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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记忆视域下安徽名儒家训传承的行动者网络模式

2022-05-06陈德用张瑞娥

蚌埠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网络理论行动者家训

陈德用,张瑞娥

(安徽科技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凤阳 233100)

安徽名儒家训的传承对于打造安徽文化名片、塑造安徽文化形象、光大安徽文化影响具有深远意义。2020年7月到2021年8月,我们以“安徽名儒家训的新时代价值与传承路径研究”为主题,开展了相关的田野调查,结果发现,安徽名儒家训的当下存在状态不容乐观,在私人和公共空间都很少被关注,许多家训正面临被忘却甚至是被损坏遗失的危险。

新时代背景下,许多名儒家训的传承依然具有很高的价值与积极的现实意义。首先是身份建构与身份认同。当下,随着人口的流动以及人际关联的日益松散,人们需要通过家族档案所承载的文化记忆实现对个人、家庭、家族、民族、国家和文化等一系列身份的建构,达到身份认同,这是其最深层次的价值体现[1]。其次是历史、文物和学术价值,此外,在提倡家风、家教的当下,相当一部分名儒家训依然具有警示和教育功能。因此,亟需对名儒家训的传承进行研究,在这方面,文化记忆理论和行动者网络理论为我们提供了相关的理论支撑和实践路径。

1 名儒家训传承的理论支撑

文化记忆理论和行动者网络理论看似不同,实际上有显著的交叉点,作为典型的文化记忆,名儒家训的传承正好可从其交叉点上找到理论和方法论上的支撑。

1.1 家训作为文化记忆

文化记忆是一个社会全部知识的总概念,这些知识在特定的互动框架内掌控着人们的行为体验,需要人们世世代代对其进行反复了解与熟练掌握[2]。文化记忆关注记忆的文化属性,认为记忆的建构发生在特定的文化环境中,其重要特征之一是对个人记忆的超越而获得的群体性。另外,文化记忆能够长时间传承和延续,能够塑造维系个人、集体、民族乃至国家的身份[3]。

文化记忆的产生、发展和传承都是在交流互动中进行的。哈布瓦赫认为人在完全孤立的情况下不能产生记忆,只有在互动和交流中记忆才能产生。阿斯曼也认为文化记忆内容的持久固定只能依赖文化造型,即借助文字、仪式和文物等媒介就过去进行有组织和仪式化的交往和沟通,或者通过庆祝、观看或者诵读等一系列机构化或制度化的交往沟通保存文化记忆[4]。可以说,文化记忆的传承是立足于现在对过去进行的一种重构,只能在社会框架下通过互动交往才能实现。

家训是某个家庭或家族对子孙后代的教诲,对其修身、处世、持家以及治业等诸方面的行为进行规定和约束,要求家庭成员牢记于心并严格实践。回望历史,我们发现,许多名儒家训不仅能够纵向历时流传,即便是在同一时期,不同名儒家训也能和谐共存,同时为人们所接受,为大众广为赞誉模仿,甚至一些名儒家训已经通俗化,成为不同群体和阶层共同的文化记忆,安徽名儒家训便是文化记忆中典型的代表。然而,作为珍贵的文化记忆,这些家训的当下存在状态并不乐观,按照文化记忆的内在属性要求,亟需将其传承活动置于社会框架之下,寻求适当的传承路径,而行动者网络理论恰恰为我们提供了理论支撑。

1.2 行动者网络理论

行动者网络理论既是概念理论也是方法论[4],不仅能为文化记忆的传承提供理论框架,也能提供具体的路径与方法。将其应用于文化记忆的传承实践中,能够兼顾所有行动者、整个行动过程和行动效果,即发挥所有行动者的积极性和能动性,以传承行为为中心,以传承过程为导向,保证传承效果的最大化。

由于文化记忆理论和行动者网络理论在理论核心上都以社会学模式为基础,在方法论上都以建构主义为路径,强调行动者的互补与互动,两者之间的完美相遇为家训这种典型的文化记忆的传承提供了理论基础与方法论保障。从文化记忆的视角出发,在行动者网络理论的框架内探讨名儒家训的传承,必须厘定的要素包括:传承什么?谁来传承?如何传承?这些因素涉及到名儒家训的载体、传承者和传承媒介。按照行动者网络理论,它们都是名儒家训传承过程中的行动者,相互依存、互动互补。

