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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审计报告准则实施能抑制公司避税行为吗

2022-05-30耀友福

财会月刊·下半月 2022年11期

耀友福

【摘要】新审计报告准则是我国审计报告制度的重要革新, 其备受学术界和实务界的关注。 本文以2017 ~ 2019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 考察新审计报告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对公司避税行为的影响。 研究发现,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具有明显改善效果。 进一步地, 当关键审计事项执行力度越大、关键审计应对事项中明确涉及与治理层沟通信息、利用技术(税务)专家工作对税收事项决策时,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发挥更强的治理效用。 从公司信息环境来看,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的治理作用在信息透明度较低的公司中更显著; 从公司所处税收征管环境来看, 在税收征管强度较低地区的公司中,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的监管效用更明显。

【关键词】新审计报告准则;税收关键审计事项;避税行为;技术专家工作

【中图分类号】F239.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994(2022)22-0116-9

一、引言

在我国审计报告制度变革中, 新审计报告准则的实施效果备受学术界和实务界的关注。 自2018年1月1日起我国A股上市公司新审计报告均要求增设关键审计事项, 全面披露关键审计事项类别内容和应对程序等有用信息。 现有关键审计事项的研究主要聚焦于会计信息质量、投资者决策等经济后果方面[1,2] , 尚未得到一致结论, 鲜有研究关注企业避税代理行为的关键审计事项监管效用。

本文将从税收关键事项视角, 考察“税收”相关的关键审计事项(简称“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的影响效应。 选择公司避税行为作为重要切入点, 是因为: 一方面, 企业所得税作为我国税收收入的重要来源, 其收入的稳定增长对于我国各级政府完善公共资源配置、构建公平和谐社会等方面具有关键作用。 然而, 当今经济社会中公司避税是一种较为普遍的企业行为及现象。 基于避税代理观, 管理者私有收益获取动机下常常伴随着避税活动的会计政策选择问题[3,4] 。 从宏观层面的社会成本影响来看, 避税活动有可能会扭曲公共资源配置、引致社会公共产品供给不足等现象[5] 。 从微观企业行为来看, 在具有较强避税动机的企业中, 其管理层往往采用复杂、不透明的交易活动来掩盖避税的寻租行为, 从而加剧了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并引发严重的代理问题 [6,7] 。 这使得提高公司信息披露质量成为抑制公司避税行为的重要渠道之一 [8,9] 。 另一方面, 基于避税行为对公司资源配置效率和税收公平性的不利影响, 在新审计报告准则实施过程中, 审计师在关键审计事项中重点关注了公司税收规范事项,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占比为15.9%。 当关键审计事项内容中明确涉及税收特征事项, 并督促检查公司税收行为规范时, 新审计报告准则的管制效力及税收关键事项披露的市场监管压力会缓解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 管理层进行复杂交易的避税收益变小, 可能使得管理层主动减少其避税行为。 那么,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能否改善公司避税行为呢?

本文基于新审计报告关键审计事项的税收文本信息, 以2017 ~ 2019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 考察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的影响效应。 研究发现: ①税收关键审计事项能够抑制公司避税行为。 ②进一步从关键审计事项特征治理方面研究发现, 当关键审计事项执行力度越大、关键审计应对事项中明确涉及与治理层沟通信息、利用技术(税务)专家工作对税收事项决策时,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发挥更强的治理效应。 ③从公司信息环境来看, “税收”相关的关键审计事項对公司避税行为的治理作用在信息透明度较差的公司中更显著; 同时在税收征管强度较低的地区公司中,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的监管作用更明显。

本文可能的贡献在于:

