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近宣纸(外一篇)
2022-04-29徐志俊
第29届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古法宣纸制作工艺的影像,以及表演者在那巨幅宣纸上,用身体为杆,以双脚为豪,绘出山峦交错、起伏连绵的水墨画的场景,让我不由得对宣纸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与敬仰感。
“宣纸”一词最早出现在唐代著名学者张彦远所著的《历代名画记》中。其《论画体工用拓写》一章中说:“好事家宜置宣纸百幅,用法蜡之,以备摹写……”这是最早记载宣纸的文章。并且描述了宣纸的功用,用于书画,用于摹写。
宣纸润墨性好,耐久耐老化,不易变色,具有韧而能润、薄如蝉翼、纹理纯净、搓折无损、润墨性强等特点,还有独特的渗透、润滑性能。写字、作画“墨分五色”。自古有“纸中之王、千年寿纸”的誉称。
2006年5月20日,宣纸制作技艺经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批准,列入了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小岭村,隶属于安徽省宣城市泾县丁家桥镇。境内群山环绕,山峦叠嶂,溪水潺流不息,有“九岭十三坑”之称,这里就是宣纸的发源地。
在一个初春的清晨,在泾县好友的陪伴中,我踏上了拜谒小岭村,探究宣纸前世今生的旅程。好友的舅父在小岭村经营着一家祖传的宣纸作坊,去他那里,能够与宣纸来一次亲密的接触。
车在青山绿水间缓缓地移动着,仿佛动态水墨画卷中的一叶扁舟。我被沿途的美景所感染,由此及彼,我又想起了北京奥运会开头的那一幕。也许正是这青山绿水的灵气,才能孕育出宣纸这一传世瑰宝。
伴随着我的想象与感慨,车已驶入了小岭村境内。小岭村做宣纸者大多为曹姓。宋绍定二年(1229年),小岭曹氏始祖曹大三率族人由南陵绿岭虬川迁至小岭,以造纸业为生计,并逐步形成“宣纸世家”。
好友早已等候多时,在他的引领中,我们进入了他舅父的生产作坊。他舅父姓曹,他们家做宣纸这一行,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他生得黑中带红,比较瘦弱,常年的劳作,使得他的腰看上去有点驼。笑起来,两眼边浓密的鱼尾纹,让人顿感一种和善与亲切。从他口中得知,宣纸的主要原料是青檀皮和沙田稻草。原料必须手工挑选,优胜劣汰,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成品宣纸的质量。青檀皮的纤维柔软度很好,又有足够的拉升度,因为这个特性,它成为了制作宣纸的最重要的原料。
青檀皮是骨,山泉水是皮,沙田稻草就是肉。与一般稻草相比,沙田稻草的纤维量较高。在宣纸中起着填充和增强绵软性的作用。
将沙田稻草与青檀皮制作成宣纸原料,需要关键的三大步骤。
首先将加了碱水的山泉水把稻草浸泡。这样做,是为了去除稻草中的木质素、糖分等无益于宣纸保存的物质。然后会取青檀皮和沙田稻草等原料,用工具捣碎,再加上草木灰等蒸煮。蒸煮过后的原料放置于朝阳的山坡上,日晒雨淋使之自然变白。再将这些发白的原料碾碎、浸泡、发酵、打浆……
