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记

编者按：

这是流传在新密市（原密县）的一部古典式爱情作品——以中医中药材为文学素材写成的药典小说。此书稿手抄本秘传到第三代嫡孙岳铁人时已历经一百多年。这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完全用中药汤头歌诀写就的药典小说。作者岳青云，曲梁人，生于清未民初，是当地名医，出身于中医世家。这部小说是岳青云在行医期间，用超现实主义笔法创作的，具有独特风格。其后经人用小楷毛笔抄写，保存至今。岳铁人为防止祖传珍贵作品流失，特在临终前委托乡亲——时任市交通局干部的贾水灿保管传承。贾同志深感作品厚重，历史价值很高，于1995年又委托于本市一位著名作家保管，并嘱托他在适当时机发表弘扬。二人小心翼翼地保存了近40年，今日终于使此大作重见天日，奉献给读者，为河南的新时代文学事业的繁荣增添耀眼亮色。

此小说在艺术性和文学、医学方面的成就值得肯定，作为民间文学遗产，有很高的价值和借鉴意义。

医学本自微妙，岂敢胡言乱道，编成说唱求易记，不恤高明见笑。

话说大治普济年间，大寒省清热县有一人姓石名羔，字降火，官拜发汗解肌之职，自幼娶妻知母，天赋能止嗽痰，退骨蒸。夫妻最相恩爱，所生一子取名菖蒲，字寸九。公子生得开心利窍，聪耳明目，石羔夫妻爱如掌珠。公子长到八岁，朝中忽出奸佞，忠良难以容身。因此石羔告职归郡，聘一黄先生教子读书。要说黄芩何以名芩，因它能泻肺火。黄先生昼夜不息，为此外人送号黄芩。但说这公子读书至十七岁上， 那五经四书、诸子百家，无不精通，文章诗赋，件件超人，正欲出考应试，扬名显亲，忽然圣上黄告遍贴，科考停止，惜哉惜哉。

因停止科考，儿子功名无望。一日石羔坐在庭上， 看昌蒲放学回家，待茶饭已毕，唤至庭前，一声说道：儿啊，我本欲你金榜题名，名垂竹帛，流芳百代，今者圣主停止科考，功名无望，老父仁民之心不已，欲你兼习医术济世活人，等场屋再开，那时再取功名，你意为何？昌蒲说：父亲严命，岂敢不遵。敢问医术从何入手？石羔一声说道：儿啊，医术渊深，老父虽不知其详，亦略知其概。医术先从药性入手。菖蒲说：既然先从药性入手，父亲若肯讲明药性，儿情愿受教。石羔说，儿今愿明药性，坐在一旁，听老父道来。

这才是数年凌云志，须臾改了行，豪杰遭世变，徒自暗悲伤。

老石羔未从开口泪纷纷，叫一声菖蒲我儿听原因：本欲你金榜题名魁天下，又欲你安上全下辅圣君。至如今科考停止难上进，才教你学习医术济世人。说起来药品繁多难备述，且拣那热闹药品向你云：甘草性平能泻火，若用蜜炙把中温。人参补元益劳伤，又止渴来又生津。黄芪收汗性本温，蜜炙大补气虚人。苍术它能止吐泻，燥胃强脾谁不闻。沙参微寒补肺气，味淡大补五脏阴。茯苓渗湿赤破血，山药补气治头晕。白芍生血能退热，赤芍破血效亦真。生地一凉十二经，熟地补肾又滋阴。当归补虚而养血，川芎补血清头分。天冬止嗽除热积，麦冬祛烦善清心。黄莲明目泻心火， 黄柏泻火肾家村。栀子通泻三焦火，连翘善治疮毒人。贝母止嗽又化痰，桔梗利咽开胸神。柴胡泻肝能解表，前胡化痰治痞闷。苏梗叶子皆降气，麻黄发汗宜久陈。葛根止渴治瘟虐，薄荷清头味本辛。防风祛风治痛痺，荆芥清目谁不云。白芷除风治头疼，细辛治头入少阴。羌活能治骨节疼，独活能治疼周身。羔本能治巅顶疼，荆子治挛不能伸。香附开郁调经水，乌药顺气效如神。枳实宽中消食积，枳壳快气去痞闷。白蔻和胃止呕吐，青皮平肝有奇勋。陈皮顺气清膨胀，厚朴治胀可为君。半夏健脾能治痰，南星治痰不用问。霍香止呕定霍乱，槟榔破气冠古今。腹皮安胃退水肿，香茹解暑谁可群。扁豆和中止吐泻，猪苓逐水且通淋。木通能泻小肠火，泽泻利水又补阴。车前治眼共溺渍，骨皮解肌骨蒸珍。灵仙能治腰膝疼，木瓜善会治转筋。丹皮通理退血热，咽喉肿疼用元参。苦参治疮并肠风，丹参调经更生新。胆草泻肝治眼赤，五加除风用酒浸。防己除湿且消肿，地榆止血功常存。枣仁能治夜不眠，远志镇心又安神。益智益气治遗溺，惊悸快吃柏子仁。甘松用止心腹疼，痞气腰疼茴香温。干姜逐冷解风寒，附子回阳功更岑。川乌大热搜风湿，草乌能治疼痛人。木香和胃散滞气，沈香降气如马奔。丁香治呕心腹疼，若要进食用砂仁。荜澄茄除胸胀满，桂枝特长能舒筋。肉桂治寒调血脉，吴萸治疝腹疼君。元胡活血治腹疼，除湿当用薏苡仁。柯子止泻治痰喘，草果止疟更逐瘟。肉蔻温胃止泻痢，草蔻除疼胃家村。常山截疟又除痰，良姜性热把中温。山楂除胀消肉食，神曲开胃谁不尊。麦芽行血消宿食，白芥子把肠痰分。三棱消癖与气滞，莪术消疼力更勤。灵脂行血炒止血，干漆功擅破积门。蒲黄破血炒止崩，苏木行血重医林。红花消疼能养血，润肠通经说桃仁。姜黄治疼消痈肿，血淋郁结觅郁金。金银花是疮家宝，漏芦治疮人共云。白芨治疮主收敛，蒺藜能散眼中云。蛇床逐瘀治疥癞，天麻祛风治头晕。白附子贵治面风，全蝎除风功纷纷。蝉蜕消风退目翳，姜蚕消风除瘢痕。瘾疹风热鼠粘子，黄疸湿染小茵陈。兜铃定喘治久嗽，百合止嗽更安心。紫苑治喘肺痈症，款冬理肺效甚深。旋茯明目祛风痰，桑皮止嗽无久新。杏仁定喘治肠闭，乌梅止泻又生津。花粉止渴消肿毒，密蒙花治眼目昏。射干能疗咽喉癖，决明眼疼快来寻。犀角解热止衄血，羚角清肝人共闻。鳖甲去痞治骨蒸，润肠通经火麻仁。生新去瘀益母草，咽疼热毒山豆根。地肤子寒治皮痒，降香辟恶止血侵。楝根杀虫止腹疼，樗根止血把湿渗。泽蓝消肿治破伤，皇角通关有异勋。莁荑杀虫敷疥癣，雷丸亦存杀虫心。苍耳透脑祛风湿，胡麻疗疮补虚损。青箱子治眼暴赤，谷精草治风牙人。青蒿止汗除骨蒸，止衄快去采茅根。杷叶理肺善清上，夏枯湿脾可回春。龙柏治眩破症瘕，鹤虱杀虫谁不钦。旱莲止血黑须发，榆皮利窍又除淋。钩钩治搐瘈疭症，辛夷通鼻去毛心。海桐治癣除风湿，续断治崩更益筋。侧柏能止一切血，补肾黑须找覆盆。金樱子善治遗精，石连子好最清心。芡实益精治白浊，龙眼可治怔忡身。莲子益精悦颜色，巴戟补肾酒来浸。川楝治疝利小水，龙骨固精最可亲。草藓能治腰背疼，巴豆摧积勇冠军。斑茅破血治瘰疬，胡连骨蒸即服驯。催生透乳王不留，消疳杀虫问使君。乳香能止心腹疼，没药止疼效亦真。百部润肺止咳嗽，五味止渴更生津。雄黄避邪更解毒，治疥杀虫用水银。芦荟杀虫安惊搐，疮毒杨梅找轻粉。故子温胃治腰膝，苁蓉补肾有好音。菟丝添精治腰疼，枳实益气又壮筋。杜仲益肾而添精，牛膝除湿下部门。力透重围穿山甲，润肠通关郁李仁。青代平肝退热毒，血竭破血治伤损。瞿麦能治热淋血，大青能治大头瘟。枸杞添精明眼目，阿胶止血能养金。首乌益精颜色好，黄精大补德配坤。通草消肿并透乳，川椒逐寒热而温。硼砂善治咽喉肿，硃砂镇心又安魂。天竺黄者治惊风，服子下气胀难存。檀香升胃治霍乱，白果定喘妙如神。此乃药性之大略，老父愿儿记在心。

话说石羔将药性讲了一遍，一声说道：儿啊，此乃药性大略，儿当谨记在心，再读本草以求精详，可也。昌蒲说：父亲严命，儿当终身不忘，敢问既明药性，师拜何门？石羔说，药性既明，次当学习脉理，只是老父于脉理，不甚明了，不如你师黄芩先生。天色已晚，儿明早上学，细问你师，你师应不吝教。说罢，父子各去安眠。

次日东方发白，石菖蒲梳发净脸前去上学。及到书馆，那黄芩先生坐在灯下，读王叔和脉诀已多会儿了，看见菖蒲，一声说道：昨日午时命你归家用饭，午饭以后，哪里讨闲去了？菖蒲听得老师话问，即将父亲讲明药性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又问道：昔者樊迟请学稼，孔子斥为小人 ，今老父亲命我诗书之暇，旁及医术，不知于理何如？黄芩说：为学之道，功贵专一，只是学尚多能，内经方书，我也曾略看过，你父命你学习医术，有何不可？菖蒲说道：老师既深谙医学，敢问脉理为何？黄芩说：你既愿学脉理，坐在一旁听我说来。为学贵多能，立志宜圆通。只要才性高，一成无不成。黄芩有语开言道，弟子菖蒲听我说。你的才性超伦类，文章诗赋甚清彻，正望你金榜题名魁天下，圣主陡将黄告贴。取士不以科目进，你父盛心从此折。命你兼习岐黄术，今朝你就问脉诀。说起脉理非容易，你休轻看寸关尺。 左寸属心与小肠，左关肝胆天定也。尺肾膀胱人人晓，一部两经记真些。右寸主肺与大肠，右关脾胃有分别。尺命三焦天然位，一脏一腑仔细切。部位既清求脉名，里头还有四字诀。四字为脉之大纲，浮沈沉数是关节。沉主里面迟主寒，浮主表面数主热。更看有力与无力，虚实之界于此别。表里寒热与虚实，四字包着六字诀。浮而有力则为风，无力气虚是本宗。数而有力则为热，无力血虚疮痍同。沉而有力则为积，无力气上或上壅。迟而有力痛难禁，无力寒积在胸中。七表八里与九道，无脉不从四字生。此乃脉理之大纲，你要深玩休看轻。黄芩说罢，一声叫道菖蒲：浮沉迟数乃是脉之大纲，五脏百病，俱见于此。你要潜心深玩。菖蒲说：老师之命，弟子敢不恪遵，敢问五脏见浮脉，主何病疾？黄芩说你听：浮心心虚主事惊，神不守舍心不宁。言语错乱本经病，舌弦不语为正宗。肝浮中风主瘫痪，牙疼面肿病多端。筋脉挛福身更疼，肠风下血紧相连。脾浮脾虚作膨胀，饮食不进病难当。上气喘急兼疟痢。呕逆泻泄宜参详。肺浮咳嗽多气急，此人大便必封密。面肿生疮亦所有，吐血唾脓是真机。肾浮腰疼并牙疼，小腹气疼又相攻。腿脚生疮亦难支，足膝努力何以行。此是五脏浮脉病，你休轻看要记清。菖蒲说：弟子记下了。敢问五脏见沉脉，主何病疾？黄芩说，你听：心沉心惊兼漏崩，小便不通淋漓生。咯血尿血合气结，寤而不寐常惺惺。肝脉见沉怒气伤，眼睛昏疼吐酸浆。胁疼胀气肝经病，肚腹胀满最难当。脾沉贪睡痞气结，中满不食多黄色。手足不仁兼呕吐，泄泻之症不用说。肺沉呕血多失声，脉数吐痰属本经。上气喘急自然理，还有息奔兼肺痈。肾沉风滞腰背疼，小便不利兼闭经。阴癫腹胀本脏疾，奔脉腹满又相攻。此是五脏沉脉病，你要谨记在心中。菖蒲说：弟子记下了。敢问五曦见迟脉，主何病疾？黄芩说，你听：心迟小便必频数，心疼呕苦悸病多。怔忡亦是本经疾，伏梁脐疼待如何。肝迟七疝兼诸疾，筋挛胃疼亦相逼。目昏多泪主事惊，转筋麻木本经疾。脾迟气伤主雷鸣，咳嗽泄泻吐蚘虫。饮食不化脾寒极，此人痰涎必多壅。肺迟咳嗽寒痰盛，大便溏泻痞满生。饮食不消皮肤糙，梦涉大水气衰行。肾迟滑精小便数，膝胫酸疼梦涉河。阴湿又见多盗汗，两耳蝉鸣肾家疴。此是五脏迟脉病，你要小心记真确。菖蒲说：弟子记下了。敢问五脏见数脉，主何病疾？黄芩说，你听：心数烦燥发狂言，舌上生疮势必然。眼目昏花心经热，小便赤浑是本源。肝数眼疼翳膜生，头风眼昏泪多倾。妇人血热骨蒸现，头晕目眩风热攻。脾数嗜卧齿疼连，多食不饱兼骨翻。四肢不举本脏病，势必口臭及牙宣。肺数主病是如何，咳嗽痰醒目赤多。大便闭结形来粗，面生豆蔻为肺疴。肾数水结消渴逢，小便遗溺兼闭癃。下焦生疮及血淋，阴囊湿乘亦相从。此是五脏数脉病，谨记心下莫放松。虽然话是如此说，临症精审宜圆通。执执泥泥可不中。菖蒲说：弟子记下了。敢问五脏见绝脉，是何形像？黄芩说，你听：说起绝脉非寻常，你可仔细听端详。心绝如操带钩样，前曲后弓一日亡。肝绝急如张弓弦，八日管许见闫王。脾绝雀啄或屋漏，四日叫他哭一场。肺绝如风吹毛像，三日归阴人须防。肾绝解索或弹石，四日魂灵上天堂。命绝鱼翔并遐游，涌泉亦难保无伤。此是五脏绝脉样，临症你可细审详。黄芩说罢一声，叫道：菖蒲，脉理难测，自古亦然你休大言不惭，欺己欺人，努力细玩可也。石菖蒲从此后，昼则通读经传，夜则潜玩药性脉理，不在话下。