第一, 基于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披露视角, 从避税代理观的监管层面丰富了新审计报告准则的实施效果研究, 也为关键审计事项信息决策有用性提供了避税行为治理方面的新证据。 现有关键审计事项研究主要集中于审计师行为[10,11] 、会计信息质量[1,2,12] 、投资者决策[1,13] 等方面, 尚没有得到一致结论, 鲜有研究探究审计需求方的避税代理问题。 与现有关键审计事项经济后果的研究不同, 本文借助新审计报告关键审计事项中的税收文本信息, 研究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避税行为的精准治理, 从避税代理问题治理层面拓展新审计报告准则的资本市场效应研究, 同时对强化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具有重要价值。

第二, 从新审计报告关键审计事项的信息披露角度, 为公司避税行为治理研究提供新证据。 基于避税代理观, 以往文献主要从代理成本[7,14] 、新闻媒体监督[15,16] 、公司信息披露质量[9,17] 、税收征管[18] 等角度对公司避税行为进行研究。 本文则从关键审计事项的信息披露治理层面, 检验了精准的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在公司避税行为抑制方面的积极效用。

第三, 从公司税收监管环境层面, 发现新审计报告准则可以作为弥补公司避税治理环境不完善的一项重要制度安排, 对强化不同税收执法环境中公司税收行为规范的信息披露监管以及深刻认识审计报告制度改革的资本市场效应具有重要启示。

第四, 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 新审计报告准则方面, 为监管机构强化税收关键审计事项的精准持续应对和充分披露监管, 以及提升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质量和决策有用性具有重要启示; 公司避税行为规范方面, 可通过新审计报告中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来完善公司避税代理问题的生态建设, 并营造公平的税收环境。

二、理论推演与研究假说

根植于公司内部代理的避税行为, 会加剧企业内外部的信息不对称, 并侵占公司资源[7,16] 。 而提高公司信息披露质量和避税成本是减少避税行为的重要渠道[8,17] 。 作为促进公司重要事项信息含量提升的新审计报告关键审计事项, 尤其是税收关键审计事项, 其能够对公司税收行为进行精准审计并影响公司避税行为。 本文从如下三个方面进行理论构建:

第一,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能够发挥积极的管制效力, 在信息监管威慑下抑制公司激进的避税行为。 从管制经济学视角, 政府监管作为一双有形之手, 其能够成为引导微观经济行为有序发展的重要机制[19] , 尤其是在法律不完备的市场环境和政策落实中政府管制效力显得更加重要[20] 。 新审计报告准则作为我国资本市场监管体制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 其是由我国财政部颁布并在上市公司年报审计中全面执行的。 年报审计师要遵照新审计报告准则的各项要求进行有效审计并与公司治理层沟通, 由此新审计报告准则实施及重要事项披露在资本市场监管中具有威慑力。 在审计监管的政策引领下, 关键审计事项的精准信息披露可以增加市场信息供给并弥补资本市场一线监管的不足, 进而缓解政府监管过程中的信息不对称问题。 新审计报告准则实施过程中, 其能够发挥关键税收审计应对的精准监管效力, 抑制企业避税动机。

第二,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披露能够带来市场监督压力, 以此抑制企业避税行为。 新审计报告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具有一定的信息含量和市场沟通价值[21] , 其在资本市场中披露会向市场参与者传递公司重要事项的有用信息, 对于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则会向投资者揭示公司重大税收等交易事项问题。 同时关键审计事项作为本期财务报表的重要内容,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披露了公司税收信息风险, 而该风险较易于为市场利益相关者感知, 从而增强利益相关者对公司行为的警觉意识。 这使得在新审计报告决策有用情境下, 关键审计事项披露会促使投资者更加关注资本市场, 提高投资者解读公司重要事项信息的能力[22] ; 同时关键审计事项会影响其他信息生产者(分析师)的决策行为[23] , 进而通过这些信息生产者的市场监督压力来影响公司复杂的避税行为, 提高公司税收交易事项的透明度, 增加税收规避成本, 从而抑制公司避税行为。

