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身认知理论下新型职业农民培养的现实困境和发展趋向

陈国宝

(浙江开放大学，浙江 杭州 310012)

乡村振兴，教育先行；乡村振兴，关键在于农村人才的培养。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我们要“就地培养更多爱农业、懂技术、善经营的新型职业农民”[1]。《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提出“强化乡村振兴人才支撑、培育新型职业农民”等要求；《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出“提高农民科技文化素质，推动乡村人才振兴”。我国新型职业农民教育是新时代提出的继续教育的任务，传统的培养模式难以支持新型职业农民教育，因此需要运用新的理论思维，构建新时代职业农民培养体系，破解传统培养模式的桎梏，为新型职业农民教育体系提供新思路、新方法。

一、问题提出：新型职业农民培养预判

新型职业农民是“以农业为职业、具有相应的专业技能、收入主要来自农业生产经营并达到相当水平的现代农业从业者”[2]。新型职业农民是我国农业的真正继承人，他们以从事农业为固定乃至终身职业。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我国新型职业农民总体规模已达1500万人，成为农业、农村经济发展和乡村人才振兴的亮点。作为当代农民接受高等教育的典型代表[3]，农民大学生成为乡村振兴中一支新型职业农民的新生力量。2004年，浙江广播电视大学作为全国首批试点单位开始实施教育部 “一村一名大学生计划”，2007年浙江广播电视大学推进“农民大学生培养项目”，按照“政府补一点，学校让一点，学生出一点”筹措学习经费原则，积极争取到省财政的政策支持。通过省财政对纯农专业农民大学生的学费资助，带动各级地方财政对纯农和涉农专业的学费资助，项目实施的规模和范围都进一步扩大。根据浙江开放大学官方数据统计，截至2020年全省共招收农民大学生78345人，已毕业总数48885人。“十一五”规划以来，浙江省培养一大批不离乡不离土扎根当地农村的实用人才，通过农民大学生培养项目的示范引领，为浙江省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提供了人才和智力的保障。在补齐浙江高等教育发展短板和孵化乡村教育品牌上，农民大学生培养项目发挥着重要的示范和引领作用。

我国新型职业农民培育的规模式发展已取得显著成效，然而在“身心”二元论的离身认知理论的传统教育培养模式制约下，新型职业农民教育制度性缺陷因素日益凸显，教育培养模式、教学质量等支持体系阻滞着新型职业农民培养的可持续性。有研究指出，我国新型职业农民培养正面临“队伍发展不均衡、不稳定、社会保障建设不足、职业教育培训体系不完善、管理体制机制不健全、培育精准度不高等系列现实挑战”[4]，导致传统农民向新型职业农民角色转变乏力[5]，“内涵式道路将是未来发展的主要基调”等论点[6]。换言之，新型职业农民传统培养模式需要新的理论视角和研究方法注入研究动力，需要从“身心二元论到身心一元论”转变以适应和满足新时代乡村振兴战略发展需要。

