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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士钊 游走于“猛人”之间的“调人”

2022-05-18

今古传奇·人物版 2022年5期
关键词:章士钊黄兴陈独秀

一生四次参与国内和谈,其中三次是国共和谈

1972年3月,已经85岁的蒋介石出任第五届“中华民国总统”。此前一个月,毛泽东在会见美国总统尼克松时,称蒋介石为“我们共同的老朋友”,还说:“我们跟他做朋友的时间比你们跟他做朋友的时间长得多。”这个消息在美国和香港传了很久。

彼时的蒋介石十分孤立。在国际上,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大,连美国总统、日本首相也都访问了大陆,台湾地区的活动空间则越来越小。中国共产党方面先后采取了一系列主动行动,比如恢复“二二八”纪念活动,重新强调“爱国一家”“欢迎台湾各方面人员来大陆参观、探亲、访友,保障他们安全和来去自由”,还特赦了国民党数百名战犯和特务……

蒋介石还是没有采取主动行动,其原因主要是他没有找到合适的沟通人选。“两岸密使”曹聚仁已于1972年逝世,在台湾方面,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像他那样能与大陆顺利沟通的合适人选了。

蒋介石犹豫不决,毛泽东却派人来了。此人正是章士钊。

章士钊是一个与国共两党上层领导人物都有很深交情的人,是一个奇特,复杂,多面,善变,独具思想,我行我素,有棱角而又不欠圆滑,命运多舛的人物。他既可以与黄兴共事,也可以促成孙中山与黄兴联手;既可以做袁世凯的座上宾,也可以与岑春煊联合反袁;既可以与蒋介石、杜月笙、戴笠之辈把酒言欢,也可以与陈独秀、李大钊、毛泽东、周恩来等人友好相处。他穿梭往来于不断更迭的军阀、政要、党魁、豪雄、伟人等“猛人”之间,条陈谏言,如鱼得水;虽备受责骂(比如鲁迅曾骂之“落水狗”),一再“翻车”,却败而不馁,屡挫屡起。

20世纪前期的中国,群雄并起,战乱频仍,赤白两道相搏,八方豪强问鼎。于是,“调人”应运而生,或为幕宾,或充谋士,以出谋献策、纵横捭阖为能事。鲁迅把章士钊同杨度、白坚武划在一个“圈子”,说他们总在“猛人”之间周旋不已,似乎不无道理。

章士钊一生四次参与国内和谈,其中三次是国共和谈。直到92岁高龄,他还以重病之身担负起沟通两岸的大任。

1973年5月,章士钊从北京乘专机赴港。然而,到香港后不到一个月,他便一病不起,于7月1日病逝。章士钊虽然出师未捷身先死,但他在香港的活动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由于中国共产党多次发出和谈建议和邀请,也出于对台湾前途的考虑,蒋介石又动了与中国共产党重开谈判的念头。1975年春节期间,蒋介石将这一使命交给了抗战前曾主持过国共两党秘密谈判的国民党元老陈立夫。陈立夫立即通过秘密渠道向中共中央传递邀请毛泽东到台湾访问的信息。也许是蒋介石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也许是陈立夫心情迫切,在中国共产党还没有回音的情况下,陈立夫便写了《假如我是毛泽东》一文公开发表,希望两党握手一笑,开创再次合作的新局面。

“革命得此人,可谓万山皆响”

孙中山曾评价:“行严(章士钊字)矫矫如云中之鹤,苍苍如山上之松……革命得此人,可谓万山皆响。”章士钊年少时埋首古书,两次参加科考,一心想走古代文人之路。湖南的维新运动如火如荼,对他却几乎没有影响。他是如何成为令“万山皆响”的革命者?又为何屡次拒绝加入同盟会?

所发论说几乎“篇篇谈革命,无日不‘反满”

1881年3月20日,章士钊出生于湖南长沙一个耕读之家,“少时志王道,治化缅尧汤”。19岁那年,他的好友舒闰祥、沈蓐、秦力山等人都参加了唐才常在长江流域发动的自立军起义。起义失败后,舒闰祥遭追捕,因耻于对簿而饮金自尽,自杀前写下八首有关起义的诗交给章士钊。

章士钊20岁赴武昌游学,与在两湖书院求学的黄兴相交相知。一年后投考江南陆师学堂,因国文考试中“一小时草‘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论数千言,辞趣敏妙”,深得学堂总办俞明震赏识。

当时,江南陆师学堂订有梁启超创办的《新民叢报》,章士钊不仅阅读,还将舒闰祥写给他的八首诗抄寄梁启超。梁启超回信询问诗的来历,两人从此书信往来不绝。

1903年4月3日,江南陆师学堂三十多名学生因反对学堂无理开除学生而集体退学,章士钊率领他们离开南京,赴上海参加蔡元培等人创办的爱国学社。彼时的他豪情万丈,“自以为壮志毅魄,呼啸风云,吞长江而吹歇潮”,坚决要废学救国,恩师俞明震、马惕吾百般劝阻,都不管用。

在上海,章士钊结识了许多革命志士。一天,他和章太炎、张继、邹容至四马路九华楼吃早餐。因纵论天下大事,交谈甚欢,章太炎提议:“我们四人皆致力于国事,意气相投,应结为兄弟,共同奋斗,推倒清廷,拯救中国。”三人喜出望外,满口答应。于是四人一拜而定,依年龄序昆仲。结义后,他们旦夕商谈计策,最后达成共识:“革命非公开倡言不为功。”

