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主体性视域下散文翻译的美学表现
——以培根作品Of Studies的译本为依据
2022-05-12李俊英晋中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山西晋中030600
⊙李俊英 [晋中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山西 晋中 030600]
一、引言
在世界文学史的长河中,散文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对于散文的界定有广义和狭义之说。从广义上看,散文(Prose)一词与韵文(Verse)是相对的,意思是“诗歌以外的语言”,也就是说除了诗歌之外的其他所有文学类型都被称之为散文;从狭义上看,散文又可以指与诗歌、小说、戏剧并列的一种体裁,即广义散文中除了小说、戏剧以外的一切文体,我们也可以称其为杂文(Essay)(黄培清,2015)。一般文学史家认为,法国是“Essay”的发祥地,“Essay”这种体裁的创始人是法国作家蒙田。随后,英国的弗兰西斯·培根出版了一本《随笔集》(通常译为《论说文集》),这成为英国散文的开端。Of Studies
是弗朗西斯·培根创作的文学方面的代表作之一。这篇文章语言简洁,文笔优美,说理透彻,警句迭出。由于其创作于四百多年以前,所以文中的语言充满典雅古奥甚至玄秘之特色,可谓古色古香。因此,这篇说理性散文也成为学者和翻译界竞相研究追捧的经典之作。在众多翻译家的译作中,王佐良先生翻译的作品无疑是最受欢迎和推崇的。二、王佐良的翻译思想
近年来,中国作家莫言的作品在国际上备受青睐,业界对翻译主体的研究又有了越来越多的重视。所谓的译者主体性指的是为了实现翻译目的,在尊重翻译对象的前提下,译者在翻译实践中表现出的主观能动性(查明建、田雨,2003)。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译者主体性的发挥决定了译本的成败。王佐良是我国著名的翻译家,在翻译实践的过程中,他总结归纳出“文体翻译观”的翻译思想。王佐良先生认为文体学的主要目的在于观察和研究几种主要文体的语言特点,也就是它们各自的语音、词汇、句法和篇章的特点,他以此为基础提出将文体学应用于翻译实践与研究中,形成了他独特的“文体翻译观”。简而言之,就是翻译的过程中要注意原文的文体,并对原文文体进行细致分析才能使得译文更贴近原文。散文因其行文流畅、风格多样的特点在世界文学中占有一席之地。相较于其他文学样式,散文的语言有其自身独特的特点,所以散文的翻译也可以折射出译者的主体性。下面笔者就结合王佐良先生的“文体翻译观”具体来谈谈译者主体性在表现散文文体美方面发挥的作用。
三、译文赏析对比
《论读书》是古典文体的典范之作。在短短五百字左右的散文中,原作作者培根用清晰巧妙的文字、深刻的见解和周密的思路,将“读书”这件事作了透彻的说明。因此,自其发表以来,才能享誉世界,启发无数求知者,拥有经久不衰的影响力,这也足见其作为古典文体的魅力。王佐良先生提出“文体翻译观”的翻译思想,那么作为一名译者,其译作一定会体现出在这种翻译思想引导下的独特风格。正是因为王佐良先生对散文这种文体特点以及培根散文独具的个人特色有其自身的理解和领悟,才能将这种理解和领悟通过自己的译文准确呈现出来,进而使得译文无论是在语义上还是在风格上都与原文达到对等翻译。下面笔者就结合王佐良先生(王译)、廖运范先生(廖译)以及孙有中先生(孙译)的翻译实例进行具体分析。
(一)用词准确简洁,再现原文结构之凝练特色
原文:Studies serve for delight,for ornament,and for ability.
