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土地住着秋

庄子阅

秋好！

秋该是凉爽的夏，一切都是那样刚刚好——风拥在发上，微凉；叶瘫在树下，金黄。不说娇艳的红枫，或是明朗的夜空，尤能让异乡人也沉湎其中的，必然是十里金桂。引幽幽，绕转之间，温柔杯中明月，悠悠下肚，酿出一冬的芳菲，藏于枕下，心中便踏实了。

黄犬一吠，空中微尘起舞，四周的闷凉中，弥漫着土腥味，掺着青草与枯枝的味道。从未见雨如此消瘦，像久病的老友，偶一相逢，便要感慨万千，道一声“久别珍重”。往后的日子里，冬至春未来的日子里，再相见，便是要从希望中挣出，感受来自人间的辛苦，因此才更要珍惜。忽又想起余光中老先生的《听听那冷雨》。冷雨好。不过秋天的雨算不上冷雨，是凉雨。单论一个“凉”字，便算是胜却无数了。

秋日的夕阳是值得一看的，不过在闹市看和在野岭看是相似而又各异的。立身闹市，勤勤勉勉，埋头苦干，一抬头已是月明星稀了。我倒愿意将双手背在身后，仰头赏一天的黄昏。“我独占了夕阳，也独占了几刻间的美好。”城市里的麻雀不怕人，喜鵲也不怕人，挤在树上，簇在电线上，叽叽喳喳。再望望，身边的一切令我回想起农时刈下的金黄色的枯草。脚下的泥土有些干燥，拾起一块在指尖捻碎，染得满手灰黄。瞅瞅指隙间的纹裂，恍若望见了在那布满沟壑的土地上，父辈和父辈的父辈正躬腰其间。那些植根于心底的记忆，翻涌如潮，我仿佛听见了来自上古的呼唤。突又想起还有人在家中等着我，于是一拍腿：“哎呀，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回去吧，劳碌一天，安稳地躺在床上是对自己最好的感谢与最佳的馈礼。秋夜，少了夏夜的燥热，一觉起来不会觉得浑身汗腻；也没有冬夜的严寒，不用将厚厚的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要说相似，春和秋真是相似，夜里也相似。只是自古吟诵的“春眠不觉晓”叫人害怕——春天真是适宜赖床的好时节。不过秋夜算不得。夏天刚去，一床薄衾还没舍得换下，取被子一角掩住肚子，再取一角没过脚踝，便足矣——安心睡吧。

秋了，就放肆地投身于吃货的行列吧。趁着蟹膏肥美，趁着蟹黄鲜甜，再撕下一簇簇、一缕缕蟹肉、蟹丝，爱甜的不加佐料，爱酸的蘸点蟹醋……但光吃还不行，一桌子人尽把注意力放在食物上，饭桌上就会冷清得可怕。中国人吃饭往往就好以家庭为单位，平时想说的不想说的，都可以在饭桌上畅所欲言。有人说中国人信仰缺失，我真是恨不得拍拍说这话的人的脑袋，听听里面是不是进了水。家是中国人永恒的信仰，是在外游子无法割舍的文化根系。一家人围桌吃饭，吃的是红火，吞的是团圆。当然，饭桌上红火和美味缺一不可。为两者皆取，苏北有道菜，把蟹黄、蟹肉剔出来，打散，匀在豆腐里，稍加炒制，出锅。吃螃蟹，真是既吃红火，又品美味。

秋末，家乡的稻麦摞成垛，乡人就轻松了，真是一年中少有的清闲时节。打稻谷、晒粮食，几斤米卖了多少钱都是值得向左邻右舍炫耀的谈资。三姨父就好在这个时候割两斤牛肉，再开瓶白酒，一顿饭下来，春夏的苦就都忘了，至于冬？“吃饭的时候别想其他的。”他会这么说的。

秋什么都好，愿来年也如此！5911C0AC-7FF8-4C42-9611-F10E329CC8F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