当时上海言论界比较沉寂,革命志士只能秘密宣传而无公开的言论机关。5月27日,章士钊被《苏报》馆聘为主笔,遂“不惜以身家性命与其发纵指示之传达机构,并为爆炸性之一击”。他甫一上任,就对《苏报》进行“大改良”,使之成为一家鼓吹极端“排满”革命的报纸。他还请义弟张继、邹容协助工作,选登革命文章。章太炎十分支持他,将“反满”论说送《苏报》发表。这一时期《苏报》最重要、最激烈的文章大都出自他们兄弟四人之手。

不久,清廷查禁《苏报》,邹容、章太炎下狱,章士钊侥幸逃脱。自章士钊主笔之日到7月7日该报被封禁,其间所发论说几乎“篇篇谈革命,无日不‘反满”,“革命”“流血”“辫发左衽之丑”等词句触目皆是。

章士钊发明“孙中山”,孙中山含笑默认

1903年8月7日,《苏报》被查禁一个月后,章士钊与陈独秀、张继等人在昌寿里创办《国民日日报》。章士钊在发刊词中说:“为了挽救民族危机,为了唤起国民的自觉,不可不造国民之舆论。”该报影响力很大,被称作《苏报》第二。

这一时期章士钊的生活十分穷困,他后来描述:“吾两人(即章士钊、陈独秀)蛰居昌寿里之偏楼,对掌辞笔,足不出户,兴居无节,衣敝无以易,并亦无以瀚。一日晨起,吾见其黑色袒衣,白物星星,密不可计。骇然曰:‘仲甫(陈独秀字),是为何耶?独秀徐徐自视,平然答曰:“虱耳。”

一日,章士钊在好友王慕陶处看见一封孙文写给王慕陶的信,大为惊叹:这怎么可能是一个江洋大盗写的东西?由于革命党人长期忽视革命宣传,清廷将孙文丑化为青面獠牙的江洋大盗“孙汶”,国人也就大多将其看作海贼一类的人物,章士钊对他的了解“较之秦力山所谓海贼孙汶,不多几许”。

经过王慕陶的一番介绍,章士钊深感有必要向国人介绍孙文。1903年8月,《大革命家孙逸仙》一书出版,立即风行全国,成了鼓吹革命的重要著作。章士钊在该书自序中对孙文的评价极高,称其为“近今谈革命者之初祖,实现革命者之北辰”。

那时的读者还不知孙逸仙为何方英豪,反觉“孙中山”这个名字颇具亲和力,一时间腾于众口,播于遐方,连孙中山本人都含笑默认。原来,孙文流亡日本时为了方便秘密工作,改名为中山樵。章士钊因日语水平有限,贸然将“中山”作为孙文的名,而与其姓连缀称孙中山。从此,孙中山这个名字流传开来,逐渐定型,成为后人对孙文的通称。

拒不加入同盟会,打定主意“苦学救国”

《苏报》被封禁后,章士钊随黄兴四处筹措起义经费。一次,他在南京召集学生开会,公开发表演说,“极论革命”。官府连夜派人去抓捕,章士钊闻讯逃遁,回长沙参与华兴会的创建工作。

1904年春,章士钊受华兴会委托赴上海组织爱国协会,负责策划暗杀活动。当时革命党人风闻黄兴等人将在长沙组织大规模起义,乃渐次到上海会合。由于同志越聚越多,章士钊租的几处招待所几乎人满为患。一天晚上,革命党人的秘密会议开完之后,与会各人渐次散去,密室之中只留下黄兴与章士钊。黄兴拿出新买的手枪与章士钊一起“相与摩挲”。突然,“砰!”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擦着章士钊的头皮飞过,二人吓出一身冷汗,再看那子弹,已直入窗棂,深达寸许。

11月20日,章士钊策划的刺杀活动失败,因谋事不周致黄兴等十多名革命党人被捕,全部下狱,继而使华兴会在长江中下游组织大规模武装起义的计划落空。

章士钊出狱后,于1905年初赴日本继续参加革命。他参与了孙中山与黄兴的会晤。那天,他们三人不拘礼节,“或蹲或卧,按地图,议天下大势”。说到要组建一个革命者大同盟时,孙中山侃侃而谈,章士钊“倾心折服,难以形容”。经过黄兴做工作,华兴会多数成员都愿意与孙中山的兴中会合并,成立中国同盟会。

出人意料的是,章士钊拒绝加入同盟会。孙中山、黄兴、张继等人都十分恼火,一再做他的工作,他都不为所动。据称,马君武还曾对他抱以老拳,逼他入会,他都不肯。

1906年6月,章太炎到东京数次找章士钊谈心,想改变他的想法,章士钊均不为所动。章太炎决定采取强硬手段。章士钊晚年回忆:“吾忆章太炎与孙少侯(即孙毓筠),同寓新宿,同受二公(指孙中山、黄兴)之托,要吾莅盟,吾不署诺,则见诱禁闭一室,两日不放。”即便这样,章士钊也不愿加入同盟会。有同志对于章士钊的行为十分不满,认为他对革命有二心,有人甚至说他热心利禄,想当清政府的官僚。直到黄兴站出来担保章士钊“忠纯不二”,才平息了事态。