第三,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能够发挥审计治理功能, 以此强化对公司避税行为的有效治理。 独立审计在保证高质量的财务报告方面发挥着重要的公司治理作用[24] , 并且能够有效缓解公司代理问题, 提高契约执行效率[25] 。 新审计报告准则实施情境中, 要求年报审计师执行关键审计应对程序和充分披露重要事项信息, 提高审计报告执行的透明度, 增强会计信息使用者获取关键事项的能力及决策有用性。 为保证新审计报告信息披露的客观性及可靠性, 降低审计师所承担的法律风险责任, 提高审计师市场声誉, 谨慎的年报审计师可能会增加审计投入和审计努力程度, 积极与公司管理层有效沟通关键事项, 进一步熟悉重要审计业务, 扩大审计测试范围和完善审计应对程序, 从而提升公司财务报告信息质量及沟通价值[2,21] 。 当公司审计报告涉及重要税收交易事项的缺陷信息时, 审计师会执行关键税收事项的审计应对程序, 加强与审计客户治理层的税收事项沟通, 加深对复杂税收交易事项的了解, 从而有效识别税收关键事项的潜在风险, 并充分披露关键税收事项处理的合理性。 这有助于年报审计师借助关键审计程序执行情境, 发现被审计单位那些不规范的税收交易行为, 督促公司管理层规范复杂的税收交易事项, 从而发挥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在公司避税行为中的审计监管效应。

综上分析可知, 在新审计报告准则实施的制度红利效应下,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能够发挥积极的治理效应, 提升公司避税交易行为的市场监督效力和信息透明度, 由此税收关键审计事项能够抑制公司避税行为。 基于上述分析, 提出如下H1a:

H1a: 其他条件不变情况下,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能够抑制公司避税行为。

当然,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也可能对公司避税行为没有显著影响。 其原因在于: 从关键审计事项的信息含量出发, 有人认为审计报告关键审计事项披露所传递的风险信息大部分已在先前管理层盈余公告或以前年报中反映, 使得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并没有增加审计报告信息含量[1,26] ; 在审计风险行为传导方面来看, 关键审计事项可能仅仅是事前审计风险披露的一种警示标签, 对会计信息使用者是一种提醒, 但其没有明显增加审计师执业过程中的法律风险责任[27] 。 在审计质量方面也表现出不确定性影响。 关键审计事项对会计信息质量未产生积极效用[1] , 这使得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的信息效应对管理层行为的影响可能具有不确定性; 对于税收关键审计事项也可能是一种表面警示标签, 其在资本市场信息披露监管中形成威慑力的可能性较小, 对部分具有隐蔽而复杂特性的避税活动起不到很好的治理效用。 基于上述分析, 提出如下H1b:

H1b: 其他条件不变情况下,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没有显著影响。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以2017 ~ 2019年我国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 公司财务数据来自CSMAR数据库, 关键审计事项数据来自中国研究数據服务平台(CNRDS)。 对研究数据进行如下处理: ①剔除金融行业及有财务数据缺失的公司样本; ②为使结论具有可比性, 借鉴吴溪等[2] 的研究, 剔除了样本期间有非标准审计意见的公司。 最终获得8651个观测值, 其中有1380个税收关键审计事项的样本。 同时为降低变量极端值的影响, 对模型中所有连续变量在1%上下两端进行了Winsorize处理。

(二)主要变量定义

1. 公司避税行为。 借鉴陈德球等[18] 、张敏等[28] 的研究, 采用两种方法衡量公司避税行为: ①会计—税收差异(BTD)。 具体地, BTD=(税前利润总额—应纳税所得额)/期末总资产。 一般而言, BTD变量值越大, 则企业税收规避程度越高。 ②扣除应计利润影响之后的会计—税收差异(NBTD)。 具体采用如下模型来估计:

BTD=αTACC+μ+ε  (1)

模型(1)中, TACC为公司总应计利润, 等于(净利润-经营活动现金流量净额)/期末总资产。 μ表示公司会计—税收差异中不随时间变化的部分, ε表示公司会计—税收差异中变动部分。 NBTD=μ+ε, 表示BTD中不能为应计利润解释的部分, 即公司避税程度。

