企业数字化转型影响审计费用吗
2022-05-30钟越华冯均科冯春雨王鑫
钟越华 冯均科 冯春雨 王鑫
【摘要】在数字经济时代, 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对企业自身及其信息使用者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基于此, 本文以2011 ~ 2020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 利用年报文本分析的方式考察企业数字化转型对审计费用的影响。 研究发现: 企业数字化转型的程度越高, 其审计费用也越多; 进一步研究表明, 两者之间的正相关关系只在非国际“四大”审计的上市公司中才存在, 且增加审计成本的投入是企业数字化转型影响审计费用的路径之一。 本文的研究结论扩展了审计费用的研究边界, 也为会计师事务所在数字经济时代通过加强自身数字化建设提高专业胜任能力提供了经验证据。
【关键词】数字化转型;审计费用;年报文本分析;专业胜任能力
【中图分类号】F275;F832.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994(2022)22-0096-9
一、引言
随着大数据、区块链、人工智能和云计算等新兴技术的发展、应用和逐渐推广, 数字经济开始成为全球经济新的增长点。 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在2021年全球数字经济大会上发布的《全球数字经济白皮书——疫情冲击下的复苏新曙光》显示, 全球有47个国家的数字经济规模总量达到32.6万亿美元, 其中我国数字经济规模约为5.4万亿美元, 总量位居世界第二、同比增长速度位居世界第一, 数字经济俨然已经成为新时代中国经济增长的新动力。 中共中央和国务院高度重视数字经济的发展, “十四五”规划、党的十九大报告和2022年政府工作报告均提出, 要求推动新兴技术与实体经济的融合发展、加快传统产业的升级改造。 国家工业信息安全发展研究中心和埃森哲商业研究院共同发布的《2021中国企业数字化转型指数》显示, 我国企业整体数字化进程平均得分从2018年的37分上升至2021年的54分, 数字化建设的整体行程已然过半。
作为经济发展的微观主体, 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是数字经济得以持续发展的基础。 数字化转型是指企业利用新兴技术, 推动企业组织进行重大变革, 从组织结构、组织行为和组织运行等多方面对组织进行重构, 以此顺应互联网时代的发展潮流, 提高企业的整体竞争力[1] 。 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在给企业带来新兴技术的同时也产生了海量的数据, 这会给企业信息使用者带来一定的影响。 已有部分学者从理论和实证角度对此展开了研究。 吴非等[2] 研究得出, 企业数字化转型会降低企业信息不对称性, 进而提高企业股票流动性。 王守海等[3] 的实证研究表明, 企业数字化转型会降低经营风险、减少代理成本和缓解融资约束。 翟华云和李倩茹[4] 认为, 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能降低企业风险、提高企业信息透明度。 审计师是企业信息的使用者之一, 数字化转型在降低企业风险、提高企业信息透明度的同时, 也可能会降低审计师所面临的重大错报风险。 但也有部分学者认为, 我国企业数字化转型整体处于起步阶段, 审计师可能尚未对此做好充分的准备, 转型所带来相关技术的使用会导致企业面临更大的经营风险和财务风险, 这会提高审计师面临的重大错报风险[5-7] 。 综上可以看出, 学者们对于企业数字化转型对审计师产生的影响尚未得出一致的结论。 一方面, 数字化转型会提高企业的治理效率与治理水平, 改善企业信息内外不对称的情况, 企业的重大错报风险也可能会更低; 另一方面, 企业管理层可能会利用数字化转型带来的相关技术进行更加隐蔽的盈余管理和财务舞弊, 这会提高缺乏相关专业胜任能力审计师所面临的重大错报风险。 审计费用是上市公司对审计师所提供的审计服务给予的报酬, 主要受到审计师审计成本投入和风险溢价收取的影响, 审计费用是否恰当收取也会影响审計师的独立性和审计质量[8,9] 。 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会对审计师面临的重大错报风险产生何种影响, 进而如何影响审计费用的收取? 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尚不明了。
