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澉浦港兴衰考

2022-05-27高红文陈清文

嘉兴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港口贸易

高红文,陈清文

(嘉兴学院 图书馆, 浙江嘉兴314001)

浙江海盐的澉浦港曾是中国古代四大港口之一,是古代中国与日本、印度、东南亚及波斯湾地区交流和贸易的主要门户,亦是兵家所重之地。对其兴衰的考证,可以使我们更好地反思时代变迁及国家政策对港口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影响。

一、澉浦港的地理位置、区位优势

澉浦历史悠久,素以古镇著称。“《水经注》云:县南有秦望山,谷水于县出为澉浦,以通锯海。”[1]199“澉浦”之名由此而来。嘉靖《续澉水志》卷一记载:“晋光熙(306)初,有毛人(1)毛人:旧志有“毛人国”,今葡萄牙、西班牙一带。三集洲上,盖泛于风也。居民贸易遂成聚落。”[2]1据此,至少在西晋时澉浦港口已成雏形。“唐开元五年(717)苏州刺史张廷奏置镇”[1]204。明《海盐县图经》记载:“澉浦有城,并置戍。置镇将,始于唐。改为镇遏史,始于吴越。”[1]204

澉浦位于浙江省海盐县县境南端(在县城西南36里处),总面积约24.23平方公里,其中陆面22.46平方公里,水面1.77平方公里。地处浙北杭嘉湖平原东缘,钱塘江出口处;东面濒临东海、西面与海宁市黄湾乡接壤,南面滨临杭州湾,北负太湖,东北邻秦山镇,北、西连六里乡,京杭大运河贯穿境内。自古以经济富裕的江南为腹地发展海运。常棠在其《澉水志》中亦有描述:“海在镇东五里。东达泉潮,西通交广,南对会稽,北接江阴许浦,中有苏州洋,远彻化外。西南一潮至浙江,名曰上潭;自浙江一潮归泊黄湾,又一潮到镇岸,名曰下潭。东北十二里,名曰白塔潭,可泊舟帆。”[3]6古为浙北重镇,镇南黄道关海口,南对上虞,海道四通八达;西有谭仙岭,乃古代通往杭州的陆上要道,被视为“冲要之地”,素有“弹丸之地东南重”之喻。

澉浦港位于杭嘉湖平原,地势平坦开阔,根据地质划分,属于杭州湾与钱塘江分水处,从澉浦向上游,江面突然变窄,江水湍急,冲刷主航道泥沙,减轻了航道淤积。向下游则江面开阔,且海岸蜿蜒多小山丘,便于港口建设和货物装卸;辽阔的钱塘江既为港口提供淡水又能保证船舶航行的空间。素有“鱼米之乡”美称的江南富庶之地是澉浦港的经济腹地,充足的吞吐货源能够保证澉浦港的正常运行,便捷的水上交通和陆上交通,利于货物的转运和集散;杭州湾的风平浪静,以及本身的港阔水深,为停泊数量众多的船舰提供良好的水域条件。

澉浦港凭借优越的地理位置、良好的港航条件、发达的运河水系,以及位于沿海的区位优势与资源优势成为临安外港、中国古代四大港口之一。其不仅在古代是优良海港,近代也极具开发价值。民国七年(1918),孙中山先生发表《建国方略》,“计划在‘乍浦岬与澉浦岬之间’建设一座‘东方大港’”[4]131。详细规划了东方大港的位置、规模、建造的步骤、材料的使用以及配套设施,如铁路的构建、内河航运的连通等等,认为:“此计划港作为中国中部一等海港,远胜上海也”[4]131。囿于客观条件限制,该计划未能实施,仅在澉浦的高阳山、葫芦山、长山、青山等地留下了数处当年“东方大港建委会”的测量标志。

二、澉浦港的兴起

澉浦港在开埠以前,异常荒凉和贫瘠。据《史记》载:“禾郡之贫,海盐为最;海盐之贫,澉为最甚矣,澉民之可哀也。”[2]14“皆因澉地如天井,处于群山环抱之中,系一高地,可供灌溉的永安湖又不接下德,无开源之水,每逢大旱之年,颗粒无收,民不聊生。”[3]2