但说是年十月之间，老石羔一日坐在庭上，想道吾儿今年一十七岁，明年即是一十八岁了，正当完婚之期。第亲家遥远，搬娶非易，奈何奈何。正思想间，石苇忙来禀道：门外来了一客，前来下书。诸位的明公，列位的看官，敢说石苇是甚么人，这人刀是石羔一个老仆，年方四十余岁，甚有才干，能泻膀胱之热，通利小水。此日在此门外间站，一人来到面前，向前一揖，说道老兄，路南这座府室，上挂金字匾曰白虎第，可是石老爷的门首？石苇说，正是。那人就说，烦老儿往里相传，就说浙江温县有人前来下书。因此石苇慌慌忙忙，来到庭上，禀于石羔，说门外来了一客，前来下书。石羔说命他进来。石苇转身来到门首，对那人说：我老爷命你进来。那人跟着石苇，来到庭上，双膝跪下，称老爷万福。石羔说起去，石苇与客看座，那人说小人不敢。石羔说坐下不妨，那人方才坐下。石羔一声问道。你姓甚名谁，从何地而来，到敝舍何干？那人说，小人姓白名前，浙江温县白大人，念我能降气止嗽，收到府下。今奉白大人之命，前来下书。石羔说，书陈安在？白前即从怀中取出小书一封，献与石羔。石羔接书在手，说道：石苇引客前去用饭。白前随石苇前去用饭不题。但说石羔想道，浙江白亲家有书到来，不知何意，待我拆书一观。石羔将书拆开，只见上写：姻恩弟白术顿首，谨启石亲家甫降火先生大人阁下：小弟福薄，缺乏子息，独生一女，许为兄媳。明年十八岁，年已及笄 ，舐犊鄙怀，不忍相离，祈兄洪恩，命我贤婿，明春驾临，入赘敝室，一年半载，送回故里，或可或否 ，凭兄主持，专此肃款，闲言不叙，既请鼎安。石羔看罢，笑道：我当有何事情，原来想教我儿明春他府赘亲。我正虑途路遥远，搬娶非易，老白这个意思，岂不正合我心。即取文房四宝，写回书一封。大抵写的是明春即命小儿赘亲之意。将书写完，白前用饭亦罢，跟着石苇，回到庭上谢恩。石膏对白前说道：你老爷书陈，我已观看，今有回书一封，劳你捎回，你意下如何？白前说，老爷钧命，小人敢不尽心。石羔即命石苇取文银二十两，交与白前，略作茶费。白前谢赏出府，石苇送至大门以外，二人一揖，白前一直奔回浙江不题。

但说石羔喜不自胜，将此事与夫人公子说知，亦与黄芩先生说知。及至岁暮，黄芩先生解馆归家，这且不表。却说次年新年正过完，到二月上浣，石羔夫妇坐在堂楼，唤公子菖蒲侍坐于侧。石羔说道：儿啊，时值仲春，明日又是上吉之辰，我儿正好往浙江赘亲，你稳坐一旁，听老父嘱咐一回。老石羔稳坐堂楼把话讲：叫一声菖蒲我儿听其详，想当初老父在朝把君奉，午门外盖造一座白虎堂。任凭那热邪斑疹阳明闹，只要这老父兵到即投降。你岳父官拜温中止泄职，他凭着补脾燥湿辅君王。甘国老见俺二人功劳重，说两家结为秦晋地天长。到后来朝出奸佞忠难容，俺二人一齐告职归故乡。前年冬儿的岳父有书到，想教你到他府赘亲扫华堂。你岳父医术深邃人尽服，到那里你可殷勤问医方。更要紧他本无儿靠女婿 ，侍奉他要同侍奉亲爹娘。我的儿若能聪听老父话，也不枉老父今日嘱一场。老石羔堂楼说罢前后话，唤过来老仆石苇说衷肠。

话说石羔坐在堂楼，将公子菖蒲嘱叫一遍，又唤老仆石苇近前，嘱咐一回。老石羔嘱咐了公子菖蒲，又唤过来老石苇细听嘱咐：你本是山阴人，幼失侍怙，好一似无根草漂流江湖，惟你会利水道劳伤能补，药市上见一面，收到我府。到我府算至今二十余载，有老父我不曾草芥视汝。石苇说：老爷恩重如山。石羔接着说：但少爷长到十七八上，也没把你看成了寻常仆奴。石苇说，老爷公子恩重如山，生生难忘，老奴愿效犬马之劳。石羔说：少爷良缘恩爱，到明天，你少爷浙江赘亲，他本是年少人不识时务，途路上万一有些许差失，岂不是就苦了俺老夫妇。我看你有才干，老成练达，命你辅你少爷同下东吴， 途路上，要晚起，要早住，慎勿要赶路程黄昏在途，到后来你少爷浙江回府，有老父必重报，决不轻忽。石苇说，老爷把话讲到哪里，老爷若命跟随少爷浙江赘亲，老奴敢不尽心。知母说：儿啊，赘亲之事，你父已嘱咐， 为娘不必再言，只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儿可小心在意。菖蒲说：孩儿记下了。

却说他一家人，说说话话，天色已晚，各去安眠不题。到了次日，东方发白，石羔夫妇一齐起来，梳洗完毕，石羔即命石苇到在马房，  准备大马两匹伺候。只见那石菖蒲穿戴整整齐齐，来到父母面前，双膝扎跪满面笑容，说道：父母在上听儿禀，您听孩儿说分明，儿今赘亲浙江省，不能堂前把孝行，不能昏定而晨省，不能冬温而夏请，惟愿父母无疾病，惟顾父母常安宁，儿到白府无久停，明年一准就回程。公子高堂正然禀命，忽听父亲说一声，石羔说道：我儿快起来。公子立时起来，站在一旁，只见他老夫妇，抽身去到里房。石羔拿出来一个小包袱，对公子说，内包文银百两，铜钱四千，以作盘费。知母拿出来一件宝贝，对公子说：儿啊，此宝名叫金钗石斛，能暖水脏，中胃气，补虚劳，壮筋骨，益精护阴，壮元疗痺，乃是你岳父持家之宝，交与甘国老，甘国老送到咱府，言道后来以此为凭。儿今浙江赘亲，全凭此宝，儿要小心着些。公子接到手里，装到贴身衣服里边，正装时，石苇来到面前，禀道，马匹准备齐毕。石羔说：石苇你拿住包袱前行，老父送您起身。石苇掂起包袱前行，公子随后紧跟。石羔夫妇送出门外。石苇将包袱绑在马上，双手执辔，说道，请少爷上马，公子说：你牵马前走，村外上马。公子回头将父母请回不题。但说石苇两手牵着两匹大马，头边前走，公子随后紧跟，走到村外，石苇执辔而主。公子走至跟前，一跃上马，石苇将鞭递与公子，亦自上马。只见他主仆二人各跨大马，扬鞭就道直奔浙江去了。

公子村外上雕鞍，他主仆二人共扬鞭，前行来到荒郊外。举目抬头四下观，这壁厢跑的是狡兔，其肉孕妇不可餐。兔屎一名望月砂，杀虫明目有何难。那壁厢飞的是白鸽，调精益气治疥癣。其屎名为左盘龙，腹疼白秃俱效验。这壁厢跑过米一只鹿，鹿茸生精治头眩。鹿角行血能消肿，胶霜滋补能驻颜。那壁厢飞过来一群雁，久服轻身治拘挛。自落翎毛更有用，小儿佩之避惊病。这壁厢宿卧着一刺猬，皮治肠风五痔痊。那壁厢卧着一野鸡，止痢除湿性微寒。许多好景无心看，摇鞭催马奔阳关，走了一程又一程，走了一天又一天。一日来到紫家集，红轮滚滚落西山。他主仆催马大街进，兴隆店前下雕鞍。

话说公子主仆自离了清热县，行了一千余里，那日来到紫家集，只见太阳西落，他主仆进了大街，到在兴隆店门翻身下马，只见那店主人慌慌张张跑到跟前，满面赔笑说道：老客莫非投宿里么，石苇说正是。那店主人即牵两匹大马进了店门，他主仆随后紧跟。店主把马拴在马棚，将他主仆让在上房，即送暖茶一壶，茶盅两个。石苇一声说道：店主老兄，今日我小腿肿痛，不能喂马，烦老兄喂养一夜，明朝给你酒五百，你看如何？店主笑道说： 老客将话讲那里，常言一客一主就是一家，说钱做甚。但说公子主仆用茶已毕，店主燃火点灯，将饭端来。他主仆用饭已罢，同去安眠。店主马棚喂出一夜晚景不题。

