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书

周雨亭

导读：本文记录作者跟书籍相关的真切经验与感悟，涉及《大灰狼画报》《我为什么害怕》《我为什么快乐》《我为什么害怕》《我爸爸》《惊愕交响曲》《我妈妈》等儿童读物。

从小，我的父母便给我订阅了许多儿童读物，印象最深的是《大灰狼画报》。有趣的故事配上精美的图画，即使不识字，也不能阻拦我阅读的兴趣。每个月一拿到新刊，我都会自己从头到尾翻阅好几遍，再让父母给我讲一遍，之后我也会加入进来。我尤其喜欢角色扮演，总是要求爸爸妈妈配合我，每人饰演绘本中的不同角色，用不同的口吻，一起把故事讲完。那些我们一起度过的睡前故事时光，是我童年最温馨的记忆之一。

长大后，我一直保持着对绘本的喜爱，工作之后更是幸运地成为一名特殊教育学校的绘本教师。但初次登上讲台，面对这些学生时，即便特殊教育专业毕业，从小就自诩为故事大王的我，还是难免觉得无所适从。那时的我不了解学生的能力水平，不知道适合他们的学习方式，也并未找到适合自己的上课节奏，没来得及建立良好的师生关系，与助教老师的默契也尚未建立。因此最开始的几节课，几乎都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我选择的绘本篇幅不长，文字也不多，图画也比较简单，按理说学生应该比较容易接受，但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呈现、如何讲述，才能让他们更感兴趣，更好地理解，更好地参与。为了缓解课堂的沉默与尴尬，我只能一个人讲得飞快，一节课就讲完一个故事，而学生的反应似乎在告诉我，他们什么也没有学到，这种状态太令人挫败了。还记得刚工作不久，便迎来了一次家长开放日。有位家长在听完我的课之后和我说，其实不用这么着急，哪怕一个学期学完一本书都没有关系，学生的接受能力比较弱，一节课不用讲授太多的内容，而是让他们把一小点知识点吃透就好。这位家长也是一位资深的高中语文老师，算我的前辈。回想起来，我依然很感谢她的这番话，让我下决心决定做出改变。

绘本阅读课每周只有一节，好在我担任了好几个班级的绘本阅读老师，还是有很多机会可以在摸索中学习。我尝试了改变座位的编排方式，例如，撤掉桌子，与学生用小椅子围坐在一起;尝试了绘本的不同呈现方式——纸质书和电子白板并用平板电脑进行辅助;尝试了上课时使用不同的语音与语调，将描述与对话加以区分，尽量根据绘本人物的特征进行模仿;尝试自制各种教具，增加学生的多维体验，例如，在讲述《我为什么害怕》时，绘本中提到我被大黄蜂蛰了一口，我就用轻粘土做了一只屁股上带着刺（牙签）的大黄蜂，让学生看一看、摸一摸，这样一来他们能更直观地理解绘本内容;尝试了提前与助教老师沟通，告诉助教老师我的安排与需求。与此同时，我也开始尝试总结每节课上学生表现得比较积极的地方，又是什么引发了他们的兴趣，哪些活动可以促进他们参与的热情。

久而久之，我逐渐找到了自己上课的风格。我在绘本课会给学生准备纸质书，更多的则是利用电子白板，在电子绘本的基础上，加入与绘本内容相关的动画特效与音效。例如，在讲述绘本《我为什么快乐》中的“什么让我害怕”这一章节，呈现害怕地躲在被子里的小朋友时，使用抖动的动画，配合战栗的音效。如果电子白板只有绘本本身的内容，恐怕很难让学生理解与喜欢。因此，在课件制作时，我还用到了大量的拓展素材，大部分都是学生及他们熟悉的老师、家人们的照片、视频。为了让学生能够在绘本课上获得更多的体验，我设计了很多活动，用各种教具配合，例如，在讲到《我爸爸》中爸爸可以从月亮上跳过去时，让同学们尝试着比一比谁跳得高，可以从我设置的障碍物跳过去。当然，障碍物要根据学生的情况进行调整，最重要的是让学生获得成功的体验，每次成功之后都及时鼓励他们，称赞他们就像绘本中的爸爸一样厉害。再比如，为了让学生体验“害怕”的情绪，关了灯播放《惊愕交响曲》，黑暗的环境和扣人心弦的音效比只呈现图片更能让学生对这种情绪印象深刻。

我会尽量用生动的语态神情和学生进行互动，及时、具体地表扬学生的良好表现，给予正反馈。为了更好地做到教育公平，我也会给语言障碍的学生准备辅助沟通系统提供相应的支持，争取让每个学生都参与进来。和小时候一样，我仍然喜欢在讲故事时进行角色扮演，并邀请学生一起表演，让他们从模仿中体会语言的魅力，在观察中体会行为的含义。就这样，学生的参与积极性一天比一天高，学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我上课的状态也越来越放松，越来越享受课堂。不知从何时开始，当初的挫败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幸福感与成就感。

除了绘本课，学生对绘本本身的热情和喜爱也越来越高了。我所在的班级阅读角有大量的绘本。但一年级上学期时，学生几乎对绘本熟视无睹，课间时只喜欢在玩具区玩玩具。到了下学期，他们开始主动看书了，尤其是刚刚学习过的绘本。我记得在学习绘本《我妈妈》的那段时间，睿睿很喜欢在下课时拿着《我妈妈》过来找我，让我和他一起读。他用稚嫩的小手指着书上，说：妈妈、妈妈喝水、鱼……而他刚来学校时，只会说“睿睿”这两个字。还有好几位家长告诉我，学生放假时也可以自己主动要求看书了，看到照片和视频里他们在家或者在图书馆捧着书认真专注的样子，我倍感欣慰。

学校迁到新址后，由于离市区较远，很多学生只能在学校住宿。下午的放学时间较早，对住宿生来说，在晚餐前有较长时间可以支配。因此，我也主动承担了绘本阅读的第二课堂。两个唐氏小女孩是我的第一批学生。她们很喜欢绘本，每周四放学后就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不同于班级授课，第二课堂的空间、场地限制较少，无论是形式或内容都更加自由。我会根据绘本内容选择授课的地点，有时在自己班，像上课一样一人一桌，有时候在个训室，利用里面丰富的教具，有时候在舞蹈教室，我们一起席地而坐。我们三个会总是一起读一读、点一点、画一画，偶尔相视而笑。我还给两个小女孩准备了各自的小卡片和印章，激励她们相互竞赛，她们一点儿也不在乎比赛结果，总是互相提示、互相鼓励。在这个过程中，我既因为感受到了学生的进步而欣慰，也被他们的单纯温暖而治愈。

书中或许没有黄金屋，但是握着学生的手一起在纸张摩挲时，总有些改变正悄然发生。可能是淡淡的纸墨香气，可能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汉字，可能是美妙的图案或鲜活的色彩，总之，一定有些什么，把和学生一起共读的时光变得柔软而又充满魔力。

我曾在日记里写，每个学生都是一本独特的生命之书，我会认真地读。有一些章节，我会和他们共同谱写。每一个特别的他们，也都成了我生命之书里浓墨重彩的一笔。就像四季给树木画上年轮，像河流给大地刻上沟壑，我们也在朝夕相处的每一天，改变了彼此的轨迹与模样。

我愿以虔诚的心，继续翻阅这本时间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