2.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 本文对公司审计报告关键审计事项进行文本分析, 对税收关键审计事项(TaxKAM)进行测度。 当关键审计事项文本内容中包含“税”“税收”“税务”“税费”等与公司税收特性相关的关键术语时, 定义为税收关键审计事项, TaxKAM取值为1。 否则为无税收关键审计事项, TaxKAM取值为0。

(三)模型设定

为检验H1a、H1b, 本文构建如下模型:

BTDi,t+1/NBTDi,t+1=α0+α1TaxKAMi,t+

αmControli,t+Industry+Year+μi,t  (2)

模型(2)中, 被解释变量为第t+1年公司避税行为(BTDi,t+1/NBTDi,t+1), 解释变量为第t年税收关键审计事项(TaxKAMi,t)。 若TaxKAMi,t的回归系数α1显著为负, 则说明税收关键审计事项能够抑制公司避税行为。

模型(2)中, Controli,t为第t期的一组控制变量。 参考陈德球等[18] 、李青原等[8] 的研究, 控制變量包括: 公司规模(LnSizei,t), 以公司总资产的自然对数衡量; 负债水平(Levi,t), 为总负债与期末总资产之比; 成长性(Growthi,t), 为营业收入增长率; 总资产收益率(ROAi,t), 等于净利润与期末总资产之比; 存货比例(Invi,t), 等于存货净额与期末总资产之比; 固定资产比例(PPEi,t), 等于固定资产净额与期末总资产之比; 无形资产比例(Intangi,t), 等于无形资产净额与期末总资产之比; 股权集中度(Fsharei,t), 为第一大股东持股数量与总股数之比; 管理层持股(Msharei,t), 为高管持股数量与总股数之比; 独立董事比例(IndepRatioi,t), 为公司独立董事与董事会总人数之比; 审计师类型(Big10i,t), 若公司由国内“十大”审计则取值为1, 否则为0; 产权性质(SOEi,t), 当公司产权类型为国有企业则赋值为1, 否则为0; 两职兼任(Duali,t), 当公司CEO兼任董事长时取值为1, 否则为0; 公司年龄(LnAgei,t), 为公司上市年限加1的自然对数;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i,t), 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 所得税名义税率(Taxratei,t)。 同时, 控制年度和行业效应。

具体变量定义如表1所示。

四、实证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2报告了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由表2可知, 公司避税行为(BTDt+1/NBTDt+1)的均值分别为-0.013和0.003。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TaxKAMt)的均值为0.159, 即大约有15.9%的上市公司审计报告关键审计事项内容中涉及税收特征事项。

(二)基准回归结果

表3报告了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的回归结果。 被解释变量为两个公司避税指标(BTDt+1/NBTDt+1), 列(1) ~ (2)为控制年度和行业效应的结果,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TaxKAMt)的回归系数在1%统计水平上显著为负。 列(3) ~ (4)加入其他控制变量后, TaxKAMt的回归系数也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负, 说明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具有显著抑制效应。 由此H1a得到有效验证。

(三)进一步研究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发现,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能够抑制公司避税行为。 为强化前文的理论分析, 下面将从“关键事项执行力度”来考察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执行的力度效应, 并从关键审计事项治理特征(与治理层沟通、利用技术专家工作)来探究税收关键审计应对事项的作用效果。 最后, 从公司信息透明度和地区税收征管强度来检验税收关键审计事项的不同治理效应。