章士钊认为,自己才短力脆,实行革命非己所长。他组织暗杀,却对暗杀如何进行“一切无所准备”,也根本没有考虑暗杀失败后应如何善后,实在莽撞。尤其是他不慎被捕,连累同志,导致起义计划泡汤,大家都没有责怪他,反而对他安慰有加,更让他心中有愧。他担心自己继续从事实际工作,非但无益于革命,反而会对革命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到日本考察后,他对革命有了新的理解,认为仅有革命热情与勇气远远不够,还必须对革命之后如何建设国家的问题有系统的研究,否则革命非但无益,而且会祸国殃民。他当时已经认识到:“党人不学,妄言革命(指当时革命阵营的思想理论水平比较低,主要是“反满”),将来祸发不可收拾,功罪必不相偿。”

在革命风潮已掀起,革命组织有了大发展,大批学子走出书斋参加革命的时候,章士钊却从革命一线走向书斋,决定“苦学救国”。1907年,他赴英国求学。这段经历打下了他的新学基础,此后他的调和立国论、新旧调和论等,都强调处理好传统与变革的关系,强调历史发展的连续性,强调要以平稳有序的方式实现社会变革。

“他自己说他‘反动不反共”

毛泽东曾评价章士钊:“这位老先生是我的同乡,湖南长沙人,也是清末民初的著名政论家,除担任《苏报》主笔外,还给其他许多反清报刊写文章,其后赴欧洲游学,回国后在北洋政府任过教育总长等职……抗战中一直同我党保持联系,建国后同我党合作,他自己说他‘反动而不反共。”

“冀于同盟会炙手可热之时,以中道之论进之”

辛亥革命爆发后,孙中山邀请章士钊回国担任他的秘书长,章士钊愉快地答应了。他认为像他这种学习政治、法律的人回国为新政府出力,正逢其时,于是放弃了即将到手的硕士学位,于1912年2月初启程回国。

章士钊此去南京,原是去担任总统府秘书长的,不过等他抵达时,孙中山已聘胡汉民为秘书长了。他一时无事可做,黄兴邀他在政府内任职,却遭到他婉拒:“不,不,我有我的铁饭碗,你怎么忘记了呢?”两人相视一笑,黄兴明白,章士钊想办报。

黄兴即劝章士钊去上海办《民立报》。该报的核心人物宋教仁、于右任已在南京临时政府担任要职,急需一个有能力、有水平的人去主持。于右任听说章士钊有意辦报,大喜过望。

有革命党人说,《民立报》为同盟会的机关报,主笔必须是一位同盟会员,于是张继、于右任等人纷纷做章士钊的工作,要他加入同盟会。章士钊再次拒绝。

章士钊没有站在同盟会一边,对于南京临时政府的一些决策、做法,他依据自己的认识提出批评。譬如在建都问题上,《民立报》不支持孙中山、黄兴定都南京的主张,而主张对袁世凯妥协,定都北京。尤其是在《国民公报》案和张振武、方维被害案等事件上,章士钊更是大伤革命党人之心。

当时,黎元洪假手袁世凯杀害革命党人张振武、方维,革命党人一片哗然,其中以《民权报》为代表的同盟会激进分子将矛头直指袁世凯,公开提出“武力解决”,主张再次发动革命。章士钊则反对因此案再发动革命,也反对弹劾袁世凯。他说,中国实行内阁制,在内阁制之下,总统(袁世凯)不负责任;处决张振武、方维的军令由陆军部下达,责任归陆军部,而处决令是陆军总长(段祺瑞)的“行政过失”,不适合于弹劾……他提出要防止此类事情发生,须从法制建设入手,否则对袁世凯政府的谴责“终觉道德之意多,而法律之意少”。

章士钊的言论招致一片骂声,甚至牵连到了于右任等人,《民立报》也被攻击为“袁世凯之辩护士”,已成報界之“妖孽”。章士钊提出辞职,虽然受到极力挽留,但他去意已决。

劝和孙中山与黄兴,为反袁四处奔走

1912年9月,章士钊随黄兴北上,意在调和国民党与北洋军阀之间的矛盾。章士钊到北京后,袁世凯对他百般拉拢,费尽心机,甚至直言:“欲总长,总长之;欲公使,公使之;舍广狭惟择,财计支用无限。”章士钊明白袁世凯的用意后,连行李都没带,夜里偷偷跑了出来,奔赴上海,还写了篇《讨袁檄文》。

章士钊归来,黄兴、章太炎高兴不已,又视他为“政友”。孙中山请章士钊去游说粤汉铁路督办岑春煊与国民党一起讨袁,黄兴也极力怂恿。1913年7月16日,讨袁军在南京召开军事会议,推岑春煊为各省讨袁军大元帅,任命章士钊为江苏讨袁军秘书长。