却说次日清早，公子起来问道石苇，你腿疼可曾轻了，石苇说比昨日更甚，不能乘马登程，奈何奈何。公子说：不妨，已行了一千余里，全无歇息一日，今央店主与你请医调治，我亦歇息几日，等你病全愈，那时登程不晚。正说时，只见店主端来一盆温水，放在地下，说道：请老客升冠。 公子洗脸已毕，说道：店主老兄，我看石苇小腿肿的更甚，贵乡若有外科先生，烦老兄请来与他调治，到病愈时小弟定有重报。店主说，敝处东边一里许解毒村，有个外科先生，姓白名矾，能治疔肿痈疽、瘰疬疥癣，莫就去请他罢。公子说好。店主说罢出了店门，就往解毒村了。约有一个时辰，即将白矾先生请来。公子见了白矾，进了屋门，向前一拜，白矶亦还一揖。公子说，闻先生术工和缓，故特相劳。白矾亦谦虚几句，此时石苇早已勉强起来，穿了衣服，仍歪在床上，看见先生来到，即说先生快给我看看罢，我实实疼得难忍。白矾来到床前，石苇把裤腿掀起，白矾用手一点，说道此疮也，今已熟可取口。公子听的取口二字，暗对店主说：你到街上，去撕红绫三尺。说罢手拿铜钱钱，交与店主，店主接钱而去。只见白矾一针下去，豁一疮口，即将白脓挤出，取一药捻，纫在口里，用一纸贴住。白矾看疮已毕，公子端来一盆温水，说道：请先生净手。白矾净手毕，恰好店主回来，公子即命店主去炒四个盘子，温烧酒一壶，店主答应，不敢怠慢。不多一会儿，店主送去四个盘子，一壶烧酒，一齐放在桌上，公子满斟一盅，双手捧与白矾，白矾接盅在手，公子即自斟一盅，二人各饮了三盅，公子又与白矾满斟一盅，开口问道：先生此疮因何而得？白矾曰：热毒也，经云，诸痒痛疮，皆属心火。此疮高起属阳，不难痊愈。公子说：今旅店之中，得亲光临，不才素好医术，敢问疮疡症治如何？白矾说：仆于外科，本非优长，今日辱承明问，相公尊坐车上，听我道来。为学贵好问，到处皆有师，及至学大成，名扬天下知。老白矾旅店把口开：尊一声相公，你听明白，疮痨皆因阴阳滞，营气不和生出来。未溃宜用活命饮，二花陈皮当归差。防风白芷甘草节，贝母花粉皂刺该。乳香没药穿山甲，好酒煎服好自在。或用二花合甘草，酒煎共传亦奇哉。溃后收功万全汤，芪参术苓归芎排。术地芷桂陈防草，因症加减要清白。此是服药之大略，临症生巧在心怀。公子说，疮痒上药如何？ 白矾说：上药之术有要点，我今与你说大概。初用海马拔毒散，蚣雄轻粉三甲赖。 硃砂片脑共乳没，拔得毒尽去根荄。敛疮专肉生肌散，滑石龙骨陀僧在。螵蛸枯矾寒水石，空粉胭脂效极快。上药须要因症用，按着次序休使乖。有那小人为钱财，上些孬药把症坏。积作的子子孙孙说不来。白矾讲罢，又说道，此乃治疮之万方。石相公若有志外科，宜细读方书，勤访高明，以求精详可也。公子说：先生明训，不才当牢记之。白矾说：我酒已够，今当便告去。公子即取红凌三尺，铜钱四千，满面赔笑，说道：粗具薄仪，乞先生笑纳。白矾辞让再三，然后收住。说道后日不必去请，我即自来。石苇说：我不能相送，祈恕不恭之罪。白矾说，你休起来，说罢即举足而去。公子送出店门，白矾辞别公子，直回解毒村不题。却说公子回到店中 见石苇已经睡着，独坐椅上，暗想道：我石菖蒲，幼读诗书，长精文艺，今虽落寞旅店，异日当大魁天下，思想到此自觉诗兴顿开。恰好条几上放有笔砚，公子将墨研浓，将笔告饱，照粉墙上题一诗云：北海有大鸟，终年卧不起。养成冲天鹏，一举九万里。题罢，只听背后一人赞道，好诗！好诗！明公敢说此是何人，此乃紫家集一位大绅，姓紫名苏，字宽中，年方四十九岁，才艺广大，叶能发汗解寒，梗能顺气安胎，子能降气开郁。前甲子科中第二名举人。平素专好救疾救苦，今日来到街上，闻众人说兴隆店有一个客人长个恶疮，甚是凶险，因此来店中睄看。进了屋门，见公子题诗方完，心中赞道：好诗！不觉嘴里说出来了。公子听有人声，扭过身来，看见紫苏，知非常人，即向前一揖，紫苏亦向前一揖，二人各问姓名，各叙寒温，真所谓一见为故。正谈心时，门外又来一个少年，紫苏一见那人便说道，你看墙上诗句，真是绝妙。那人本不知诗，见紫苏赞赏，亦说真是绝妙。公子与那人交相一揖，问道：老兄贵姓？那人未及开口，紫苏便笑道：他是南头木家学生，姓木名贼，也有个小武艺，会止血明目。紫苏亦把公子姓名与木贼说明，三人谈笑一会儿，紫苏向公子说道：你仆腿生一疮，如今全世界没钱不行，若盘费宽裕，固好，万一窄狭，仆愿探囊以续。公子说今日尚有些钱子，若困涸辙，定乞老先生决西江之水。说罢，皆粲然而笑。又谈一会儿，紫苏说：石相公休怪，我今少陪。木贼说，我也回去。只见二人在前，公子在后，走到店门以外，木贼回家。公子复回店中，俱各无话。但说紫苏回到府下，见了女儿紫石英，便说道：儿身福薄……紫石英说，爹爹此话从何而来？紫苏说，儿啊，自你母即世，于今五载，儿今已一十六岁，老父为你才貌双全，常想与你择一佳婿，选择了数年，无一人当意，今日则老父到兴隆店，遇一才子，此人姓石名菖蒲，字寸九，乃大寒省白虎大帅之子， 年方一十八岁，生的聪耳明目，开心益智，老父心中欲招为东床，不意他如今就是往温县白大人府下赘亲去哩。数年遇一才子，又被白家占去，岂非我儿福薄。这一席话，把紫英的脸皮，说得一赤一红，一红一赤，暗想道，父亲说那人是个才子，但说他长的聪明，今世皮貌之士甚多，真才岂在皮貌乎！想罢将嘴张了几张，才说道：爹说那人是才子，果何所见？老紫苏即将粉墙上诗句，重述了一遍，说道：此人岂非才子？！紫石英听得这诗句，心中赞道，奇才奇才！我紫石英若与他鸾配凤偶，也不枉生此一世。因说道那人真是奇才，总被白家占去，然娥皇女英共事虞舜，文赢齐姜同配晋文，孩儿有志希古， 宁为贤妾，不为雍愚妻。爹爹既遇才子，幸勿当面错过。那紫苏原是个爱才如命之人， 听的女儿这话，遂说道：孩儿放心，老父明日央个媒人，管许一说即成。他父女知心话说至天色已晚，那紫草放学已回。敢说紫草是什么人，说起话长，原来紫苏娶妻辛氏，先生一女，名叫石英，次生一男，即是紫草。前五年间，辛氏即世。乡邻与紫苏提媒。紫苏说娶妻非为养也，为无后也。今我有男有女，再娶为何，因此不娶继宝。今年紫草，已十一岁，念书三年，造诣到利水消肿，通治痘疹地步。今晚放学归家，做饭婆刘寄奴，能治金疮烫火伤，将饭端来，一家晚饭已罢，各去安眠不题。次日清晨，紫苏起来，梳洗已毕，用些点心，即去解毒村，把此事与白矾说知，央他为媒。又回来去央木贼，俱言此事若成，决有重报。话说白矾用了早饭，即往兴隆店中提媒，及到店中，先与石苇看疮，看疮已毕，恰好木贼已来，白矾说道：老夫特来与石相公贺喜。公子说喜从何来，白矾说你听：老白矾开口把话提，尊声相公你听仔细，千里姻缘一线牵，此语不假是实的。木贼说：昨日那位紫孝廉，他有一女甚伶俐，年方二八生的好，更有一身好武艺。白矾说：提起她那好武艺，惟有老夫知之的，性温体重入心肝，血海虚寒亦能治。木贼说：今朝孝廉去央俺，教俺与你把媒提。好佳人今相遇，真是一双好夫妻。公子说：不才今温县赘亲，岂敢别聘？！白矾说：石相公，你也太执泥，此事孝廉非不知。相公遍观今之世，一夫二妻岂无之。公子说：《诗》云，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今无父母之命，岂敢自专。木贼说：事有经权莫执一，异日禀命不为迟，此事若是我木憨子，定写大戏贺三日。

话说他二人说的舌敝唇焦，公子只是不允，二人心怀不平告去。公子送出店门，二人走着说着，走到药铺门前，听的一人问道，将事说成否？二人齐目一观，见紫苏在前药铺里站着，即一同进了药铺，把石公子不允亲事说了一遍，二人就出药铺去了。但说紫苏回到府下，看见女儿长吁短叹。紫石英说，爹爹为何面带不喜？紫苏就把央人提媒，公子不允之事，说了一遍。紫石英说，自古激将容易请将难，儿有一计，管教那公子俯首听命。紫苏说，儿有何妙计？紫石英说，只需如此如此，那人即惟命是听了。紫苏说，此计大妙。老父即便行之。到了午后，紫苏又去兴隆店中，与公子闲叙。公子一见紫苏，想道此老此来，必以亲事苦缠，我决不允。二人间叙一会儿，紫苏说道：石相公我有一言，幸无见怪，昨日老夫一见佳作，十分拜服，回到寒舍，将佳作与小女学了一遍，小女颇有咏雪之才，心中不忿，意欲相公旗鼓相当见个胜负，以诗论剑。 以我看来你不去为妙，恐有差池，损了相公盛名。公子听得此话，暗想道：我石菖蒲素以豪杰自负，眼空一世，何物女子敢与石少爷对敌，或者将我诓到他府强我成亲，这可也是有得。然紫孝廉乃有面目之人，此事彼必不为，想罢说道：令媛若肯见教，如今即造贵府拜谒。紫苏说，你不去为妙。公子说，我去领教不妨。紫苏说，石相公执意要辱临敝舍，养之精神，明日老夫当洒扫以待，说罢便起身而去。公子送出店门。紫苏辞别公子回府，公子转回上房不题。

那紫苏回到府下，将前事与女儿说明，天色已晚，各去安寝无话。却说次日清晨，石菖蒲穿戴整齐，向石苇说道：今日我往紫府，会那女子，你在这里，要把包袱看好。更有紧要嘱咐，床后席下，红绸包内一宝贝，名叫金钗石斛，我去温县赘亲，凭此为证，你要小心。石苇说，老奴记下了。公子嘱咐石苇后，看日已三竿，即出了屋门，问店主曰：紫孝廉的府室，在于何处？店主曰：出了这大门，顺大街北走，到十字路口往西拐，过八九个门，路北有个门楼，甚是高大，上挂文魁匾额即是。 公子说：我记下了。说罢，便迈开大步，直往紫府而去。不多一会儿，便来到紫府门口。紫苏在门前恭候多时，看见公子，慌忙相迎，把公子迎到客庭，分宾主而坐。饮茶已毕，紫苏说：石相公今日辱临，敝庐生光，至于比试之事，可以不必。公子说：不才特来领教，紫苏说，相公若执意比试，你随我来。于是紫苏在前，公子在后，穿宅越院，来到后宅。公子抬头一看，只见堂楼挂彩，门垂竹帘，阶前设桌一张，椅一把。院中东偏设桌一张，椅一把 。桌上放有文房四宝。二人到了院中，紫苏说，屈石相公在此，老父当坐在那厢，二人方才落座。小紫草站在其父桌侧。紫苏一声说道：今日之章程与寻常不同，石相公诗成，把卷子缴与小紫草，捧来我看。看罢，再送之楼上。女儿诗成，亦交于紫草，拿来我看。看罢，再交与石相公。我这桌上，有酒杯三个，那个诗劣罚酒三杯。石相公才高，可以先作。公子说，请题。紫苏说：士各有志，言尔志可也。只见公子略加思索，便成一诗，将卷子缴与小紫草，紫草捧到紫苏面前，紫苏一看，便暗赞道：奇才！奇才！让紫草拿到楼上，小姐杏眼一观，乃是：春深桃李正争妍，长安道上聚群仙。占得蓬瀛第一座，夜半醉归炬是莲。看罢，将笔一挥，和成一诗，缴与紫草。紫草捧到紫苏桌上，紫苏一看，暗赞道：不劣不劣！紫草将卷子放于公子桌上，公子一观乃是：文杏如锦占春妍，笑风弄月花中仙。自夸独擅上林盛，岂料天生并头莲。看罢，心中盛意已减了三分，乃再作一首，缴与紫草，紫草缴与紫苏一看，暗道：折服折服！捧到楼上，小姐一观，乃是：昨夜寻春月华妍，轻舟顺风海上仙。前行误到濂溪岸，于今始知君子莲。看罢，即作一首，紫草缴与紫苏，紫苏暗暗道：鏖战，鏖战！紫草缴与公子一看，乃是：金莺春深语更妍，独翔禁林唤众仙。莫贪宽裳羽衣曲，快迎雾里太乙莲。看罢，又作一首。紫草捧去教紫苏一观，暗道：耐战耐战！紫草捧于小姐一看，乃是：吟风啸月比花妍，谁敌陇西酒中仙。即到山高云深处，岂让说经舌生莲。看罢，即作一首。紫草缴与紫苏一看，暗赞道：绝妙绝妙！即交于公子，公子一看，乃是：寄语桃李莫竞妍，凡态敢比大罗仙。一笑踏翻鹦鹉者，诗坛已属女青莲。公子看罢，心里暗想道：这十六岁女子，诗品清新俊逸，且才性敏捷，教我应接不暇，真真天才也，实乃羞惭羞惭！即走到阶下，望楼上一揖，说道领教领教！紫石英在帘内亦向前一拜。公子走到紫苏桌前，饮酒三杯，紫苏说，石相公这是为何？公子说，不才战败，甘心受罚。紫苏 说：不如你歇息歇息，再背城一战何如？公子说老先生取笑了。说罢，公子在前，紫苏在后，一齐走到客庭门外。紫苏拉住公子，说道：相公休要回驾，待老夫粗备园疏，你我痛饮一回方好。公子不便辞谢，同进客庭，公子方才落坐，紫苏便抽身而回。公子独坐客庭，暗想道：紫小姐天生奇才，我若得她为身配，岂不快活一世，悔不该前日苦苦辞往，我看紫孝廉，还有妻我之意，他若再提起此事，我定要满口应允。公子在此客庭十分心动，暂且不表。