王译:读书足以怡情,足以博彩,足以长才。
廖译:读书能给人乐趣、文雅和能力。
孙译:学习可以作为消遣,作为装点,也可以增进才能。
通过对三个译本比较,笔者发现孙译将“studies”理解为字面的意思“学习”,这倒也未尝不可,但是如果仔细研读散文后面部分就会发现,后文中出现了诸如“some books”和“reading”等这些与书相关的字眼,笔者认为,作者在进行文学创作时,创作的主体和主题应该是前后一致的,思维跳跃性不会太大。再者,“studies”这个词本身也有“书房”的意思,所以,这里译作“读书”的理由更充足些。因此,对于有些词汇而言,选择词义时需根据前后文语境来判断,选出最能够传递文本语义的词义,不能只是拘泥于其字面意思。此外,相较于王译和廖译,孙译较长,这显然和原文的简洁凝练的风格背道而驰。如果通篇进行长度比较的话,王译无疑是最为简洁凝练的,而且,王译还抓住了原文细微之处,原文阐述的是读书的目的,作者用了三个“for”来引出目的,王译注意到了这一点,在译文中用了三个“足以”进行回应,无论是从形式上还是从意思上都恰当对等地回应了原文的表达效果,而且王译中使用的三个词“怡情”“博彩”“长才”将原文中的名词变为动宾形式,进行了词类转换,这样更符合目标语读者的阅读理解习惯。
原文:Some books are to be tasted,others to be swallowed,and some few to be chewed and digested.
王译:书有可浅尝者,有可吞食者,少数则须咀嚼消化。
廖译:有些书只需浅尝,有些书可以狼吞,有些书要细嚼慢咽,漫漫消化。
孙译:有些书可以浅尝辄止,有些书可以生吞,而有少数书应该细嚼慢咽,融会贯通。
如果单纯地从结构和用词角度去辨别的话,显而易见,王译是最短小精悍的,这一点正好契合了原文的写作特点,达到了用词凝练、言简意赅的效果。之所以能达到如此效果,是因为王译中的“书”这个主体词只在开头出现了一次。而其他两个译本太过于在形式上贴近原文,完全模仿了原文结构,使译文稍显烦冗拖沓。另外,原作将“品书”一事类比于日常“进食”,它告知读者应根据书的特点来选择读书的方式,原作中用了“taste”“swallow”“chew and digest”这几个与进食方式相关的动词来形象生动地阐释读书的方式。相应地,王译用自己独到的方式给出了译文,译文用了“浅尝”替代“taste”,用“吞食”替代“swallow”,用“咀嚼消化”替代“chew and digest”。很显然,王佐良先生正是准确地把握了原文在结构和用词方面的特点,才能给出读者恰切的译文,使得译文不仅确切地传达了原文的语义,还完美地再现了原文的风貌。
(二)句式修辞铺陈,再现原文语言之生动风貌
原文:For natural abilities are like natural plants,that need pruning by study.
王译:盖天生才干犹如自然花草,读书然后知如何修剪移接。
廖译:天生的植物需要人工修剪,人类的本性也需要学问诱导。
孙译:因为天生之才犹如天然之草木,尚需通过学习加以修整。
原文中作者运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将人类的天生才干比作自然花草,作者认为既然自然花草需要修剪,那么天生才干也需要通过读书来使之完善。原文中作者用了“prune”一词表示“修剪”极具生动形象性,使文章语言栩栩如生、通俗易懂,既自然流露出读书的作用,又加深了读者对深刻的读书之道和人生哲理的思考。从译文来看,王译和孙译都将原文的比喻意味翻译了出来,廖译虽然语义上没有问题,但是译文没有比喻修辞,缺少了原文栩栩如生的感觉。再看王译,译文不仅具有比喻的意味,而且译者用了一个文言词语“盖”字表示原因,又让译文自然流露出了原文具备的古雅之气,可谓形神兼具。
原文:Histories make men wise;poets witty;the mathematics subtle;natural philosophy deep;moral grave;logic and rhetoric able to contend.