1.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的影响: 关键事项执行力度视角。 由于会计师事务所有限的审计资源配置和审计师的执业风格不同, 以及每个上市公司税收规避程度不同, 审计师对税收关键审计事项的有效判断及披露力度存在差异。 当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执行力度较大时, 表明审计师对客户重要税收规范行为的关注度较高, 督促客户完善税收事项及其信息披露的力度更大, 也更能发挥精准的关键税收事项审计治理效应。 此时,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所带来的监管效力更大, 关键审计事项披露所起到的审计治理作用也更强, 对公司避税行为的抑制作用更显著。 因此, 当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执行力度越大时, 其对公司避税行为的治理作用越明显。

本文分别从“年度中税收关键审计事项个数”和“连续年度税收关键审计事项”两方面来衡量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执行力度。 ①具体在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样本中, “年度中税收关键审计事项个数”(TaxKAM_N)是指每年度公司关键审计事项中涉及“税收”相关内容的数量。 ②“连续年度税收关键审计事项”(TaxKAM_CN)是指样本期间所在的连续年度中公司审计报告所包含的税收关键审计事项。 当上市公司审计报告连续3个年度有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时, TaxKAM_CN赋值为3; 连续2个年度有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时, TaxKAM_CN赋值为2; 只有任意一个年度(即没有连续年度有)有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时, 则取值为1。  具体检验分析中, 分别以“年度中税收关键审计事项个数”加1的自然对数值(LnTaxKAM_N)、“连续年度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加1的自然对数值(LnTaxKAM_CN)衡量。

本文在税收关键审计事项的子样本(1380个)中进行检验, 表4列示了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执行力度的检验结果。 列(1)为年度中税收关键审计事项个数的回归结果, LnTaxKAM_N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 列(2)为连续年度税收关键审计事项的回归结果, LnTaxKAM_CN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 上述结果表明, 当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执行力度越大时, 其对公司避税行为发挥越强的治理效用, 进一步支持了本文结论。

2.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的影响: 与治理层沟通视角。 基于新审计报告准则执行的内部沟通治理视角, 关键审计事项执行过程中需要注册会计师与治理层有效沟通, 以提高关键审计事项执行效率。 根据本文对关键审计应对事项文本的分析, 有部分关键审计事项明确披露了与治理层沟通的文本信息, 也有部分未予披露。 这一披露差异为本文考察关键审计事项的沟通有效性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场景。 当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应对过程中明确提及与治理层沟通时, 能够增强治理层对公司税收事项的警觉关注, 促进税收关键事项信息的有效传递, 在与治理层沟通的合力监督下积极影响公司避税行为。 因此, 若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发挥治理作用, 则这种积极效用可能在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有明确涉及(披露)与治理层沟通信息的公司中更显著。

根据新审计报告文本分析, 当税收关键审计应对事项中明确涉及(披露)与被审计客户的治理层沟通文本信息时, ComTaxKAM取值为1, 否则为0。

本文在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公司样本中进行检验,  表5列示了与治理层沟通下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治理的回归结果。 列(1)、(2)中, ComTaxKAM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负。 这说明当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明确提及与被审计客户的治理层沟通信息时, 其对避税行为的抑制效应更明显。 这验证了关键审计事项沟通治理的有效性。

3.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的影响: 利用技术专家工作视角。 从新审计报告准则执行的外部合力监管视角来看, 利用技术专家工作对客户重要事项的风险进行把控具有重要价值。 新审计报告关键审计事项应对程序中有利用专家工作的情形, 特别是在复杂或隐蔽的公司避税交易活动中更需要具备技术专长的专家进行大数据分析及信息挖掘。 当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应对过程中有利用技术专家工作(信息技术专家、税务专家等)情形时, 其能够与注册会计师构成一个专业胜任能力较强的审计团队, 更能发挥审计的治理作用, 从而更有助于识别和把控客户关键税收事项的错报风险, 从技术控制的治理层面来抑制公司激进的避税行为。 因此, 若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具有抑制效应, 则这种积极作用在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有利用技术专家工作的情形中更明显。

