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社会语言学角度论流行称谓语“宝”的泛化

宁婉孜

摘要：“宝”是当下热门的流行称谓语，在发展过程中指称对象和使用范围都在泛化。本文依据调查问卷的结果和实例分析“宝”的泛化现象，从打破称谓困境、满足表达需求、追求新颖表达、适应网络热潮四个方面分析“宝”的泛化原因，提出“宝”的使用建议。

关键词：“宝” “流行语” “称谓语” “社会语言学”

一、引言

汉语的称谓语泛化是指在原有可应用的称谓语资源不足以及新的合适的称谓语没有出现的情况下，交际双方被迫扩宽、放大或者改变原有称谓语，用具有一定社会关系特征的称谓语称呼不具有这种社会关系的人的现象。如“美女”和“帅哥”不再着重于“美”和“帅”，而是偏重于性别，成为区别性别的称谓;“老师”可以泛指各行各业有一定成就的人，或是资历较浅的人对资历较深的人的敬称。“宝”最初只用于称呼小孩，渐渐地可以用来称呼关系亲密的对象，后在交际中被广泛应用以拉近心理距离。流行称谓语“宝”在发展过程中，大有与淘宝体“亲”抗衡的趋势，“宝”的使用范围逐渐扩大，性质由“爱称”变成了“通称”。作为最新流行的称谓语，“宝”尚缺乏较系统全面的研究。

笔者采用了线上问卷调查的形式，通过微信、微博、QQ等网络平台发放问卷，其中包括年龄段、性别、使用场合、称呼对象、使用态度等内容。在参与作答的143人中，男性41人，女性106人，年齡主要集中在16-26岁之间。关于流行称谓语“宝”的使用情况调查显示，74%的人表示会使用“宝”这个称谓语。本文将根据调查结果和生活中的实例，分析“宝”的泛化表现及原因，最后提出“宝”的使用建议。

二、“宝”的泛化表现

《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宝贝”和“宝宝”的注释为：对于小孩儿的爱称。现代流行称谓语“宝”我们可以理解为是“宝贝”或“宝宝”的缩略形式。作为称谓语的“宝”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使用频率越来越高，语义和用法也有了新的变化。“宝”不再只是对小孩儿的爱称，而成为一种表现亲密关系的昵称或是有意拉近交际双方距离的普遍称谓。

（一）称呼关系亲密的好友和对象

（1）宝，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2）宝，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3）我睡觉了，明天见，宝！

（4）我收到礼物啦，谢谢宝！

问卷调查结果显示，在愿意使用“宝”这个称谓语的前提下，94%的人表示会用“宝”称呼关系亲密的好友以及恋爱中的对象。以上四个例子摘自不同人的微信聊天记录。例（1）（2）在开始一个对话之前，先用“宝”称呼对方，相较于不带任何称谓语的直接交流，显得更加亲切，体现了两人之间亲密熟悉的关系。例（3）在结束对话时，以“宝”这一称谓语结尾，情感更加饱满和真实。例（4）“宝”作为“谢谢”的宾语，体现了对话双方之间双向的情感，在表达感谢的基础上丰富了句子的情感表达。

（二）称呼爱豆

（5）哇哦，宝终于营业了，太漂亮了！（摘自虞书欣微博评论区）

（6）好想捏捏宝的脸，肉乎乎的～（摘自谭松韵微博评论区）

（7）宝，要不要考虑转行做模特？（摘自白敬亭微博评论区）

（8）不愧是我的宝，审美绝绝子。（摘自易烊千玺微博评论区）

“宝”也被粉丝群体广泛运用在饭圈，被称呼的“爱豆”在性别方面没有限制，不论男女，受人们喜爱的年轻未婚偶像都可以被称作“宝”。粉丝与爱豆之间的社交距离本就遥远，网络平台是大部分粉丝与爱豆沟通的唯一途径。在无法感受语气和表情的网络世界，一个亲昵的称呼能瞬间让人们喜欢的偶像感受到粉丝对自己的喜爱和热情。

（三）称呼工作伙伴

（9）宝，今天要把这份文件整理好交给我哦。

（10）宝，明天你去跟一下新闻吧。

（11）宝，你觉得用表格呈现会不会清楚一些？

使用“宝”来称呼工作伙伴的人数在问卷调查中位居第二。负责人在布置工作的时候，用“宝”先称呼对方，再进行工作事务的沟通，语气更加委婉，避免形成“上级与下属”层级分明的组织结构，建立平等友好的工作关系。“宝”这一亲昵称呼的使用打破了工作时的严肃氛围，塑造了轻松愉快的工作环境，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提高工作者的积极主动性。