基于此, 本文利用2011 ~ 2020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作为初始研究样本, 以审计费用作为切入点, 实证检验企业数字化转型对审计费用的影响。 研究发现, 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审计费用呈现出显著的正相关关系; 进一步研究则表明, 两者之间的正相关关系只在非国际“四大”审计的上市公司中才存在, 且增加审计成本的投入是企业数字化转型影响审计费用的主要路径之一。 本文可能存在如下边际贡献: 第一, 在数字经济时代以及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的大背景下, 利用年报文本分析的方式研究企业数字化转型对审计费用的影响, 具有一定的创新性; 第二, 本文研究结论为我国非国际“四大”在企业数字化转型给审计师带来重大错报风险提升的实际情景下, 通过提高自身数字化建设水平进而提高整体的专业胜任能力提供了经验证据。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根据审计定价理论可以得知, 审计费用的高低受到审计师在审计过程中成本投入的大小和对面临的风险收取溢价的多少这两部分的影响[10] 。 而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可能会增加审计成本的投入, 体现在固定成本和变动成本这两方面。 一方面, 当被审计单位不断提高数字化建设水平时, 会计师事务所为了应对更加复杂的信息环境, 可能会通过培训具有信息化能力的员工以及采购或升级数字化的审计软件来提高自身的专业胜任能力[11] , 这些作为会计师事务所的固定成本支出, 最终需要从被审计单位支付的审计费用中得到补偿, 而分摊到数字化转型程度较高的客户身上的费用可能也会更多; 另一方面, 根据审计准则的要求, 审计师在开展审计工作前要充分了解被审计单位及其环境, 由于数字化转型程度较高的企业其各类信息系统往往也更加复杂, 审计师可能会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开展审计工作, 这可能会增加实质性程序以及扩大抽样规模, 特别是对于审计师来说较为陌生的信息系统, 还可能会聘请外部专家进行辅助工作, 这就会提高审计过程中变动成本的投入。
基于目前风险导向式的审计模式, 审计师应当重点关注被审计单位风险较高的事项。 根据审计风险模型, 审计风险的大小取决于重大错报风险和检查风险的大小, 其中重大错报风险由固有风险和控制风险决定[12] 。 固有风险是指在不考虑内部控制的前提下, 由于企业自身内部因素和客观环境的影响, 企业的账户、交易类别和整体财务报表发生重大错误的可能性; 控制风险是指某类交易、账户余额或披露的某一认定发生错报, 该错报单独或连同其他错报是重大的, 但没有被内部控制及时防止或发现并纠正的可能性。
在固有风险方面, 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的企业可能将面临更高的经营风险和财务风险[7] , 处于“转不好找死, 不转型等死”的两难困境[13] , 这增加了上市公司粉饰财务报表的压力, 进而提高了被审计单位潜在的固有风险; 除此之外, 被审计单位数字化转型程度越高, 审计师可能需要利用专家工作结果予以佐证的重要交易或事项的复杂程度也会越高, 这也会提高固有风险; 最后, 数字化转型程度较高的上市公司往往拥有更加复杂的信息系统, 管理层也更有可能利用对审计师而言较为陌生的信息技术进行更加隐蔽的盈余管理活动, 这也可能会提高企业的固有风险。 在控制风险方面, 对数字化转型而言重要的不是实现技术层面的转型, 而是如何实现技术与人的结合。 如果企业内部控制的完善程度跟不上数字化转型的节奏, 就有可能会产生较高的控制风险, 发展速度较快的高新技术企业往往更容易存在内部控制缺陷也证实了这一点[14] 。 因此, 可以看出, 上市公司进行数字化转型可能会提高其固有风险和控制风险, 进而提高审计师所面临的重大错报风险。 当审计师所面临的重大错报风险上升时, 为了将审计风险降低到可接受的低水平, 审计师可能会通过实施更加稳健的实质性程序或者扩大抽样规模来降低检查风险, 也可能会收取更高的风险溢价, 这些都会使审计师提高审计费用。
综上, 当审计师面对数字化转型程度较高的上市公司时, 无论从审计成本的投入还是从风险溢价收取的角度来看, 审计师都可能会提高审计费用。 由此, 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1a: 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与审计费用显著正相关。
然而, 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与审计费用也有可能负相关。 一方面, 数字化转型程度较高的企业中各类数据均以电子数据的形式存在, 审计师可以快速准确地获取所需要的审计证据, 这就会提高审计师的工作效率; 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也会倒逼会计师事务所进行数字化建设, 如基于大数据的云审计平台的建立, 使审计师可以开展异地审计, 这也会降低审计成本、提高审计效率[15] 。 另一方面, 数字化转型能提高企业的信息透明度以及信息披露质量, 从而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企业内外部信息的不对称[2] , 因此管理层进行盈余管理操作的空间也就更小[16] , 重大错报风险也自然更低。 