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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共产党对“世界革命”的认知及其特点(1921—1927)

2022-05-09刘海军

苏区研究 2022年1期
关键词:帝国主义革命中国共产党

刘海军

提要: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日起,便对“世界革命”给予了高度的关注,并逐步形成了自己的“世界革命”理念。中国共产党早期对“世界革命”的认知,涵盖了“世界革命”的产生逻辑、主要形式、性质、前途、开端、领导力量等基本问题。同时,世界革命与中国革命的关系,成为中国共产党早期认识“世界革命”的重要内容和根本落脚点,中国革命不仅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更是与世界革命相互影响、相互促进。中国共产党早期对“世界革命”的认知带有浓厚的“苏俄”色彩、蕴含着世界革命是中国革命成功前提的理论命题、呈现出批判与建构同步等特点,这与中国革命的实际状况以及早期中国共产党的力量和理论实践水平相关。

中国共产党早期对“世界革命”的认知,既是十月革命后世界革命形势的反映,更是中国革命实践的需要,它是中国共产党积极探索革命道路与出路的重要内容。既往研究多从中国共产党如何看待中国革命与世界革命关系的角度出发,集中对“中国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作了认识史的考察,显然无法涵盖中国共产党认识“世界革命”的全部内容。与此同时,学界多将中国共产党早期对“世界革命”的认知放在列宁殖民地民族理论传入中国、共产国际东方革命战略的“他者”视野中进行论述,缺乏主体性视角。故而,本文将1921—1927年中国共产党对“世界革命”的认知作为一个主体性内容进行全面考察,并揭示其特点。

一、“世界革命”的基本内涵

中国共产党早期思想视域中的“世界革命”,并非是一个地域性的概念,而是一个社会性、历史性的概念。从发生逻辑上看,世界革命是资本主义发展到帝国主义阶段的产物,是资本主义对全世界控制和压迫导致的。从表现形式上看,世界革命由两部分构成:一是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无产阶级社会革命,一是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民族革命。就其性质而言,世界革命是无产阶级引领的推翻资本帝国主义的革命运动,所以,革命的前途是解放全人类、走向共产主义。同时,世界革命与苏俄关系密切,十月革命是世界革命的开端,苏俄是世界革命的领导者和大本营。

(一)世界革命的产生逻辑

革命是政治的极端形式,归根到底是由经济决定的。在中国共产党看来,资本主义的全球扩张不但将世界经济联系在一起,更进而支配了整个世界的经济和政治,这是世界革命产生的根本逻辑。1922年,中共二大就指出:“世界政治发生两个正相反的趋势:一是世界资本帝国主义的列强企图协同宰制全世界的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二是推翻国际资本帝国主义的革命运动”。而产生这种趋势之根源就在于“自资本主义发展到最高形式——帝国主义,它直接的或间接的支配了全世界之经济,全世界之经济成了整个的,因此全世界的革命运动也成了整个的”。1926年,陈独秀在《世界革命与中国民族解放运动》一文中对此阐释得更为详细,“现代资本制度已发达到最高形式——统一世界之财政资本主义,即国际帝国主义;因此,全世界的经济成了整个的,全世界政治也直接间接在这整个的经济影响支配之下成了整个的;因此,全世界的统治者压迫者(国际资本帝国主义)成了整个的,全世界被统治者被压迫者(工农阶级及弱小民族)对于统治者压迫者之反抗,也汇合起来成了整个的世界革命”。扩张性是资本主义的本质特征之一,尤其是资本主义发展到帝国主义阶段后,牢牢地控制了全世界的政治和经济,形成了国际资本主义压迫无产阶级和弱小民族的局面,世界革命成为历史必然。