2 名儒家训文化记忆载体

构成家训记忆载体的是一个集合体,不仅有家训文本本身,还包括一系列以其他形式存在的与家训记忆相关联的载体。它们承载着家训记忆内容,在行动者网络框架内,是家训记忆传承行动中的对象性行动者。之所以称其为对象性行动者,一是因为它们是传承的对象,属于对象性的存在,二是哲学上有公认的“对象性的本质力量的主体性”与“对象能动性”的说法,这与行动者网络理论中参与行动过程的非人因素也具有能动性、也应该被看作是行动者的论点是一致的。传承家训记忆必须将这些载体有序化、系统化,形成清晰的家训载体集合。

2.1 丰富多样的家训记忆载体

按照家族相似性理论,我们可以将家训记忆载体进行范畴化,分为家训本体、家训变体与类家训。

家训本体。在家训载体集合中,居于中心地位的是包括家诫、家规、祖训和治家格言在内的家训本体,它们最具典型性,是整个集合体的核心和传承行动的最主要对象,多采用文字模态,记录儒家最为关注的修身、齐家、立身、择业、交友等范畴,形成了完备的内容体系。例如桐城名儒张英、张廷玉父子的家训主要记录在《聪训斋语》和《澄怀园语》中,内容涵盖修身、读书、治家、择友、养生和怡情。这些内容分列于立品纲、读书纲、养身纲和择友纲之下,每一纲又涵盖三目,形成了四纲十二目的完备系统。其中的立品纲涵盖戒嬉戏、慎威仪和谨言语,读书纲涵盖温经书、精举业和学楷字,养身纲涵盖谨起居、慎寒暑和节用度,择友纲则包括谢酬应、省宴集和寡交游[5]。这些直接体现了张英家训的核心精神,传承张氏家训,它们就是理所当然的焦点传承对象。东至周氏家族继承祖先遗训“耕读继家声”,崇儒尚德、培心正业、清慎开明、勤俭乐济,在近现代史上书写了不朽的篇章,给后人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周氏家族第一代代表人物周馥认为,第一等好事是读书。他在《负暄闲语》“读书篇”中告诫子孙,要“眼觑千古之上,心契造化之微”。这句话教育子弟读书、做事、做人既要树立大格局又要洞察细微。格局大,方可读千古雄文;洞察细微,方可成就大事业。行动者网络理论强调行动者(人的、非人的)之间的互补,除了家训本体,我们还必须在家训载体集合中寻求补充性传承对象,即家训变体与其他类家训。

家训变体。家训变体与家训本体的亲缘关系非常接近,其承载的意义与家训本体形成了相互依存的关系,这与家训记忆书写方式和方法有很大关系,因为许多变体就是在家训思想的指导下写成的,有些甚至就是家训的浓缩、阐释或重写。这种记忆书写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使这些变体进入家训记忆载体集合,其中典型的有家书、家谱和家传等。

家书作为家庭成员之间的通信,其书写多与家训家风密切关联,甚至许多家庭成员之间通信时会直接提及家训,尤其是长辈写给晚辈的书信,往往会以家训对其进行教导或劝诫。民间津津乐道、广为流传的桐城张英的家书“千里捎书只为墙,再让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便是其家训“终身忍让,不失尺寸”的直接体现,展现的是其“礼让”家风。家谱是某一家族最为重要的记忆书写,通过家谱,可以查看家族的世系繁衍历史,了解家族重要成员的事迹。多数家谱都会将家规、族训或者一些治家格言写入前言后记中。家传记录家族中富有名望和做出贡献的人的事迹,大到为国为民,小到为家族宗族(例如出资修缮祠堂、修谱、维护祖茔、赞助宗族中的老幼孤寡等),这些事迹多为儒家伦理道德所倡导,成为家训和祖训的注脚。

类家训。按照家族相似性理论,与家训本体较为接近的还有堂号、匾额和楹联,对其意义阐释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家训本体,它们往往高悬于厅堂或者写在柱廊之上,可见度大,作用发挥非常直接,因此可以将其称作类家训。

堂号主要有三种来源,一是家族中富有名望的成员的事迹或者教诲,二是涉及家族史上的典故,三是家族的来源地。堂号往往悬挂于家族的厅堂或祠堂之上,非常醒目。与家训记忆关联较大的是前两种堂号,多是家训的体现和注脚,其目的是彰显祖先的道德功业、显示家族的特点,训诫家族子弟以先祖为范、传承家族优秀传统,一些徽州名儒采用的“德良堂”“清懿堂”“希濂堂”“承志堂”“覃思堂”“惇伦堂”“敦本堂”“敬爱堂”“留耕堂”便是这类堂号的典范。作为类家训的匾额指的是与家族成员的道德修养、处世哲学等内容相关的匾额,它们是家训的浓缩,高悬于门楣之上,例如一些徽州名儒采用的“清慎勤”“志洁行芳”“忠孝兼全”等,这些匾额与家训内容一脉相承,对家族成员发挥着明志、警策和训诫等功能。发挥同样作用的还有在祠堂、厅堂、书房或者居室内书写的一些楹联,例如我们在黟县西递村发现的“有关家国书常读,无益身心事莫为”“二字箴言惟勤惟俭,两条正路曰耕曰读”“事到临头三思为妙,怒上心头一忍为高”等,诸如此类的楹联对家族成员的志趣追求、道德修养和行为举止时时进行警醒和劝诫。