捞纸,是将纸浆转化为宣纸的一道关键工序。捞的好坏,直接影响宣纸成品的质量。捞纸需要两位师傅,一位掌帘,一位抬帘,掌帘师傅一般为技术最高者,抬帘师傅则为辅助。两个人抬着纸帘在水槽中左右晃动,一张湿润的宣纸便有了雏形,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但是宣纸的好与坏、厚与薄、纹理和丝络就全在这一“晃”上。
这一落一起的动作中包含了轻重缓急、拿捏得当。经过摇晃,使纤维沉淀于竹帘之上,水分则从缝隙流失,纸张久荡则厚,轻荡则薄。
捞纸的手艺,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听师傅说,要想捞得既快又好,最少需要六七年的工夫。看着师傅们的操作,我们摩拳擦掌,也想尝试一番。从捞纸师傅手中接过竹帘,学着师傅们的模样,我们两个竭力地配合着,僵硬地手把着竹帘,从纸浆池中捞纸,结果不是手法配合不当,就是捞出的纸厚薄不匀。
我不禁对这些敦厚的捞纸师傅投去了敬仰的目光。这些捞纸师傅,大都是朴实的农民,他们中大多数没有太高的文化。但他们手中捞出的宣纸,确是中国文化的载体。古往今来,有多少旷世之作,是在这宣纸上呈现的;又有多少文人雅士在这宣纸上寄托情丝。郭沫若先生对宣纸这样评价道:“宣纸是中国劳动人民所发明的艺术创造,中国的书法和绘画离开了它,便无从表达艺术的妙味。”
捞上来的宣纸是湿漉漉的,显然是不可以书写的。接下的晒纸工艺,就是湿纸蜕变的过程。之所以叫晒纸,是因为古人制作宣纸时,是利用日光照射,使其水分蒸发,从而成纸的。遇到刮风下雨,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随着科技的发展,制作宣纸的工匠们,不断改良,现在的晒纸工艺是在室内完成的。晒纸这一个过程,最难的就是“揭纸”。薄如蝉翼的一张纸,如何完美地把它从纸贴上揭下来,其实是一件非常看功夫的事情。“力道重了,就会把它抓破;力道轻了,就揭不下来了。”
除此之外,另外一个难点就是晒纸时用松针刷刷干的过程。晒纸工人们将揭下来的纸贴在火墙上烘干,再用松针刷将其刷平,刷纸所用力道的轻重,都影响着这张纸之后书法绘画的质量。
宣纸的制作非常辛苦,晒纸一线经常面临许多挑战,尤其到了夏季,车间里的焙面高达50—80度,酷热难耐。所以凡是从事晒纸工艺的老师傅,皆身板清瘦,精神矍铄,颇有竹子风范。
晒完的纸经过裁剪后,便是成品纸了。
宣纸上有竹林的高洁,兰花的飘逸,秋菊的孤傲,寒梅的气节,芭蕉的温润……世间百态,被一张薄如蝉翼的宣纸,展现得淋漓尽致。它寄托了古往今来多少文人雅士的才情,它浅颂低吟,唱逾千年。
我相信将会有更多的人被它的魅力所吸引,书画出承载各自心绪的作品……
小城冬韵
往年农历十一月的小城,早已是北风萧瑟,天空中布满了灰白如棉絮般的白云。而今年入冬后,天气格外暖和。记得小时候,奶奶常说:“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往年的小城入冬后,那北风呼啸的声音,坐在家里都能感到它的凛冽。棉袄、棉鞋等,冬天的行头,也早已从柜底翻起。而今年冬天,冷空气似乎忘记了与金坛冬的约会。
清晨打开窗帘,阳光就迫不及待地携着冬日别致的喜悦,挤进了我的房间。躺在沙发上,沏一壶清茶,拿一本好书,在暖阳的温馨和清香中徜徉书海,让疲倦的身体在书海中畅游、释放。这何尝不是一种“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闲致呢?
