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祖父的园子》的艺术特色

《祖父的园子》选自萧红自传体小说《呼兰河传》，作者以儿童的视角，叙写了幼时无拘无束的快乐生活，再现了祖父园子的优美图景，展现了活泼淘气的性格和祖父的宽厚慈祥的形象，表达了对童年生活的无比眷恋和对祖父的厚重情感。阅读这篇文章能把我们带入作者描绘的精彩世界，激起对天真烂漫的儿童生活的深情回忆，感受到作者对大自然对亲人浓浓的情怀，也能使我们学习到作者精巧的运思艺术和语言风格。

一、儿童向往的快乐世界

儿童的天性是爱玩，对大自然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心理，祖父的园子在作者的眼里是一个极乐世界，是自己的精神寄托。那是怎样的一个园子呢，让作者十分钟情并一直难于忘怀？

（一）色彩艳丽的园子

宽大的园子色彩斑斓，蝴蝶有白色的、黄色的、大红的、金粉的;蜻蜓是金色的，蚂蚱是绿色的，菜花是金灿灿的。在明晃晃的太阳下，蚯蚓怯于钻出地面，蝙蝠怯于飞出黑暗。大榆树叶子闪烁发亮，李子树、樱桃树、鸟儿、瓜果蔬菜，都带有鲜亮的色彩。天空蓝盈盈的，白云飘如棉絮。园子有天空的陪衬，亮丽得逼人眼。各类色彩融为一体，构成了一幅立体的美丽画面。这自然是儿童痴迷的快乐世界。

（二）令人流连的园子

这个园子不单是色彩美丽，还是一个百宝园，里面内容十分丰富。在这里，儿童可以感受到一切快乐，无数可爱的小昆虫把这里当做热闹的家园：蜻蜓在款款翻飞，蚂蚱在蹦蹦跳跳，蝴蝶在翩翩起舞，蜜蜂在嗡嗡奏乐，那就像法布尔笔下鲜活的昆虫世界。除了昆虫，还有各种植物，如不常结果的樱桃树、李子树，发亮的榆树，形似狗尾的草。还有谷物蔬菜：玉米、谷子、倭瓜、黄瓜。园子里的太阳特别大，天空也格外高远，白云悠悠飘浮。令人称奇的是，不少宝贝是有灵性的，个个似顽皮的孩童，任由自己的个性成长。黄瓜想开多少花结多少果，全凭自愿。即便不开花不结果，人也不干涉，太阳也不管，就像幼时作者的任性和骄纵。这是多么甜蜜和温馨的画面，这样的园子，任谁都会流连忘返的。

（三）自由快乐的园子

祖父园子的氛围是宽松的，宛如陶渊明笔下安逸的世外桃源，那是童年自由的乐园，承载了作者短暂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在这个园子，她想怎样玩耍就怎样玩耍，没有任何人监督和管束。她可以用线绑蚂蚱腿，可以隨意摘黄瓜，可以扔下没有吃完的黄瓜就追蜻蜓，追不上蜻蜓就可以采倭瓜花。她尽管淘气地“瞎闹”，没有人指责，只有慈爱的目光在默默地跟随她，纵容着她。祖父总是像个孩子陪伴着他，与她说笑，逗她开心。孩子的天真任性在这个园子里得到尽情的释放。正因如此，“我”才自由快乐，健康成长。

阅读这篇文章，会让你情不自禁想起鲁迅笔下的“百草园”，那里有植物，有动物，有会飞的，有会爬的，有会叫的，有好看的，有好听的，有好吃的。还能按斑蝥、捕鸟雀。祖父的园子跟“百草园”一样趣味无穷，在当时人性压抑的氛围下，这无异是一种精神解脱。