但说紫苏回到堂楼，见了女儿，说道石相公才性何如？小姐说，那人真是天才，又且发笔极快，孩儿险些被他取胜。紫苏听得女儿此言，便说道：我看您二人诗才不相上下，真是天生夫妇。说罢，转身回到客庭，与公子分宾主而坐。恰好老仆人将酒菜端到，敢说这酒菜都啥，明公尊坐一旁，听俺拙嘴笨腮，道将起来：说起这酒席，酒席真是轩，明公恁不知，听我向恁言。有一味，鲜猪肝，补血明目不非凡。猪肺它，滋润肠，杀虫仙。托痘下乳有麻虾，益气补血是鸡蛋。葱能发汗治头疼，韭能逐血治停疫。竹笋下气利水道，菠菜解毒肠胃宽。大蒜开胃通诸窍，入肾坚骨有青盐。酒能和血性本热，醋能开胃味本酸。酒菜碟子撤下去，又端来几碗肉菜把饭餐。有一碗猪肉润肠胃，一碗羊肉补虚寒。牛肉益气安脾胃，鸡肉补虚味本甘，鸭肉滋阴补虚劳，鲤鱼消肿治黄疸。海带下水消瘿瘤，木耳止血崩漏栓。豆腐宽中和脾胃，豆粉清热治溃烂，饭是白米畅胃气，馍是麦面养心肝。许多佳品表不尽，但说二人饭吃完，老仆人撤去筷子碗，又听公子说一言：昨日白术二人提媒，可是出自老先生本心？紫苏说：昨日老夫就糊涂了，明知石相公温县赘亲，岂有再聘之理？公子说：昔尧以二女妻舜，千秋佳话，老先生若不弃微贱，收为半子，令媛与白小姐，自当不分大小，琴瑟一室，未知尊意如何？紫苏说：老夫虽有此心，自是石相公有些不便。《诗》云：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相公岂得自专。公子说：事有经权，不可执一，今日行权成亲，异日还乡，再禀父母，谅不深责。紫苏说：小女蒲姿陋质，本不堪为君子偶，石相公若见不弃，老夫当择一吉辰，命恁夫妇拜堂。公子见紫苏允诺，即行子婿之礼。紫苏喜不自胜，便拿时宪书，掀开一看，说道：明日就是上吉之辰，贤婿即在敝舍成亲如何？公子听得此话，满心欢喜，说道：凭岳父主张。他二人在客庭，俱各喜不自胜，这且不表，话分两头，再把木贼提上一提。

却说木贼在书馆里独坐，无心看书，想道石菖蒲真是可人，我再去与他闲叙闲叙。想罢，即往兴隆店去了，及进店门，适店主不在店里。木贼便一直走到上房门前，用手将门一推，进在门内，却不见石菖蒲。只见石苇在床上熟睡，手中拿一块红袖，木贼便蹑脚蹑手，走到床前，把红袖取在手里，伸开一看，只见一件东西，不知是啥，想道：红袖包着，必是宝贝，便将此物包着塞到自己怀里，出了上房，把门关住，一直回家去了，这且不表。

单说石苇醒来，不见手中宝贝，便忍着疼痛，把床上床下寻了几遍，终无下落，不觉满眼落泪，就哭起来了。老石苇店中把泪落，自己埋怨自己错：金钗石斛席下放，你好不该手中挪，挪在手里犹则可，你好不该又睡着。醒来不见无价宝，寻来寻去无下落。少爷温县去赘亲，你教他去凭着何。细想难见少爷面，不如一死见阎罗，两根辔头一处接，扔在梁上耷拉着，搬根板凳梁下放，忍着疼痛上哆嗦，绾个套儿冰盘大，两手撑着泪索索：哭声老爷不能见，哭声少爷你怎知，你从紫府回来转，老奴就到奈河桥。将头伸在绳套里，往下一悠把蒜确。不言石苇上了吊，再把店主说一说 。他从大街回来转，一心上房看如何，用手推开门两扇：娘啊一声吓死我，石苇为何上了吊，这事可该我打锅。大喊一声来卸吊，霎时跑来一大窝，一人抱起下半截，一人顶上解上锁，慢慢放在流平地，鼻孔吹气皂角沫。一人用手按胸上，一人用管吹耳朵，店主有语开言道：叫声伙计你听着，你今快往紫家去，见了公子对他说，就说石苇上了吊，教他回来看如何。小伙计听说不怠慢，出了店门去如梭，两步并成一步走，跑到了紫家客庭停住脚。叫声相公不好了，上房吊死石苇哥。公子就说因为啥，那人答应我不知。公子听说这些话，客庭以里慌了脚，尊声岳父我回去，说着说着把泪落，紫苏就说我也去，二人一齐开了脚。大跑小跑跑回去，看见石苇横侹着。公子连把石苇叫：你今上吊所为何？紫苏说：为何寻这拙囊气，你快醒来把话学。也是石苇不该死，慢慢睁开俩眼角。看见公子面前站，哭声少爷愧死我。公子就说因为啥，从头至尾对我说。石苇有语回言道：尊声少爷你听着，你今朝紫府去赴宴，临走把我好嘱托。你说金钗石斛床后放，教我小心莫忽略。老奴一时心操过，取出宝贝手中挪。宝贝挪在我手里，不觉一时梦南柯，醒来不见无价宝，床上床下寻不着。明知这被贼人盗，你上温县凭着何，细想难见少爷面，我才寻思不愿活。公子听说这些话，又拍手来又跺脚。你今失去金钗宝，叫我怎上温县说，老岳父不见宝贝必不认，俺结发夫妻一刀割。公子哭得如酒醉，石苇哭得如花落。不言他主仆哭个死，再把紫苏说一说。老紫苏有语开言道，叫声贤婿你听着，宝贝既为贼盗去，哭死哭活该怎着，不如叫捕役找一找，找着温县就好说 。紫苏说道叫捕役，捕役速来紫府阁，慌慌忙忙上房，看见紫苏把头磕。紫苏说起来快去找，捕役听说去如梭。老紫苏吩咐了去找宝，回头来再叫石苇听我说。话说紫苏吩咐捕役找宝去，又一声说道石苇：你到石府有多少载？石苇说：二十余年了。紫苏说：当初石白结亲，他二人皆立朝居官，那时你跟着你老爷，可到过白府没有？石苇说：两家未结亲时，我就常去白府，及结亲后，有点啥事，老爷多叫我去。紫苏说：白府你既常去，白大人可认得你不认得你？石苇说：白老爷不用说，见我之面，就听的我说话，也知是我。紫苏听得石苇这几句话，便一声说道：贤婿不必忧虑，你去温县赘亲，不管有无金钗，只要有石苇，管许万无一失。公子听得此话，止住眼泪，说道：事有天定，人不可强，石苇你好好保养，待你痊愈，我就凭你往温县赘亲，认与不认，唯天认命。紫苏见劝住了他主仆，即说道：老夫今便告去，到家略为洒扫，明日好候贤婿驾临，说罢即出店而去。公子送出门外，复回上房，俱各无话。

但说木贼回到家里，在书馆睡了一会儿，到日将落时，起来去到大门以外，只听众人说道，兴隆店住的那个石公子，乃是往温县白大人家赘亲哩，今日他上紫孝廉家赴宴，他仆人在店中睡着，不知何人将他金钗石斛偷去，及仆人醒来寻不着宝贝，难为的上了一吊。那公子听说丢了金钗石斛，大哭一场，他说金钗石斛原是两家结亲的凭据，今被贼盗去，凭着何物往温县赘亲哩。紫老命捕役去找，捕役找了几圈，也不见踪迹，怕紫老责备，随即给磕头不停。那个就说，那仆人死了没有？这个就说，险些死了。好叫好叫算又活了，恁看这贼坏多大事儿罢。这种人原是无心之谈，不知偏遇者有心之听。那木贼听众人说得清清楚楚。回到家里，坐在书馆。暗想道，我当拿他的是什么宝贝？原来是石菖蒲往温县赘亲的表记，这事儿可就凑巧啦，我想去年往温县城里去游玩，游到东街路南见两台大戏，唱得十分热闹，我站在戏台前头，往后一看见白大人大门旁边搭个看棚，看棚内坐一女子，长得比花花鲜活，比玉玉生香，真是倾国倾城之色，那时我眼里看着，自觉浑身都酥麻了，就问道他是谁家姑娘？有个人对我说，是白大人的姑娘。我就说未曾许人哩罢？那人就说白大人在京做官时，就许与大寒省石大人的公子了。今石菖蒲白府赘亲，不是那个女子是谁？如今，金钗石斛到了我手，白大人定是认宝不认人，我要拿着宝贝去白府赘亲，这个女子，岂不是我哩？我木贼，不知积了多大阴功，平白拾恁好个老婆子。却说木贼思想一会儿，日已沉西，用罢晚饭就去睡了，睡到半夜，心里想着天已将明，慌忙起来把银子拿了两疙瘩，铜钱拿了七八百，便到马房去备马匹。小仆人说，半夜三更牵马弄啥哩？木贼说，天色将明，备马去北乡瞧朋友哩，说罢，牵着马匹出了大门，一跃上马，直往温县去了。

这且不表，但说石公子在此店里一夜未曾睡着，到了天明，慌忙起来梳洗，已毕，门外来了轿车二辆，紫府老仆走进上房，说道：我老爷有命，教我来请新贵人，再搬石苇舍下养病。石苇听此便翻身爬起，公子即唤店主算账，店主嘴里说道：罢了罢了。手中算盘一响，便说道：共银七两六钱三分，公子当下将银秤与店主，额外又与二两。店主笑道：这是为何？公子说：俺主仆来到你店内，你跑前跑后，这是我主薄赏，店主说多谢多谢。店主随即搀石苇出店上车，公子手提小包袱亦出去上车并坐。紫府老仆人手牵两匹大马走来，店主看见说道，我牵一匹相送。于是他主仆离开了兴隆店，不多一会儿，来到紫府门外。老紫苏把公子迎到客庭，仆人把石苇搀到小屋安歇，将马拴在马房不提。

