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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交流在云南昭通东晋壁画墓中的体现

2022-05-16高镭陈子佳

锦绣·下旬刊 2022年1期
关键词:魏晋南北朝文化交流

高镭 陈子佳

摘要:魏晋南北朝时期,受战乱分裂的影响,地方大姓顺势而起,这种由汉族大姓在某一地区实行的割据管理,在加快了偏远地区经济文化发展的同时,也将汉民族的文化传统、习俗观念带到了这些地区,并在发展过程中与地区的少数民族文化产生了交流往来,相互影响,有了奇妙的融合。云南昭通后海子东晋壁画墓的发现,对于在东晋时期中原与云南昭通地区汉民族与少数民族文化之间交流的研究,有着重要的意义。

关键词:壁画墓;文化交流;魏晋南北朝

魏晋南北朝在我国悠久的历史中始终占据着一个比较重要的地位,它衔接着汉朝与唐朝两个在我国文化发展上留下了辉煌历史的时代,从汉民族文化的初步形成到多民族文化百花齐放,魏晋南北朝时期在这中间起到了重要的承上启下的作用。一方面,连年战乱使得以汉人为中心的中央集权对于地方控制减弱,地方大姓顺勢而起,汉族与地方少数民族之间的文化有了更深入的交流;另一方面,受政治等因素影响,鼓励积极进取的儒家文化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逐渐式微,上层社会的人们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了对人死后世界的关怀等方面。总体来看,文化之间的交流与碰撞,是研究魏晋南北朝时期文化的重要主题。云南地区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因地处西南,政治局势相对稳定,与中原地区文化往来日益密切,昭通东晋壁画墓中所折射出来的汉文化因素和少数民族独特的灵魂观,也是文化交流的体现,本文将通过对云南昭通后海子东晋霍承嗣壁画墓的分析,来印证这一地区中原与少数民族在文化上的交流。

一、昭通东晋霍承嗣壁画墓概况

昭通地区位于云南的东北部,自古就是连接云南与巴蜀地区重要的交通枢纽地带,与四川等地互通往来交往密切,汉文化传入的时间较早,受其影响也更深。1963年在昭通后海子发现的东晋太元十余年间的壁画墓,不仅有着明确的纪年,而且壁画的题材也较为丰富,墓主人的霍姓属于当时的“南中大姓”之一,身份地位较重要,对研究魏晋南北朝时期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碰撞也有着重要意义。

壁画墓位于昭通市区外,整体呈坐北朝南朝向,墓室外有高大的封土堆(云南地区俗称“梁堆”)。墓葬内部结构较为简单,属于单室砖石墓,由甬道和墓室两部分组成,墓道呈斜坡状,用石块石板筑成,地势南低北高,靠近墓门处左右各有一个石砌小龛,尺寸大小相似。墓室整体平面呈正方形,位于封土中心,四壁在80厘米高处起坡结合成覆斗形顶,顶上复盖一块正方形石块,上有浮雕垂莲。墓室底部一顺一逆并合铺有二层扇形花砖,墓室南壁中央设有石门,上面满绘彩色壁画,画工不佳。

墓室四壁绘满彩色壁画,保存较好,色彩清晰,壁画的颜色主要有有朱、黄、白、墨、赫等色,又因颜色浓淡的原因形成了暗红、土黄、淡黄、淡墨、淡褐等颜色,四壁绘图均以不同内饰的花边分为了上下两层,上层象征仙界生活,下层则是墓主现实生活场景。墓室北壁所绘内容由一条内部绘有卷云纹的花边分为了上下两层:上层满绘流动云气,云气下方绘有莲花、莲蕊、玄武、人骑马追逐猎物;下层正中央绘墓主人坐像,朱唇稀须,头戴平顶小冠身着道袍式合衽长衫盘膝坐于蒲垫上,右手持麈尾,左后方有一旄节插在蒲垫上,墓主人坐像比其他绘制人物大得多。墓室东壁上层绘有流动云气,下方是神兽画像白虎、白鹤等,白虎旁有墨书题字“左帛虎”,还绘有双层楼房和双层阙,门旁立有人;下层画了仪仗队,手中持幡面朝南站立状,仪仗队下方绘有骑马行列,手持矛。墓室西壁上层绘有云气,云气下方从南到北依次绘有莲蕊、仙女和青龙等,青龙上方有题字“右青龙”,四周还有各种仙兽和一处上书“龙楼”的二层楼房;下层则绘制了汉族和少数民族部曲的形象,分三排站立,均面向南。南壁上层绘有云气、朱雀等;下层绘有一座房顶,有剥落残缺,房顶西边绘有一手持兵器和长条状物的中闾侯,人物西侧有两个似字的图案。

