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一片温柔（外一篇）

李密

有一首歌这样唱道：当我收到你的信，快乐充满我的心，让我坦白对你讲，你最美丽你最亲……这么多年其实就是这样的感觉。

从信说起。在没有手机的时代，信是彼此联系的唯一。尚未谋面信先来，不管你同不同意，就这样来到你面前，从此我们结缘。那个时候，叫笔友。

在信里谈了很多，谈人生、谈理想、谈时事、谈同学，就是不谈感情。交流过看法，交流过生活，交流过秘密，交流过照片，好像没有交过心。可是，分明又在彼此的心里。

五年前的某一天，约定相见，一路电话联系，只怕走到跟前不敢相认。那一天，特意穿上照片中的碎花黄裙，回到青春的模样，从十八岁到四十岁，第一次相见。

人到中年，这个时刻居然彼此有点矜持。想起当年的语言，想起照片中的一对虎牙，在岁月奔流中，在很多不可能中，彼此能够相见，这就是缘分，大约也是心诚则灵的慰藉。

春暖花开时节，去茶园。找啊找，找到了传说中的龙井起源。一道道山脊，一棵棵茶树，一处处风景，跟随你走到信里无法理解的世界。中午吃饭，人不多，菜很多，只想一下子把二十多年的心情展现。认识很久，相见恨晚。我在中原，你在江南。

从此珍惜每一次相见。

每一次相见，你都要当地主，尽地主之谊。夜晚十点，也要搜罗特色的饭馆，也要有品位的浪漫。武林风附近，大运河旁边，香积寺隔壁，外婆家美食。本不饮酒的你，与我推杯换盏。那一刻人生相遇，那一刻今夕何醉，那一刻白里透红，到最后不忍离别。

从此有了别人羡慕的理由。

有一次相聚，部长出面的晚餐，敬酒一杯跟随一个小小的心愿：请求领导批准我们每年的一次相见！有点牛郎织女的味道。那一刻的感动，这是江南女子的温柔一片。至今还有人打趣，别喷，看看人家，西子湖畔有美女等你吗？有人等你灯火阑珊吗？有人陪你醉却红颜吗？啥都不说了！

从此有了别样的牵挂。

每个人说起都是一份感动。明前雨前，新茶上市，总能收到你的一片新绿。与同事分享，看冲水时的飞舞，看沉静时的融化，看春水煎出的新茶，那一抹轻盈，那一抹绿意，那一抹纯净，这是一杯满满的心情，这是用心寄出的情义。

岁末年初，你来看我。那个飘雪的日子，初来北方的你冻得瑟瑟发抖。因为所谓的忙碌，大远赶来的你匆匆一见，让某个人陪你在影院。说起来都是一辈子的经典：我来看你，你居然让办公室主任陪我整天！闻听自西向东的迁转，你仍第一时间。一枝梅花踏雪来，隆冬时节，一枝蜡梅，让你欢欣不已。分别时刻，其他不要，只带这一缕清香返程天涯。

从未把你雪藏。每个人见到，每一次分享你的温柔与大方，你就是大众的感动。

这是当今时代无法理解的网约与后来的见面。在某一个时刻，翻找当年写给对方的信，一遍遍查找，找不到表白的语言。可是，每一封信都写满青春的感动，今日读来，仍能想象当时的期待与惊喜。正在读书的某个课间，班里通信员一句：某某，你杭商的信！顿时迫不及待，拆开，急读，喜悦，想象，掩饰不住让别人一脸羡慕。

当年在师大读书时，本地报纸举办一个忆友怀旧的征文，当时写了一篇很大气的文章《三千里情缘》，被编辑一眼相中，作为开篇隆重推出。时隔多年，翻翻稚嫩的文字，在如今的时代，还是青春再现。

正是江南好风景，承诺你的话还没有兑现。当年，当着领导的面许下诺言：每年来看你。不用漂洋过海，高铁就在身边，抱怨自己抽不出时间。只能在无边的夜，在鸟鸣的晨，在千里之外，想起一首歌：恰似你的温柔。

等你，温柔一片。

记忆深处，那一刻拥抱

在高铁站，我和她紧紧拥抱。汗水贴着衣衫，鼻尖贴着耳际。

那一刻，脑子空白，恍若隔世。我不看她美丽的容颜，我不想她呼吸的热烈，我只体味她发梢拂过我心尖的感动。

不到一分钟，却又穿越经年。多少年，多少年。想起我们当年互赠照片，想起我们大学时第一次思念挂牵。

我曾笑她，宽鼻梁，大嘴巴，将来寻不了好人家。她笑我，小屁孩，死读书，长不大。为了她，我曾两耳不闻窗外事;为了我，她也欲语还休低眉走。我还用徐志摩的诗写她：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她回复，那不是姐的本意，姐也豪放，看场看菜看人。

我们都没有成为对方盘里的菜。我太傻，她太单，从来没有想到我们是同桌的你，从来没有想到把她的长发盘起。我怕给不了她幸福，她怕心思被我看完。就这样，一直沉默寡言。

我是时刻在打探，她是一直在等待，直到她考上的那一天，给我寄来一张黑白照片。第一次给男生寄照片，第一次寄高中之前唯一的照片。

这张照片印在我心里。多年以后，对比妻子，忽然发现竟是：宽鼻梁，大嘴巴。

二十三年后的一天，在群里发现了她，因为一句“我十分想念”的直白，引发群里口水战。心中有首歌，在高中我见过你，在秋天，我想过你;春天来了，我要见你。

烟花三月，一路南下，世界之窗。同学群里热闹非凡，车票开始空当接龙。

见了，见了。想象了多个见面场景，比如相拥，比如呼喊，比如对视，最终却是驴前驴后的转圈。那一刻，我看看她，她看看我，执手相看微信的照片，熟悉的陌生。

也许是她年轻、美丽耀我双眼;也许我还是幼稚，屁孩就在眼前。最终，不约而同喊出彼此的名字。

日历翻转，农历七夕。同学聚会，我和她相见。就餐，痛饮，她一反往常的大胆，我刮目相看。

匆匆一见，就餐好像还在昨晚。三天后，忽然闻听她将是南归的大雁。那一刻，心急如焚，刚刚说相见，怎又突然两地抛散。看看日程，查查车次，我决定花钱买时间。

一路飞奔，满身大汗。车开前，我冒出在她眼前。挥汗如雨，也许是天太热，也许是心太急，也许是太激动。

这一刻，像要把积攒多年的汗水挤出，像要把坦诚之心捧出展现，在她似嗔似怪的话语里。她拿出一方手帕为我擦汗，我不敢承受，抬手用衣袖把汗挥走。转身一条毛巾，就在我衣服蹭汗的当口。

进站，登车，相顾无言。屈指可数的二十分钟，下车分别就在瞬间。我望望她，她望望我。忽然，她勇敢地张开双臂，不顾我汗水湿透的衣衫，鼻尖贴着耳际。那一刻，空白如断电。

多少年没有拥抱了。不是初恋情人的热烈，不是父母孩子的疼爱，不是例行公事的礼节。我像一个孤独旅行的孩子，忽然见到了儿时好友。欢喜至极，泪水在眼里打转，仰仰头，不能让她看见，从来都是坚强的一面。

牵念如昔，相对无言，再无所求，无须挂念。如今，我时时回味，那一刻留在耳边的发香。

记忆深处，那一刻拥抱，出自真诚，发自内心，绵长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