但说公子行礼已毕，只见门街张灯挂彩，鼓乐喧天。石菖蒲、紫石英同拜华堂，拜堂已毕，重到客庭，排上酒筵。紫苏相陪，酒饭已罢，谈今论古，不觉天色已晚，用罢晚饭，刘寄奴打着灯笼进了客厅。请新贵人上宿，于是，寄奴在前，公子在后，穿宅越院来到绣楼，公子抬头看见紫小姐，生得如花似玉，满心欢喜，向前一揖，紫小姐亦向前一拜，刘寄奴慌忙奉酒，他二人各饮一杯。紫小姐轻开朱唇，说道：昨日相公技才绝妙，贱妾佩服。公子嘴里说，教小姐见笑，心里想道：小姐笑我技劣，谅一女子，医术他必不知，我今以医学胜之。即说道：我生素好医术，小姐大才，谅所深悉，幸勿吝教。小姐说：医乃小道，君子不为，相公奇才天挺，自宜潜心修己治人之道，治国安邦之略，奈何留心医术，下习万人奴之业。公子说：我生学医乃学其修养之术，非欲终身托业于此，不吝小姐赐教。小姐说，为你这说一梳理犹可，敢问相公于医精通何门。公子说：我生略洞药性，尚未明悉。小姐说：相公既明药性，那18反19畏，妊娠禁忌，谅知之已熟。公子说不知也。小姐说：若不知此，何以用药？相公尊坐在上，听贱妾道来。紫小姐洞房把话述，开言尊声奴丈夫：医若不明18反，定要坏症把人苦，说起相反都啥药，半蒌贝芨蔹攻乌。藻戟遂芫俱战草，诸参辛芍叛藜芦。公子说19畏是何？小姐说你听：相公既问其中情，你听贱妾说分明。硫磺原是火之精，朴硝一见便相争。水银莫与砒霜见，狼毒最怕蜜陀僧。巴豆性烈最为上，偏与牵牛不顺情。丁香莫与郁金见，牙硝难合荆三棱。川乌草乌不顺犀，人参最怕五灵脂。官桂善能调冷气，若逢石脂便相欺。此是药性19畏，炮滥炙敷莫相依。公子说：妊娠禁忌是何？小姐说：相公既问听我明，妊娠禁忌要记清。蚖斑水蛭及虿虫，乌头附子配天雄。野葛水银并巴豆，牛膝薏苡与蜈蚣。三棱芫花代赭麝，大戟蝉蜕黄雌雄。牙硝芒硝牡丹桂，槐花牵牛皂角同。半夏南星与通草，瞿麦干姜桃仁通。卤砂干漆蟹瓜甲，地胆茅根俱失中。公子说：你既提起妊娠，我亦想起女科，小姐本是女子，于女科必精，敢问女科症治如何？小姐说：俗语云，能治十男子，不治一妇人，女科岂是容易，然相公既问，贱妾且将女科大略，述说一回。相公既然问女科，你听贱妾对你学，妇女首重在调经，经调管许无病疴。先期是虚中有热，药用知柏地归芍。芩胶香附与甘草，经前服之甚稳妥。后期是寒或有带，要用归芍桃仁莪。香附木通地桂草，脾虚参术往里搓。紫黑成块热极痛，四物芝柏不用说。再加肉桂炒香附，管许一剂笑呵呵。后期色淡多是痰，药用陈半茯草科。星仓归芎滑香附，何怕体肥痰素多。未行疼痛本是滞，归附胡芎酒煎喝。既行疼痛本是虚，八珍香附不会错。过多不止阴虚热，药用芩柏龟胶阿。芍樗香附地榆芪，减柏加术为虚弱。或前或后十数段，这是气血大不合。药用二地归芍芎，术芩香附萸山药。枝丹泽泻陈益母，丸名调荣管安乐。经闭血虚亦调荣，有积而闭在换药。换成四物香附艾，桃红赤芍漆棱莪。潮热成涝逍遥散，树苓紫草与归芍。栀子丹皮水煎服，嗽加骨苑是要着。带下要用白马毛，龟鳖甲蛎共为末。崩夏非寒一即止，四物荆防升术可。岑柏榆阿蒲发灰，饮之既把崩下锁。妇女经候病多端，因症加减心要和。若已死方治活病，难保有功而无过。公子说：吾闻妇女调经，立刻成孕，敢问妊娠症治如何？小姐说你听：相公既然问妊娠，你听贱妾向你云。未说症治先说脉，阴搏阳别为有孕。或诊三部浮沉等，或手少阴脉动甚。尺脉左大是男胎，右大是女不用问。脉明因症去用药，安胎引子功最妙。归地参术条岑草，苏梗陈皮与砂仁。前曾堕胎血虚火，芍续杜阿榆蒲珍。胎动腹痛跌打伤，漏血四症加减驯。恶阻宜用和胃汤，术苓陈半老父亲。归芍藿茹砂仁草，若是弱体加人参。心胃胀满和气饮，归芍芎参宜为君。苏梗甘草陈腹皮，再把木香入二分。虚肿水气宜健脾，参术归芎草苏临。陈皮腹皮茯苓皮，管许一服效如神。心惊胆怯竹叶汤，参术归芎陈草芩。枣远生地麦竹叶，渴加竹茹治烦闷。腰脚肿用天仙藤，香附苏乌木香陈。参术当归与甘草，补中益气亦可人。心痛宜用元胡散，胡乳甘草与归身。中风可用羚角散，芎归独防苡茯神。枣杏加皮木香草，胃弱加术虚加参。淋病归术麦芩草，竹叶通草芩灯心。便血过劳食炒炙，加味逍遥有其勋。转胞淋闭不甚痛，归地参术川芎认。陈夏升柴合甘草，探吐生气亦能伸。咳嗽天冬苏秸草，二母陈芩共杏仁。咳血二冬归地苑，知术陈夏草犀岑。霍乱吐泻六和汤，陈皮藿草杏砂仁。木瓜竹茹苓扁豆，单泻胃苓即四春。伤食香砂平胃散，若是虚人合四君。伤寒香附苏陈草，头痛芎芷羌防询。表愈发热而大渴，岑连枝柏加之顺。疟疾苍厚陈夏苏，柴青羌活驱邪氛。如此不愈再用截，术槟常果曲楂吞。痢疾白芍芩连柏，乳没茯苓木香寻。大便燥用归芩阿，苏防芝麻火麻仁。口干加味安胎饮，麦葛犀知枝花粉。此是妊娠之大略，先贤遗之治钗裙。公子说：临盆症治如何？小姐说你听：临盆催生归芎龟，发灰酒煎虚加参。胎死舌青而面赤，归芎酒煎功绝伦。胞衣不下失笑散，灵脂蒲黄葱调匀。公子说：吾闻产后之症，处处棘手，愿小姐明以教我。小姐说你听：相公既然问产后，你听贱妾说来由。产后诸症非容易，生化汤子莫离手。归芎炮姜桃仁草，化旧生新功甚优。劳甚血崩形色脱，前汤加参保无咎。汗多气促亦加参，管许服之把功奏。血块痛者是淤血，前汤频服扫宿垢。产后三等血晕症，前汤加入荆芥救。脱加参桂痰加橘，淤血竭没归胡授。厥症前汤亦加参，渴佐麦味莫或痘。血块痛止见厥症，归芎参术勿掣肘。耆地麦味川附草，急方急服法不朽。血崩生化去桃仁，荆穗白芷可急购。痛止升举大补汤，归芎地耆参术凑。麦陈荆芷草升麻，血余厌引功力厚。有块生化加参就。去块生化去桃仁，参术芪陈加之瘳。肢冷加附渴麦味，伤食曲芽亦可求。妄言妄见气血虚。生化加参莫逗留。获神益智陈柏仁，瘀血失笑入里头。痛止归芎元连肉，参术民地枣柏俦。茯神麦味智陈草，益气复神育麟楼。伤食亦用生化汤，曲芽砂查信不谬。怒忿气逆痛或止，归芎姜陈木香投。数疟症用归芎地，参术芪陈麦冬收。或加青皮柴乌梅，感寒生化羌防救。内外发热头脑疼，生化羌芷细葱头。口噤筋搐类中风，生化参橘炒苓酬。痛止归芎参芪地，茯神天麻麦陈枢。荆防羌活姜黄连，痰加半夏自名疚。中风恍惚归芎参，羌防星夏麻细搜。山药远茯枣柏麦，相公你也当出头。亡阳胱汗危急症，生化倍参快入口。虚汗归芪参麻根，蛎麦桂枝浮麦修。盗汗参归麻黄根，地浮炒连能保佑。口渴小便不利长，参芪归地第一筹。麦味岑草升葛根，一服渴止小水流。类症归芎麻根桂，羌防羚麻附草投。无汗归芎羌防枣，口噤背反自悠悠。酒用生化去槐仁，茯苓速肉信去尤。痛止去槐加何药，参术陈泽肉豆蔻。寒加姜炒热加连，曲芽砂查治酸臭。痢用生化去炮姜，苓陈木香砂仁满。七日以外加何药，白芍黄连连肉厚。霍乱生化去桃仁，砂陈藿苓生姜斗。呕逆生化加夏藿，砂陈生姜有功候。水肿参术陈苓芍，苏腹瓜通苍朴售。怄忡惊悸亦生化，痛止参术民归授。枣远苓智木香麦，烦加竹如无不透。骨蒸先服柴前连，乌梅猪髓菲白修。后服八珍知柏骨，二冬杞味功非偶。胃脘痛用生化汤，加入桂吴寒冷帚。腹痛生化蒲灵元，虚寒桂芍入汤旧。小腹疼痛生化元，无块再将地桂扣。骨指头痛归参芪，姜豉韭白猪肾庥。遍身痛用归术草，韭白姜桂独活牛。腰痛归芎独防桂，杜续寄生效更稠。乍热乍寒归芎芍，参姜火草自应手。虚肿归芎桂没琥，细辛麝草煎用酒，不语参昌地芎细，防落朱砂生化投，便数肾气加益智，喘急人参苏木抔。鼻血生地赤芍犀，二味参苏合里头。足膝肿痛用四物，蓁独杜牛寄生收。参岑防草与官桂，下咽即把病根抽。恶露不行生化汤，失笑散兮与同仇。恶血不止归芎地，升芷发灰即断流。肋痛归芍柴桂桔，兵枳木香胜揣揉。头痛血虚用归芎，风寒羌芷天麻周。感冒归芎参苏葛，下咽风寒不敢留。拘挛归术赤芍草，海桐姜黄羌沈游。烦燥生化调失笑，痛止归芍二地求。参桂麦冬与竹叶，管许无日不三秋。鼓肿地萸药苓泽，桂附车前姜皮牛。吃忒羌附茴木香，姜蓝煎服又何愁。咳嗽归芎苓前胡，苏葛菀贝桑皮瘳。小便不通肾气丸，大便不知补中州。便血肾气去桂附，生地发灰止水沟。大便血用四君地，归芍升麻发灰俦。阴户脱下八珍汤，加芪防升自无忧。不闭十全大补汤，补中益气把功收。这是产后之大略，临症仔细审来由。用药中窍病疾愈，即是人间补天手。

话说紫小姐把产后症治，讲了一遍，又说道：古人云，医者意也，原贵临症生巧，相公若有意女科，死法活用可也。公子说：小姐之言，自当服膺。他二人又间叙一会儿，就各解衣就寝。是夜才子佳人，两情悦洽，自不必说。从此以后：公子在此紫府，昼则攻习诗书，夜则鸳鸯并栖，这且不表。

但说木贼跨定大马，一直来到温县白大人门首，适白前在此门外。木贼见门首有人，翻身下马，说道：往里相传，就说大寒省清热县石菖蒲前来投亲。白前听的此话，即慌慌张张跑到后宅，禀与白术。白术即迈开大步，来门外相迎，二人见面，各相一揖，白术将木贼迎到客庭，分宾主而坐。白术把木贼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看了一会儿问道：当初两家结亲有金钗石斛为记，贤婿可将宝贝带来？木贼满面赔笑说道：小婿带来。即从怀中取出献与白术，白术接宝于手，仔细一观，便离了客庭，回到堂楼。见了夫人女贞，将金钗石斛，递与其手，说道：夫人看是何物？女贞仔细一看，说道：这是当初咱与石家结亲，作表记的金钗石斛么，此宝从何而来？白术说：方才门外来了一位少年，自谓是大寒省清热县石公子，来咱府投亲哩。我将他迎到客庭，他从怀中取出宝贝交与我手，我恐怕年老眼花，故特拿来教夫人一观。女贞说：怪不到道见这宝贝，敢是咱那门婿来了。白术说：只恐门婿有假。女贞说：东西固然有假，难道说咱那门婿，又有金钗可凭，他有假了？白术说：夫人有所不知，我想十余年前，咱与老石同在朝奉君，那日我往石府议事，老石把他的公子唤出，与我见礼，小公子方才五岁，自生得一寸九节，聪耳明目，昂昂宰辅之器，飘飘神仙之态，那时我就深加赞叹。是年秋，恰好甘国老提媒，我即欣然许诺，以为得此佳婿，久后必增光门楣。今客庭那一少年，生得贼头贼足，贼口贼目，与石公子有天渊之别，安曰无假？女贞说：老爷糊涂了了，你不知十二三年， 那面像就长变了。白术说：面像固会变，那贵处也会变么？如今假充药可是最多，须要小心。女贞说：老爷何以处之？白术说：我自有安置，不须夫人费心。说罢，白术即再回客庭，说道：贤婿敝舍赘亲，老夫当择一吉辰，命您夫妻拜堂。木贼满心欢喜，说道：凭岳父主张。白术取时宪书一看，说道：九月初九日，乃是上吉之辰，那时命您夫妻拜堂成亲。木贼听的此话，好像热身子吊在凉水盆里，十分的不愿意，说道：小婿在家时，父亲命我到此一两个月即回，岂能在此久停。白术说：令尊前年有书到来，说教贤婿在敝舍住上一二载，方才回府，岂有一两个月即回之理。况婚姻大事，必择吉辰，岂可草草。木贼自知说出破绽，不敢作声，只得应允。二人正在客庭叙话，白前已将酒饭端来。酒饭已罢，白术一声说道：白前引你姑爹书馆安歇。木贼即跟白前同去书馆。无话。

但说白术重回堂楼，夫人女贞问道：老爷何以处之？白术说：此事煞费思索，若说是假石公子，不以礼待罢，现有金钗石斛可凭;若说是真石公子，命他拜堂罢，我看此人与那年所见的，却大不同。不得已，将吉辰定于九月九日，果是真的，九月拜堂，自己亦不为过。若是假的，前年老石书中，说今春命门婿咱府赘亲，不久真的就来了。我又疑此人，生得一身贼像，再不然是石公子在此途路，被他所害。他却拿着宝贝来此假充，亦未可知。等到春尽，若无石家消息，即命白前到大寒省看个明白，那时再作区处。此我择吉于九月九日，夫人以为何如？女贞说：老爷之计，真是万全。他夫妇在此堂楼叙话，只说无人听见，岂不料，丫环麝香善通关透窍，在窗棂外，听的恍恍惚惚，即款动金莲走上绣楼，见了小姐白菊花说道：与姑娘贺喜！小姐说：喜从何来？麝香说：姑娘在上，你听奴婢学说一回。小麝香在绣楼轻动玉牙：尊一声姑娘细听心下，我老爷与太太堂楼盘话，他言讲石公子来到咱家，他又说那个人甚是儒雅，生就成风流才潇潇洒洒。我老爷心欢喜，甚是爱他。把吉辰定于九月初八。端等着吉辰到，他娶你嫁。洞房中您二人银河美煞。你说说人间喜吓比这大，就为这小奴婢来禀根芽。话说麝香把话学了一遍，白小姐把脸一红，说道：你快下楼，我真真不耐烦你。 麝香即时下楼不题。