除此之外, 审计师还可以利用被审计单位发达的信息系统及技术开展审计工作, 如利用大数据技术提高审计师挖掘被审计单位信息的广度和深度[17] , 从而获取更加充分和适当的审计证据, 区块链技术则具有可追溯性和不可篡改性, 被审计单位数据的真实性和可靠性也就更高, 这也会降低重大错报风险[18] 。 最后, 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是适应互联网时代发展潮流、符合国家政策方针的一个举措, 如: 物联网技术的应用可以降低企业的生产成本、提高管理效率; 企业的产品制造从规模化走向定制化会提高生产效率、降低库存成本; 组织形态的扁平化会提高决策精确度和治理水平; 跟随国家大政方针的企业也会更加容易受到资本市场的青睐[2] , 企业的财务风险可能会更低。 数字化转型对企业商业模式、业务流程与组织形态的再造都会在不同程度上降低企业的经营风险和财务风险[13] , 因此审计师面临的重大错报风险可能也就更低。
综上, 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可能会提高审计师的工作效率进而降低审计成本, 也可能会通过降低被审计单位经营风险和财务风险进而降低审计师所面临的重大错报风险。 基于此, 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1b: 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与审计费用显著负相關。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与样本选择
本文选取2011 ~ 2020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的数据作为初始研究样本, 为了保证本文结论不失一般性, 对初始研究样本进行以下筛选: (1)剔除金融行业上市公司; (2)剔除?ST、ST以及在研究期间退市的上市公司; (3)剔除在研究期间IPO的上市公司。 为了尽可能地减小数据的异常值对研究结果的影响, 本文对所有连续型变量在1%和99%的分位上进行了缩尾处理。 解释变量、控制变量的初始数据来自于国泰安(CSMAR)数据库, 被解释变量的数据来自上交所和深交所披露的上市公司年度报告。
(二)变量定义与说明
1. 被解释变量: 审计费用(LNFEE)。 本文采取上市公司年报审计费用的自然对数进行衡量。
2. 解释变量: 企业数字化转型(DCG)。 目前针对数字化转型的研究以规范研究为主, 部分实证研究缺乏一个统一的衡量指标体系。 有部分学者以虚拟变量来衡量企业是否进行数字化转型[19] , 但考虑到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在时间上是连续的、在程度上是由低到高的, 单纯的虚拟变量难以衡量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的强弱。 因此, 本文采用连续型变量来衡量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的强弱。 年报作为上市公司对外沟通的桥梁, 其中的语句字词体现了企业当前以及未来一段时间内的战略规划和布局, 而数字化转型作为企业的一个重大战略决策, 相关信息也一定会在年报中有所体现, 因此使用年报中与数字化转型有关的词频来衡量数字化转型的程度具有一定的科学性和可行性。 基于此, 本文参考吴非等[2] 的研究成果, 从底层技术运用和技术实践应用这两个方面综合衡量企业数字化转型的程度。 同时, 利用Python爬虫技术对上市公司年报中有关数字化转型的关键词词频进行统计, 以此作为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的代理指标, 相关关键词见表1。 考虑到实践中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在时间上呈现出右偏性的特点, 因此对该代理指标进行了对数化处理。
3. 控制变量。 为了进一步提高研究的精确度, 参考与本文主题相似的研究[20,21] , 选取以下变量作为控制变量: 成长能力(Growth)、独立董事占比(Ration)、股权集中度(First)、两职合一(Dual)、审计意见(Opinion)、会计师事务所规模(BIG4)、资产负债率(LEV)、盈利能力(ROA)、业务复杂度(IR)、是否亏损(Loss)、上市年限(Age)、产权性质(State)、企业规模(Size)、企业所处区域(Region)。
上述变量及其具体定义见表2。
(三)模型设定
为了考察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审计费用之间的关系, 本文构建模型(1)来对此进行检验:
LNFEEi,t=α0+α1DCGi,t+∑αControlsi,t+
∑Year+∑Industry+εi,t (1)