2.2 不同载体之间的相互依存

在家训记忆载体集合中,家训本体、家训变体和类家训相互依存、彼此印证。离开了家训本体,后两者会游离无依,离开了后两者,家训本体会变得抽象单薄。按照家族记忆相似性的大小,它们从中心到周边,从核心到边缘,形成了层次清晰、主次分明的多元立体的记忆对象,向内则浓缩聚焦,向外则扩散外延,承载述说着家训记忆。

由于家训本体的中心地位,使其顺理成章地成为焦点传承对象。但行动者网络理论提倡行动者之间的互补,我们不能只盯着家训本体,而要挖掘所有传承对象的传播潜力,将其纳入传承过程,形成以家训本体为主、家训变体和类家训为辅的对象集合,使这些不同的载体之间以互文的形式进行互动,相互解释、彼此印证,共同建构家训文化记忆,形成复合、巨大的传承力和渗透力。

3 文化记忆多元互动传承

文化记忆的生成、发展和传承必须依赖媒介[6],阿斯曼认为文化记忆媒体有两大类,即文字类与仪式类[7]。文化记忆应该有专职人员负责其传承,他们应该具有从日常生活和义务中抽离的某种特质[8]。传承文化记忆,除了对传统媒介加以创新性应用,还必须充分利用新式媒介,尤其是充分挖掘不同媒介的传承潜力,必须明确文化记忆传承网络中的传承者,以传承效果最大化为目标,厘定其在行动过程中的角色、地位与传承行动。

3.1 复调的媒介

在媒介上,传统家训多依赖出版物,这在很大程度上给家训记忆的传承带来了局限性。首先是在物质空间上,出版物多占据一定的空间,不利于贮存和携带,另外,与大量低价甚至是免费的电子存储媒介相比,在经济效益上也不占优势。更为重要的是,在电子技术和大数据时代,人们的阅读和获取信息的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除了传统的书籍、报纸和杂志等印刷物和出版物,提供音频、视频等全方位感官刺激的媒介能帮助人们更便捷更高效地获取信息和知识。电影、电视、广播、电脑、网络、手机等媒介以其设计人性化、存储量大、便捷经济、传播迅速、传播范围广、效果更佳等优点受到人们的青睐。以电视媒介为例,2017年下半年,安徽卫视推出了《家风中华》,收视率非常高,触发了人们的家训记忆,唤起了受众的身份与文化认同,引发了各界的关注和热议,传播效果非常好;2017年12月1日到20日由安徽广播电视台生活广播城市之声与安徽省文明办联合策划编辑的《家风安徽》1-20系列节目讲述了一个个家风故事;安徽纪检监察网更是从2016年起连续不断推出《我的家风家教故事》系列文章;淮南市田家庵区宋富源老人退休后自办《家和报》,他用这一方式传承传统文化道德中以“和”为贵的思想,加强家风家训教育,建设和谐幸福大家庭。

3.2 多元的传承者

传承家训记忆的施为性行动者有政府、各类团体组织和个人,针对这些行动者的角色定位,我们将其分为宏观、中观和微观三个层面进行论述。

政府处在宏观层面,代表的是国家意志,在文化记忆传承中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首先,国家在文化传承政策的制定方面能够运筹帷幄、统揽全局,这些政策对家训记忆传承发挥着导向作用,在视野和格局方面具有不可比拟的优势。其次,在资源的调配方面,国家能够调配不同层次、不同行业和不同类别的资源,满足家训记忆传承的需要。另外,在工作开展的时效性方面,能够发动各方面的力量,保证行动的效率和效果。

各类团体组织处在中观层面,他们的种类和数量繁多,在文化记忆传承中可以发挥民间和官方双重作用,能产生理想的效果。他们既是相关家训记忆传承活动的策划者和组织者,又是传承政策的执行者和实施者。例如,宣传部门可以加强宣传力度、引导舆论导向,加强名儒家训文化的渗透力;教育部门可以组织开展相应的活动,强化人们对名儒家训的认识,包括其在历史上发挥的作用、现代意义与当下价值等等;文化部门和文物单位则可以开展针对名儒家训的搜集和整理,建立名儒家训语料库;各地文明办和各级各类社区单位可以丰富传承载体,开展丰富多样的文体活动来传承名儒家训的文化记忆。