(二)世界革命的主要形式

资本帝国主义对世界政治经济的支配是造成世界革命的源头,所以,世界革命的核心对象就是资本帝国主义。由于各民族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程度的差异,革命形式与内容不尽相同,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内部,表现为无产阶级的社会革命;在被压迫的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则是民族革命,二者相互影响,共同构成世界革命。1923年,蔡和森在《中国革命运动与国际之关系》一文中表示,“在西方业已形成普遍的无产阶级之革命运动,在东方业已形成普遍的被压迫民族之革命运动;两种革命运动的焦点就是推翻国际帝国主义,两种革命运动的成功就是世界革命”。1925年1月,中共四大召开,在通过的《对于民族革命运动之议决案》中旗帜鲜明的指出,欧美发达国家无产阶级的社会革命运动和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民族解放运动汇合起来,“才是整个的世界革命”。这一观点在此后诸多中国共产党人的表述中得到印证。瞿秋白将世界革命解释为“列强国内无产阶级的革命与殖民地民族革命”。而在陈独秀看来,“无产阶级革命与民族革命,是一个推翻国际资本帝国主义的世界革命之两方面”。周恩来也认为,“西方是无产阶级革命,东方是国民革命,会合起来成为一个世界革命”。总体上看,中国共产党早期对“世界革命”主要形式的看法是前后基本一致的,即西方无产阶级社会革命与东方殖民地半殖民地民族革命的总和就是世界革命。

(三)世界革命的性质

中国共产党早期对“世界革命”性质的认识,是具体的,又是统一的。从前面的论述可知,世界革命由无产阶级革命和民族革命构成,这两种革命在性质上是有差异的。无产阶级革命主要发生在资本主义发达的欧美国家,其主要任务是推翻资本主义的统治,具有社会主义革命的性质。而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民族革命,大多表现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性质。中共四大也确认了这两种革命在性质上的不同。但从更广的角度来看,这两种革命又具有统一性。无论是无产阶级革命还是民族革命,推翻资本帝国主义都是其首要的革命目标。在中国共产党人看来,“打倒帝国主义的当然是社会主义”,但是因为各地政治经济组织的不同,被压迫的弱小民族,必经过民主主义革命这一环节,才能走上社会革命的道路。所以,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民族民主革命,从当前性质上看,的确属于资产阶级革命的范畴,但这种资产阶级革命又与西欧式的原初资产阶级革命不同,它明显地带有无产阶级革命的性质。这是因为十月革命的成功,开启了世界无产阶级革命时代,殖民地半殖民地的资产阶级性革命处在这个“大时代”之中,“它也成为帮助无产阶级革命的部分”。可以说,尽管世界革命包含着无产阶级革命和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两种性质不同的革命,但从本质和趋势上看,世界革命可以归结为全世界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共同推翻资本主义的革命运动,其性质统一于无产阶级革命之中。

(四)世界革命的前途

在明确世界革命性质的同时,中国共产党也清晰地界定了世界革命的前途。世界革命的基本动力是被压迫的无产阶级和弱小民族,所以,实现无产阶级解放和民族解放是世界革命的根本指向。1923年,中共三大指出,世界革命就是要“解放全世界的被压迫民族和被压迫的阶级”,进而解放全人类。与此同时,资本主义作为世界革命的对象,推翻资本主义,实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就是世界革命的根本前途。世界革命的最终目的是“推翻帝国主义和各国资产阶级的统治”,使一般劳动平民获得解放,“进于真正的平等、自由、互助,实行世界的经济改造而实现共产主义”。这里,世界革命不仅要消灭资本主义的政权组织,建立无产阶级专政政权,更要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实现生产资料公有。以中国革命为例,中国革命发生于世界革命时期,“是消灭资本主义和建设社会主义的总斗争之一部分”,革命后的国家,“不会是纯粹的资产阶级的民权国家,而将成为无产阶级,农民以及其他被剥削阶级的民权独裁制的国家”,其最终将过渡到社会主义。总而言之,世界革命的形成背景、对象、性质和动力,规定了世界革命的前途必然是解放全人类,消除阶级区分,走向共产主义。