二、理论依据：具身认知理论的实践向度

在探索和创新新型职业农民培养模式和路径上，具身认知理论能够赋予新时代新型职业农民培养体系构建的理论支撑力量。始于20世纪80年代的具身认知理论已经逐渐发展成为一种哲学认识论的主张[7]。由于具身认知理论主张突破了认识论传统意义的观点论述，这或许对于我国学习认识论以及教学理论变革具有一定指导性意义。具身认知理论强调“身心一体、不可分离，主体认知是主体的具体身体对外在世界的感知与经验，主体对外在世界的感知、理解和解释是由主体自身身体的内在生理结构、身体的活动运动方式、身体的现时状态及身体的感知运动经验等因素所决定的”[8]，即我们身体的特定的形态结构和各种感觉系统、运动系统以及表征身体的神经系统等能够对人类认知过程和认知经验产生重要影响，进而影响和改变人类的认知加工。在具身认知理论看来，人类学习是一种身心、环境的交互过程，教育的首要任务是促进这种身心、周边环境交互的发生与实现。有研究者认为，“作为一种新的认知研究范式，具身认知有着独特的价值与优势，其具身性、情境性、生成性、动力性特征对我国教育教学有着非常重要的启示意义，对教师的课堂教学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使得当前教育教学逐渐走向具身化与生成化”；有研究者认为，具身认知理论对课程教学的意蕴体现在三个层面，即引发对课程本质观的反思、提供重建教学实践的契机以及呼吁课程与教学整合的价值诉求[9]，乃至于“基于具身认知理论的教育教学设计”；有研究者认为，需要遵循“解放教师与学生的身体，使其直接参与课堂教学；鼓励教师与学生通过身体语言表达思维过程；形象、直观地展现认知过程，使其可视化；教学要教学做合一”等原则[10]；还有研究者认为，具身认知理论在教育教学中包含使知识现实化、生动化、动态化的含义，它具有具身性、情境性和生成性等特点，教育教学应扎根环境、在课堂上构建现实场景及在学习中促进师生对话等。由此观之，具身认知理论坚持学习要通过身体的体验及其活动方式形成相应的认知主张，教育教学要“聚焦于身体感知器官与各种环境的交互作用，强调身体的具身体验、情境交互和协作互动”[11]，进而能够为众多学习发生、学习环境设计与创设提出思路。

检索新型职业农民培养的已有研究成果，学界对于“新型职业农民传统培养模式的转变和革新”已成为学术共识，如张曼茵等人强调从加强顶层设计、着力均衡发展、强化人才培养的针对性、扩展社会参与等方面来推动农民大学生培养[12]；李水蓝等人认为，新型农民大学生学习支持服务侧重于新生，学习方法教育提高学习准备度，创新实践教学内容开展多样化活动，共享共建优质在线教育资源促进移动学习，完善个性化支持服务提升在线学习成效。概况而言，前期的研究成果注重对新型职业农民培养模式的“修补”而非“脱胎换骨”的手术，在实践上或许难以达成预期成效。众所周知，新型职业农民教育应重点培养新农村建设人才，他们生活在农村，工作在农村，对农村有着直接的体验和切身感悟，因此新型职业农民教育培养就要立足新型职业农民的生活现实，观照他们的终身发展和精神世界。综上所述，具身认知理论主张学习的身心合一，强调把认知放到实际生活中去。由此可见，具身认知理论和新型职业农民教育培养具有较高的契合度，引入具身认知理论来创新新型职业农民教育培养模式和推动实践改革，能够为构建适合新型职业农民的教育培养体系提供新思路、新方法。

三、现状透视：农民大学生培养现实困境

为了更加清晰地了解农民大学生的培养情况，以浙江省“农民大学生培养项目”为个案，针对农民大学生培养现实状况和教学改革需要，对农民大学生培养现实困境进行量化分析。同时，辅之以定性研究方式，通过访谈和文献资料对农民大学生培养的主观感受进行质化分析，从而能够反映新型职业农民培养的现实问题。

(一)场景设计“情景化”不足

目前，“农民大学生培养项目”主要通过采用线上的远程教育学习方式培养新型职业农民，在日常教学上主要由现代信息技术支撑保障，能够体现教学内容与信息技术的深度融合，在教学手段、教学方式、教学程序和教学评价等方面展现出因人而异的设计。这种教学有别于传统教学模式，但对于农民大学生本人而言，其感受却是“另一番风味”，如“学习离我们生活场景太远，好多课本知识与现实生活经验相脱节”(农民大学生A)；“整个学习过程，就是不太符合农村人生活现状，感觉生活是生活，学习却是另外一回事”(农民大学生C)。调查结果表明，农民大学生对当前的教学模式满意度较低，不太满意和不满意的学生占比近60%。传统培养模式对农民大学生有着统一刚性的认知基础要求。有研究者亦指出“他们的学习能力参差不齐，表现出较强的不适应性”[13]。

表1 农民大学生教学总体满意度(N=451)

