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女孩
2022-05-09
《养家之人帕瓦娜经典全集》(全五册)[加]黛博拉·艾里斯 著/黄静雅 潘艳梅 译光明日报出版社/2014.9/154.20元
“你的名字叫帕瓦娜?”
围着灰蓝色头巾的女孩没有回答,一动不动地坐在硬邦邦的金属椅子上,眼睛始终低垂着。头巾遮住了她下半张脸。
她是否听懂了这几个英文单词,嘴巴有没有抽动?穿制服的一男一女瞪着她,对此全然不知。
“你的名字叫帕瓦娜?”女人重复了男人的问题,先翻译成达里语,接着是普什图语,然后顿了一下,翻译成乌兹别克语。
女孩仍旧一动不动。
“长官,她不回答。”
“看出来了,下士,再问问。”
女人清了清喉咙,用刚才的三种语言分别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你的名字叫帕瓦娜?”
这一次声音提高了,就好像是因为音量不够大,女孩才没反应似的。
女孩一动不动,仍旧没有回答,盯着地板上的一道划痕,眼睛一直没抬起来。
远处的声音传进这间小小的办公室,因为墙壁的阻隔听起来沉闷不清,有卡车的引擎声,靴子重重落在沙子上的声音,还有一架直升机在头顶上盘旋,桨叶嗡嗡嗡作响。
女孩知道周围还有其他人。她见过这些人,就是他们匆匆把她弄出卡车,带进这间小屋,坐到这个硬邦邦的椅子上。当时,她没有朝四周看,眼睛一直盯着沙地和院子里的石头,随后是水泥砖梯子,紧接着是长廊里硬灰色的地板。
“她可能是个聋子,长官。”
“她不聋,”男人答道,“你看看她,像聋子吗?”
“我……不敢肯定……”
“她要是个聋子,就会往四周看,设法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有朝四周看吗?有抬过头吗?没有。自打带进来以后,她就一直垂着眼睛,也没见她抬起过头。相信我吧,她不聋。”
“但是她没说话,长官,一个字都没说。”
“他们抓住她,把她弄进卡车时,或许她说了点什么。有尖叫或者大声嚷嚷吗?”
“没有,长官。”
“那,她做了什么?”
围着灰蓝色头巾的女孩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那个穿绿色军装的女人正在浏览一份报告。
“长官,这上面说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等着。”
“一动不动地站着、等着。”男人慢慢地把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就好像在嘴里咀嚼一遍。
短暂的沉默。围着灰蓝色头巾的女孩想,这女人肯定在想什么样的答案能让上司满意。
男人用笔轻轻敲着桌子角,就那样敲了一会儿。围着灰蓝色头巾的女孩知道,她得努力保持镇静,以免受干扰。
“你看她。”男人说。
听声音,两人交换了座位。“她一个字都没说,一动不动地站着,等着被抓。”他说。
“那说明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长官,可能她害怕吧。”
“她看着像害怕的样子吗?”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不,长官,不像。可能,尽管……可能她有点问题,可能是她太聪明了,才不会害怕。”
“你是个面包师,下士。我是为安全部门工作的。我学过怎么快速发现麻烦,这女孩就是个麻烦。对于她,我们都知道些什么?”
“几乎一无所知,长官。她是在一片废墟里被捡到的,那里曾经是所学校,我们怀疑现在是塔列班的集结区,目的是对我们发动攻击。而且,从村民那里得到的消息也可以确认这一点,虽然没人公开这样说过。那地方就这女孩一人,肩上挎着个破破烂烂的包,包里有些纸,上面都写着帕瓦娜这个名字。所以,我们认为那是她的名字。”
“让我看看那包。”
“长官,包肯定在分析师那里。”
“去拿过来。我可等不及他们做那些‘细齿梳子’一样的搜罗工作。他们是给多少时间就花多少时间去做。找到包,带过来。他们要是抗议,就说这是命令。”
“是,长官。”
坐在椅子上的女孩看到女人的军靴越过地面,离开了办公室。门打开了,从外面传来的声音更多了——电话铃声、话语声,还有文件柜开启闭合的声音。
女孩一直竖直耳朵听着,眼睛盯着地面。她知道桌旁的男人在观察她。她极力想忽略他的存在,但太难了。在荒野中感到害怕时,她总用这种老戏法来让自己继续前行。
她在心里默念乘法表:十九乘以七等于一百三十三,十九乘以八等于一百五十二,十九乘以九等于一百七十一。
她一直往下背,背到二十八做乘数那一栏时,女人的靴子再次步入办公室,她听到有人把父亲的肩包放在了桌子上。
“这女孩今天有那么点走运,下士。不过,隔间再好,终归是监狱。她可能要在里头待很长一段时间呢。”他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
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乘法表上,她需要平静下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很害怕。
男人挂了电话。“好了,安排妥了。她要是不说话,我们什么都问不出来。让她跟我们说话,一直问她名字。一遍又一遍地问,直到她为了让你闭嘴,把名字说出来。就这样。”
那个女人站直了:“是,长官。”
她抓起女孩的胳膊,带着她出了办公室,进了过道,然后再度暴露在阳光下。女孩被揪着穿过一个院子,越过一排坦克和装甲车、一队正在做跳跃练习的士兵、几栋庞大的灰色金属楼,后来上了几级台阶,进入另一栋楼,又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最后在一排灰色的门前停了下来。
她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门开了,她被人轻轻一推进了牢房,门在身后关上了。她知道那女人就在门外透过小窗注视着她。女孩一直背对着门,没有挪动。
她听到女人沿着过道走远了。她站起来,等着,仔细听着,看靴子会不会再转回来。
确定只剩下自己时,围着灰蓝色头巾的女孩终于说话了。“是啊,”她低声说,“我的名字叫帕瓦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