王译: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科学使人深刻,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之学使人善辩。
廖译:历史使人聪明,诗歌使人富于想象,数学使人精确,自然哲学使人深刻,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学和修辞学使人善辩。
孙译: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聪颖,算数使人缜密,自然哲学使人深刻,伦理使人庄重,逻辑与修辞使人善辩。
原文中使用了排比的修辞,结构规整,节奏感强,具有视觉上的对称美和听觉上的韵律美。然而英文语言本身排斥重复,因此,原文中删减了在表达方面重复的部分。通过分析译文,笔者发现三位译者均不约而同地运用了增译的方法,翻译时都能根据原文的语境将其删减省略部分加以补充,进而使得译文在修辞上排比意味更加强烈,修辞效果甚至好过原文。然而,在起首位置翻译时,廖译只是根据原文文字进行逐字翻译,王译和孙译能恰当结合散文的主题,从“读书”角度入手进行增译,使文章始终都没有偏离“读书”这个主题而展开论述,进而增强了译文的逻辑性和连贯性。
(三)语篇文言四字,再现原文意境之古雅神韵
原文:Their chief use for delight is in privateness and retiring;for ornament,is in discourse;and for ability,is in the judgment and disposition of business.
王译:其怡情也,最见于独处幽居之时;其博彩也,最见于高谈阔论之中;其长才也,最见于处世判事之际。
廖译:人们独居或退隐的时候,最能体会到读书的乐趣;谈话的时候,最能表现出读书的文雅;判断和处理事务的时候,最能发挥由读书而获得的能力。
孙译:其为消遣之用,主在独处、归休之时;为装点,则在高谈阔论之中;为才能,则在明辨是非、深谋远虑之间。
原文:For expert men can execute,and perhaps judge of particulars,one by one;but the general counsels,and the plots and marshaling of affairs come best from those that are learned.
王译:练达之士虽能分别处理细事或一一判别枝节,然纵观统筹、全局策划,则舍好学深思者莫属。
廖译:那些有实际经验而没有学识的人,也许能够一一实行或判断某些事物的细枝末节,但对于事业的一般指导、筹划与处理,还是真正有学问的人才能胜任。
孙译:因为专于一技者可以操持甚或判断一事一物,而唯有博学之士方能纵观全局,通权达变。
众所周知,Of Studies
创作于16 世纪末的英国,作者文笔中难免会体现当时社会以及当时时代的语言特色,例如使用了一些中古英语、拉丁古字和一些“大词”,恰恰是这些词的使用给人一种高雅、庄严的色彩感觉(陈海伦、王占斌,2009),所以在当代人看来,作品中蕴含古色古香的古雅之气。王佐良先生作为一名资深翻译家,他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翻译时根据“文体翻译观”的翻译思想,在其译作中我们不难发现“以古雅译古雅”的翻译特色。对于中国读者而言,要让他们感受到原作之中蕴含的那股古雅,最佳的办法就是利用我们的“文言文”和“四字格”,这些特点在译文中比比皆是,例如:译文当中所使用的“也”“然”“则”“乃”“盖”“者”“亦”等文言虚词以及四字成语(李俊芳,2019)。因此,通过三个译文的对比,笔者发现廖译更加白话一些,王译和孙译带有古雅之气,但细细对比,王译更胜一筹,因为王译采取了三个“其……也,最见于……”“然……则……”以及“舍……莫属”等的句式,将原文古色古香的感觉完全表达了出来。此外,王译还分别用了几个和原文对应的四字成语“独处幽居”“高谈阔论”“处世判事”“练达之士”“纵观统筹”“全局谋划”等,使得译文很好地从意思上和风格上与原文对等起来,也使得原文的古雅之气彰显得更加淋漓尽致。四、结语
对原作风格的传达在翻译中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再现原作的风格美、翻译出原作的神韵是译者追求的理想目标。散文作为一种文体,需要有自己的风格,给读者以美感,才能予人以深刻的印象。王佐良先生正是通过自身多年的翻译实践经验得出“文体翻译观”的翻译思想,并将该翻译思想自觉运用于培根散文翻译实践中,在用词、句式以及语篇特点方面再现培根散文的美学特点,用恰当准确的语言将培根散文的结构之美、语言之美以及意境之美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因而王佐良先生的译文,读起来不像是一篇翻译过来的作品,而是与培根的原文一样,如同是用本族语所创作出来的优美的散文,使作品在具备文学价值的同时兼具艺术价值。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译作才做到真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能够“一切照原作,雅俗如之,深浅如之,口气如之,文体如之”(王佐良,1989)。这不得不说是译者主体性对散文翻译中美学表现发挥作用的一个有力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