根据新审计报告的文本分析, 当税收关键审计应对事项程序中有利用技术专家(信息技术专家、税务专家等)工作情形时, ExpTaxKAM取值为1, 否则为0。

表5的列(3)、(4)列示了利用技术专家工作下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治理效应的回归结果。 ExpTaxKAM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 这说明当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有利用技术专家工作对税收事项进行决策时, 其对公司避税行为的治理效应更显著。

避税代理情景中, 公司往往采取较为复杂且不透明的交易活动来掩盖其避税行为, 此时税收关键审计事项中利用税务专家工作更能精准发挥审计治理效应。 因此, 本文在有利用技术专家工作情形的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公司子样本中, 进一步细分是否有利用税务专家工作(TaxExpWKAMt, 有则为1, 否则为0)对公司税收事项进行审计决策。

表5的列(5)、(6)列示了利用税务专家工作情形下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治理的回归结果, TaxExpWKAMt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 表明当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有利用税务专家工作对税收事项进行决策时, 其对公司避税行为发挥更有力的精准治理作用。

4.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的影响: 公司信息透明度的影响。 从公司信息环境的特质层面来看, 信息透明度是影响公司避税行为的重要因素[8,9] 。 当公司信息披露水平及透明度提高时, 其会削弱管理层通过隐蔽复杂的避税活动来掩盖其攫取私利的动机[17] 。 这使得信息透明度较低更易助长管理层激进的避税行为, 此时更需要信息披露监管机制来提升信息透明度较差公司的避税行为治理水平。 作为提高公司审计报告信息含量及市场透明度的关键审计事项机制, 通过税收关键事项审计应对与精准披露, 其能够发挥有力的信息促进效应, 提高公司重要稅收事项决策的透明度和避税活动的寻租成本, 弱化信息透明度较差公司的避税动机。 因此, 若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具有治理效应, 则这种积极作用可能在信息透明度较低的公司中更显著。

本文从如下两个维度来测度公司信息透明度: ①采用公司可操控性应计利润的绝对值作为盈余信息环境的替代变量。 可操控性应计利润为修正的Jones模型估计的残差而得[29] , 可操控性应计利润的绝对值越大, 盈余信息环境的透明度越差。 ②分析师跟踪数量, 具体为分析师跟踪人数加1的自然对数。 上述两个信息透明度变量均以各自的中位数划分公司信息透明度高或低组。

表6报告了不同信息透明度下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治理的回归结果。 Panel A为盈余信息环境的检验结果, 在盈余信息环境较差的列(1)和(3)中,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TaxKAMt)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负; 在盈余信息环境较好的列(2)和(4)中, TaxKAMt的回归系数不及列(1)和(3)显著。 在Panel B关于分析师跟踪情景的检验中, TaxKAMt的回归系数在分析师跟踪数量较小的列(5)和(7)中更显著。 综上可知, 从公司所处信息环境来看,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的抑制作用在信息透明度较差的公司中更显著。 这支持了前文理论分析中税收关键审计事项的信息治理机制。

5.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的影响: 税收征管强度的影响。 税收征管作为一种外部公司治理机制, 对公司避税行为发挥重要的外部监管作用。 由于我国地区经济发展不均衡, 使得各地区税收征管强度各异。 在税收征管强度较高地区, 税收征管活动开展较为频繁, 公司税收规避的机会成本较高[8] ; 而在税收征管强度较低的地区, 税收监管执法力度不足和税收事项信息披露的不透明, 更加助长了公司复杂的避税交易行为。 这就需要税收关键审计事项信息机制来弥补税收征管强度较低地区的治理不足, 披露更充分的公司不规范税收交易信息, 强化税收征管强度较低地区的公司避税行为监管。 因此, 若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具有治理作用, 则这种积极效用可能在税收征管强度较低地区的公司中更明显。

借鉴李青原等[8] 、陈德球等[18] 的研究, 通过构建税收负担比率的估计模型, 将公司注册地(省份)的实际税收负担比率与期望税收负担比率之差作为当地税收征管强度的替代变量。 该变量值越大, 代表各地区的税收征管强度越高。 本文以税收征管强度变量的中位数作为划分税收征管强度低和税收征管强度高组的依据。