在墓室西壁下层壁画上,出现了少数民族部曲的形象,这是整个壁画墓中较为直观呈现汉族与当地少数民族关系的地方。壁画上,霍家的部曲总共分三排站立,上排为手持环首铁刀,穿着短褂长袴与靴子的汉族部曲13人;中排绘有13人,梳“天菩萨”样式的发髻,均赤足,9人身披土黄色有圆圈纹的披毡,4人披暗红色有树枝条状纹的披毡;下排绘有14人(其中一人头部剥落不清),均赤足披披毡,发髻梳成“天菩萨”样式。总体来看,壁画中出现的少数民族部曲的形象基本特征是椎髻、披毡和赤足,只是在发髻样式和披毡颜色花纹上有着细微的差别,在冯敏的《彝族服饰考》一文中提到,壁画上的少数民族部曲,应该是由不同的的支系组成的,各个支系都有着自己的发饰和徽记,如壁画里出现的披毡上绘制的形似太阳的圆圈纹,因此,壁画中身披土黄色圆圈纹披毡的9个少数民族部曲,可能是一支以太阳为图腾的氏族部落。

二、壁画墓中不同文化的碰撞与交流

昭通东晋壁画墓是东晋时期南中大姓霍姓在云南地区活动留下的遗迹,墓内壁画题材丰富,内容多样,整个墓葬形式最直观体现的是中原地区典型的汉文化习俗。墓葬顶部呈覆斗形,下部为方形,内部四壁满饰彩绘,壁画分上下层分别绘制了天上与人间的场景,上下层之间均以花边相隔,总体结构均为条状长方形,划分界限的意图十分明显,这种墓葬图画的结构样式在汉墓中较为流行,壁画的题材有墓室主人像、侍从和部曲、仪仗骑射、四神图、流动云气,天人楼阙等图像,从题材来看,基本是直接继承了汉代以来的壁画墓风格,与中原地区这一时期壁画墓内题材基本上保持了一致。

从墓葬形制来看,主墓室整体上圆下方,与墓道墓门相连,较为开通。随着当时人们对丧葬仪式的理解,东汉以后,墓葬形制愈发多样,人们对生死一事的理解逐渐趋向了完整,并将其神化,开始形成了较为完整的宇宙观、灵魂观的认知结构与整体框架。灵魂不灭的思想让当时的人们更加重视死亡仪式,这一关怀体现在了对丧葬仪式建筑的追求上。霍承嗣墓所建成的上圆下方的形制,蕴含着自先秦以来不同思想流派的影响,在《死与重生:汉代墓葬信仰研究》一文里,作者认为这样的墓葬体现出“特别是先秦‘制器尚象以及汉代‘天人感应理论的影响,中国古代哲学追求天地人的和谐统一,老子的‘人法天、天法地、地法自然是这一命题的高度总结。”正是依照这种制器尚象、尚天法地的思想,先人们形成了依照当时所认为的天地形象来建造房屋、构筑墓葬、乃至制作日用器物的传统。叶舒宪在《中国神话哲学》一书中也提到,“人类社会的秩序取决于太阳运行所代表的宇宙时空的秩序,为了明确宇宙的这种神圣秩序,必须由宇宙同人类社会之间的中介者......它的构成便是宇宙与社会之间的沟通,同时也是中介者(天子)确认统治权的明证。”而霍承嗣壁画墓葬形制整体呈现出的上圆下方形制,体现了上述论者的观点。当时人们形成的对哲学与宇宙观的思考已经形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结构,先民将自己朴素的哲学观投射为对死后仪式的注重,也可以将其看做是当时人们对死后的社会生活与灵魂居所的美好期盼。4F8ACB12-1E66-41CE-94B3-A238096ACB02