（四）称呼客户

（12）宝，祝你用餐愉快，记得要好评哦～（美团外卖餐盒上的留言）

（13）《宝，派里有肉了！》（麦当劳2021年6月16日官方公众号文章标题）

（14）《宝，这卫衣太好穿了，都给我冲！》（优衣库2021年9月9日官方公众号文章标题）

商家也会用“宝”来称呼自己的服务对象，希望能赢得客户的好感。例（ 12）美团商家在外卖餐盒上留言，称客户为“宝”体现了商家“客户至上，以客为宝”的良好服务态度。商家通过一个亲昵的称呼拉近心理距离，客户会更容易给予好评。例（13）和例（14）标题先用“宝”称呼大众，营造了企业与客户单独沟通的错觉，使广告显得没有那么生硬，更容易被客户接受。

（五）称呼网友

（15）国庆快乐～抽10位宝平分2000购物基金。（摘自某美妆博主的微博）

（16）问一下各位宝，哪里有好吃的牛肉火锅？（摘自微信朋友圈）

在社交平台上，使用者可以用“宝”来通称与自己互动交流的网友。例（ 15）某美妆博主给粉丝送福利，一方面不知道谁会成为幸运儿，另一方面需要吸引更多人来参与活动，这时候使用“宝”这个称呼可以同时解决这两个难题。例（16）提问者用“宝”来称呼朋友圈不论亲疏远近的好友，希望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在这种情况下，称谓语“宝”已不再是好友间亲密关系的体现，而是一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通称。

（六）称呼百姓民众

随着流行称谓语“宝”的泛化和使用，大众媒体和一些官方平台为了迎合潮流，拉近与民众之间的距离，也会使用“宝”这个称呼。《南方都市报》2021年6月16日的推文《广东人聊天记录曝光》以“土味情话”的形式，号召大家积极防控疫情，主要内容为“宝，今天去输液了。输的什么液，想你的夜”，“宝，我打疫苗了。打的什么苗，爱你的每一秒”等“宝体”防疫宣传口号。该形式的口号引起了人们的火热关注，群众自发在推文的下方发布了一系列以“宝”称谓语开头的留言，如：“宝，看到这个赞了吗？什么赞，是为你而赞”，而《南方都市报》也热情地回应：“给本宝宝点赞的都是我宝”，并将评论区的“宝体”留言整理推出了一篇新的文章《宝！广东版情话来了》。除此之外湖北发布《宝，湖北又让你犯了选择困难症？》，平安清远《宝，我今天流泪了……》，中国大学生在线《宝，你会为了我去搜保温杯吗？》，深圳卫健委《宝，还没去打疫苗？都不知道心疼人的》，这几篇文章在标题中采用“宝”这一称谓语，改变了官方平台以往严肃的风格，使民众看了有新颖、亲切之感，能获得更好的宣传效应。

三、“宝”泛化的原因

（一）打破称谓困境

语言与社会文化息息相关，网络的迅猛发展，新事物的不断产生，催生了新的文化观念和人际关系。新旧文化观念的冲突以及新旧人际关系的对立，极易造成没有相应的恰当的称谓语出现，也就是所谓的称谓困境。新的称谓语的出现与流行是对称谓困境的积极反应。

称谓语“亲”的出现与流行就是一个有力证明。王新《基于互动视角对网络交际称呼语“亲”的考察》（ 2020）以淘宝、微博、微信、百度贴吧以及各种网络社区和论坛等为语料来源，共搜集了963例语料，对不同角度下“亲”的出现频次进行统计。从交际双方所谈论的话题角度分析，“亲”在淘宝交易中的所占比例为64%，用于寻求帮助的所占比例为25%。从交际双方关系角度分析，“亲”在陌生人之间使用的比例为78%。由此可见，“亲”更适合称呼陌生人，主要在网络购物和寻求帮助时使用。

在这种情况下，称谓语“宝”迅速发展泛化为人们在日常交流中的称谓选择。“宝”既能称呼关系亲密的对象，又能在日常交流沟通中拉近与他人的距离，有效地打破了称谓困境。

（二）满足表达需求

在与关系亲密的好友和恋爱对象沟通交流时，用“宝”来称呼对方，可以增進感情维持亲密关系。粉丝在网络社交平台用“宝”来称呼爱豆，能够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让爱豆感受到粉丝群体的热情。除此之外，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会使用“宝”来称呼实际上并没有非常熟悉的交往对象。周健在《汉语称谓教学探讨》中提到：“‘亲密化’是汉语称谓策略之一，用关系亲密的称谓去称呼关系疏远的人，为的是拉近交际双方的心理距离。”交往双方的心理距离缩小后，能够更好地进行沟通，达到使用者的交际目的。在工作中，负责人为了获得一份令人满意的工作成果，该如何布置任务？在言语交际上，一个“宝”的称呼就能够营造亲切之感，改变工作中生疏冷漠的氛围，让需要完成任务的人感到并不是强硬的要求，可能是一个温柔的请求。“宝，这篇文章明天之前要写好交给我”和“这篇文章明天之前要写好交给我”相比，前者听起来难道不更让人心情愉悦吗？