4世纪初,澉浦出现集市。因“此方不事田产,无仓廪储蓄,好侈靡,喜楼阁,惟招接海南诸货,贩运浙西诸乡,网罗海中诸物以养生”[1]116。这说明在北宋初期,澉浦港的海外贸易已有所发展。当时,“北宋在东南沿海地区的杭州、泉州、广州、明州等八个地方设置市舶务或市舶司,澉浦港虽未被设置,却并不影响其海外贸易的发展。至南宋初期,澉浦港作为外贸通商口岸,已初具规模:商旅阜通,镇市繁盛”[5]。南宋中期后,由于金兵南下,威胁迫近,南宋朝廷禁止商贾货船进入宋都临安,杭州市舶司被废弃。但“缘宋都临安,四方百货所凑”[1]188,迫于无奈,南宋政府在近临安、设港条件又好的澉浦设置市舶场。“澉为近畿地,海舶由龛赭入钱塘者,阻于江湍,以收泊澉堧为便,番货因而毕集,不得不设司领之”[1]188。南宋淳祐六年(1246)“创市舶官,十年置场”[3]8。澉浦作为临安的外港以接纳前来临安贸易的海外商船,成为南宋都城的畿辅之地:“珠香象犀玳瑁属,贾胡囊载而至,南关外灯火喧阗,几虞人满”[6]319。

来自异国他乡的商贾接踵而至,使澉浦人口激增,大量涌入的人口推动了地产业的快速发展,再加上航海技术、造船技术、运输和管理能力的不断提升和改进,当时“最大海泊载重达5 000石,深阔各数十丈,商人分占储货,人得数尺,下以储物,夜卧其上,货多陶器,大小相套,无少隙地;舟师识地理,夜则观星,昼则观日,阴晦观指南针,或以十丈绳钩,取海底泥嗅之,便知所至”[9]29。以致澉浦在南宋后期得到迅猛发展,成为通海巨镇。

三、澉浦港的鼎盛时期

澉浦港发展至元代更为繁盛。海船大多载重已达9 000石左右,“船底有独立隔舱,全船上下四层,公私房间极多,以备客商之用,厕所秘房,无不设备周到”[10]106。1978年开挖太湖流域南排工程长山河时,在澉浦镇南门外古招宝河中曾挖出了七枚铜军印和大量的破碎瓷器。“据考证,铜军印便是当年‘殿前澉浦水军’的官印,这些铜军印现在作为国家一级文物收藏于北京和海盐两地。破碎瓷器是宋元时期在搬运途中受损坏被倾倒在河中,其中不乏完好无损的古窑瓷器珍品。”[11]256澉浦港驻军历史虽可以追溯到西汉(前206-公元25),但驻军最多的年代为元代(1271-1368)。据《澉浦镇志》记载:“元至元十三年(1276)元设上万户府于嘉兴路,称镇守。”[11]254“以海盐和华亭为两翼,而海盐之澉浦镇及华亭之青龙镇并设中万户府,称镇遏,后改镇守”[11]254。“中万户府管军5 000以上,设达鲁花赤、万户、副万户各一人。至元十八年(1281)诏以征东留后军,分镇庆元、临海、澉浦三处海口”[11]254。元军取得浙、闽等地后,对海上贸易不曾忽视:元世祖至元十四年(1277),“元军南下,杨发(5)南宋时曾任“右武大夫、利州刺史、殿前司选锋军统制官、枢密院副都统”。在降将之列,改授明威将军、福建安抚使,领浙东西市舶总司事”[12]23。此在《元史》卷九十四《食货志二·市舶》中亦有佐证:“至元十四年,立市舶司一于泉州,令忙古歹领之;立市舶司三于庆元、上海、澉浦,令福建安抚使杨发督之。每岁招集舶商,于蕃邦博易珠翠、香货等物。及次年回帆,依例抽解,然后听其货卖。”[13]625杨发成为元朝海外贸易中一位重要人物。1279年,元灭南宋,统一中国,沿袭南宋旧有的贸易制度,澉浦港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杨氏家族(杨发、杨梓、杨枢三代)以澉浦为基地,“筑室招商,世揽利权”[1]188、“代据金穴,富甲浙右”[1]43。“元至元皇庆间,宣慰使杨耐翁(6)杨发之子杨梓的字或号。居此,以己资广构屋宇,招集海商,番舶皆萃于浦”[2]33。杨氏家族的海上经商活动逐渐发展起来,以澉浦杨氏为首的浙东海商集团成为元代三大海商集团之一。在杨氏家族的带领下,当地“小民竞相效法,以海为业”[1]188。海洋运输业和海上贸易欣欣向荣。国内商人到海外通商贸易,大多从澉浦或取道澉浦出航,往来船只川流不息。海外贸易及其与航海相关各业的发展,成就了澉浦港的繁华。除澉浦本港外,与之相邻的乍浦港也包括在内,二港皆辖属海盐县,且相互连通,其范围之大在当时屈指可数,贸易盛况空前。澉浦港帆樯林立,许多商人和船舶只能宿泊于周边村寨。如澉浦镇西北六里的金家桥,“客旅巨舟重贩者,多在此泊,人镇贸易复归解缆”[3]10。又,“六里堰市,客舟不能达澉,咸泊于此,居民辐辏成市,木商、鹾贾变萃集焉”[14]221。澉浦港的海内外贸易在元代达到空前规模,正所谓“人烟辐辏、镇极繁盛”。[11]367当时,已得到较好发展的农业为手工业生产提供了丰富的原材料,极大地促进了印刷业、丝织业、棉纺织业的发展,出口货物逐年增多,其中棉布、茶叶、丝织品等商品占有绝对比例,此外,书籍、缗钱、金、银等商品增长迅速。澉浦港对外贸易的国家和地区远超南宋时期,除上述国家外,又有北非、东南亚、南亚、中东的十多个国家加入进来,其中地处南亚的印度与澉浦港贸易往来最为密切,澉浦港亦成为元朝时期与印度贸易往来的重要港口。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在其《行记》中提到:“海洋距此有二十五哩,在一名澉浦(GanPu)城之附近。其地有船舶甚众,运载种种商货往来印度及其他国,因是此城愈增价值。有一大川自此行在城流至此海港而入海,由是船舶往来,随意载货”[15]354。