(五)世界革命的开端

世界革命是特指反对资本帝国主义的革命,它不是人类历史上其他阶段的革命,也不是各个地区革命的简单加成,人类历史进入世界革命时代是由俄国十月革命开创的。俄国十月革命后,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并成立了共产国际,将西方的无产阶级革命和东方的民族革命紧紧联系在一起,从而汇成世界革命。早在1918年,李大钊就在《庶民的胜利》中提出,“一七八九年的法国革命,是十九世纪中各国革命的先声。一九一七年的俄国革命,是二十世纪中世界革命的先声”。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对其认识更加清晰。瞿秋白认为,“世界的社会革命,随着十月革命之后,这样的一步一步的开展扩大起来”,所以,“十月革命的成功是世界革命的开始”。1925年,中共中央第60号通告明确提出:“十月革命的成功实在是世界社会革命的开始”。十月革命之所以能够成为世界革命的开端,与其丰富内涵是密不可分的。十月革命包含了四个方面的内容:“城市工人打倒资产阶级而得了自由;乡村农民打倒地主阶级而得了自由;俄国境内的小民族打倒俄皇及资产阶级的统治而得了自由;全俄人民脱离西欧帝国主义的羁绊而得了自由。前二者是阶级运动,后二者是民族运动,合起来便是整个的世界革命之开端”。世界革命开始于十月革命,是中国共产党人的群体共识,如此既界定了世界革命的源头,也指明了世界革命的方向。

(六)世界革命的领导力量

世界革命发端于十月革命,因苏俄革命的成功而蔚为大势,1919年成立的共产国际更是以“消灭资本主义奴隶制度和帝国主义民族压迫制度”为目标,从而奠定了苏俄在世界革命中的重要位置。中国共产党早期多将苏俄看作是世界革命的领导者和大本营。1922年《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大会宣言》明确提出:“国际共产党和苏维埃俄罗斯”,是“全世界无产阶级的先锋”,它领导着“世界革命运动和各被压迫民族的民族革命运动”。同年9月,蔡和森在《向导》第3期发表《中国国际地位与承认苏维埃俄罗斯》,认为苏维埃俄罗斯是“世界革命的先锋军和策源地”,“不仅业已诞生,而且渐渐强壮”。恽代英则在《苏俄与世界革命》一文中表示,“苏俄是全世界资本帝国主义国家的仇人,因为他是全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第一个成功者,而且领导着未来的全世界革命,苏俄的国家,是为了全世界革命而存在的”。而在陈独秀看来,十月革命后,在苏俄的领导下,“建立了全世界被压迫者共同反抗压迫者——国际帝国主义之大本营”,所以,“现在全世界凡是被压迫的阶级以及被压迫的民族和国家,都应该联合起来在这世界革命的大本营援助之下,共同打倒国际帝国主义,大家才有出路”。总之,“苏联是世界革命的祖国”,苏俄作为世界革命的领导者和大本营,在中国共产党看来,既有历史依据,也有现实依据。

二、中国革命与世界革命的关系

中国共产党早期对世界革命的认识,并非仅仅是一个理论问题,而是建立在中国革命实际需要和实践逻辑的基础之上,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将中国革命置于世界革命的大潮之中,并以世界革命带动中国革命的成功,成为中国共产党早期世界革命理念的核心内容和根本落脚点。

(一)中国革命是世界革命的重要部分

中国革命,作为东方殖民地半殖民地民族革命的重要部分,无疑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陈独秀对此作了较为集中的论述。1923年12月,陈独秀在《中国国民革命与社会各阶级》一文中分析到,国民革命虽然在形式上“是一国的革命”,但“事实上是世界的革命之一部分,而且是重大的一部分”,因为“压制世界全人类的国际资本帝国主义,乃建设在剥削本国工人阶级及掠夺殖民地半殖民地的弱小民族上面,制他们死命的,也正是他们本国工人阶级的社会革命和殖民地半殖民地的国民革命”。1925年4月,陈独秀又在《新青年》(季刊)上发表《列宁主义与中国民族运动》,明确指出:“我们的民族运动,已经不是封建时代一个闭关的单纯的民族运动,而是一个国际的民族运动,而是和全世界被压迫的无产阶级及被压迫的弱小民族共同起来推翻资本帝国主义的世界革命之一部分”。这样的看法也常见于其他共产党人的认识中。李大钊认为,“中国的国民革命运动,自始即是世界的一部”。恽代英提出从中国和世界两个角度审视中国的国民革命,即“中国之国民革命,由中国言之,为中国民族之自求解放;由世界言之,为一大部分人类之自求解放”,更加清晰地显示了中国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的事实。董必武在1927年发表的《我们目前的两个大斗争》中总结到,“中国的革命,现在已经成了世界革命的一部分,这不仅在理论上如此,而且在事实上亦系如此”。