二、巧笔绘写的美妙文字

本文语言颇具美感，读之脍炙人口。

（一）清新质朴美

文章语言平白如话，不事雕琢，十分清新质朴，如行云流水般自然顺畅。如“祖父栽花，我就栽花;祖父拔草，我就拔草”;给小白菜盖土是“东一脚西一脚地瞎闹”，写出自己跟着祖父学劳动的快乐情景。类似这样的句子很多，这是从心里流淌出来的清新文字，简短通俗，朗朗上口，作者没有刻意铺陈华丽的辞藻，只求能明白表达自己的意思即可。

（二）轻盈灵动美

作者的文字就像一个个轻盈的小精灵，刻画出一个个鲜活的小生命，给人以灵动美。如写蜜蜂嗡嗡地随意飞动，写花开就像人睁开朦胧的睡眼，写鸟飞就像在天上闲逛，写虫子叫就像在与人说话，写蝴蝶可以任意舞动花裙。园子里一切都活脱脱的，可以自由而行，随意妄为。倭瓜可爬上架，可爬上房;黄瓜可开一朵花，可结一个瓜。作者运笔富于想象，让无生命之物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地生活在这个园子里。这样动感十足的文字，读之生动有趣。

（三）叠词运用美

文章叠词的运用显得俏皮风趣，颇有风味。如，写太阳“明晃晃”的，突出太阳的亮度高;写狗尾草“毛嘟嘟”的，形象地描写了谷子的外形;写蜜蜂“嗡嗡”地飞翔，趴到花上犹如小毛球，“胖圆圆”的，形象地写出了蜜蜂飞翔声响的动听和好看的外形;“我”有问题不懂时，祖父亲切地叫过去，“慢慢”地给“我”讲，这写出了祖父对孙女的爱心和耐心。这些叠词的运用，使语言生动传神，给人以亲切感。

（四）语言对称美

语句对称，读之音韵和谐，上口入心。这样的语句在文章中俯拾皆是，如“把谷穗当做野草割掉，把狗尾草当做谷穗留着”“拍一拍手，仿佛大树都会发出声响;叫一两声，好像对面的土墙都会回答。”“花开了，就像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在天上逛似的。”“红的红，绿的绿。”“园子……来了风，榆树先呼叫，来了雨，榆树先冒烟。”这些语句，长短结合，参差有致，表达灵动，节奏感强。运用想象，呈现意境，富有魅力，给人以美感。

（五）循环复沓美

“祖父戴一顶大草帽，我戴一顶小草帽;祖父栽花，我就栽花;祖父拔草，我就拔草。祖父铲地，我也铲地。”“祖父浇菜，我也过来浇。”“下雨啰！下雨啰！”作者有意重复相同词句，表现出自己跟随并仿效祖父一举一动的快乐生活，孩童天真烂漫的性格溢于言表。还如描绘天空是“蓝悠悠”的，白云是“一大团一大团”的等语句强调了内容的描绘性，颇有意境美。

（六）生动修辞美

恰当运用修辞手法，能化平淡为生动，化枯燥为形象。作者写鸟在天上逛，虫子在说话，花开像睡醒，倭瓜随意爬，黄瓜随意开花结瓜，玉米任凭自己长。这是拟人的修辞手法;写玉米若愿意，可以随便长上天，这又是拟人和夸张的兼格修辞;还用了排比手法，如“花开了……鸟飞了……虫子叫了……”等等，呈现出园子里生机勃勃的景象，表现出儿童眼中的情趣。

