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乡深处有傅山
——傅山与定元馆饭庄及其“醉乡深处”匾额
2022-05-10郝岳才郝贞明
◇ 郝岳才 郝贞明
明末清初,受朝代更迭等客观因素影响,傅山原有经济来源,特别是地租收入遭受严重打击。加之甲申(1644年)、乙酉(1645年)年间典卖家产筹资进行反清复明秘密活动,到清顺治七年(1650年)前后,他的原有积蓄多已耗尽,入不敷出,不得不寻求其他办法解决生计问题。其中,开办药铺、鬻卖书画等为世人所共知,与他人合开酒馆则鲜为人知。
此一推想,可从三条线索略作探讨:
信札留存 确有其事
白谦慎先生在《傅山的世界》一书中记述,曾在已故北京故宫博物院研究员刘九庵先生处见到一通傅山信札照片。白先生解读考证认为,该信札大约写于清顺治七年(1650年)前后,是傅山写给好友——时任山西布政使司经历魏一鳌的,其主要内容为求助魏一鳌以获取经营酒店的许可,以此补贴生活,但鉴于当时战争与天灾造成的粮食短缺,清廷在北方地区严令限制酿酒,傅山的这一努力最终未能如愿。
但根据笔者新近发现的一些资料记述,似可佐证傅山不但与他人合作开成了酒馆,而且还亲自题写匾额。酒馆或名为“定元馆饭庄”,匾额则曰“醉乡深处”。
古籍记载 言之凿凿
常赞春《荵宧语故》书中记载,“清光绪末年,太原府东羊市街定元馆饭庄,过厅上犹悬‘醉乡深处’四字匾额,系傅山手题。”常赞春是清末民国间了解山西民间掌故最多的学者,也是著名书法家,治学态度十分严谨,所述必为其亲见。据此,“醉乡深处”四字匾额为傅山手题的结论应该无误。
直到清光绪年间依然在太原府经营的定元馆饭庄,地处东羊市路北,直对晋府店,地理位置优越,与地处南仓巷的清和元饭店仅隔一条按司街。“清和元”店名之内涵自不必赘述,“定元馆”与“清和元”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由于匾额无存,相关文献少之又少,我们也只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匾额上四字确为傅山手题,也确实为酒馆所写,但究为何人酒店所写,是否为“定元馆饭庄”,均不得而知。
唐·皇甫松《醉乡日月》书影
清·刘璋《斩鬼传》书影
小说家言 草蛇灰线
阳曲人刘璋于清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写成的《斩鬼传》第九回中,有关于“醉乡深处”酒馆的描述。说的是:钟馗追捉色中饿鬼间,被醉死鬼绊倒且一把拉住纠缠。钟馗又是怒又是笑,欲杀而不能,只好回到悟空庵。但醉死鬼反而不依不饶,调了一伙醉汉围了悟空庵。醉死鬼或高歌,或醉骂,甚至与钟馗手下之行军司马咸渊叫板、论酒。无奈之下钟馗只好请了太守禁止屠沽,使醉死鬼等酒徒无处买酒,自醒散去。禁止屠沽告示贴出后,酒徒个个清醒离他去,只有醉死鬼无酒三分醉。但“三官还避酒客”,钟馗欲诛醉死鬼,被咸渊再三劝阻。醉死鬼便一走一跌去入“醉乡深处”。这“醉乡深处”是个什么去处呢?书中这样描述:
当时醉死鬼到了“醉乡深处”。只见李青莲、崔宗之、毕吏部,还有山涛、向秀、阮籍、阮咸、刘伶、嵇康、王戎等,或弹琴于松树之下,或敲棋于竹林之中,或抱膝长吟,或闲观宇宙,或临流以羡鱼,或倚山而玩鹤,正在潇洒之际。这醉死鬼到来,众仙道:“汝是何人,到此何干?”醉死鬼道:“小人颇能吃酒,不想觞犯钟馗,今要斩我,所以逃遁而来。”众仙道:“这人既能吃酒,便不俗了。何不与他讲我们高旷,他自然另眼看觑。”醉死鬼道:“不讲还好,讲了反禁起屠沽来了,弄的我粮草俱绝。反又恶言不逊,动不动拿了宝剑要杀人。我怎么敌的他过?”众仙听了大怒道:“这等可恶!我们何不与他辩论一场,亦教他晓的酒中滋味不比寻常。”大家齐声道:“是。”即时离了“醉乡深处”,竟到悟空庵中来。
小说创作来源于现实生活,刘璋出生于清康熙六年(1667年),于清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写成《斩鬼传》,其间一直生活在太原府城;而傅山一生中除了外出交游,到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离世,也同样生活在太原府城。从刘璋的生年与《斩鬼传》成书的年代分析,相去傅山拟与他人合伙开办酒馆也就20到30年的时间。可以推断,书中所写“醉乡深处”酒馆并非完全杜撰,应是参照了其时太原府城一处颇具影响的酒馆,比拟而为。小说中的“醉乡深处”酒馆,不在知府禁酒令之列,或即取材于清初官府禁酒后,傅山求助布政使经历魏一鳌特许经营的酒馆,酒馆或名“定元馆饭庄”,匾额曰“醉乡深处”,或就叫“醉乡深处”酒馆;小说中 “醉乡深处”酒馆汇聚者,并非泛泛酒徒与酒鬼,而是各路酒仙,或同样取材于现实中傅山同道酒仙、“酒道人”等汇聚傅山酒馆聚会的场景。傅山一生喜酒,常常借酒抒怀。如“醉乡深处”匾额,其内涵所指,或取自唐代皇甫松《醉乡日月》,“醉乡”二字直取书名,“深处”二字引申为“日月”,“日月”之合体又岂不是大明朝之“明”乎!又如魏一鳌辞官离晋赠别之十二条屏,只字不谈宦绩,而是以官与酒为题作文,将“官”与“酒”对立,“酒也者,真醇之液也。真不容伪,醇不容糅。”进而以“不其官而其酒,竟而酒其官”对魏一鳌为官山西评价作结。或许,魏一鳌帮助傅山开设的这一酒馆,除了补贴傅山生活之需外,还有着傅山及其同道们汇聚议事的意义,有类于祁县的“丹枫阁”也未可知!
这些散见于信札、掌故、小说中的零星记载与描述,连缀鱼贯,似乎让我们看到了正在“醉乡深处”与同道把酒言欢的傅山,从而为研究傅山开辟了别开生面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