又迟两天，木贼在此书馆，无心攻书，听说白大人的花园万花竞开，妙景异常，用罢午饭，即唤白前引他花园玩景。麝香听的这个消息，慌忙来到绣楼，禀道：姑娘你在上听我细言，听我说那个人今去游玩，他在此书馆里心焦闷倦，午饭后一心心要去花园。小花园离绣楼实在不远，你趁着楼花门偷眼看看。看一看小女婿果是潘安，嘱咐你用力拴，意马心猿。麝香说罢，即时下楼而去。小姐闭了楼门，半羞半喜，手扒楼花门，往花园一观，只见木贼那个龟形，在此花园摆来摆去，不觉满眼落泪，就哭起来了。

白小姐在绣楼细声悲啼，埋怨声老爹爹错了注意，有孩儿虽不能辨琴咏雪，也算个闺阁秀女中才子。实指望配一个聪明才郎，梦不着你许与这等狂愚。仔细看他不像宦门公子，好像个偷盗鬼绿林兄弟。越思想越生气越是啼哭，还不敢大着声被人听去。白小姐在绣楼险些气死，从今后只得下迷心之疾。话说白小姐手扒楼花门，往花园偷眼一看，早知木贼是个混账东西。她把木贼当成了石公子，因此气迷心窍，颠三倒四，终日昏昏，这且不表。

但说石公子在紫府住了十余日，石苇的疮，被白矾三日一看，两天一睄，已痊愈了。公子备礼相谢，不在话下。是夜公子到在绣楼，向紫小姐说道：我生本往温县赘亲，行到贵地，不幸石苇腿生一疮，因此在兴隆店存身，幸蒙老岳父见爱，得与小姐鸾凤相配，实为人间奇遇，今石苇之疮已愈，我欲暂别小姐，重往温县，小姐以为何好？小姐说：昔晋文齐姜遣去，千秋播为美谈，贱妾有志慕古，相公此行，岂敢阻拦？明晨妾当与父亲说明，教相公得展素志。说罢，即去安眠不题。

但说次日，二人一齐起来，梳洗已毕，小姐即款动金莲，走到紫苏跟前说道：老爹爹在上听儿禀，你听孩儿说分明。你门婿温县去赘亲，夜晚宿到店兴隆。不幸石苇身染病，在此小店把身停。爹爹爱才真如命，把孩儿许配石相公。至今已经十余日，石苇病疾已好清。你门婿昨夜对儿讲，他一心要往温县城，孩儿深慕齐姜风，定计醉遣晋文公，专此今朝来禀命，请爹爹准备酒席与他饯行。老紫苏听的此话笑道：我儿有此贤德，真是巾帼须眉，明日即遣我那贤婿温县赘亲。说罢，紫苏命仆人沽酒市脯。到了午时，紫苏把公子请到客庭，摆开酒宴痛饮一场，说道：贤婿本往温县赘亲路经敝村，不幸石苇染病，您在兴隆店里停身，贤婿店中题诗，老夫一见知为奇才，幸蒙不弃寒微，使小女得抱衾裯，以事君子，门楣生光，自不必说。但今石苇之疾已愈，明天又是出行吉日，贤婿若往温县，即起程，未知意下如何？公子说;自从贵府成亲以来，岳父之恩，有同天地，今命小婿起程，尤见盛德，异日回程，跪问平安，自是本分。他二人说话不觉日已沉西，各去安眠。公子到了绣楼，与紫石英解衣就寝，是夜男欢女爱自不必说。到五更时分，小姐说道：妾与相公，转瞬即别，相公可吟一诗，以志相爱之深。异日妾若相思，见诗即见相公也，说罢不觉泪下。公子即口吟诗云：游客乘风游天涯，误入天台仙子家。芙蓉帐里人似玉， 鸳鸯枕侧语如花。正爱紫箫云外奏，岂料蓝桥月西斜。一刻千金非虚假，默祝晓树漫啼鸦。小姐亦吟一诗云：漏下五更夜梦残，犹短窗外月三竿。今夜枕上栖双凤，明朝镜里泣孤鸾。口吐笔墨聊自写，壁挂琵琶对谁弹？归来杏苑春日暖，开门笑迎珊蝴冠。二人说罢，愈相亲爱，及至天明，一齐起来，梳洗已毕，同到紫苏跟前问安。刘寄奴已将酒饭端到酒馆。饭罢，只见公子在前，紫苏、紫石英在后，走到大门以外，老仆人与石苇，已将马匹准备停当，公子走到马前，回头把手一拱，说道：老岳父请回。早看见小姐在门楼下站着，眼带泪痕，乃硬着心肠一跃上马，行了数步，回头一望，见小姐还未回府，满眼泪花，即说道：岳父请回。说罢，将眼搌了几搌，便催动大马而去。紫苏、紫石英回府不题。

但说公子主仆，问着走着，走着问着，那日来到温县白大人门首，恰好白前在此门外，看见石苇，即说道：那不是石苇哥么？石苇说，正是。二人翻身下马，公子即对白前说道：烦你往里相传，你就说大寒省清热县石菖蒲，来贵府投亲。白前听的此话，转身而回，暗想道：此事实在稀罕，书馆里现有一个石菖蒲，大门外又来了一个石菖蒲，难道说我老爷一个姑娘，能寻两个女婿吗？想着走着，来到后宅，见了白术，说道：咱的大门外，又来了一位少年，他也说他是大寒省清热县石公子，来咱府投咱亲。白术听的此话，忙出府相迎，把公子迎到客庭，分宾主而坐。白前将马牵在马棚，与石苇同来客庭伺候。白术把公子仔细一看，又见石苇请安，暗想道：此人乃是真石公子，就是两眼微红。即说道：当初两家结亲，全凭金钗石斛，贤婿可将宝贝给带来？公子即把石苇失去宝贝之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白术说：你休加巧言，数日前，石公子已来，手拿金钗石斛，我府投亲，你今无半点凭据，敢来假充，不知王法可畏？公子说：已拜堂否，白术说未曾。公子说：那人在于何处？白术说：现在书馆。公子站起说道：待我生前去对质。白术说：你且且坐下，白前去请你姑爹客庭叙话。白前出客庭不多一会儿，将木贼请来。木贼一进客庭，看见公子，满面汗流，公子用手拉住，说道：好一木贼，窃我宝贝，叫石苇上吊险些丢命，今又来骗我亲事，维此不法，王章岂容？！快随我去见官办理。木贼人胆地虚，被公子一吓，只唬得索索发抖，面如土色，双膝扎跪，可就哀告起来了。小木贼双膝礼跪把话明：尊一声白爷石爷在上听。常言道宰相肚里磨舟船，您人好可把我狗命容。若饶我狗命得活归故里，您是我百十辈的老祖宗。白术说：你居住那里，金钗石斛为何盗在你手，以实说来。木贼说：容禀。我居住治眼县北紫家集，大街上有个小店号兴隆，石少爷贵府赘亲宿此店，遇不幸石苇哥哥腿肿疼，那是我在此书馆懒用工。石少爷看我是个读书子，俺二人说话最有情。到次日重寻故道我又去，石少爷偏偏他不在那店中。那时我用手推开上房门，又只见石苇床上睡朦胧。他手拿金钗石斛红袖包，于是我取到手里塞当胸。彼一时东看西看没人见，小脚步出了店门一阵风。这是我三三见九实情话，若有那一句虚假是杂种。公子说：宝贝你既盗去，为何又敢假充我的名字，来白府投亲？木贼说：少爷不必下问了。小木贼把头磕的扑蹬蹬：尊一声少爷不问也知情，年少人好色好女是常病。难道说才学如你还不明。至如今千错万错我错了，乞少爷饶我狗命积阴功。话说木贼跪下苦苦哀告，公子与他原有一面之交，不觉为他所缠，因向白术说道：老岳父把木贼怎样开销？白术说：此人盗宝逼命，冒名赘亲，老夫如今把他送到公堂凭官治罪。公子说：小婿与他有一面之交，知他家事，此人身无兄弟，又乏子息，若结果他命，即绝了木门，况今悔悟深切，后来药方内必有用处，不如饶他性命。白术说：贤婿真宰相之度。即向木贼说道：不是贤婿讲情，定把你送官治罪，今饶你性命，你快去了。木贼把头磕了几磕，即慌忙跑到马棚，去牵自己所骑之马。谁知白前从后赶上，把木贼按住在地，就打起来了。白前气的咬着舌，按住木贼使劲捶。不知你是假充药，凭白教我称姑爹，今日我要报仇恨，狠狠把你鳖盖揭。木贼有语回言道：叫声白前祖老爷。今日你要饶了我，后屏墙上把你贴，一天三遍去烧香，你的恩情我不灭。从今后要改过，再卖假药是个鳖。话说白前将木贼饱打一顿，说道你去了罢。木贼听的此话，拉住马匹出了白府，如惊弓之鸟、脱网之鱼，直回治眼县不题。

但说白术打发木贼去后，满心欢喜，回到堂楼与夫人女贞说明，即命厨下准备酒席，又往客庭与公子叙话。不多一会儿，酒席端齐，白术陪公子饮酒，这且不表。但说丫环麝香，把这事打听的清清楚楚，慌忙去到绣楼，见了小姐白菊花，说道：姑娘你好有福。小姐说：愁有万丈，福于何有？麝香说你听：小麝香绣楼把话明，尊声姑娘在上听。前日那个石公子，原是木贼来假充，怪不道那日我见他，人物长的恁咕咚。今日真的来到了，他就跪下求人情。老爷开恩把他放，与这个真真公子客庭饮刘伶。我在门外偷眼看，小人物长得真齐整。你说不是你的福，你想，他与何人配鸾凤？小姐说，可是当真？麝香说：姑娘你怎不相信人，我敢胆大把你哄？这宗事，我是听的清，见的清，才敢绣楼禀一声。如不信客厅你去看，管教你浑身酥麻春心兴。 麝香说罢下楼而去。小姐想道：凭麝香所说，前日那个石公子，原是木贼假充，今已去了，这个真石公子，现在客庭饮酒，麝香说他长的人材出众，但她无多大眼力，只观其容貌而已，怎生一计，与他会一面才好。想了一会儿，暗说道：我想，相公今晚必宿书馆，到人脚定时，命麝香把他请到绣楼，俺二人少叙寒温，有何不可！却说小姐思思想想，不觉日已沉西，麝香进了绣楼，与小姐整理褥被，小姐看见麝香，把嘴张了几张，说道：麝香我今命你去书馆，请石公子。麝香说：教我去弄吓哩，可是教我去买官粉、杀虫搽疮哩？可是教我去买胭脂、活血解毒哩？小姐说，我今命你去书馆请你石公子。麝香说，姑娘说的是甚么石，可是治眼的炉甘石，或是止血的代赭石，可是利小便的小滑石，或是治惊痰的青礞石？小姐说：我今命你去书馆请你石姑爹，绣楼叙话。麝香听的此言，把嘴一歪，说道：这我可是要去哩，说罢就款动金莲，出离绣楼而去了。小麝香出绣楼走得甚速，想起来俺姑娘真是仙乎，她听说石姑爹来到俺府，一心心要与他会会面目，黑夜间他命我书馆去请，请牵牛今夜晚银河暗渡。看起来姑娘春心发动，心想着与郎君会之会面目。心里想，嘴里笑，双足前走。走到了书馆门前停住脚步。

话说麝香出离绣楼，走着笑着，来到书馆门外。只见门内灯光明亮，用手把门轻轻一敲，小小的说声道：姑爹开门。公子说：你是何人？麝香说了，我是丫环麝香。公子说叩门为何？麝香说：俺姑娘有命教我来请你绣楼叙话。公子听得此言，满心欢喜，正要开门前去，又想道：这门亲事，好像扫竹支门，一歧叉到底。未来到时，先丢了金钗石斛，险些教木贼骗去，今夜小姐相请，我若前去，万一有人闯见，岂非大大不便，不如不去为妙。因说道麝香：你快回绣楼，对你姑娘说知，就说我生深感雅意，本欲从命，弟途路困倦，不能前往，她若不弃，如肯移玉到此，我生拱立以待。麝香听的此话，转身回到绣楼，对小姐说道：石姑爹说他身上困倦，不能前来，教你去哩。小姐暗想道：俺乃结发夫妻，他在书馆相等，我若稳坐绣楼，岂是夫倡妇随之道。想罢，把脸一红说道：麝香领路。麝香笑笑说：你随我来吧。她主仆二人下绣楼，一个笑来一个羞。一个笑的把嘴歪，一个羞的低溜头。笑的是丫环小麝香，羞的是小姐女娇流。小姐心中咬牙恨，恨麝香今夜晚，你这脚步怎恁样稠。往日我叫你弄点吓，一阵风样很不柔。今晚引我书馆去，娘那脚，你比药神还讲究。