总起来看，本文有诗性语言的细腻描述，有散文化的意境刻画，看似信手拈来，却处处恰到好处。

三、情感充盈的精神家园

文章是心灵的载体，文字是表情达意的工具，本文表情达意没有赤裸裸的直白语言，总是把情感意念隐藏在描景、状物和叙事之中。

如开篇写祖父的园子里有丰富多样的小生灵：蜜蜂、蝴蝶、蜻蜓、蚂蚱、小鸟，蚯蚓、蝙蝠;也有各种蔬菜植物，如黄瓜、倭瓜、玉米、谷穗、小白菜、韭菜、榆树、花卉。这里有静止的形体美和色彩美，如胖圆圆的蜜蜂、马尾形的草，白、黄、红、金、绿等艳丽的颜色一应俱全;也有动态美，如蜜蜂飞，大树呼土墙答，虫子与人窃窃私语，鸟自由飞翔，花刚睡醒。园子一切都活了，要做什么，要怎样做，都没有谁管：倭瓜可随意攀爬，黄瓜可随意开花结瓜。玉米可随意长。蝴蝶可自由翻飞，它们来于谁家，又飞入谁家，连太阳也无从知晓。总之在作者眼中园子里一切都是自由快乐的，这是一座大自然馈赠的大花园，是各种美好东西的大荟萃，可谓璀璨夺目，生机盎然。

作者为何要不厌其烦地描写园子中景物的美丽和万物的自由？其实纯属是作者好奇的心理和快乐的心情使然，她是要以园子中的美映衬自己心情的美，以小生灵的快乐映衬自己的快乐。作者把对园子的浓浓情感寄托在景物的描写之中，这种移情于景的写法，把情感表达得十分蕴藉含蓄，温婉动人。

除此外，作者还把情感寄托在叙事之中。如写自己总是跟随祖父在园子里面跑，她处处效仿敬爱的祖父，祖父戴大草帽，他戴小草帽;祖父栽花，自己就栽花;祖父拔草，自己就拔草。祖父种小白菜，自己用脚溜平下种的土窝，尽管踢飞菜种，也乐此不疲。祖父鏟地，自己也来铲地。因个头太小，祖父拔下锄柄，自己只拿锄头“头”来铲，伏于地面用锄乱钩，因不辨苗和草，以致铲了苗留下草。祖父浇菜，自己也来浇。但不是往菜上浇，而是拿着水瓢拼力朝上空抛洒，并高喊“下雨啰”。见黄瓜长大一点儿就跑去摘，有蜻蜓飞来，黄瓜还未吃完，就丢下黄瓜追蜻蜓。追不上蜻蜓又去采倭瓜花，捉绿蚂蚱，并用线绑上蚂蚱腿。疯闹够了，玩累了，就找个阴凉地睡觉。作者在这里可以放飞自由的心情，可以发疯般释放儿童的天性，祖父的园子成了她的精神家园，这是她一生最自由快乐的日子。但文章没有一个词直接表露这种心情，全凭对人物活动情景的描写，来间接地表达。

作者忘记不了祖父的园子，更是忘记不了祖父。她曾说祖父、后园和“我”这每样都不可缺少。可以说，祖父就是园子，园子就是祖父，祖父在，园子就在。她还说，我若死掉祖父，就死掉一生最重要的人，自己一切会空虚寂寥。是祖父的爱让她内心充盈起来。作者一生历经坎坷，早年丧失母亲，父亲重男轻女，继母恶言恶语，祖母刻薄冷漠。在这样的家庭她受尽委屈。祖父是唯一疼爱她的人，教她读古诗，带她到园子劳动，与其说是劳动，不如说是“瞎闹”，但每每“瞎闹”，祖父总是报之一笑;对于她不懂的东西耐心讲解。可是好景不长，她18岁时，祖父撒手人寰，她从此失去靠山，失去温馨快乐的日子。

祖父将爱根植于作者幼小的心田，塑造了她一颗顽强不屈的心。后来遭遇父亲逼婚，她离家出逃，颠沛流离，拮据困顿，饱受凌辱。无论遇到怎样的风霜雨雪，她依然对未来充满憧憬和激情。这就像安徒生，像他笔下的“丑小鸭”和“卖火柴的小女孩”，不管面对怎样的艰难困苦，主人公亦如安徒生，不放弃对美好和自由的强烈追求。柔弱心田的种子在生根发芽，长成充盈希望的郁郁葱葱的大树。可以说是祖父及其园子点亮了她的心灯，奠定了她奋勇向前的充实人生。因而，作者祖父及辛勤呵护和尊重的园子，便成了作者魂牵梦萦的精神家园，以致后来时刻怀念着这个充满温情的园子，怀念祖父让她个性张扬、心灵放飞的快乐。所以，作者写与祖父在一起美好时光的点点滴滴，都如数家珍，历历在目，因为园子里的一切，还有祖父都镌刻在她生命之中了。本文物、景、事与情妙合无垠，读之感人至深。