中国共产党的官方文件也十分肯定中国革命是世界革命一部分的观点。1925年,中国共产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对于民族革命运动之议决案》,指出中国的民族革命“是和世界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推翻世界资本主义建设共产主义运动相联结的”,从这个角度上讲,“中国民族革命运动,是十月革命后,广大的世界革命之一部分”。1926年7月,中国共产党发表对于时局的主张,明确表示:“中国民族解放运动,已成为世界革命的联合战线之一员,我们已经不是孤立的了”。总之,随着世界革命时代的到来,中国革命作为世界革命的一部分具有必然性,而将中国革命纳入世界革命范畴进行考量,更有现实意义。

(二)世界革命对中国革命的援助

中国革命既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便不可避免地要受到世界革命形势的影响。从某种意义上说,世界革命对中国革命的援助,是中国革命发展的动力之一。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多将中国革命置于世界革命视野下进行考量,这是中国共产党早期重要的革命思维。蔡和森认为,中国革命的成功“必成为国际的问题而不是纯粹可由中国自己解决的‘内政’问题”。1924年,恽代英先后发表《中国革命与世界革命》《怎样进行革命运动》,明确提出中国的独立“在世界革命的中间,最可以得着理想的胜利”,“中国的革命一定在世界革命中间完全可以成功”。也在这一年,林育南介绍《少年国际》杂志时谈到,“要完成国民革命的大业,非打倒国际帝国主义不可;要打倒国际帝国主义,非中国一国人民之力所可能。因此,联结反帝国主义的革命势力——东方被压迫的弱小民族和西方的无产阶级是十分必要毫无疑义的了”。1926年,陈独秀专门研究了中国民族解放运动的前途和世界革命之关系。在他看来,“中国的民族解放运动,不但高等华人之友谊的磋商和资产阶级之和平要求,等于痴人说梦;即令有困苦的革命争斗,这种争斗,若不得到苏俄及全世界无产阶级有力的援助,使这争斗能成为长期的一直到和各帝国主义国家内的无产阶级革命汇合起来,完成整个的世界革命,也是不会完全成功的”。资本帝国主义是中国革命的重要对象,而要打倒资本帝国主义,需要全世界的革命力量共同协作,所以中国革命的成功,与世界革命的支援密不可分。

正因为如此,在革命初期,中国共产党特别强调要争取苏俄和共产国际对中国革命的指导和援助。1921年7月12日,张太雷在共产国际第三次代表大会第二十三次会议上的发言中就称,“在今后的世界革命中,中国富饶的自然资源和庞大的劳动力是用来反对无产阶级,还是被无产阶级用以反对资本家,这一点则将取决于中国共产党。但是不应该忘记,中国共产党的工作,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取决于共产国际对中国运动的关注”。1923年,瞿秋白致季诺维也夫的信中也表示,“中国共产党还很年轻,不能正确地估计客观情况,这是不可避免的。希望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能给它指出更正确的道路,希望苏俄给予中国民族运动以更大的关注”。1925年,中共四大希望“新中央执行委员会应与共产国际发生更密切的关系,使中国共产党能得到世界革命的总指挥之理论上政策上的更多的指导”。而在毛泽东看来,“全世界被压迫民众的大敌只有一个,就是帝国主义。而要打倒帝国主义,必需全世界革命势力联合一致,方能和他决战而不失败,中国所需于苏俄者在此”。由此可见,中国共产党早期将苏俄和共产国际对中国的援助,看作是中国革命得以发展的重要条件。