个人、家庭和家族是传承名儒家训的最基本的行动者,处在微观层面。无论哪一种传承活动,最后都要落到微观层面。在人口流动性日益增大和家族成员关联性日益松散的当下,这一层面在家训传承上存在的问题也日益凸显,典型表现在传承意识淡薄、积极性不高、参与度较低等方面。家训这种文化记忆起源于微观层面,其传承也必须落实到微观层面,因此,必须在这一层面激发个人、家庭和家族的传承意识,提升其积极性和参与度。在家族内部,家训传承行为最好是双向的,个人与家庭、家族之间实现互动,既能由个人带动整个家庭和家族,也能实现家庭和家族对个人的影响和浸润。此外,还必须实现微观层面和中观、宏观层面的互动与衔接,促进家训传承向团体和社会层面的过渡,实现家训记忆从个人记忆空间向公共记忆空间的拓展。

3.3 媒介间互补

名儒家训传承需要不同的模态与媒介同时发力,形成名儒家训文化的“多声部”传承模式,同时还要促进不同媒介之间的互动、互补与融合,形成传播合力,强化传播效果。在调研中我们发现,对于各类媒体应用最充分、互补最大化的当属桐城张英父子的“礼让”家训,此条家训的传承可以说挖掘了一切可以挖掘的媒介资源(见表1)。

表1 桐城张英父子“礼让”家训相关资源

通过以上这些媒介进行的传承,其主题非常鲜明,都是围绕张英家训中的“礼让”之风进行的,除了独立发挥作用,这些媒介还互补互动,形成了巨大的传播合力。2016年中央电视台春晚推出了歌曲《六尺巷》之后,更是助推了全国范围内对“礼让”之风的传承,引发了以“六尺巷”和“礼让”为主题的各种文艺创作和社会活动,一时间“六尺巷”家喻户晓,礼让之风深入人心。

3.4 传承者互动

实际上,任何文化记忆的传承都需要不同层面的行动者共同参与、同时发力,形成复合、多元、立体的传承网络,才能取得理想的传承效果。

无论是在家族内部还是突破家族领域的传承家训记忆,其理想的状态都应该是双向互动的。在个人记忆和公共记忆之间进行互动和转化,都需要不同行动者共同合作,即使在过程中发生暂时性的意见相左,也应该相互协调协商,实现共同的行动目标。如果宏观、中观和微观三个层面的行动者都能同时发力、彼此互动互补,就能取得最大传承效果。

我们还是以桐城对张英“礼让”家风的传承为例,目前桐城市政府正在实施六尺巷的复原工程;大街小巷随处都可见到社区和交通部门宣传倡导礼让的图片和标语;公园和广场内有“礼让”墙雕;学校的宣传栏内和教室的墙上有对“礼让”之风的倡导;诸如“六尺巷社区”“六尺缘大酒店”“礼让主题酒店”“礼让宅”这样的命名有很多。可以说在桐城,从个人到团体,从民间到政府,不同传承主体都积极参与了以“礼让”为主线的张英家风的全面渗透和传承,形成了复合、多元和立体的传承网络。再比如2020年9月22日,由安徽省蚌埠市银保监分局指导,蚌埠银行业协会和蚌埠保险行业协会联合主办了“青年干部谈家训 廉洁自律树家风”的主题演讲比赛,34名参赛选手讲述了自己对家训家风的认识。《蚌埠日报》进行了专门报道,该报道让这种传承进入普通民众的记忆,在不同层次的传承者之间形成了良好的互动和补充,充分体现了政府、团体组织、家庭和个人合作传承家训记忆的努力,传承模式非常成功,反响很好 。应该说,从传承主体、传承方式到传播效果,这种互补互动的模式都是非常理想的。

4 结论

作为珍贵的文化记忆,优良家训的传承在新时代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为更好地打造安徽文化名片、塑造安徽文化形象、光大安徽区域文化,安徽名儒家训的传承亟需提上议程。我们可以在文化记忆理论和行动者网络理论的重叠之处寻求这些家训传承路径的突破。在行动者网络理论的框架下,在传承对象、传承媒介、传承者等维度上建构传承这些家训的行动者网络,将复合的家训记忆载体集合、多元的传承者群体与复调的媒介集群纳入其中,开展多样并行的传承活动,同时强化网络内部的相互依存、互动互补,从而达到传承效果的最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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