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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上的女人

2022-05-03徐伊晗

意林彩版 2022年3期
关键词:军大衣绿皮蚯蚓

徐伊晗

那是一个寒冬。我第一次坐“绿皮车”,这儿可比我想象中破多了。周围的人多是农民工模样,个个裹着厚重的军大衣,皮肤被晒得黑黑的,皱皱的,他们把头缩在衣服里,但也盖不住满脸的窘迫。

我瞥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她蓬乱的头发被红绳胡乱地扎成一股,额头上一条又一条皱纹就像随意画出的黑线条,蚯蚓一样跟着她抽搐的脸颊一起抖动。黝黑的双手紧裹着身上的军大衣,她还不时往手上哈气。我一脸厌恶地望着她,把身子往里贴着我妈妈坐,正巧碰上了她的目光。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赶忙侧过身子往外挪,本就微红的脸更红了。

窗外的风更烈了,吹得路边的枯树枝左右摇摆。风透过窗缝灌进我的脖子,引得我一身凉意。那大铁窗竟关不上,我只好蜷成一团,缩在妈妈怀里。不久,我感觉身上发寒,脸颊烫得心里火辣辣地疼。我趴在妈妈肩头,有气无力。

“妈,我感觉好不舒服啊……”我在妈妈耳边呼着热气,她赶紧伸出口袋里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让我半躺着。

邻座的那个女人似乎瞧出了不对劲,小声地问我妈妈:“孩子不舒服啊?”妈妈紧皱着眉,简单地应着。那女人竞忽地站起来,理了理皱乱了的军大衣,满脸热情地伸出手,说:“让孩子躺下吧,这样蜷着肯定不舒服。”妈妈和她推托了一番,终究还是让我躺下了。

绿皮车不停地颠簸着,我躺在座位上,浑身发烫。窗外的风更烈了,依旧吹着发烧的我。她盯了我一会儿,伸出脖子,对妈妈说:“有沒有被子?给孩子裹裹,出点汗就好了。”妈妈望着我,无奈地摇摇头。她见状,立即脱下自己身上的军大衣,递给妈妈,露出里面一件小棉袄。妈妈吃了一惊,不肯接,她笑笑,说:“没事,我们乡下人身子硬,又穿得多,冻不着!孩子发烧了,可冻不得。”我微睁开眼缝,她憨憨地望向我笑着。乱蓬蓬的头发不见了,脏兮兮的肤色不见了,蚯蚓一样的皱纹不见了,我眼里只有她的笑脸……

军大衣被裹在身上,大衣里还带着她热乎乎的体温,我睡着了,做了一个好梦。梦里,一排排穿着军大衣的农民工坐上了绿皮火车,他们提着破旧的大麻袋,仿佛提着一整年的希望,喜气洋洋地回到家乡过年。梦醒时,火车已快到站,我枕在妈妈的腿上,身边却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什么。

“刚刚那个阿姨呢?”

无人应答。也许,谁也没有听到我这个疑问吧,就像谁也不会注意农民工们什么时候下车一样。他们用力量馈赠城市,以淳朴对待陌生人,带来了太多,带走的很少。我们却站在他们搭建的高楼之上,俯视着他们蓬松的头发、黝黑的皮肤、蚯蚓般的皱纹。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谁的心灵更高贵,谁的灵魂更落魄。

我呆呆地望着窗外,沉默了良久,良久。

指导教师:王洁

(图/李酉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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