(三)中国革命对世界革命的促进

世界革命与中国革命乃是相互影响的存在,世界革命对中国革命有支援,中国革命对世界革命亦有促进。这一认识可在中国共产党的话语体系中找到脉络。《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大会宣言》提出:“我们的使命,是以国民革命来解放被压迫的中国民族,更进而加入世界革命”,明确了中国革命的世界意义。1926年,中国共产党在致第三次全国劳动大会的信中强调了中国工人运动的世界影响,“在政治争斗上,弱小的中国工人运动,已在世界革命影响上收了很大的结果;……使计算世界革命力量的人,不得不把中国工人的力量列入”。次年,中国共产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正值“五一”劳动节,中国共产党发表告世界无产阶级书,除了呼吁“各国无产阶级要起来以全力援助中国的无产阶级,援助中国的革命”外,还指出中国革命的成功,将“猛烈促进世界资本主义的完全崩溃,将使世界革命有更进一步的进展而底于成功”。而在“八七”会议上,中共中央再次提醒全党党员,“中国革命不但有全国的意义,而且是世界革命的主要部分,中国革命的命运,大部分足以决定世界革命的命运呢”。

中国共产党早期的著作文本,亦对该问题给予了较多的关注。1925年8月,李大钊在河南开封第一师范演讲时说到中国革命对世界革命的影响,“吾人之运动口号为尊重民权,打倒军阀,打倒帝国主义三条。再进一步言之,即非仅中国之问题,乃世界之问题也。帝国主义已至一定程度,将来中国革命成功之一日,即世界问题解决之一日,即世界革命成功之一日”。次年5月,李大钊又在《马克思的中国民族革命观》中谈到中国在世界革命中的地位与作用,“在世界革命的运动中,中国和英国所居的地位,最为重要,因为英国是世界市场中欧洲产业的代表,中国是英国帝国资本主义销售商品的重要市场。中国国民革命运动的扩大,就是英国帝国资本主义销售商品的市场的缩狭。这个缩狭,可以促起普遍危机的迫近,加速世界革命的爆发”。与此同时,邓中夏在谈到省港大罢工时认为,“现在世界革命重心移到中国来了,中国革命可使全世界革命成功”。瞿秋白断言“中国国民革命不胜利则已,如果胜利则必定是颠覆世界资本主义而创造社会共产主义的一支流”。林育南则从革命的成功和失败两个方面理解该问题,“中国的革命如能早日成功,世界各帝国主义的崩溃,自在目前”;“中国革命如有失败,就是世界革命遭着了重大的打击”。中国革命既为世界革命之重要部分,其成功将促进世界革命的成功,其失败也将对世界革命产生不利影响。

三、中国共产党早期认知“世界革命”的特点

中国共产党早期对“世界革命”的认知,产生于十月革命后的世界革命时代,苏联和共产国际作为世界革命的领导者,其世界革命理论形塑了中国共产党早期认识“世界革命”的基本框架。又由于中国共产党成立初期,面对自身力量的相对不足和革命对象的异常强大,将世界革命看作是中国革命成功的前提,未能恰如其分的审视中国革命的独立自主性。与此同时,在党派林立、思想多元的20世纪20年代,中国共产党在阐述自己对“世界革命”的认识时,常常必须对许多错误思潮进行斗争,呈现出批判与建构同步的特点。

(一)中国共产党早期对“世界革命”的认知带有浓厚的“苏俄”色彩

恩格斯曾在《共产主义原理》中指出:“如果现在英国或法国的工人获得解放,这必然会引起其他一切国家的革命”。1853年,马克思谈到太平天国革命时也指出:“中国革命将把火星抛到现今工业体系这个火药装得足而又足的地雷上,把酝酿已久的普遍危机引爆,这个普遍危机一扩展到国外,紧接而来的将是欧洲大陆的政治革命。”世界革命的概念在此时已初现端倪,但真正将世界革命理论发展成熟并运用于实践的是十月革命后的共产国际和苏联。中国共产党早期对“世界革命”的认知正是产生于共产国际和苏联引领世界革命的时代,所以共产国际和苏联的世界革命理论和战略深深地影响了中国共产党。