“宝”的使用符合语言交际中的经济原则。在语言交际中，Quirk等人提出了“尽量缩约”的语用原则，即“不管任何特定情况中人们关于最清楚的表达持有什么样的理由，一般总是强烈地倾向于采用最经济的变体，即那种表现最大程度缩约的变体，在其他情况相同时，语言使用者总是遵循‘尽量缩约’的准则”。这里的“缩约”在口语中就是“省略性”。“宝”作为“宝贝”和“宝宝”的缩略形式，简洁明了地表达了说话者的意图和情感。

（三）追求新颖表达

创新求变是当代人的普遍心理，网络的迅速发展，为这种创新、求变提供了充分的条件。语言具有时代性，能够体现社会思潮变化和人际变化。每个时代的年轻人追求创新求异的脚步永不停歇，这个时代网络流行语几乎成为年轻人必备的“语言”。问卷调查的结果显示，在16-26岁的年轻群体中88%的人表示更愿意使用“宝”这个称谓语，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宝”相对于其他称谓语来说更新潮。相对于旧有的“小伙伴”“亲”“小姐姐”“小哥哥”“uu”等称呼，“宝”作为当下新出现的称谓语能满足人们的交际需求，外加网络平台的推动，自然而然地在年轻群体中被广泛应用。

（四）适应网络热潮

网络流行语在传播过程中普遍存在从众效应，即个体受到群体的影响而怀疑、改变自己的观点、判断和行为等，以和他人保持一致，也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随大流”。网络语言一般是在富有创造力的年轻群体中流传和使用，随后才得到其他人的认可和模仿。当人们在使用流行语的时候，是在向众人表明自己是与时代人流的“潮人”。同时，年轻群体通过流行语的使用来判别自己的“同伴”，媒体适当使用流行语也能吸引更多的流量。“关于流行称谓语‘宝’的使用情况调查”问卷结果表明，35%的人表示使用“宝”是因为大家都在使用，因此迎合潮流。正是因为“宝”在日常沟通中的泛化和流行，各大商家媒体为了适应网络热潮才会使用“宝”这个称呼。

四，“宝”的使用建议

问卷调查结果显示，男性对于“宝”的接受程度明显低于女性。其中38%的男性表示只会用“宝”来称呼自己的女朋友，在他们看来这样称呼有助于增进情侣间的感情;此外35%的男性愿意在非正式场合使用“宝”来调侃同性或者异性，达到活跃气氛的目的;剩下27%的男性表示不太愿意接受“宝”这个称谓语。而参与问卷的女性仅有5%表示不会使用“宝”，但也可以理解和接受。在所有调查对象中，绝大多数人表示“宝”叫起来顺口，听起来亲切。但仍有一部分人表示使用“宝”这个称呼需要注意场合和对象，不要一味地为了拉拢关系而去使用，要注意掌握分寸。

由于男性和女性对于“宝”的接受程度并不对等，因此在使用“宝”进行称呼时要注意对象的性别。流行语“宝”的使用范围和指称对象在泛化，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可以毫无节制地使用。对于“宝”接受程度较低的人来说，在交流中使用“宝”这个称呼可能会让彼此处于尴尬的境地。因此，对流行称谓语“宝”的使用还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在适当的情况下恰当使用方能有效拉近心理距离，营造良好的沟通氛围。

五、结语

本文根据调查问卷和实际例子，分析了流行称谓语“宝”的泛化现象和原因，最后提出“宝”的使用建议。我们认为基于“宝”的泛化现象，“宝”主要用于称呼关系亲密的好友和对象、爱豆、工作伙伴、客户、网友和百姓民众。“宝”的泛化原因主要是需要打破称谓困境、满足表达需求、追求新颖表达、适应网络热潮，虽然“宝”的使用范围在扩大，但仍要注意掌握分寸。

参考文献：

[1]周健.汉语称谓教学探讨[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1（4）

[2]查礼礼从社会语言学角度浅析汉语称谓语的泛化表现[J].文学界（理论版），2010（5）

[3]胡玉琴.网络白称语“宝宝”的泛化与成因考察[J].现代语文（语言研究版），2016（3）

[4]王新.基于互动视角对网络交际称呼语“亲”的考察[J]河南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5）

[5]Quirk，R.et al.ACompiehensive Crammai of the EnghshLanguage『Ml London：Longman.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