咱不说小姐心腹话，再论二人往前游。穿宅越院来好快，来到了书馆门外把门叩。话说小姐来到书馆门外，麝香把门一叩，说道：姑爹，你快开门，俺姑娘来了。公子听得此话，慌忙把门闪开，只见小姐如月宫嫦娥，柳腰一摆进了书馆，这个一揖，那个一拜，互相问候，各叙寒温。小姐只是低头讲话，慢慢把头一抬，说道：相公为何两眼通红？公子说：内边火气上冲，外天为风所袭，因此害起眼来。小姐说;你为何不治？公子说：匆匆道路，岂有余闲，久闻小姐医术深邃，我生颇好医术，咱就即情景生情，敢问眼科治疗如何？小姐说：妾观相公面貌，乃是奇才出众之人，况年富力强，正宜朝考夕究，深通拨乱反正之道，日迈月征，力追出将入相之略，何乃留心医术，以自狭小。然相公既问，你听妾把世之医人之术述说一回。

白小姐书馆把话明：尊声相公你仔细听。你今既把医术问，听我把世之庸医明一明。忽忽地懂药性，略略地看脉经，就自夸他是好医生。一朝有人把他请，拉车牵马到门庭，拿着势慢慢行，装得好像二朝廷。即使去看人家病，摸着手脖也会动。把眼塌蒙几塌蒙，摸一会儿把手停，不知病症在何经，巧言花语去应承。提起笔，敛药名，写的八面不透风。一冒试试中不中，幸而治好人家病。逢人就喷大江东：某某病我立功，自谓仲景又复生。若是治坏人家病，压在舌根永不哼。人家病，非坏症，一服药把命倾，自己亏心不亏心，人家屈情不屈情。有一日无常到，鬼录上，排上名，两个小鬼拿根绳，一拴拴住脖儿梗，推推拥拥赴幽冥。屈死鬼，把状呈，阎王爷不留情，打在地狱十八层。奴相公，你想想你听听，你怎一心学医生？公子说：方今科考停止，功名无望，医术亦人生一艺，因此留心是道。小姐说：穷经原为自己用，读书岂是为功名，只要自己才学足，出也中，处也中，何管科考停不停。有人用，用则行，处于天下定太平。无人用，在家中，父慈子孝隆古风。兄则友，弟则恭，夫妻合和如丝桐，处于一家致太平。若伊尹，若太公，钓的钓，耕的耕，当时岂想为公卿。到后来，遇圣明，南曹牧野立大功。古之真假原为此，后学何不追芳踪？全不想，奴相公，行到半途将弦更，一心学医把人坑。公子说：医术俱天地阴阳之理，修真养性之道，不才学医，原为修己而设，岂于托业于此以坑人乎，小姐见谅。小姐说：相公若为修己用，医术关系信非轻。养性修真全赖此，妾亦如常读内经。人若深造其中道，便是上古一仙翁。治世寿世理无二，都在阴阳两字中。小姐正然把话讲，转过麝香说一声。话说小姐与相公说的俱是正话，并无一句谈及私情。麝香在此一旁，想道：我今在此，他只是不得不如此，不如我暂且出去，教他夫妻颠凤倒鸾，云雨相会， 他定然承我个大情，说我是个晓事女子。想罢即说道：姑娘，我有要事出去一会儿，再来伺候。小姐说：你且出去，莫要在外久停。麝香即时出了屋门，回头把门关住，蹑脚蹑手，走到窗户之下，一心要看个热闹，学个武艺，这且不表。

但说公子见麝香出去，即向小姐说道：不才今得眼疾，治眼最是切己之务，端的眼科病治如何？小姐说你听：相公为今眼通红，一心要把眼科攻。眼科症治烦且多，妾将大纲向你明。看眼先须明五轮，五轮部位要记清。皆属心火名血轮，两胞肉轮脾胃经。白睛肺金为气轮，瞳仁水轮肾之精。黑睛肝木是风轮，因外知内最有灵。 公子说：此症既得，宜用何药？治眼总方四物汤，归芍地黄与川芎。四角红肿心实火，枝莲加入四物中。再加大黄与芒硝，三剂管许就立功。四角肉白心虚火，四物加上白茯苓。远志枣仁柏子仁，但补心血目即明。黑轮高翳肝实火，四物加上小蔓荆。青皮紫胡龙胆草，不愈再加大黄攻。黑轮陷翳肝虚火，还睛地黄丸最灵。猪肝归芎青箱地，山药丹泽防桔梗。苓麦山竹人元参，柏杞二荆二决明。薄荷贼连炼蜜丸，贱妾领引把贼征。两胞红肿脾胃火，四物加上连柏青。大黄芒硝枳实膏，下咽就教喜盈盈。两胞浮肿脾胃虚，羌细芷草芎防风。苍葛黄芩生地黄，九味羌活加姜葱。肺大白轮翳筋红，四物加上芩天冬。大黄芒硝桑白皮，桃仁红花入其中。如有瘀血加苏木，不退加莲症自平。筋翳淡白肺虚火，四物加上参芪冲。阿胶部贼酒大黄，蝉蜕去头共桃红。瞳人高翳肾实火，四物加上贼蔓荆。知柏蝉蜕酒大黄，桃红苏木合谷精。瞳仁陷坑肾虚火，四物加上杜苁蓉。枸杞菟丝蔓荆贼，青箱知柏菊谷精。更服还睛地黄丸，十剂以后可见功。此是眼科之大略，相公你要记心中。若能加减中病窍，管教世人眼常清。

咱不言小姐讲眼科，再把麝香明一明。小麝香在窗棂外，一会儿气的牙根疼：恨声姑爹非人性，落果不食为何情？我若是个男子汉，遇女子，恁年轻，面如花，口如樱，今夜我总不放松。狠声姑娘不中用，怎不调戏那相公，调戏他，春心动，恁二人，婚配成，看你受用不受用。再迟一会儿您不动腥，我就进去把您惊。巫山女，楚襄公，教您好梦一场空。这是麝香心腹话，可不照说书正大声。小麝香思想一会儿心火起，一步跑到书馆中：教姑娘，你听听，金鸡叫，漏五更，还不速速回楼棚。只因麝香来得猛，倒把小姐吓一惊。话说麝香跑到小姐跟前，说道：姑娘天色将明，咱快回去吧。小姐听的此话，陡然一惊，说道相公：天色将明，妾今辞去。只见他俩四目相视，不忍相离。小姐缓缓而归，公子紧紧而送。走到门外，公子驻足，小姐行未数步，就回顾几次，这且不表。

但说次日午后，白术去到书馆，与公子闲叙，公子忽然想起父亲嘱咐学医之言，即向白术说道：小婿自前年以来，颇好岐黄，老岳父医学精深，若不吝金玉，小婿愿受承教。白术说：医术亦学人一艺，贤婿若留心于是，你听老夫道来。老白术书馆把话讲：尊声贤婿你听其详，自从科考停止后，士子许多习岐黄。岐黄之术非容易，老夫于此亦浅尝。贤婿既问听我讲，你听我从头至足说一场。头痛多风或痰火，主方清上蠲痛汤。归芎芷细羌独草，苍芩麻麦二荆防。右痛加芩与干葛，左柴胆红生地黄。巅顶羔本蔓荆子，补中益气治内伤。面疮宜用清凉饮，归芎枝翘与大黄。荆防羌芷卜芩草，可用水煎不用姜。耳明耳聋肾虚火，知柏八味加远菖。风热犀通菖菊草，元参赤芍赤豆襄。鼻血地芍丹皮犀，浊涕芷荷辛夷苍。口舌生疮心胃火，药用元参芩莲当。枝翘生地升葛草，麦冬卜荷知牛蒡。牙疼胃热清胃散，生地石羔与荆防。丹皮青皮共甘草，随症加减即妙方。咽喉肿疼君相火，药用元参莲芩畅。枝翘荆防桔梗草，射干豆根与牛蒡。项痛多是风寒湿，靠此三件可立方。众人一般是疫疾，元参芩连酒大黄。柴翘陈草升桔梗，牛蒡姜蚕望里装。肩背疼痛用何药？归芎芪术与羌防。姜黄灵仙桑桂枝，海桐甘草木沉香。胸痛白蔻青陈皮，草朴砂仁木丁香。右肋姜黄木香桂，壳草青陈山甲良。左肋二枳芎芍草，紫陈香附莫遗忘。腹痛开郁导气汤，苍厚芎芷芩干姜。香附滑石枝茴草，临症加减莫执方。一切积滞三棱散，三棱川芎醋大黄。鼓胀药用大腹皮，元胡苏梗陈朴康。木通柴芍为大剂，虚补寒热热加凉。咳嗽感冒参苏饮，苏前桔壳参木香。陈夏苓草与干葛，内伤酌用补益方。哮喘千金定喘汤，白果麻黄劳子桑。杏仁款冬芩夏草，一切哮喘均堪尝。诸郁丹溪越鞠丸，香附川芎曲枝苍。惊悸怔忡补心丸，参芪茯神熟地黄。远味枣柏合朱砂，养心安神保无恙。吐血二地归尾芎，枝丹桃芍黑蒲黄。百合贝阿麦姜皮，一服即止永无伤。便血宜用生四物，芩莲枝柏地榆匡。槐花阿胶侧柏叶，尿血五苓四物汤。胃脘疼痛祛痛散，青皮灵脂胡槟榔。没练良姜穿山甲，大茴砂仁木沉香。呕吐藿香与陈夏，茯苓丁香共生姜。嘈积二陈加枝莲，吞酸平胃加减良。泻泄术苓炙甘草，芍陈车前木通强。痢疾归芍萝卜子，草壳车前共槟榔。霍乱藿香正气散，藿苏术苓陈夏襄。厚桔芷腹香茹草，管许一服就安康。痞病参术陈皮芍，枳实黄连与木香。疟疾术苓陈夏草，柴芩草果朴槟常。痰症一切用二陈，陈夏苓草煎用姜。嗝噎反胃由气滞，术苓陈夏朴槟榔。香附白蔻与砂仁，青皮甘草共木香。虫病鹤凤陈胡粉，槟芜君子枯矾刚。痤病归芍首连膝，秦荆星勾木瓜藏。有汗为柔加防夏，无汗为刚加羌防。中风舌强手足强，九羔归芎芍独羌。术苓芩防生熟地，芷细甘草且勿忘。痛风四物芪参苓，杜牛续断秦独防。桂心细辛与甘草，萝卜水煎加枣姜。三时感冒伤风寒，药用羌防芷芎苍。苓地草细五加苏，无汗发热喜洋洋。瘟疫初用草果朴，知芍黄芩草槟榔。邪若游弋三阳经，随症加上柴葛姜。服此药后热不退，知羔草米用之良。舌胎变黄大便结，枳朴芒硝与大黄。暑病一切香茹饮，茹补扁莲保吉祥。燥病生地麦花粉，芍九生蜜童便尝。湿病通用五苓散，二苓术泽桂陈防。黄疸茵陈五苓散，加入枝滑甘草苍。水肿参术炙黄芪，制附枣苓枣煨姜。中寒脉迟四肢冷，参术姜附甘草苍。自笑黄连生地麦，犀草丹砂童便将。多畏参壳味桂菊，柏茯茱枸熟地黄。虚损在脾芪参术，升柴炙草陈皮当。思虑参术芩茯益，枣仁远草归木香。诸虚通用十全补，四君四物桂芪襄。肾亏熟地山茱肉，山药苓泽丹皮彰。火衰六味加桂附，火盛知柏制阳光。麻木芩参蔓荆子，芍草陈泽木通昌。腰痛杜牛归华故，狗脊木瓜续草央。疝气参陈元胡蝎，小茴附没木乳香。赤浊芩麦骨苓草，车前参芪连远菖。白浊欲过益苓草，华菖乌药即妙方。遗精六味加龙牡，金樱莲须与锁阳。小便不利瞿便滑，车前草枝通大黄。关格参柏郁李仁，陈夏苓草小麝香。五淋通用金砂散，归牛木香雄大黄。便结二地归桃红，麻李杏仁大黄榔。腿疼六味车前牛，脱肛补中益气汤。脚气术苓陈夏草，槟朴芷藿木瓜苍。此是医方之大路，临症生巧要圆相。加减因病药对症，慎勿拘拘执成方。医术无穷休小视，贤婿精心细推详。

话说白术把医方述了一遍，又一声说道：人身之病，一千四百五十有三，区区数方，岂能尽之。善乎，武穆之言曰：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用兵之要，亦用药之要也。贤婿有志是道，尚少勉旃。公子说：兵父之训，小婿当佩服不忘。但见他二人又间叙一会儿，白术取婚书一观，说道：本月十二日乃上吉之辰，老夫粗备镜奁，命恁夫妻拜堂。说罢，出书馆而去。这且不表。

但说到了吉期，石菖蒲白菊花同拜华堂，是夜洞房花烛，两美适合，俱各喜不自胜。只见小麝香殷勤斟酒，他二人各饮一杯。小姐说道：数日未面，相公眼疾，即见痊可，敢问曾服何药？公子说：小姐若提此事，可就太稀奇了。小姐既问听我言，你听不才说根源。不才两眼红丝满，又疼又痒又发酸。那夜与你见一面，说是海上求仙丹。一无服药二无点，次日痊愈得平安。看起这小姐真国手，你是眼科第一仙。小姐有语回言道：尊声相公你听言，说起那夜咱见面，稀罕稀罕又稀罕！贱妾新得迷心疾，颠三倒四类愚憨。自从咱俩说罢话，这几天顿觉心里为秋渊。相公真能开心窍。你是利窍药状元。

