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云朵空中飘

顾连梅

我们正上着课，一声“报告”清脆地从教室门外传来。不用说，那准是晓云迟到了。果然，晓云小心地推开门，先将头悄悄地探进来，四下张望，继而又将身子挪进教室。看我点了头，她快速地溜到自己的位置上，挺直身子坐好。这样的情景剧，最近时常上演，有时一周多达3次。晓云的迟到，早已成为我这个半途接手的班主任的心病。

我找晓云谈话，再次提醒她不能迟到。聪明的晓云明白事理，秀气的脸庞涨得通红，一如天空燃烧的朝霞。她态度诚恳、神情坚定地说：“老师，对不起！我下次不迟到了。真的不会迟到了！”我将信将疑地放她离开，心里祈祷：但愿这丫头能说到做到。

晓云星期一没迟到，星期二也没迟到，但星期三、星期四连续迟到了。我有些纳闷：晓云是本地人，不住校，她的家人早晨为何不叫醒她？我从学生那里得知，晓云的父母早已离开湖州到上海经商，家中只有晓云和年迈的奶奶。奶奶疼爱孙女，又不了解学校情况，也就听任晓云早晨晚起。如此，晓云就像云朵自由自在。

摸清了情况，我对晓云的帮助就有了针对性。首先，我向晓云要来她父母的电话，与她父亲进行了沟通。原来，晓云的父母对她的要求一向严格，晓云小学时成绩很优秀，初中上了重点中学。上高中初期，晓云不但学习自觉，而且生活自理能力也日渐增强。父母看晓云学习自律、生活独立，从事业发展的需要出发，夫妻双双去了上海，留下晓云在家乡念书。

刚开始，晓云的一切都很正常。每天按时上学、按时休息，生活极有规律。奶奶不懂晓云学习上的事，每天看着她白天上学、晚上写作业，也很放心，只是尽力照顾好晓云的饮食起居。

时间一长，无人监督的晓云慢慢松懈下来。她用于学习的时间越来越少，花在电脑上的时间日渐增多。终于因为睡眠不足，上课经常迟到，听课质量下降，加上作业马虎，学习成绩渐渐下滑。

我反复思忖：怎样才能让晓云早睡早起呢？奶奶最多只能在早晨把晓云叫起来，无法真正监督她晚上按时休息。看样子，还得让晓云加强自我管理才行。

我决定每天晚上给晓云打一个电话，既交流又督促。

第一天，晓云接到我的电话，很惊讶，也很高兴：“老师，你好！我……你找我……”我说：“晓云，我想问你手机照片怎么美化呢？”聊了几句，我转入正题：“晓云，老师温馨提示你要早点休息。”晓云愉快地道晚安。

第二天，我又打电话。晓云有经验了：“老师，我没玩游戏。对了，老师，你学会手机美颜了吗？”我笑：“会了一点点。晓云，你会玩什么游戏？‘愤怒的小鸟还是‘王者荣耀？”晓云哈哈大笑：“老师，你落伍了。”我直接说：“晓云，我温馨提示你应该休息了。”晓云开心道：“马上啊，10分钟后。”

第三天，我还打电话。晓云忽然问：“老师，你最近看了什么有趣的书吗？”轮到我惊讶了：“我啊，瞎看呗。这几天看李娟的散文《走夜路请放声歌唱》。”“哦。我都不知道有这个作家唉。”“哦，李娟是个新疆作家，她童年生活在阿勒泰地区，她的许多作品也都是描写阿勒泰地区的风土人情，像《我的阿勒泰》《阿勒泰的角落》《冬牧场》等，你可以找来看看。”晓云爽快地答应了。

此后几天，我和晓云在电话中聊起了文学、音乐、见闻等。晓云其实是一个见识较广、内心丰富，有几分文艺范的孩子，与我有许多话题可以聊。当然聊什么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言语里的温暖。

这段时间，晓云早上几乎不迟到，学习状态大有改变。她认真听课，认真完成作业，也能参加班级活动，人也更开朗。每每见了我，她老远就喊：“老师好！我没迟到！”看着晓云笑意盈盈的脸，我真為她高兴。

可是不久后，晓云又出现了新情况。晓云初中同学的家里开歌厅，她邀请晓云等同学去玩，玩过一次以后，几个女生就常约着去那玩。那位家长对女儿的同学十分客气，分文不收，还供她们好吃好喝。几个女孩玩得不亦乐乎。就这样，晓云上学又开始迟到了。

我知道晓云的进步需要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她需要来自各方面的关心和支持。在学校里，我可以多关心她、鼓励她。可回到家中呢？她面对的是一个爱她却不懂她的老奶奶，自然会比别的孩子更感孤独。她去歌厅玩，也是眷恋那份众人在一起的热闹和温暖吧。

我又开始给晓云打电话，晓云机灵得很：“老师，你不用操心啦。我在家看张爱玲的书呢。”“厉害哈，喜欢她的哪本小说呢？张爱玲文笔老辣奇骏，内容常有几分消极，你得批判性阅读哦。”我们总能聊到一起。晓云主动道别：“老师，明天我早点去学校打扫教室。晚安。”我心下颇感慰藉：她可能真的不迟到了。

我建议晓云的父母回来一人，陪伴晓云住一段时间。否则，晓云或许还会因为寂寞，到那些热闹的地方去玩。晓云的父母觉得有必要这样做，爽快地答应了。

晓云的母亲从上海回来后，晓云早上能按时到校，晚上也不再去歌厅凑热闹了，成绩有了明显提高。晓云每天高高兴兴上学，还跟我“报告”她母亲给做了什么美味早餐。母亲的爱，给了她无限的快乐。这种快乐，成为她进取的动力。

但是晓云的母亲不能一直守着女儿。这样，以前的老问题又摆在了我们面前，我找晓云商量，问她是否愿意住校，学校同学多啊。周末回家可以再陪陪奶奶。

过了一些日子，晓云的母亲必须回上海了。母女俩商量后决定：晓云住校。我把学校住宿条件告知晓云，并提出要求：与舍友和谐相处。晓云也跟我提要求：“老师，我住校了可以找你聊天吗？”“当然。”我们愉快“成交”。她要的是聊天里爱的温暖。

住校后，晓云表现出非凡的亲和力，她为人热情大方，与同学相处和谐快乐。她也成了我办公室的常客，看我忙就少说点，看我有空闲时间就多聊点心里话，交流阅读心得。晓云逐渐爱上了写作，我也乐意帮她投稿。晓云整个气质都有了改变，似乎更像文艺青年了。

远在上海的晓云父母，没有因为女儿住校而减少关心，经常回家看望女儿和老人，也经常与我交流意见。晓云就这样日渐快乐，日渐进步。最难能可贵的是，她懂得了感恩，周末回到家总是抢着干家务，陪奶奶逛超市，老人心里乐开了花。

晓云对我说：“老师，你和妈妈一样关心我，你们都是我前进的动力。”可不，哪一个孩子的成长不需要爱的扶助？可是，晓云，自我成长，不也是一门必修的功课吗？当然，就是云朵也需要天空爱的拥抱。

（作者单位：浙江省湖州艺术与设计学校）

（插图：童梦盒子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