共产国际本身就是世界革命的产物,它也以领导世界革命为己任,在其世界革命战略中,欧洲的无产阶级革命和东方的民族革命是核心内容。1920年,共产国际二大指出:“殖民统治的消灭和宗主国内的无产阶级革命必将推翻欧洲的资本主义制度”,而“为了保证世界革命完全成功,这两支力量必须共同行动”。在共产国际三大上,列宁着重指出了殖民地革命的意义,他反对“把殖民地国家的革命运动看做是一种无足轻重的和非常平和的民族运动”,相反,“在未来的世界革命的决战中,占世界人口多数的人民的运动,最初是为争取民族的解放,将来一定会转而反对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它所起的革命作用,也许比我们所希望的要大得多”。1922年列宁又明确指出,印度和中国日益增长的革命正在卷入或已经卷入“国际革命”。随着中国革命的兴起,共产国际愈发认识到了中国革命在世界革命中的地位和影响。在共产国际看来,“中国革命是破毁资本主义稳定最有力最重要的原素之一”。罗易认为,“中国革命是当代世界革命斗争中最重要和最有影响的参加者,它不仅间接地支援了世界无产阶级为实现社会主义的斗争,而且它已成为全世界为社会主义而斗争的直接工具”。托洛斯基则强调,“中国革命的利益就是世界革命的利益”。这些认识,成为中国共产党直接提取的理论资源,奠定了其认知“世界革命”的基础。

整体而言,中国共产党早期对“世界革命”的认知,没有超越苏联和共产国际的世界革命理论框架。中国共产党早期对“世界革命”的认知深受苏联和共产国际的影响具有必然性,即从组织建构上看,中国共产党是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从思想语境上看,列宁主义对中国共产党有直接的影响;从革命实践上看,向苏俄学习是早期中国共产党革命的重要内容。

(二)中国共产党早期对“世界革命”的认知蕴含着世界革命是中国革命成功前提的理论命题

中国革命与世界革命的关系,是中国共产党早期世界革命理念的核心内容,在这一对相互关系中,既包含着世界革命与中国革命相互影响、相互促进的显性逻辑,更蕴藏着世界革命是中国革命成功前提的深层逻辑。1922年,蔡和森在分析了世界革命形势后说到,“在历史上必然的历程看来,中国将来真正的独立与解放,非经过世界革命的潮流不能成功”。次年,在中共三大讨论关于国共合作问题时,毛泽东认为,“不推翻资本主义国家的资产阶级,国民革命不可能出现,所以中国的国民革命只能在世界革命后进行”。1924年,恽代英在《中国青年》上发表《何为国民革命?》一文,强调“中国革命必须与世界革命同时成功”,在他看来,“现在最足以威胁全世界的,莫过于英美”,“只有英美的社会革命,才是全世界弱小民族利益最后的保障”,当英美社会革命发生时,中国的国民革命可以完成其“最终理想”。瞿秋白也认为,“世界革命之中,无产阶级是主力军,因为要根本推翻帝国主义,必须列强自己国内的无产阶级能推翻资本主义,打倒他们的资产阶级;否则弱小民族的大多数民众永远不能得到解放”。陈独秀表达了相同的看法,“不根本推翻统治全世界的国际帝国主义,中国民族不会有完全解放之可能”。谢觉哉的表述更为直接,“离开了世界革命,中国革命决不能成功”。这样的认识反映在中国共产党的革命实践中,就是努力争取苏联和共产国际的支持,积极贯彻共产国际的方针政策,但也降低了中国革命的独立自主探索空间。