针对“农民大学生培养项目”远程教育教学形式，进一步研究发现农民大学生的学习障碍影响教学形式“线下+线上”有效融合。反观当下，“现有的数字化技术主要考虑的是如何将学习搬到在线平台上, 尚未从学习者的学习体验上去思考便于学习者理解和使用”[14]，考量农民学习者数字化学习取得的效果，发现农民大学生普遍存在数字化学习障碍问题(见表2)，如“平时玩玩手机、电脑没问题，真要正儿八经在网上学习，比较麻烦，很多不会操作，太复杂”(农民大学生B)，“学校提供学习平台，太复杂，基本不懂怎么操作”(农民大学生A)。

表2 农民大学生数字化学习障碍调查(N=451)

(二)培养实施“涉身性”不足

长期以来，我国学科教育表现为对客观的、静态的科学知识的信奉与迷恋，缺乏对情景教学的应有重视与关注，这“不仅约束了人的思维、身体与情感，更是一种顺从、无批判地接受符号信息系统的过程”[15]，造成“学生的身体经验与环境是被遗忘的，教学内容是客观静态的存在，忽视了其情境性”[16]。反思“农民大学生培养项目”，培养实施过程“涉身性”不足是其亟待解决的问题：一是书本教材缺乏对农民现实生活的观照。虽然农民大学生生活阅历丰富，理解能力相对较强，但是在理论知识学习过程中仍存在较大的困难和不适。对于农民大学生而言，“书本知识过于晦涩，离我们农村生活过于遥远，不够接地气”(农民大学生C)。在专业课程设置方面，“农民大学生培养项目”所开设的专业除了理论教学以外，还有实训实践课程等技能课程。这些内容在组织教学方式上的实用性、新颖性和创新性仍然不足，多数直接沿用普通高校教学组织形式，农民大学生教学培养的本土化差、适应性弱。二是专业教师“涉身”不足，缺乏乡村生活直接体验。专业理论教师的教育教学与生产实际结合的紧密程度不高，同时也缺乏现代农业技术推广和农村实践工作的经验，调研发现“部分专业教师虽然长期从事科研工作，甚至在专业领域颇具影响力，但与生产技术实践操作仍有不小差距和不足”，造成与农民大学生的学习期望值和所具备的学习基础差距比较大。“我们老师，从专业学识上，很厉害，但对我们农村生活缺乏必要认识和理解，无法将书本知识和现实生活有效结合起来，过于空洞”(农民大学生B)，这些直接造成了农民大学生对教师教学效用满意度偏低(见表3)。

表3 专业教师教学实用满意度(N=451)

(三)教学评价“生成性”不足

“农民大学生培养项目”的“教学评价的功能在于检查教学目标的有效达成度和取得反馈信息”[17]，学习评价不能真实有效反映学生的学习效果，已然成为“农民大学生培养项目”尤为急迫的难题。目前，农民大学生培养项目主要采用书面纸质考核、作品设计、网上测验、现场测评和读书报告等多种形式。同时，注重过程性考试，如形成基于学员线上学习、课堂讨论、作业考核等学习行为以及学习态度、学习能力等学习过程参与的考核检验标准，诚然教育评价机制也在逐步建立健全完善，但对于农民大学生而言，现行的教学评价缺乏针对性和乡土气息，一味强调教学评价的“达标指向”，忽视学以致用的实用性，使得教学评价存在“一次性”倾向，知识的动态性和学习生成性难见踪迹，造成农民大学生对目前考试评价满意度较低(见表4)。“现在比较头疼，就是期末考试。本来我们主要是想学以致用，现在却像中小学生那样答卷，背也背不熟，完全应付了事”(农民大学生D)。

表4 农民大学生考试评价满意度(N=451)

