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安义》
2022-05-12邵应兰
前些年,因工作原因,我几乎每年春天都要去安义,相继去了果田、榨下、老下、江下几个村子。只有到乡野,才能看到最盛大的春天。早在三月中旬,南方水土上的安义赶在清明之前,奢华的乡野上大摆着油菜地,像一块块的黄降落在大地。它们工整地伫立,清瘦却显得很坚忍,从容;它们细长,扎在地里,像是要依靠着水土才能呼吸。阳光在乡野上镀上一层炫目的色泽,积攒大片的光芒,点亮我们内心那些角角落落。那惊心的黄来自春天深处,近于夸张的饱和。看着富有的土地,我们像是来叙旧,有一种目光的对视,此时油菜更想表达的是色彩。忽然会明白王阳明在诗里说的“油菜花开满地金”,古诗中以“金”喻油菜花的甚多,原来春天也有遍地的金黄。“金花”之谓,同时洋溢出乡土气息。
金花拥我们入怀,不胜此刻,它有乡野的朴素、纯净。沉浸在金花留住的乡土语义里,或许只有离家的艰辛,才会认识它的深情。
风在雄阔的、黄灿灿的版图上过境,攘攘熙熙的金花迎风的样子,如浪起伏,露出成熟的风韵,带着浓烈的记忆性从我们的肺部滤过去,与其说花在风里,更像是风把花推到跟前,蓬勃、深远的黄覆盖过来,掩去混沌的世事。金花驰骋在乡野,仿佛生活在招手,呼唤着我们的到来,重述过往的岁月。每朵花瓣上都有细小的发音,金花以色泽陈述着自己的春天,我们完全静下来,用耳朵贴着,听清那乡野的腹语。
我们每个人都藏有一片嘹亮、通透的油菜花地,有孩子气潜藏在心底,仿佛明媚的花田里有一条返回往年的隐密路径,一步一步地重温我们经历过的生活,那些男女在相爱,那些歌谣在响起,像是重新进入的梦,一个回头,就会和丢在花田里的那个少小的自己相望,就能找到埋头耕作的老母亲。油菜花地介入时间,想着的就是奔跑,人天性爱自由,和拂过的风一起散开,恢复了童年的轻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觉现在的你仍然可以是从前的你。
《话说安义》
邵应兰 主编
江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21.7/68.00元
邵应兰
毕业于江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曾任江西省安义县委常委、县委宣传部部长等职,现任南昌市东湖区委常委、区纪委书记、区监委主任。
我们浪迹于城市,爱用花装点日常空间,选择的花草种类几乎不用金花。重返乡野,看到花地,一枝枝金花拢在一起,才知道乡村不是沉默的,泥土捧出广阔的花香,金花装点的是大地,美得那么豪迈,旷远,宏大。许多花的清傲成了一种装腔作势,金花没有过重的名位,既不轻薄与人,也不仰慕高贵,附炎于亭台楼阁,它们是值得立传的植物,以金子般的品格累积着厚实的乡野人格,你们不在乡土,它们在。
名山大川与乡野,各有其美。去看金花,成了我们去乡村的一个理由。乡村才有那无边的花园,澄明的黄是一种原色,我相信那就是乡愁的颜色,让人可以信赖的纯粹的色泽。我们的理想或许太沉了,旧事滚动而来,遍尝世间酸甜的人们,在斜阳下,一大片的宁静之中感受岁月的落差。乡野有独特的方式疼爱我们,金黄的春光里,我们仿佛进入到乡土的内心,每颗归来的春心在鲜热地荡漾。所有不同职业身份的人来到这里,都是返乡。花地就是家园的一种象征,勾起我们心思的物件,我们回乡,大有生在别处,今已归来的盎然。乡下不再清冷,不再形容枯槁,也可以给一个耀眼的舞台,在彼此相认的欢娱之中,见识春天。那壮观的视觉冲击强烈的黄,这一道金黄的春色,像是大地递出烫金的名片,让返乡的人能够清晰地看到。
面对金花,我们有一种归来感,这是中国乡村美学代表性的图景,它带着故乡的身份,那色泽唤醒很多我们攥紧的时光。许多人曾经在一望无垠的花地里进行精神的成长,里面有我们对这个世界许多早期的感觉,比如色彩、浪漫、诗意,还有懵懂的爱情。这才是我们春天的样子,才是故乡,也许我们只是金花地里的一个身影,没有长久的逗留,但金花仿佛在替我们留守。“金花”的词义里有一种解释是指色彩金黄艳丽、不易败落的花朵,油菜花当属此列。安义的金花呀,不是秋日那些郁郁的瘦黄花,它们不负金花的称谓,另一视觉的春色,正以最大的耐心等着所有的还乡人到来。
金花情长,这就是我们古朴的乡村,亮眼的水土。近年,安义又开始播种彩色的油菜花,它们像一种热望,向着可期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