其中, 被解释变量为审计费用(LNFEE), 核心解释变量为企业数字化转型(DCG), Controls为前文所述的控制变量, Year、Industry分别为年度虚拟变量和行业虚拟变量, ε为随机扰动项, 在回归时对标准误差在公司个体层面进行聚类。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3列示了本文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可以看出, 审计费用(LNFEE)的最小值为12.61, 最大值为16.25, 表明上市公司之间的审计费用差距较大; 企业数字化转型(DCG)的最小值为0, 最大值为4.934, 标准差为1.332, 表明上市公司之间数字化转型的程度不同; 上市公司所处区域(Region)的均值为1.629, 表明样本中多数上市公司位于东部地区; 会计师事务所规模(BIG4)的均值为0.062, 表明在样本的研究期间约6.2%的上市公司审计单位为国际“四大”; 其余变量的描述性统计与前人研究一致, 不再一一赘述。
(二)相关性分析
表4列示了本文部分变量之间的两两相关关系。 从表4可以看出, 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审计费用之间的正相关关系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 初步验证了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越高其审计费用也越多的假设, 即H1a初步成立。 但考虑到相关性分析只检验了两个变量之间的相关关系, 因此还需要多元回归分析提供更加精确的信息加以验证。 通過对模型的方差膨胀因子进行检验, 发现各变量的VIF值均小于10, 均值为1.42, 说明变量之间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 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多元回归分析。
(三)单变量检验
在进行多元回归分析之前, 运用单变量T检验的方法对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审计费用之间的关系进行单变量分析。 根据样本中企业数字化转型(DCG)指标是否大于其中位数分为高低两组, 检验两组样本中审计费用(LNFEE)的均值和中位数是否存在显著差异, 检验结果见表5。 可以看出, 两组样本中审计费用的均值与中位数均在1%的统计水平上存在显著差异, 即再次验证了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越高其审计费用也越多的假设。
(四)主回归分析
本文采取递进式的回归方式, 表6报告了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审计费用之间多元回归的结果。 其中, 第(1)列报告了在只控制时间固定效应和行业固定效应下的回归结果, 此时企业数字化转型(DCG)与审计费用(LNFEE)之间的回归系数为0.066且通过了1%的统计显著性检验; 第(2)列报告了在加入所有控制变量的情况下的回归结果, 与只控制时间固定效应和行业固定效应相比, 加入其余控制变量吸收了部分影响审计费用的其他因素, 导致企业数字化转型(DCG)与审计费用(LNFEE)之间的回归系数有所减小, 但两者的关系仍然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 第(3)列报告了在控制公司个体固定效应情况下的回归结果, 可以看出, 企业数字化转型(DCG)与审计费用(LNFEE)之间的回归系数为0.008, 通过了5%的统计显著性检验。 从以上三个模型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 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越高, 其审计费用也会越高, 两者呈现出显著的正相关关系, H1a得以验证, H1b未得到验证。 这可能是因为我国企业的数字化转型还处于快速上升的阶段, 大多数会计师事务所对此尚未做好充分的准备, 且会计师事务所在数字化建设方面往往也落后于上市公司, 因此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会提高审计师面临的重大错报风险, 审计师可能会通过增加实质性测试程序、扩大抽样规模等方式将检查风险降低到可接受的低水平, 也可能会收取更高的风险溢价, 进而导致审计费用更高。
(五)稳健型检验
1. 解释变量滞后一期。 考虑到在实践中企业数字化转型影响到审计师审计收费的决策可能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因此本文对核心解释变量企业数字化转型(DCG)进行滞后一期处理, 生成滞后变量L_DCG并将其加入回归模型, 这种处理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由于时间上的反向因果带来的内生性干扰问题。 如表7第(1)列所示, 企业数字化转型滞后项(L_DCG)与审计费用(LNFEE)之间的关系在5%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