由于实力有限,二次革命很快失败,孙中山与黄兴产生了矛盾。这一时期,章士钊与黄兴来往密切,作了大量劝和的工作。

章士钊联络各方共同反袁时,曾与岑春煊旧日幕僚周孝怀一起受欧事研究会成员的委派去拜会孙中山。

孙中山指着章士钊说:“吾革命无成,因君不肯相助。”一旁的周孝怀问:“先生此话怎讲?”孙中山说:“行严左挈西林(岑春煊),右携克强(黄兴),二力见辅,吾何功不成?”章士钊忙解释:“公何言之易也!西林与吾新相识,孝怀则旧主宾,性习盖深知之。此公岂容易听人指挥者?夫彼逊清遗老,原与吾党无瓜葛谊……至克强与公共事尔久,忠心耿耿,人间无言,今虽稍有痕迹,然吾敢保公有命令,彼无不从,何待有人从中牵曳为?”话虽如此,章士钊后来还是在推动岑春煊参加护国战争中起了积极作用。

1916年5月1日,岑春煊通电全国,宣布在肇庆成立两个护国军都司令部,自任都司令,章士钊为秘书长。后来为了统一各省行动,成立军务院,黎元洪为总统,章士钊仍任秘书长,他在上海的寓所立即成了各派人物经常聚会的场所。

袁世凯暴亡后,黎元洪继任大总统。他拉着章士钊的手说:“民国二年,你到武昌劝我反袁,说袁有复辟帝制之心,我尚指天画地担保袁无复辟之心,现在想来,实在愧疚。”

章士钊与李大钊

章士钊坚持自己的宪政思想,与人争执不休——批评梁启超,批评吴稚晖,批评陈独秀,批评胡适,得罪了不少人,在哪儿都呆不下去,不得不出国。

几年后章士钊回国时,已是北洋政府主政。段祺瑞欣赏章士钊能文善思,言辞犀利,召他为谋主。

此时的章士钊似乎看到了施展才华与抱负的机会,当上了北洋政府司法总长兼教育总长,从此走了一段自误之路。

他主张“新旧调和”,反对新文化运动、不许学生爱国游行、提出停办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学生们高喊:“不扑杀此獠,卖国贼其何所惩!”被激怒的青年对他砸家毁室两次,如果不是逃得快,他差点儿丢了性命。

章士钊曾是一个颇具声望的学者,如今跻身腐朽的北洋集团,一时间众叛亲离。吴稚晖说他此举简直是跌入了“粪坑深处”,登报发表《友丧》;胡适说“老章又叛变了”;沈尹默宣布与章士钊绝交;鲁迅嘲笑章士钊“陋弱可哂”;陈独秀的讽刺就更为辛辣:“我更为章士钊辩护了,办理《甲寅》周报的股款,都被章士钊送到交易所了。现在不恭维段祺瑞,这周报哪来的经费出版,而且教育总长的位置又如何保得住?”民众声讨段祺瑞、章士钊,章士钊被逐下台后到天津日租界续办《甲寅》周刊,承认从政失败。

但李大钊几乎没有公开正面指责批评过章士钊。他对章士钊的妻子吴弱男说:“行严沉溺太深,吾不能救。但吾何能卸却保护其家属之责任?”

章士钊对李大钊的影响很大。早在1912年9月到1913年7月章士钊创办《独立周报》时期,李大钊就对他充满敬慕之情,保存了几乎全套的《独立周报》。

1914年,章士钊在东京创办《甲寅》杂志,影响极大。陈独秀的“独秀”之名就是首先在这一刊物上出现的。李大钊则是因参加《甲寅》杂志结识章士钊,两人书信往来,成为挚友。

一天,章士钊按照信上附的地址写信约李大钊见面。章士钊亲切地问李大钊:“你向《甲寅》投稿,为什么不署本名而用号?”李大钊微笑着回答:“先生名钊,我何敢名钊!”

1917年,章士钊和李大钊回国,章士钊在北大任教,讲授逻辑学,兼任北大图书馆馆长。受章士钊之邀,李大钊放弃了正在筹备的杂志,全身心地投入到重办《甲寅》的工作中。章士钊后来说:“守常在日刊所写文章较吾为多,到馆办事较吾为勤。”这个时候,李大钊已从事马列主义的传播,搞革命活动。为了方便他工作,章士钊向校方推荐,自动地把图书馆馆长一职让给他。此后,北大图书馆成为李大钊学习并传播马克思主义思想、酝酿并发起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阵地。

1927年春,李大钊被捕。为了营救他,章士钊四处奔走,重托和张作霖有私谊的潘复去说情,称李大钊“学识渊博,国士无双”,请求爱惜人才,早日释放。据吴弱男回忆:

守常被捕前,避居苏联使馆已三月余。我尝假借为儿子签护照,去使馆见守常,劝其火速设法出国赴苏联,并建议先化装离开东交民巷到我家暂匿。行严知风紧,亦力主速行。而守常殊镇定,迟迟未行动。

不久,北方政府取得各国使馆同意,突派军警包围苏联使馆搜查,拘守常等。

行严闻讯返北京,企图设法转机。先见张学良、杨宇霆陈说,谓共产主义在国内犹在空洞谈论经济理论阶段,不宜穷治,可判彼等有期徒刑,准彼等带《资本论》等书籍,移押沈阳监狱,情节较轻者,可径行开释,如此既可遏止党人活动,亦可免生枝节。学良首肯,杨亦同意,于是入见张作霖。作霖踌躇,谓此事不可独断,须与京外十一将领商量。