澉浦港海外贸易最为繁荣的季节是每年六月至十月,只见钱塘江澉浦段的海上船舶“望之不见其首尾、涨海声中万国商”[16]286,众多商人和船只汇聚一处,“往来互市,各从所欲”[14]126,贸易活动异常活跃。澉浦港的海上贸易达到极盛,可谓“远涉诸番,近通福广”[13]616。

四、澉浦港的衰落

“明兴,徙杨氏,籍其家,罢市舶司不复设,豪商大贾尽散去,镇城民居为之萧条,非复曩时之盛。”[1]188由于倭寇抢掠猖獗,明太祖实行海禁,逐步由对外开放走向闭关锁国。番舶海船不再到港。自洪武五年(1372)至嘉靖三十五年(1556),为抵抗倭寇的骚扰,先后修筑了澉浦城和设置寨堠20座,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防御体系。“明洪武十九年(1391),澉浦开始筑城墙,招宝河亦被填平,只剩下城西面日晖桥至甪里堰一段与护城河贯通”[11]2。在明政权的270多年时间里,澉浦港一直未启用,港口日渐淤积,曾经生气勃勃的海运事业,到明末已销声匿迹。“至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恢复口岸,通市贸易。由于港口日益淤浅,海舶往来,远不及宋、元时盛”[11]186;“清道光二十二年(1842),英军攻陷乍浦,意图进取澉浦,二十四年(1844),浙西巡抚刘韵珂,筹备海防。修筑谭仙岭石城,设兵固守”[11]2。“民国二十九年(1940),海盐县政府曾组织交通船队,往返于澉浦至余姚之间;民国三十四年(1945)10月,新四军浙东纵队第五支队北撤经澉浦,突围后北上”[11]186。如今,澉浦港原址早已废弃,仅在澉浦镇南村有一装卸量5 000吨级的外海码头,用于运输饲料。

综上所述,澉浦港发展起始于唐、兴盛于宋、鼎盛于元、禁航于明、复又淤而不畅于清。“盛时交广四方,港口帆船林立,塞后贫而外出谋生,衰败不堪”[14]236。究其原因,宋、元、明、清朝代的更迭以及海洋政策的转换是澉浦港兴废的根本原因。宋、元两朝政府均采取对外开放和保护贸易的政策,促使澉浦港的区位优势得到充分发挥,各种货物源源不断,港口贸易空前发展。同时,航海技术、造船技术、运输和管理能力的不断提升和改进,也是推动澉浦港海上贸易发展的重要因素。明朝航海技术和造船技术虽有进一步发展,但遗憾的是政府实施“海禁”政策,致使港口多年停用,即便清政府重新恢复口岸并进行海上贸易,但也因泥沙长期淤积,港口无法停泊船舰而导致衰落。澉浦港的兴衰过程促使我们反思:一个港口只有开放才能发展,封闭只会导致衰败。国家只有满怀开放包容的理念,与世界各国加强合作,才能吸收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加速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同时,国家的安全、社会的稳定更是港口乃至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基石,是国家生存发展的前提和重要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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