在世界革命时代,将中国革命置于世界革命的视野下进行分析,无疑具有合理性,世界革命也的确对中国革命有莫大的影响和帮助。但这恰恰又在无意识中忽略了中国革命的自主性问题,即中国革命是否可以在世界革命形势不成熟或者陷入低潮时“独立”发展;中国革命是否可以在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的无产阶级革命不成功时取得成功。事实证明,中国革命需要世界革命的援助,但也有自己的发展空间和逻辑。而之所以有这样的认识,一方面,由于中国资本主义发展不充分,无产阶级力量弱小,早期中国共产党亦很弱小,所以把中国革命成功的希望寄托在世界革命浪潮中。另一方面,中国革命的敌人异常强大,不仅有国内的军阀反动统治者,更要面对世界上最强大的各帝国主义国家,革命任务不可能单独完成。但随着中国共产党力量的壮大、以及中国革命实践的深入推进,中国革命的自主性逐渐得到彰显,世界革命是中国革命成功前提的理论命题也逐步得到修正和新的阐释。

(三)中国共产党早期对“世界革命”的认知展现出批判与建构同步的特征

在中国共产党“世界革命”理念的形成过程中,常常伴随着对错误思潮的批判。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主要有三种错误思潮干扰着对“世界革命”的正确认知。第一,否定世界革命的正当性。世界革命形成的前提是资本主义对全球的控制和压迫,世界革命的根本对象就是资本帝国主义。然而,在这一问题上,国内的思想舆论界分歧甚大,“在一班深受了英美帝国主义教育毒的博士们,不但不承认帝国主义的侵略是中国根本大患,并且不承认世界上真有什么帝国主义,仿佛是共产党人捏造的名词”。这种思想从根本上否定了世界革命的合法性,是中国共产党不遗余力的批判对象。第二,关门主义。有人主张中国革命要靠自己的力量,不应该接受苏俄的援助,国民党右派和国家主义者为其代表,这种思想的实质就是关门主义。关门主义危害甚大,“关起门来做中国一民族的独立运动,拒绝全世界的同情援助,使中国一民族完全站在孤立无助的地位,此诚为我们的敌人——国际帝国主义之所喜,而陷中国的民族独立解放运动于更孤危更险阻的困境中”。对此,中国共产党主张不要笼统地排外,要积极联合反帝国主义的势力,树立世界革命意识。第三,投机主义。当时流行着一种投机主义的消极革命思想,即坐等世界革命的成功,中国不需要努力革命。蔡和森郑重指出,把中国革命看作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它的意义“不是教人民只去联合苏俄,坐待各国无产阶级的帮助,中国革命便可不劳而获”。陈独秀进一步论述到,“世界革命是世界各民族中革命民众之共同义务,任何革命民众,都不能取这种机会主义的可耻态度”,“我们若坐待世界革命机会之到来,而自己不努力于反帝国主义的民族争斗,使帝国主义者得集其全力以镇压其本国内的无产阶级革命,则我们所坐待之机会,或至永远不会到来。”

总之,面对20世纪20年代思想界关于中国革命与世界革命的各种错误思潮,中国共产党进行了尖锐的批判,并在此过程中不断深化对“世界革命”的认知,构建出自己的世界革命理念。

结语

随着资本主义的兴起和发展,世界各地区、各民族相继被卷入世界市场,人类历史进入“世界历史”时代。19世纪末20世纪初,资本主义演进到帝国主义阶段,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帝国主义国家与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帝国主义国家之间的矛盾日益激烈、不可调和。以十月革命为标志,人类历史进入全新时期,无产阶级引领的“世界革命”成为潮流。中国共产党正在这样的世界大势中孕育形成。认识与把握“世界革命”,是中国共产党早期“革命观”与“世界观”的重要内容。中国共产党早期对“世界革命”的认知,是中国共产党革命探索的重要理论成果,也是其革命实践的重要指引。当然,理解中国共产党早期的“世界革命”理念,离不开特定的时代背景和中国共产党处于成长初期这个实际。此时的中国共产党对“世界革命”的认知,“本土化”色彩不够明显,亦难说完全正确。随着世界形势的变化、中国革命的发展以及自身走向成熟,中国共产党关于“世界革命”的认识也在不断地修正、调整和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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