至是行严知已无望,但仍请张分别函询十一将领,不以联衔通电方式。不久十一将领联名电至,坚称李等并非空谈理论,应对罢工罢学负责。于是守常等终于牺牲。

李大钊牺牲后,章士钊悲伤不已:“伤哉守常!我老而无似,诚愧对此宅心长厚之良友已!”他在张次溪所著的《李大钊先生传》序言中追忆:“吾二人交谊,以士相见之礼意而开始,以迄守常见危致命于北京,亘十有四年,从无间断。两人政见,初若相合,卒乃相去弥远,而从不以公害私,始终情同昆季,递晚尤笃。”

李大钊的牺牲,让章士钊思考今后何去何从的问题。此后,他几乎完全淡出政坛。

章士钊与陈独秀

中国共产党成立后,章士钊对共产党的态度日益友好,成为中国共产党的朋友。1922年,章士钊由法国赴德国,周恩来请他将一部印刷机由法运德,他慨然允诺。俄国建立苏维埃政权后派全权代表越飞来中国同孙中山谈判,越飞还曾同李大钊一起劝章士钊参加共產党。

“九一八”事变后,章士钊辞去受张学良之聘任沈阳东北大学文学院教授、院长职务,回到上海,被杜月笙延为宾客,不久正式挂牌当律师。1932年10月15日,惊闻陈独秀被捕,章士钊决定挺身而出。

章士钊与陈独秀渊源久远、交情匪浅。早在1919年6月,陈独秀在北京南城新世界游乐园散发传单时被捕。章士钊得知后立即写信给北京政府代总理龚心湛,要求释放陈独秀。后来,二人因政见不同,各行其是,但对于陈独秀的几次被捕,章士钊非常关心,这次也不例外。他自告奋勇站出来,甘担风险,义务为陈独秀担任辩护律师,引起轰动,被称为“有古义士之风”。

1933年4月20日上午,陈独秀等“危害民国案”第三次开庭,法庭内外人头攒动,有人甚至专门从上海、无锡、镇江等地赶来旁听。检察官的控告长篇累牍,至下午1时45分才结束,陈独秀当庭抗辩:检察官论告,谓我危害民国,因为我要推翻国民党和国民政府。但是我只承认反对国民党和国民政府,不承认危害民国……陈独秀抗辩完,章士钊接着起立辩护,雄辩滔滔,长达53分钟。

章士钊的辩护词洋洋洒洒、旁征博引,文采斐然,堪称经典之作,后被上海沪东大学、苏州大学选编入法学系教材。但陈独秀对章士钊的某些观点并不认同,当庭声明:“章律师之辩护,以其个人观察与批评,贡献法院,全系其个人之意见,并未征求本人同意。至于本人政治主张,不能以章律师之辩护为根据,应以本人之文件为根据。”

陈独秀不同意章士钊称其“与国民党的敌人之敌人成掎角之势”,认为这是原则问题,必须澄清。章士钊十分尴尬,后来对人说,交友遍天下,可是有三个人不好交,其一就是陈独秀。

尽管辩护有力,但经过12天的审理后,法庭仍判处陈独秀有期徒刑13年,上诉后改为8年,押赴南京第一监狱服刑。章士钊曾多次去狱中看望陈独秀,写下《念故人陈独秀》诗,抒发胸臆:

龙潭血战高天下,一代功名奕代存。

王气只今收六代,世家无碍贯三孙。

廿载浪迹伤重到,此辈清流哪足论?

独有故人陈仲子,聊将糟李款牢门。

“七七事变”后,陈独秀提前出狱。

1938年3月,梁鸿志、温宗尧等汉奸想拉章士钊下水,数次派人请章士钊去当“中华民国维新政府司法院长”,屡遭其拒绝。章士钊自忖上海不可久留,乃于1938年5月逃过敌伪的严密监视,到香港避难,次年抵重庆,受到蒋介石的接见,以国民参政员的身份参加了第一届国民参政会第三次会议。其间,章士钊邀困居四川江津鹤山坪乡下的陈独秀到重庆同住,陈独秀未应。

1941年,陈家被盗,章士钊深以为念,作《独秀遇盗》诗记其事。章宅在日军轰炸中被毁,陈独秀致函慰问,章士钊以诗答谢,并以早年共同反清的故事相激励。两人以诗文往来。陈独秀逝世后,章士钊有一次路过江津,有诗凭吊:“鹤山曾此住幽人,鹤去人空剩古津。”

章士钊与毛泽东

毛泽东知晓章士钊,最早可以追溯到1916年。《甲寅》杂志1914年5月在日本东京创刊,1915年10月停刊,共出10期。但1916年的青年毛泽东还不知道该刊只有10期,“欲阅甚殷”,连续致信萧子升,“请兄乘暇向徐先生借第11、12期”。他渴望研读章士钊揭露、批判袁世凯复辟帝制罪行的文章。

毛泽东最初接触章士钊,约是1918年他在北大图书馆工作期间,章士钊当年在那里当教授,毛泽东听过他的讲演。章士钊是杨昌济的好友,来往密切,从而与毛泽东接触也很多。他曾向杨昌济逗趣道:“杨先生,你有眼力,给霞姑娘(指杨开慧)选了这样一位前途无量的后生。”