四、运思缜密的篇章艺术

文章看似漫不经心，信笔挥洒，但在结构上颇见匠心。

全文可分多个层次，开篇写“我”的出生地和祖父年纪，这个交代可以让读者首先明白文章的要叙写的重点人物和故事发生地点。尽管这是简略的一笔，却是不可少有的一笔。既然题目是《祖父的园子》，那么祖父有个怎样的园子呢？接下来自然要介绍园子的情况，园子小生灵种类丰富，颜色纷呈，透出生机勃勃，美若天然大花园。写园子的美丽，是为了突出园子的魅力。有景有人，更显灵动生气。接下来便写“我”跟随祖父在园子中劳作的情景，这体现出园子带给“我”的无穷乐趣，也可以看出作者与祖父的亲密情感。写了她自称“瞎闹”的劳动，再写自由地玩耍：可在园子摘黄瓜，追蜻蜓，采倭瓜花，捉绿蚂蚱，朝天洒水，尽情舒展自身、挥洒心情的快乐。

作者之所以感到自由快乐，这与祖父的挚爱和包容是分不开的。与祖父在一起，与祖父的园子在一起，就远离了外界繁杂的喧嚣，远离了肮脏的社会，远离了歧视和烦恼。写了人物活动，接着又回过头来写景物。写阳光亮度高，写蓝天白云，这暗示作者心灵纯净，充满光明。在园子这块圣洁的地方，任何阴暗邪恶都难于袭扰。写花开、鸟飞、虫叫，写黄瓜、玉米、蝴蝶，作者赋予这些景物以灵气，让它们活脱起来，不受任何拘束，想怎样就怎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都和睦相处地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大千世界。写大自然的“活”，是作者在祖父园子自由快乐的情感影射，是身心沉浸于自由之中的体验。本文最后两段就不再是写景物了，又回到写人，写祖父和“我”。“我”疯闹累了，就找个阴凉处，以天幕为被，把大地当床，草帽遮脸，酣然入眠。“我”与天地融为一体，这是多么惬意的一种境界。这样的描述把前部分写的自在和率意推向新的高度。

纵观全文，可看出作者构建篇章的运思是缜密的。文章始于介绍人物与事发地，接着按照园子小昆虫的丰富多彩——园子劳作的愉快——园子玩耍的开心——园子动植物的自由自在——园子中“我”安然入眠的顺序一一叙写。这样构思，紧扣中心，意脉顺畅，逻辑联系紧密。试想，我们如果把物与物、人与人分类归并到一起会是什么效果呢？看起来文字是连贯顺畅的，但情感并不浓烈，缺乏人物活动的真切体验作铺垫，写动植物的自由快乐，就显得突兀。应该说，先得有人物的自由快乐，才有作者看园子里的一切都自由快乐。同是写园子景物，二者角度也有别，前者侧重繁华，后者侧重自由，这体现了内容的层次感，这种层次感是情感的递进。前无人物活动部分，就无后文情感的飞跃，作者将景物与人物交叉进行描写，这是情感逻辑决定了描述对象的顺序和内容布局。这种精巧的运思，是为了表达人物自由快乐心情的需要，也是为了表达对祖父厚重的情感。

萧红之所以能将童年生活写得生动有趣、魅力四射，读起来能入境入情，主要在于她能善于观察生活，能真切地感受生活，融真情于生活。并用儿童独特的视角和口语化风格细腻地描绘真实的生活，本文的艺术特色很值得小学生写作学习和借鉴。

华艳萍，山东省平邑县第二实验小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