表7报告了不同税收征管强度下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治理的回归结果。 列(1)和(3)在税收征管强度低情形中,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TaxKAMt)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 列(2)和(4)在税收征管强度高情形中, TaxKAMt回归系数的显著性不及列(1)和(3)。 这说明当公司位于税收征管强度较低的地区时,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的监管效果更明显, 即新审计报告关键审计事项可以作为弥补地区税收执法力度不足的重要治理机制。

(四)稳健性检验

1. 考虑内生性。 ①本文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法(PSM)来缓解样本选择问题所引致的内生性问题, 具体以公司关键审计事项中是否存在税收关键审计事项(TaxKAMt)作为被解释变量进行Logit回归, 为存在税收关键审计事项的每家公司进行倾向得分匹配, 从而构建实验组和控制组。 PSM回归结果亦支持本文结论。 ②Heckman两阶段法。 新审计报告中关于税收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可能存在选择性, 这将使得本文结论有选择性偏差问题。 本文采用Heckman两阶段法来缓解样本选择性偏差问题。 第一阶段采用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影响因素的Probit模型, 计算逆米尔斯比率(IMR)。 第二阶段回归中, 在前文模型(2)基础上控制自选择变量(IMRt)后, 本文结论亦成立。

2. 公司避税行为的替代变量检验。 参考张敏等[28] 的研究, 分别采用公司实际所得税税率以及公司的相对税负水平(等于实际所得税税率/名义所得税率)来度量公司避税程度。 以替代变量进行检验的结果与本文结论基本一致。

限于篇幅, 本文未报告稳健性检验结果, 留存备索。

五、研究结论

本文借助新审计报告关键审计事项中的税收文本事项, 以2017 ~ 2019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 从税收关键事项的精准监管视角, 探究了关键审计事项披露机制对公司避税行为的影响。 研究表明: ①相比于非稅收关键审计事项,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能够有效抑制公司避税行为。 ②进一步从关键审计事项特征方面进行分析, 当关键审计事项执行力度越大、关键审计应对事项中明确涉及与治理层沟通信息、利用技术(税务)专家工作对税收事项决策时,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发挥更强的治理功效。 ③从公司信息环境来看,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的治理作用在信息透明度较低的公司中更显著; 从公司所处税收征管环境来看, 在税收征管强度较低地区的公司中, 税收关键审计事项对公司避税行为的监管效用更明显。

本文研究具重要的政策价值。 第一, 从关键税收事项视角提供了新审计报告准则对公司避税代理行为的影响效应, 丰富了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的效果评估研究。 实践中应该强化新审计报告中关键税收事项的精准审计执行及持续披露, 以进一步提高关键审计事项的监管效率。 第二, 从新审计报告关键审计事项视角拓展了公司避税行为的相关研究, 对于从关键审计事项的信息披露监管视角来营造公平、健康的税收环境具有重要价值。 实践中应该加强对公司税收规避事项的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和审计监管。 第三, 基于关键审计应对事项中与治理层沟通、利用技术(税务)专家对税收事项判断层面, 探究了税收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在公司避税行为中的作用机制, 检验了与治理层沟通等具体准则执行过程的有效性, 因此需要强化关键审计事项准则实施过程中与管理层的沟通, 并积极利用专家工作来应对复杂的税收交易事项。 第四, 从公司信息环境、税收征管执法层面, 发现新审计报告关键审计事项披露可以作为弥补公司避税监管不足的一项重要治理机制安排。 这表明可以通过改善公司信息环境来抑制公司避税代理行为, 进一步提升税收征管强度较低地区公司中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的充分性, 增强新审计报告准则优化微观企业税制和服务国家宏观经济管理的能力。

【 主 要 参 考 文 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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