1920年元月,杨昌济逝世,章士钊、毛泽东等都是杨昌济逝世“讣告”的签署者。

杨昌济逝世前,曾给章士钊留下一封遗书:“君不言救国则已,言救国必须重二子。”这“二子”是指毛泽东、蔡和森,当时他们正在组织勤工俭学。

毛泽东向章士钊转交杨昌济的信,请求资助。章士钊向上海工商界名流募捐银元两万元,交给毛泽东。故而1937年毛泽东曾对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说:1920年春“到了上海,我了解到已经募集了一大批款项,协助把学生送到法国去,还拨出一些帮助我回湖南”。

1963年12月26日,毛泽东70岁寿辰,请章士钊、程潜、叶恭绰、王季范四老赴中南海家宴,并请各携一子女同来。毛泽东由此认识了章士钊之女章含之,并邀其教授英文,后调外交部任职。

一天,毛泽东问章含之:“行老有没有告诉你,我还欠了他一笔债没有还呢?”他充满感激地提起往事,笑道:“行老哪里晓得他募捐来的这笔钱帮了共产党的大忙。当时一部分钱确实供一批同志去欧洲,另一部分我们回湖南用去造反,闹革命去了。”毛泽东让她转告章士钊:“你回去告诉行老,我从现在开始要还他这笔欠了近五十年的债,一年还两千,十年还完两万。”

章含之把话带到后,章士钊回信:“不能收此厚赠。当时的银元是募集来的,我自己也拿不出这笔巨款。”毛泽东再次向章含之说明:“我是用我的稿费给行老一点生活补助啊!你们那位老人家一生无钱,又爱管闲事,散钱帮助许多人。他这几年写给我的信,多半是替别人解决问题。我要是明说给他补助,依据他老先生的脾气是不会收的,所以我说还债。你就告诉他,我毛泽东说的,欠的账无论如何是要还的。这个钱是从我的稿费中付出。”

几天后,毛泽东派秘书徐业夫送上第一笔2000元。此后,每年春节正月初二送上2000元。十年后,毛泽东说:“从今年开始还利息,50年的利息,我也算不清应是多少。就这样还下去,只要行老健在,这个利息就要还下去。”

章士钊从来不谈自己的革命经历,倒是常常说自己走过的曲折道路,因而在章含之眼里,“他是代表旧的剥削阶级的爱国民主人士”。毛泽东听后,认真而严肃地对她说:“对一个人要看他全面的一生,更何况对自己的父亲。共产党并不要你盲目地六亲不认啊!你要正确认识行老,他的一生很不简单。”他还说:“我们谁都不是天生的马克思主义者。他一生走过弯路,但大部分是好的。”

章士钊一生中最重要的两部著作,都受到了毛泽东的大力支持。

“北京解放后,一日,主席毛公忽见问曰:‘闻子于逻辑有著述,得一阅乎?”于是,章士钊对旧作《逻辑指要》进行删改后,送毛泽东审读。毛泽东阅完致信章士钊:“各书都收,读悉,甚谢!实事求是,用力甚勤……垂老之年,有此心境,敬为公贺。既有颇多删补,宜为几点说明。”在毛泽东的支持下,该书于1961年由三联书店再版。

《柳文指要》是章士钊历时30多年研究唐代著名文学家柳宗元的著作。写就后,章士钊赠送毛泽东一套。毛泽东按古人的做法,当日派通讯员给章士钊送去桃杏各5斤,并解释:“古人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今奉上桃杏各五斤,哂纳为盼!”没过几天,毛泽东又去信一封,说“已经读过一遍,还想读一遍”。

此书在毛泽东关照下于1971年9月由中华书局正式出版发行,为“文革”时期绝少的特例。直到1976年9月逝世,毛泽东卧室里的书架上还放着章士钊送他的一本《柳文指要》。

一生四次参加国内和谈

章士钊一生四次参与国内和谈,为国家统一大业奔走。1973年,他以92岁高龄,踏上了谋求新的国共谈判之旅,不幸病逝中途。周恩来发唁电称:“行严先生不幸在港逝世,深为悼念。二十多年来,行严先生热爱毛主席、拥护共产党,为国家统一大业和社会主义建设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任护法军秘书长,参加南方军政府与北京政府和谈

1917年,北洋军阀废弃国会和临时约法,驱走总统黎元洪。孙中山在广州召开国会非常会议,揭起护法旗帜,并成立护法军政府,反对北洋军阀政府,在全国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新上台的北京政府总统徐世昌主张南北休战,举行议和。经过与广州军政府协商,双方同意停战并进行谈判。

1919年2月20日,北京政府徐世昌派朱启钤为总代表(另有方枢代表段祺瑞和安福系、刘恩格代表张作霖等),广州军政府岑春煊派唐绍仪为总代表(另有章士钊代表岑春煊、胡汉明代表孙中山、李曰垓代表唐继尧等),在上海举行议和会议。

谈判期间,因皖系军阀首领段祺瑞任“参战督办”,统率“参战军”继续支用日本提供的“参战借款”,唆使亲信进攻陕西护法军等,章士钊等南方代表多次交涉、质问,要求北京政府公布中日军事协定“一切附件及关于该事之往返言文牍”,提出裁撤參战处,并指责北京政府将借款用于内战及擅自募集“民国八年短期公债”。

鉴于湖南代表连日向和谈会议请愿,要求撤换该省督军兼省长张敬尧,双方总代表分别指定章士钊、彭允彝、徐华苏、方枢“审查湖南问题”;同时指定胡汉民、刘光烈、王克敏、吴鼎昌“审查八年公债案”。

和谈期间,章士钊与唐绍仪等南方代表坚决维护孙中山的护法旗帜,但其主张被北方代表拒绝,待到五四运动发生后,南北和谈以毫无结果而破裂。章士钊极度失望,一度质疑:为什么代议制移植到中国后,会出现议员不能代表民意,以及议员卖身投靠强权的局面?

