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苹果的老范

徐建中

卖苹果的老范居然杀了王天成，街头巷尾一下子炸开了锅。

很多人都说，老范生性胆小，老婆跟人跑了都没见他吱一声，怎么会去杀人？柳娟却不这样认为，她一边吃饭，一边对老公说：“活该，老范这种人，表面上傻呵呵的，其实一肚子坏水。那次，我去他那儿买苹果，他竟然问我是B罩还是C罩，我恼得不行，苹果都没买就走了。”

老范杀人，当然不是为了柳娟，但他对柳娟掉头就走的事一直心存疑虑，本想遇见了好好问问，可是还没等问清楚，自己却成了杀人犯。

铁窗里，老范不禁责怪起自己，杀一个王天成倒没有什么，那家伙就该杀，无非就是偿他一命；只是自己这样甩手一走，8岁的儿子怎么办呢？儿子有着红扑扑的小脸蛋，就像他喜欢吃的大苹果一样。自己每年的大年三十都要为儿子准备几个大苹果的，而现在马上就要过年了，怎么办呢？

办案人员说，坦白从宽，只要配合调查，就可以从轻发落。老范心里明镜似的，杀人偿命，亘古不变，他没想保住自己的命，他只希望这个年三十能再为儿子送一次苹果。办案人员为难了，一个杀人犯怎么能走出看守所的大门呢？

办案人员调出了老范的案宗：那天下午，王天成买了20斤苹果，却不给钱。老范问：“你什么意思呢，连续三天了，你天天不给，我这小本生意还怎么做？”王天成很横，说：“老范你做了什么缺德的事你自己不知道？别说三天，以后我天天都这样。”老范明白了，他这是存心不让自己卖苹果了。老范越想越气，见王天成提着苹果就要走，便抓起苹果摊上的水果刀拦在了他前面。这王天成长得铁塔一般，哪会把病怏怏的老范放在眼里，他迎着老范走了过去，老范气往上冲，手起刀进，直直插入了对方的心脏。

老范说，王天成之所以找自己的碴，应该是受苹果批发市场老板的指使。一个星期前，老范当众拆穿了他们苹果包装箱里的猫腻。原来，这些商贩为了赚钱，表面上说是平价走货，实际上却在纸箱夹层灌水泥，一个大的纸箱能灌五六斤水泥，这样的“水泥纸箱”已成了行业潜规则，一直没人说破。可是老范發现后看不过去，直接在现场把包装盒拆开，水泥硬块滚了一地。

行规被打破，老范得罪的自然不是一个人。老范明白，王天成只不过是一个小喽啰，他也不想杀死他，可他气这帮人的嚣张，自己孤身一人，有什么可怕的呢？可真下了手，他又后悔了，不是怕，是担心儿子。老范最担心的，是年三十儿子吃不上苹果。那天，办案人员告诉老范，有关部门已经在彻查苹果批发市场，查明老范所言非虚；但这并不能说明你老范杀人就没错。

老范说：“那是自然，杀人偿命，我认；我只是希望年三十能给儿子送上苹果。”办案人员安慰他：“虽说真没有先例，但我们会向领导汇报，酌情考虑。”

听说老范的愿望是能够在年三十看儿子，很多人都在笑他痴心妄想。在这些人中，对老范最不屑的就是柳娟，她觉得这老范也太能编了，杀了人居然还能捏造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要是杀人犯都能在年三十放出来，那还要法律干什么？

年三十到了，柳娟特意开着车子从老范的房后经过。房子后面有一块菜地，老范的儿子就葬在那里，三年前，这孩子得了白血病，没治好。为了给孩子看病，老范欠了一身债，他老婆觉得日子没法再过下去，便跟着别人跑了。老范悲从中来，倒也看开了，他不怪她，人往高处走，人之常情。只是每年年三十，他都会给儿子送去几个大苹果，那是儿子生前最爱吃的。

柳娟猛点了一下刹车，后面的车子撞上来，追尾了。这也怪不得柳娟吃惊，她看到了两名警察，他们在老范儿子的墓碑前很郑重地放上了九个很大的苹果。

柳娟懊恼得刚想下车，后面的司机已经跑过来大声责问：“你怎么开车的，怎么能这样点刹车呢？把你驾驶证拿出来，看看是B照还是C照，我们好报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