四、对策建议：新型职业农民培养发展趋向

(一)建立具身化的教学支持服务

具身认知理论主张教育教学发生的情境性与生成性，在教学支持服务上新型职业农民培养要立足教学环境，促进知识与经验整合。“尊重农民的学习规律，结合农民学习者的知识水平和日常话语习惯，深入浅出、有针对性地进行培训，不断提高技术培训的效能”[18]。新型职业农民教学情境的创设要与他们的真实生活相关联，使得教学内容融入农民学习者日常生活中，主动挖掘和搜集与教学情境相关的教学课程资源。首先，坚持“三贴近”原则，即教学要贴近现实、贴近农民学习者、贴近生活，尤其要关注和尊重农民学习者的人生经验际遇和日常生活体验，基于情境化的教学帮助农民学习者解决问题，并发展其问题解决能力。其次，倡导教学支持服务的动态生成性原则。注重挖掘和利用农民学习者的已有经验，在情景教学中尽可能将农民学习者所学与实际情境交融起来，增强他们实际操作能力。最后，坚持“具身互动”推进教育教学，采取各种方法和手段来充分调动学员的身体，通过身、心等各种身体官能与教育教学实现交流、对话、沟通等交往活动。换言之，具身认知理论视角下新型职业农民教学支持服务要注重农民学习者“在场”，主张让农民学习者在亲身体验经历与感悟中去学习并获得知识与技能。

(二)构建涉身式的教学评价

具身认知理论认为，现代教学评价需要注重学习者个体“人”的身体理解去把握教育效果评估与反馈。为此，涉身式教学评价既要注重教学活动的总结性评价,也要强调农民学习者具身学习行为过程的形成性评价，逐渐构建起以身体参与度、知识生成性为核心指标且重视身体体验获得感和身体状态的新型教学评价体系，彻底地改变传统教学评价“身体不在场”评价路径[19]。具体而言，注重身体观察的涉身式教学评价是坚持面向学习者的教学评价，“是把察身观行置于具身化教学评价的焦点，把学习者的身体主体置于具身化教学评价的内部，关照学习者的身体行为变化”[20]。涉身式教学评价要注重农民学习者身体参与性，重点关注农民学习者的身体参与状态和感官体验状态，进而能为具身化教学活动提供改进的证据。

(三)生成具身型网络学习空间

“基于具身认知理论的教学设计应采用各种先进技术，优化学生的学习方式，实现深度学习”[21]。随着智能信息的跨越式发展，智能技术为当代教育发展提供了多种多样的可能性。学习环境要实现从传统的离身认知学习环境到具身认知学习环境转变，这同样契合了人类社会认知发展的需求向度。“以技术的具身实现学习空间的具身，即通过建立学习者与技术之间的具身关系，实现学习者与学习空间的真正融合，切实促进学习者身体、心灵和学习环境三者之间的具身性交互”[22]，通过丰富学习空间，尽可能多地强化和吸收农民学习者的各类过往知觉体验，增强学习者的在场感。有效调动他们的身体和心理的参与，促进知识和意义建构的有效发生。借用先进的现代教育技术构建智慧化的教学环境，智慧化的教学环境是以物联网为基础的智慧化的课堂教学、个性学习一体化多维场景空间，既包括对学习空间环境的工具设计，也包括学习技术的整合吸收，能够支持身体的多样化体验。充分强化人工智能、大数据、5G等现代信息技术应用，鼓励开发适应“三农”特点的信息终端、技术产品、移动互联网应用(APP)软件，利用5G技术推动物联网服务现代农业发展，为农民学习者智慧化学习的教育场景设计提供现代信息技术支持服务。

(四)形成具身化的师生关系

知识本身具有动力学性质，这意味着教育教学的知识不仅仅是静止的存在于书本上的文字，同样也包括教师和学习者在“对话”中生成的知识，这就要求在构建新型职业农民教育培养模式上要构建合理的、具身化的师生关系。一是专业教师应尽量将自己的身体放在与农民学习者平等的立场中，积极地融入新型职业农民生活场景中，拉近与农民学习者的身体距离，尊重他们的个性差异和认知差异；二是探索适合新型职业农民成长的人才培养有效途径，着力培养一支知识结构合理、师德高尚、业务精良、具有创新意识和实践操作技能型的较高专业化和职业化素质的专业师资队伍；三是推进探究发现式教学，教师的教育教学应该从传统的照本宣科式教学转向引导发现式教学，教师需要创设有效舒适的知觉教学环境，有效激发农民学习者“身体”能力，将知识学习和农民学习者的读、写、听、做等多感官调动有效衔接起来，促进他们身心协调地参与到教育学习中来，真正实现以“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为目的的具身化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