2. 倾向得分匹配(PSM)。 上述基准回归结果显示, 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越高, 其审计费用也越高, 然而这一结果有可能会受到样本自选择的影响, 即本文研究样本中所观察的个体本身就存在着这种现象, 而不是由企业数字化转型所带来的影响。 因此, 本文借鉴前人研究[21] , 采用倾向得分匹配(PSM)来对此进行一定的控制。 本文采取如下两种倾向得分匹配方式: 一种是对样本整体采取混合匹配, 另一种是针对样本的研究期间进行逐年匹配。 两种方式均采取1∶1有放回的卡尺最近邻匹配方法, 在给定的匹配半径范围0.05内寻找最近得分进行匹配, 两种方式进行匹配后的样本均通过了平衡性假设的检验。 最后, 使用模型(1)对两种方式匹配之后的样本再次分别进行回归, 回归结果如表7第(2)、(3)列所示。 第(2)列报告了对样本整体进行混合匹配后回归的结果, 第(3)列报告了逐年匹配后样本的回归结果。 可以看出, 在缓解样本自选择问题之后, 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审计费用之间的关系分别在5%和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 因此本文的研究结论具有稳健型。
3. 替换被解释变量衡量方式。 由于审计费用受到公司资产规模的影响较大, 为了尽可能地减小此影响所带来研究结果的偏差, 本文参考梁日新和李英[22] 的做法, 对审计费用以标准化资产规模进行替换, 即将审计费用除以企业的资产规模再取自然对数, 回归结果如表7第(4)列所示。 可以看出, 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审计费用之间的关系仍然通过了1%的统计显著性检验。
五、进一步研究
上述研究表明了企业数字化转型会提高审计师所面临的重大错报风险, 审计师可能会通过增加审计成本的投入来降低检查风险, 而审计师能够利用其专业胜任能力提高审计效率、降低检查风险[23,24] 。 因此, 本文还有以下两个问题需进一步检验: 其一, 我国会计师事务所在数字化专业胜任能力方面是否存在着显著差异; 其二, 增加审计成本的投入是否为企业数字化转型影响审计费用的路径。
(一)会计师事务所专业胜任能力的调节效应分析
我国的会计师事务所从性质、规模上有国际“四大”和非国际“四大”之分, 学者们通常认为国际“四大”有着更强的专业胜任能力, 由其提供审计服务的质量也显著高于非国际“四大”[25] 。 为了应对数字经济时代下的新型审计工作, 国际“四大”在自身数字化建设方面也走在了行业的前列, 其投入了大量的资金用于开发新型的审计技术以及培训具有信息化技術的审计人员, 这会提高审计师数字化专业胜任能力, 进而也会提高其审计工作的效率[20,26] 。 因此, 本文推测, 与非国际“四大”相比, 国际“四大”对于数字经济时代下的新型审计工作准备得更加充分, 当面对数字化转型的客户时, 可以更好地利用被审计单位发达的信息技术开展审计工作, 更加快速准确地识别出被审计单位隐蔽的盈余管理活动, 这会提高审计师的工作效率、降低审计风险, 所以与非国际“四大”相比, 其收取的审计费用可能并不会显著地提高。 本文对样本中的本土会计师事务所进行进一步检验, 考察本土会计师事务所在面对数字化转型上市公司时专业胜任能力是否也存在着差异。 根据中注协官方网站披露的相关信息可以得知, 国内“八大”在信息化建设方面是非国际“四大”的标杆, 虽然落后于国际“四大”, 但也领先于国内其他会计师事务所①。 因此, 本文推测, 与国内“八大”相比, 在由国内其他会计师事务所审计的样本中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审计费用的关系显著更强。
表8报告了按照会计师事务所专业胜任能力进行分组回归的结果。 第(1)列报告了在国际“四大”样本中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审计费用的回归结果, 可以看出两者之间的关系为负且不显著, 这与本文的推测一致; 第(2)列是非国际“四大”样本回归的结果, 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审计费用的关系通过了1%的统计显著性检验, 且系数为0.019。 两组回归结果的差异表明, 国际“四大”可以更好地应对数字经济时代下的新型审计工作, 本土会计师事务所由于自身数字化建设水平较低, 在面对数字化转型的客户时往往会投入更多的成本, 也面临着更高的审计风险, 因而会收取更高的审计费用。 从第(3)列可以看出, 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审计费用在国内“八大”样本中的回归系数依然显著为正, 但在第(4)列的非国内“八大”样本中, 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审计费用的回归系数虽然为正但并不显著, 这与本文的推测不一致。 这可能是因为非国内“八大”自身的议价能力较弱[27] , 与国内“八大”相比其提供审计服务的质量也相对较低, 且我国上市公司进行数字化转型尚处于快速上升的阶段, 非国内“八大”对此准备尚不充分, 上市公司数字化转型程度的高低对非国内“八大”审计工作的开展在目前可能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