星期天的早晨,当红珊瑚似的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天地间万籁俱寂。旭日好似披着浓烈的酒气,在地平线颤了一颤,然后,立刻将无限的醉意,朝田野和寥廓的天空酣畅地播散开来。这时骑一辆单车迎着瑰丽的朝霞,披着轻纱薄娟般的曙光,越过林立的钢筋混凝土的束缚来到郊外,看天高云淡、纤尘不染的无瑕天空和无垠的大地,在泥土的芬芳中,一种久违的快感从心底油然而生。这种快感,好似小时候父母出去干活,被关在家里压抑太久的我,跑到田野里嬉戏的那份喜悦。
午后陪着家人去公园走上一走,你会发现冬的美,被凝聚在了多彩的树叶上,好似天公往树冠上泼了不同的颜料。枫叶红了,银杏黄了。松树和香樟还绿着,还有很多叫不出名的树……它们互相映衬、彼此洇染,好似天然浑成的油画。银杏满树金黄,好似千万只黄金小扇迎风招展,又好似大将军的盔甲,一路走过,有种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视觉效果。
小区的绿化带,也有银杏树,只是在春夏季并不显眼,掩隐在漫漫的树丛中。可入冬以后,它们便耀眼起来。树叶纷纷变黄,在北风的吹拂中,轻轻地摇曳着,仿佛无数只金黄色蝴蝶在蹁跹起舞。
我捡了一片银杏叶与它对望,在余晖中它是那么的精致,热情,纯粹。黄得均匀透彻,有种生命的激情,简直就是天人的杰作,令我爱不释手。平时很不起眼的银杏,在冬日里竟有如此风韵,难怪李清照会有那句“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橘可为奴”的名句流传千古。
还有枫叶,在油画般的树丛中分外地显眼。它纤细娟秀,灿若云霞;它又似一团团浇不灭的火焰,在阳光下激烈燃烧着,展示出它顽强的生命能量。我查了一下资料,原来这枫叶是由叶绿素和胡萝卜素、花青素等多种色素构成。夏天时叶绿素比较多,所以大部分都是绿色。随着天气变冷,叶绿素变少,花青素也就相应变多,所以就变成了红色。树的色彩斑斓增添冬天的韵味,让原本单调的世界变得五彩缤纷。
小城冬天的韵味在生活的烟火里。入冬后是一年一度腌菜的时节。小时候,父亲总会用一个洗净的大缸,一大包粗盐,还有洗得干干净净的葱绿高脚青菜,按一层高脚青菜,一层粗盐的顺序摆放着。我和姐在一旁打着号子,其乐融融,笑声充盈了整个小屋。腌菜踩好后,一块大青石就成了高脚青菜们的五指山了。
腌萝卜干,是妈妈的专利,妈妈腌的萝卜干又香又脆。土陶广口坛子和一根擀面杖,是妈妈腌菜的工具,从盐水中洗过澡,然后晒干的红萝卜条,在盐和茴香,还有少量花椒的裹挟中,经擀面杖的按压,使它们紧密地结合到一起,然后在广口上面,扎上一层塑料薄膜,不久后,脆香可口的萝卜干腌菜就大功告成了。
小时候很奢侈的青鱼、香肠、猪腿……早已变成了寻常百姓家冬日腌制的原料。儿时,奶奶总会用炒香的粗盐,抹在便宜的鲢鱼身上。让鲢鱼在土陶缸里充分地与盐卤接触,然后晒干。待到来年春天,喷香的咸鱼,便成了我口中的美味。听着我贪婪的咀嚼声,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她老人家沟壑纵横的脸上,绽开了花一般的笑容。如今钢筋混凝土林立的城里,农村的风俗习惯,一直就没有丢弃过,菜场的门口,成担的雪菜,大头菜……堆成小山似的。各式各样的腌制原料装满了大妈们的三轮车。
站在冬天的北风中,看着邻居们阳台上晾晒的那些琳琅满目的咸货,我感受到了小城所留不多的一丝传统生活的烟火。有了生活的味道,冬才会鲜亮和灵动起来,生活应该是冬韵里最美的景致吧,这也正是我喜欢冬韵的原因。
作者简介:
徐志俊常州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洮湖》《翠苑》《散文百家》《鸭绿江》《西部散文选刊》《文学少年》《唐山文学》《参花》《苏州日报》等报刊。散文《南门坛上》入选北京市丰台区高三语文阅读理解题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