任国民党政府立法委员,参加国民党与共产党和谈

1945年8月,毛泽东赴重庆谈判。会谈后期的一天,毛泽东到章士钊家叙谈,问章士钊对时局的看法。

章士钊沉思片刻,在一张纸上写了一个“走”字,并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章士钊认为蒋介石对和谈没有诚意,正在加紧准备内战,应趁他未准备就绪,迅速离开重庆,防止发生突变。

1949年1月,蒋介石被迫下野,由代总统李宗仁出面,提出与中国共产党和平谈判。1月24日,李宗仁公布国民党赴北平谈判代表名单,但中国共产党发言人次日拒绝了国民党CC派(指国民党内以陈果夫、陈立夫兄弟为首的一股势力)骨干分子彭昭贤为代表。于是李宗仁想起了与中共领导人有交情的章士钊。

李宗仁来到上海,亲自登门拜访章士钊,希望他能出马。章士钊此时已是68岁高龄,尽管早已不担任国民党政府的行政职务,只领参政员、立法委员虚职,但为了国内和平,他满口答应,愿意为和谈而尽心竭力,并建议在正式代表团去北平谈判之前,先派一个“民间团体”作试探性访问,李宗仁当即决定由章士钊与颜惠庆及上海著名律师江庸三人组成“上海人民和平代表团”。

2月13日,代表团飞往北平,与叶剑英、林彪、罗荣桓、董必武等中国共产党领导人进行非正式和谈。2月22日,章士钊一行由北平飞抵石家庄,周恩来专程到石家庄欢迎,并将和谈代表接往西柏坡。在西柏坡,章士钊等人受到毛泽东等中共高层领导人的热情接待,并就国内形势、两党和谈条件等问题与共产党坦率交谈,同意毛泽东拟定的八项协议。2月27日,章士钊等人返回南京,将协议呈送国民政府。

3月25日,李宗仁决定正式成立代表团,委派邵力子、张治中及章士钊等五人为和谈代表,于4月1日到北平,与中国共产党进行正式谈判。双方在原“八项协议”的基础上拟定了《国内和平协定草案》。4月22日,因国民党政府拒绝接受和平协定,和谈最终破裂。

章士钊对此十分痛心,他与邵力子联名写信给李宗仁,揭露国民党假和平真备战的骗局。还以个人名义在报上发表声明,谴责国民党的战争罪行。并拒绝登国民党飞机回南京,与邵力子、张治中等人留居北平,尔后辗转赴港。

同年6月,长沙和平解放前夕,湖南省政府主席程潜派堂弟程星龄赴港,会晤了章士钊。章士钊托程星龄带信给程潜,转达了毛泽东对程潜和平起义的期待和中共对陈明仁(程潜部下)表示欢迎的热诚态度,劝说程潜和陈明仁起义。9月,章士钊被推选为第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参加开国大典,新中国成立后任政务院法制委员会委员。

秘密出访香港,联络国共第三次合作

1953年7月,朝鲜战争交战各方达成停战协议,1954年日内瓦会议召开,相关各方签订了越南停火协议,使一度紧张的国际形势有所缓和,对国共对峙的政治格局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一些参加过国共谈判的人士认为,新一轮的国共两党谈判一定会到来。其中章士钊更是激动不已,他向周恩来主动请缨去香港,联络滞留在香港的国民党旧故去向蒋介石做工作,沟通与台湾的关系,争取实现国共谈判。

毛泽东和周恩来为了打通与台湾的关系,同意了章士钊的请求,并以中共中央的名义给蒋介石写了一封信,信中对国共第三次合作提出了一些原则性意见:第一、除了外交由中央统管外,台湾的人事安排、军事大权等仍由蒋介石掌管;第二、如台湾经济建设资金不足,中央政府可以拨款补助;第三、台湾社会改革从缓,有待条件成熟,亦尊重蒋介石的意见和台湾各界人民代表进行协商;第四、国共双方要保证不做破坏对方之事,以利两党重新合作。信中还说:“奉化之墓庐依然,溪口之花草无恙。”欢迎蒋介石能在祖国统一后回故乡看看。

1956年春,在周恩来的具体安排下,章士钊带着信件来到香港,找到了国民党驻香港负责文化宣传工作,主持《香港时报》的许孝炎,同他谈了中共中央关于和平解放台湾的方针政策,并请他将中共中央的信转交蒋介石。

许孝炎知道事关重大,立即从香港飞往台北,直接到总统府,亲手将信件交给蒋介石,并将他与章士钊的会谈情况向蒋介石作了详尽报告。

蒋介石看信完后,长时间沉默无语,没有任何表示。当时,他认为“大陆的抗暴斗争日益增长,铁幕后的人民已经开始觉醒”。另外,自1955年《台美共同防御条件》生效后,美国不断增加驻台兵力,其中军事顾问多达2600名,其海军在台湾设立了永久性的海上基地。蒋介石认为此时不是与中国共产党和谈的时候,而是“反共复国”的大好时机,于是和谈被搁浅。