(二)审计成本投入的中介效应分析
上述研究为上市公司数字化转型能够影响其审计费用提供了经验证据, 但两者之间的路径机制尚未得到检验。 前文研究表明, 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越高, 审计师面临的重大错报风险也就越高, 审计师为了将审计风险降低到可接受的低风险, 可容忍的检查风险也就越低。 为了尽可能地降低检查风险, 审计师可能会执行更加稳健的实质性程序或者扩大抽样的规模, 这些方式都会增加审计成本的投入, 进而增加审计费用。 审计时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审计师的努力程度以及审计成本投入的大小, 因此采用审计时滞来衡量审计投入具有一定的科学性[28,29] 。 本文参照温忠麟和叶宝娟[30] 的中介效应检验方法, 在前文模型(1)的基础上构建以下两个模型用于检验审计成本投入是否存在中介效应:
Delayi,t=β0+β1DCGi,t+∑βControlsi,t+
∑Year+∑Industry+εi,t (2)
LNFEEi,t=γ0+γ1DCGi,t+γ2Delayi,t+
∑γControlsi,t+∑Year+∑Industry+εi,t (3)
表9报告了上述两个模型的回归结果。 从第(1)列可以看出, 企业数字化转型(DCG)与审计时滞(Delay)的回归系数在5%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 即对于数字化转型程度越高的上市公司, 审计师的投入也越多; 从第(2)列可以看出, 审计时滞(Delay)与审计费用(LNFEE)的回归系数为0.002, 通过了1%的统计显著性检验, 且企业数字化转型(DCG)与审计费用(LNFEE)的回归系数依然显著为正, 这说明了审计时滞(Delay)发挥了部分中介作用。 中介效应的检验结果表明, 对于数字化转型程度越高的上市公司, 审计师的审计成本投入也会越大, 审计费用自然也就越高。
六、研究结论与启示
本文以2011 ~ 2020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 运用年报文本分析的方法考察了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审计费用之间的关系, 并进一步检验了两者在不同情景下的差异化效果以及两者之间的传导机制。 研究结论如下: 其一, 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会提高企业的重大错报风险, 审计师因此会收取更高的审计费用, 这一结论在使用解释变量滞后一期、倾向得分匹配的稳健性检验后依然成立; 其二, 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审计费用之间的正相关关系只在非国际“四大”审计的上市公司中才存在; 其三, 机制检验结果表明, 增加审计师的审计成本投入是企业数字化转型影响审计费用的路径之一。
以上的研究结论可能具有如下启示: 首先, 对于上市公司而言, 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是适应数字经济时代发展潮流的举措, 对于增强企业的生存能力和竞争力具有重要意义, 因此上市公司要积极地开展数字化转型。 其次, 对于会计师事务所而言, 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可能会给审计师带来更高的重大错报风险, 审计师将面临更加复杂的审计环境, 国内非国际“四大”在对新兴技术的敏感度方面应当尽快向国际“四大”看齐, 加快自身数字化建设的速度, 以此提高在数字经济时代下的专业胜任能力, 最终提高审计服务的质量。 再次, 对于监管者而言, 要积极引导企业和会计师事务所进行数字化建设, 也要加大对上市公司利用新兴技术进行舞弊的处罚力度和会计师事务所审计质量的监管力度, 在提高资本市场运行效率的同时保障其平稳运行。
【 注 释 】
①参见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官网《2020年度会计师事务所综合评价百家排名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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