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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范

2022-04-29翟柏坡

时代报告·奔流 2022年2期
关键词:老范职称办公室

翟柏坡

老范,是一位老师,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属于那种放在人群中很难辨认的一类。在学校干的事也是平平常常的,发发报纸,在校办室管管教师签到,打扫打扫卫生,与“骨干”“标兵”“学科带头人”“教学明星”之类的荣誉绝缘。他每天都乐此不疲地忙着,书报码放得整整齐齐,办公室窗明几净。同事的红白事经老范做的礼单,不仅分毫不差,还能在事前送到主家手里。稳妥、可靠、踏实、随和,是同事对老范大致相同的评价。我和他在一个办公室相处时间长了,我叫他“老范”或“范老”,他都笑着默认了。

他每天从早到晚都显得忙忙碌碌,有时分内的事正忙着,其他科室有人叫他过去帮忙,他说,好,一会儿过去。对自己“纵横四海,横跨几个科室”的本事,他颇有点得意。

人们常说:慈不掌兵。老范也当过班主任,但缺少杀气,学生很快就发现了他心善的弱点。他一进班,学生照常乱哄哄。他布置的作业,学生敷衍了事,教学成绩很少冒过尖。因此,每年开学他大都被“聘”到办公室。职称晋级,需要的证书和积分,他想得到是件比较困难的事。眼看着有的年轻人已被评上了中高职称,他心里也发急。每年一进入十月份,学校开始职称评聘工作。老范心态难以平静,常把报纸摔打在桌子上,嘴上说,干这工作有啥劲?但他话锋一转,说是说,干是干……

老范,精瘦,像个纸片人,微微驼背。眼睛不大,当别人和他说话时,睫毛忽闪忽闪,似乎咂摸出对方需要的信息。遇到髙兴事,他一个快五十岁的人,会手舞足蹈,快乐得像个孩子,在校园里一个人蹦蹦跳跳地跑。

老范是个热心人,动手能力也强。每遇到爬高上低的事,他爱说:我瘦,让我上。他的电动车箱里备有钳子、螺丝刀、胶水等工具,谁车子有毛病了,先找他这个“小炉匠”看看,修修。

老范有一个灰色的小电动车,骑了许多年,多处留下了他打过的“补丁”。我很少见他添新衣服。蓝色的棉袄,袖口已破烂;花格衬衣,洗了一水又一水,都起毛了。皮鞋裂口了,他买来502胶,涂抹压实照样穿。天冷时,他握着手放在胸前,一摸手拔凉拔凉。

老范很习惯腻在办公室。有时放学了,他还坐在电脑前,嘴里咯嘣咯嘣地咬着不知啥时候放进抽屉里的干馍块,然后再咕咚咕咚喝口水,这就算一顿饭。累了,往靠墙的一个长沙发上一躺;冷了,就盖上几张报纸。

老范对电脑比较精通,不时有同事过来请教些问题,他一边说一边拿鼠标点着,兴高采烈,可能在此时体现出自己的价值了。

后来,老范下乡扶贫当了驻村队长。很多材料都要用到电脑,老范的本事有了用武之地。入户、走访、座谈,他很快熟悉了村情户况,不长时间就和村民也熟络了,他们都说范老师这人没一点架子。

下乡期间,他吃饭还是胡乱对付:饿了啃方便面或瓜果。有次,村里下大雪,水管冻结。村民发现老范端锅到地里搲雪烧水,就请他到家里的水缸里取水,他说不打扰了,不打扰了!长期无规律的生活,给他身体悄悄地埋上了“定时炸弹”。

一天老范正在村里办公,突然晕倒了,他被村里人送到了县医院。那一段时间,我也没在学校。听说后给他通话,他说已转到了郑州某大医院。我问啥病,他说“瞎病”。我心里咯噔一下,发蒙起来,竟然忘了说些开导的话。此后,又通话,他总说没事,很快就回来了。

大概三个月后,我正在家里忙着拾掇房子,忽然接到学校一位老师的电话:老范回来了,在县医院,你快来看看。当时,我浑身尘土,便说,我明天去吧。老范病重了,你抓紧来吧,这位老师语气焦急。我没来得及回县城换衣服,就匆匆赶往县医院。

推开病房门,只见老范斜躺在床上,正和学校的几位老师说话。他更瘦了,皮肤几乎透明贴在身体的骨架上;头发苍白而稀疏,如寒冬田里可怜巴巴的麦苗。大家七嘴八舌说些宽心话,老范重复着说“没事”。

秋風过,秋雨来,天气一天天凉了。十月底传来了老范走了的消息。

出殡那天,他老家的小院里挤满了来送别的人,都说老范57岁,儿子已结婚了,该享福了,可惜啊!在绕棺时,不止一人以中指敲击着冰棺上面的玻璃盖子,想唤醒他。因为接下来要送去火化了,意味着再也见不到他了。

老范去了,送别的人也散了。老范去哪里?我想,无论在何处,他都会是好人。回来后,同事们都在议论:身体第一,健康至上,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人算啥!

以他对工作的热情,以他乐于助人的真诚,以他有颗善良的心,他应该是个长寿的人。

他是个不长寿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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