92岁仍思祖国统一,请缨赴港联络国共合作

“国家交给我的任务,我没有能够完成,等身体稍好些,我还要到香港去,还要去会一些老朋友。”1972年下半年,章士钊提出去香港再为祖国统一大业尽最后一份力的想法。

章含之向周恩来作了汇报,周恩来说:“与台湾方面的对话,行老去是再合适不过了。1962年、1964年行老两次赴港,做了大量工作,可惜后来中断了。现今行老以92岁高龄(虚岁),恐怕身体已不允许他作此长途旅行了。”

对章士钊的愿望,毛泽东一直铭记于心。1973年春,他在一次会客时突然提到章士钊希望去香港促成国共和谈的事,并问在场的章含之:“行老还有没有这个念头?”章含之回答:“有是有,老人经常念叨,不过总理和我都觉得他年龄太大了,恐怕去不了。”毛泽东想了想,说道:“如果我们准备得好一点,是不是可以去呢?譬如派个专机送去?”

章士钊得知此事后,非常高兴。这年4月,他感觉身体、精神状况都不错,便向周恩来提出前往香港探亲访友,寻求和平统一的途径。他的愿望得到了党和政府的支持,周恩来亲自为他赴港作了仔细安排。当时大陆民航尚未与香港开航,章士钊的赴港专机成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架在香港启德机场着陆的飞机。

5月25日,章士钊面带喜悦,来到北京机场,他一眼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周恩来——亲自到机场为他送行。章士钊顿时眼圈湿润,他握着周恩来的手,表示这次去港,一定要完成总理交给的任务,一定要有所成就。

章士钊到香港后第二天,就急匆匆安排会见各方人士,先后见到了许孝炎、宋宜山、童冠贤等人。故旧见面,颇多感慨,都为20世纪50年代那次沒有成功的谈判感到惋惜,并表示要继续为祖国统一尽力,通过各种途径向蒋介石进言,促成国共两党的高级谈判。

章士钊此次赴港所带中国共产党关于和谈的条件与过去大体相同,即尽快举行国共两党谈判,台湾承认自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部分,中国共产党可给予台湾地区特殊地位,经费不足可以由中央政府负担。如果台湾认为条件不成熟,可以先进行官方或私人及团体互访作一定接触,暂不举行谈判。

但章士钊到香港后不到一个月,便因频繁的活动、过度的兴奋及对香港气候的不适应等病倒了,而且病情迅速转重,虽经香港医生尽力医治,却终不见好转。6月30日,章士钊病情恶化,持续高烧,渐不能言语。他自知时日无多,示意家人拿来笔和纸,伸出颤抖的手写下了最后几句话:“赶快报告总理,接我回去,我要回北京。”

周恩来得知消息后立即指示医疗队紧急赴港,尽一切办法稳定章士钊的病情,然后护送他回京医疗。然而,当医疗队赶到香港时,章士钊已于7月1日凌晨与世长辞。

(责编/陈小婷 责校/李希萌、张超 来源/《章士钊》,邹小站著,团结出版社2011年6月第1版;《章士钊与李大钊的特殊情谊》,何立波/文,人民网2009年7月16日;《章士钊:营救中共创始人的民国大律师》,童洪锡/文,《民主与法制》周刊2021年第30期;《游走在“猛人”之间的“调人”章士钊》,陈铁健/文,《国家人文历史》2016年第3期;《开国大事件(续集)》,陈思著,当代中国出版社2021年12月第1版;《孙中山名字由来:章士钊错译日文 孙文只好含笑默认》,王开林/文,人民网2014年1月4日等)

章士钊大事年表

1881年:出生于湖南长沙。

1902年:入江南陆师学堂。

1903年:4月,退学赴上海参加爱国学社;6月,主笔《苏报》;8月,与陈独秀等人创办《国民日日报》;11月,随黄兴回长沙,参与创建华兴会。

1904年:在上海策划刺杀前广西巡抚王之春,未遂,并因此下狱。

1905年:1月,出狱,赴日本求学。

1907年:留学英国。

1912年:回国,短暂地主笔《民立报》,并创立《独立周报》。

1913年:脱离袁世凯后,游说岑春煊、黎元洪等人支持国民党反袁。参加二次革命,讨袁失败后逃往日本。

1914年:在东京创办《甲寅》月刊。

1917年:入北大任教并兼任图书馆主任。

1919年:南北议和期间,充岑春煊之代表。

1926年:任北洋政府秘书长。随段祺瑞下野而结束一段颇受争议的政治生涯。

1927年:营救李大钊未果。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赴上海,创办“章士钊律师事务所”。

1933年:为陈独秀辩护。

1945年:重庆谈判期间拜会毛泽东,提出重庆不安全,当尽快离开。

1946年:回上海,再执律师业。

1949年:2月至4月,参加南北和谈;6月,应毛泽东之托策动程潜、陈明仁起义,促使湖南和平解放;9月,以特邀代表身份出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当选全国政协委员。此后连任四届。

1973年:为和平解决台湾问题而奔走,病逝于途中,享年9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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