从壁画内容来看,画面多以一条花边为分割点,将画面内容分隔为上下两层,上层为天,下层为地。下层壁画整体绘制的是墓主现实生活的情景,墓主画像巨大且居于正中,东西两壁均为面向南的出行行列,南壁绘有房顶门阙,整体构成了一副墓主升仙的出行布局,上层壁画中绘有四象图,神人,流云等象征天界的天象图,将人们观念中天上仙界与真实天空相结合,通过神人,仙兽来沟通天界人间。其中最具特色的是墓室东西南北四壁所绘制的四象图,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种在中国古代神秘文化中最广为流传的神物,先民认为它们在墓葬中能起到守护墓葬,保护死者灵魂安宁的作用。这四种神物的方位通常如《礼记·曲礼上》所说:“行,前朱雀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但在霍承嗣墓中四种神物所处的方位和我们通常所说却有所区别,青龙在右,白虎在左,并且还在墓壁上以文字特意标注出来,刘弘在《四川汉墓中的四神功能新探》一文中提到,左白虎右青龙这样的布局在四川汉墓中也有发现,这种四神布局是星图布局的结论,是用来表示天空的。而左白虎右青龙这样的布局,其实是参照了观察者与死者两种不同的视角,作者在文中认为,“对于死者而言,它是上南下北左东右西的‘地图,表示死者位于其间。对于生者(观察者)而言,它是上南下北左西右东的‘天图,表示它是天空,表示死者与墓葬都升入了天界。”正好能解释霍承嗣壁画墓中这一特殊的壁画布局。墓壁墨笔题字中提到墓主人霍承嗣原葬于蜀郡(成都),东晋太原年间改葬于朱提越渡(昭通后海子),但此处墓葬墓门修建得极窄,墓内不见棺椁,或许可以推测此处墓葬修建很有可能不是为了停放棺椁尸体,而是作为灵魂的安息之地,这里的四象图方位所对应的墓主人的灵魂不属于墓葬内部死者视角,而是以一个由外进入的观察者视角,才会出现右青龙,左白虎这样的布局方位。

除了墓葬内壁画所展现出来的汉以来人们形成并逐渐构筑完整的“视死如生”的观念,霍承嗣壁画墓还体现出一种招魂的性质。招魂这一仪式早在先秦时期的楚国等地便已出现,该处招魂墓可能也受到楚文化的影响,同时,招魂也是彝族的一种迷信习俗,在墓室西壁下层壁画上,出现了少数民族部曲的形象,而部曲的着装打扮,与彝族传统着装有着相似之处。从铭记中可以得知,墓主人霍承嗣原葬于蜀郡(成都),东晋太原年间改葬于朱提越渡(昭通后海子),这是南中大姓霍氏从蜀郡到朱提,掌握实际政权的割据范围,“晋文王善之,又拜(霍弋)南中都督”,而霍弋之孙霍彪是晋越西太,霍氏在较长一段时期内都是南中朱提的庄园地主,牢牢把控着这一地区的政权。根据这一段背景再结合霍承嗣壁画墓的出土来看,在南中大姓掌握政权时期,掌权者与当地少数民族是存在着交流往来的。而招魂墓这种形式的出现,可能是因为霍氏家族在南中地区长期居住发展过程中,受彝族文化影响的表现。彝族的先民中有“人生魂来附,人死魂先去 ”等灵魂观念,可以理解为,人存在与活动都是受灵魂的操纵主宰的,人死亡也是因为灵魂离去,灵魂是脱离人体的一个独立存在,这样的灵魂观让彝族往往愿意花費巨额来举行招魂等宗教仪式,他们十分重视灵魂的归属,而这种灵魂的归属,反映到现实生活中,那就是对家族的重视,这样的观念与当时南中大姓作为家族的本质是相符合的。因此昭通东晋壁画墓招魂的性质,反映出了汉族大姓在割据地方时对于当地少数民族思想观念的吸收与运用。

三、结语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一个朝代走向分裂,下一个大一统时代正在到来的时期。民族的分裂与融合,外来文化的入侵与传播,地方上豪强大族的扩张,不同民族建立的不同政权彼此之间对立却又互有往来,地域之间文化的交流愈发深入与频繁。在霍承嗣壁画墓中,就向我们展示了这种特定时代下民族之间文化的交流,可以看到,汉文化在逐渐扩大对中原以外的其他地区影响范围的同时,本身也受到了少数民族文化的影响,无论是文化习俗抑或是思想观念都展现出了一种融合的发展趋向。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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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高镭(1999.9--),女,汉族,云南昭通人,硕士研究生学历(在读),云南大学历史与档案学院,研究方向:考古学

陈子佳(1994.4--),女,汉族,河北保定人,硕士研究生学历(在读),云南大学历史与档案学院,研究方向:博物馆学4F8ACB12-1E66-41CE-94B3-A238096ACB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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