话说他二人闲叙一会儿，吹灭银灯，就各解衣就寝，这才是鸳鸯并栖花烛夜，凤凰和鸣海棠天。鱼水之欢自不必说。到四更时分，公子把紫家招亲之事一一对小姐说明。小姐说：古之诸候，一娶九女，相公天挺奇才，自是公侯之器，贱妾敢存嫉妒，获罪古人，异日与紫姐姐之同车归里，妾情愿退处侧室，家和业兴。公子说：不才鄙见，教您二人不大不小，不偏不正，一夫二妻，琴瑟百年，未知小姐肯允与否。小姐说：相公命，妾敢不遵。自此他夫妻愈相恩爱，这且不题。

但说又过几月，公子正在书馆看书，忽白前来到跟前说道：如今花园之中，百花竞开，姑爷何不花园看花。公子想道：独坐书馆，亦觉闷人，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就到花园游玩一回。即说道：白前领路，我今花园玩花。只见白前在前，公子在后，同往花园。及到花园门内，看见两个女子，面花而立，生得春脸桃腮，姿色非常。俗语云：马上看壮士，花下看佳人。果是十分好看。及近跟前，乃是小姐与麝香在此玩花。小姐一见公子，即说道：今日风和日暖，花境倍佳，欲命麝香去请，恰好相公移玉而来，白前你将桌椅准备花间，我与您姑爷饮酒赏花。白前听的此话，不敢怠慢。不多一会儿，准备的整整齐齐。公子与小姐，对面而坐，麝香与他斟酒，二人饮了数杯，公子说道：春日融和，万卉齐放，咱夫妻花间对酒，岂不人间乐事。小姐云：相公诗坛健将，何不吟诗，以志今日之乐？妾虽不才，愿为下里之赓。公子复饮酒一杯，即吟云：盛地春深万花红，正正斜斜见化工，甫读墙外三竿日。小姐紧接云：早闻檐边一笛风，枝间鸟飞杏蕊右。公子接曰：池里鱼戏莲叶东，娇蝶翩翩过瑶池。小姐对曰：嫩蜂对对上雕栊，榴裙妒杀采桑女。公子接曰：桃腮笑回问津翁，庭前斗芳夸潘县。小姐对曰：门内聚锦羡狄公，瓣角犹含朝露滴。公子接曰：葩面岂被晚霞烘，轻舞绝似电闪闪。小姐对曰：浓妆尚待雨蒙蒙，奇香不逊蟾宫桂。公子接曰：仙境遥愧吴江枫，白马来时客常满。小姐对曰：紫燕栖处酒不空，新莺横剪五株柳。瑞凤和鸣百尺桐，明年御苑赏花时。小姐对曰：头簪两朵对天聪。

话说他二人将诗吟罢，欢爱愈甚，醉酢劝饮，直至日午，方才归去，这且不表。但说公子在此白府攻书，自春而夏而秋而冬，到冬至之日，乃是女贞寿诞之辰，公子夫妻，拜寿已毕，白术命摆开酒宴，同饮寿酒。只见他四人各饮一杯，公子说道：久闻岳母医术通神，能益肝肾，安五脏，强腰膝，明耳目，乌须发，除百病。小婿素好医术，敢问幼科症治如何？女贞说：医术非易，幼可更难。然贤婿既问，你听老身述说一回。女贞有语把话提，尊声贤婿你听仔细：医术渊深本难事，幼科更是难十分。下手先须看三关，三关部位在食指。初风次气末为命，男左女右细审之。紫色为热红为寒，青色警风白疳疾。淡红淡黄为无病，黑色必危不须疑。在风为轻气为重，若到命关即难矣。看罢三关再珍脉，先辨浮沉分表里。左手人迎主外症，右手气口主内失。急惊归芎羌防胆，柴勾草卜共山枝。慢惊四君加木香，蚕蝎天麻白附子。发热沙参术苓草，芎细桔卜花粉宜。感冒苏葛前壳桔，苓草木香夏陈皮。伤食平胃查曲芽，枳壳砂仁功效奇。呕吐平胃加香附，藿夏砂仁搓一剂。泻泄二术陈苓草，猪泽山药共薏苡。痢疾芩莲猪泽芍，陈朴大黄木香枳。小便不利加滑石，咳嗽先用参苏饮。脾虚益服六君子，疟疾术槟山楂常。草果枳厚紫陈皮，疳痞二症肥儿丸。四君二连史君子，曲芽山楂加芦荟。化积杀虫更补脾，便青枝柏连归草，羌防猪泽柴麻夷。耳内疮用归芎芍，芩蒡苓草柴丹枝。口疮二地二冬壳，茵陈石斛甘草枇。干啼大啼是腹疼，乳没木香姜黄止。重古归尾煨大黄，芷翘甘草泻心牌。木舌藿芷羔防草，虫积槟榔史君子。此是儿科之大略，临症细审须三思。宜得方园规矩外，胶柱鼓瑟必无济。公子说：小婿记下了。是日一家痛饮，尽量而散。这且不题。

但说是年十二月间，普济皇上晏驾，善治皇上登基，率由旧章，开科取士，以明岁为善治元年。春三月，即开大比之场，拔取天下真才。白术听说这个消息，慌忙来到书馆，向公子说道：贤婿，可该你出头了。公子说何故？白术说：近闻老主宾天，新君御极，明春即开大场，以贤婿之才，取头科如拾芥耳，岂非该你出头！公子说：小婿今便辞归，到明春好作上京之计。白术说：敝处据京师为近，贤婚何必回郡，奔波道路，荒芜笔砚，岂是求功名胜算！明春赴选经费，老夫自当倾囊。公子说：又累岳父矣。白术说：一家之人，说累则甚。说罢皆大笑。自此以后，公子功夫，比前倍加，自不必说。

但说次年元宵节后，白术择一吉日，命公子上京赴选。前一日设宴饯行，又何必提。却说次日清晨，公子夫妻同上堂楼问安，丫环麝香已将早馔端到。白术说：今饮状元酒，一家四口，按次皆坐，四人方才落坐。麝香在此一旁，慌忙斟酒。白术饮透一杯，乃吟一诗云：可喜桃李今逢春，狄公门内色更新，从此芬芳魁上苑，年年先得覆龙津。女贞吟一诗云：已将柳汁染子衣，此去定期冠春闱。门前喜得泥金报，争看碧落一鹗飞。小姐吟一诗云：长安道上十里花，车车马马竞相夸。群英莫设夺锦想，鼎甲早已属妾家。公子亦吟一诗云：此去果得登蓬瀛，定沛霖雨润苍生。勋业上与周召并，竹帛永垂万世名。

四人吟罢又饮数杯，教撤酒用饭，饭罢，日已三竿。白术取出包袱，向公子说道：内包三百两纹银，以便贤婿茶费。正说时，白前已到跟前，说道马匹准备齐毕。白术说你拿包袱前行，白前即掂起包袱出去，公子随后紧跟。女贞、白菊花送至二门即回。白术送到大门以外，白前将包袱绑在马上，公子来到马前，回头辞别白术，与石苇一齐上马，直奔京师去了。

小公子白府门外上白龙，只见他扬鞭就道去匆匆，在马上口中不言心暗想：想起来二老爹娘好伤情，去年春我可温县来赘亲，算至今整整一年未回程。也不知父亲康强不康强，也不知母亲安宁不安宁，天保佑到在京都鳌头占，好回到父母面前问一声。小公子思想父母多一会儿，又想起紫家集里紫石英。紫小姐才貌双全多贤惠，俺夫妻如兄如弟甚有情。相别时桃花将开春日暖，至如今桃花又欲笑东风。天保佑我到京都状元中，好把她搬到京都享华荣。

咱不言公子马上胡思想，再把他主仆途路明一明。只见他走了一里又一里，又见他行了一程又一程，那一日来到京都南门外，催开马进了铁裹门三层。他主仆前行来到大街上，小公子忽把石苇叫一声。话说公子进了京都，来到大街以上，一声说道：石苇，你可前去找个停身之处，务要清净。石苇听此话，翻身下马，扬长而去。去了一会儿，回到公子面前，说道少爷：前边东西大街，坐北向南，一座药铺，里边有房子三间，甚是清洁，咱就住在那里吧。公子说：你头边引路。只见他主仆同往前行，走到药铺门首，药铺掌柜出来相迎，将公子引到上房。公子与药铺掌柜，把赁价说明。石苇把两匹大马牵在马房，这且不表。

但说是日之夜，药铺掌柜去上房与公子叙话。敢说药铺掌柜姓甚名谁，此人乃升阳县人氏，姓升名麻，能治头疼，止泻泄，解毒杀鬼，脱肛崩带，无不获效。惟他有这个武艺，因此在京都开一药铺。今夜来到上房，与公子各通姓名，各叙寒温。常言三句话不离本行，他与公子闲叙一会儿，便说道：今春痘疹真是厉害。公子说：我生素好医术，先生言及痘疗，敢问痘疹症治如何？升麻说：我于豆疹，只治其始，不治其终。然少爷既问，听我学说一回。

好问则谦也，书言不我欺。君看东洋海，原是细流积。升麻有语便开言，少爷听我说根源：痘疮原是先天毒，初起未出类伤寒，面燥色赤身惊战，乍寒乍热打哈欠，此时宜用败毒散，升葛苏芎羌防前，荆卜桔壳牛蒡草，随汗随出即见点。痘出毒盛七日前，宜服九味神功散。参芪芍草红生地，紫草牛蒡前胡传。毒解又宜看起胀，不起还宜服保元。人参甘草酒黄芪，痘起又须把脓贯。脓若不贯内托散，参芪归芎防桔先。朴芷木香官桂草，匀气活血第一仙。脓贯又须看收靥，收靥痘症一大关。呕吐白沫灰黑陷，木香前胡甘草才攒。赤苓诃子大腹皮，参桂陈夏丁香餐。咬牙痒塌而泻泄，归木陈夏苓附贤。参桂朴蔻木丁香，姜枣煎服保平安。痘后余毒消毒饮，荆防犀草银鼠粘。大凡七前莫用燥，八月以后莫用寒。此是痘症之大略，再把麻疹言一言。

疹亦胎毒出于腑，咳嗽喷嚏鼻流泉，发热胞肿与干呕，升葛芍草姜葱煎。既出又没消毒饮，痰语烦燥另有遣。芩莲枝柏知羔草，白虎解毒即告全。大凡疹子多实热，始终禁温只用寒。用药还要随症转，取象看风去使船。痘疹最是厉害症，细心审认休当玩。这是我的小见识，不知然乎与不然。公子说：先生之言，句句珠玉，至于审症要真，用药要活，尤是医人第一要着。说罢，各去安眠不提。

但说场期到日，天下英才，人皆有推倒一世冠冕群英之想，至于三场已毕，榜发，公子中了会元，殿试以后，公子又中了头名状元，插花游宫，这且不表。

但说皇太后得一耳聋之疾，已经数月，太医百药不效。善治皇上看新状元才大似海，一日召至宫中，询以治疗之方，新状元奏道：用药如用兵，兵难遣度，必见病而后乃有方也。善治皇上即同新状元至万寿宫，新状元看病毕，写一药方出宫无话。但说次日，善治皇上登御武英殿，向新状元说道：爱卿医术真是如神，昨晚皇太后服卿药，今朝朕往万寿宫问安，皇太后言两耳聪亮，有如少年，数月之疾，一药而愈，卿真医林中神仙也。新状元奏道：皇上大孝格天，皇太后疾因以愈，小臣何敢居功。正说间，甘国老奏道：如今肠胃省食火痰作乱，昨日反单到都，说罢，即将反单呈上。善治皇上看罢，龙颜大怒，向甘国老说道：食火痰欺朕新立，聚众倡乱，联观石状元乃出将入相之才，今拜为大将，付以节钺，命具统精兵百万，上将千员，剿此巨寇。国老以为何如？国老奏道：皇上得其人才，国之大幸。善治皇上即拜石菖蒲为大将，予以虎符，赐以匣剑，石菖蒲谢恩下殿。皇上还宫，百官退朝，这且不表。

次日石元帅将兵点齐，三声鼓响，军马即时出京，善治皇上送至关外回銮。石元帅领着百万貔貅前进，兵至手脖山下，日色将晚，元帅令出，教在此处扎营起灶。用罢晚饭，元帅灯下观书，参军三指上帐献策曰：手脖山后，尺寸关内，有一脉理大仙，神通广大，能知五内虚实，贼寇巢穴。元帅若不惮劳，一见此人，细心究问，听其指示，贼虽倔强，自可一鼓而下。石元帅说：吾为国家，何劳敢惮，明日即去领教。说罢，各去安眠无话。

却说次目清晨，石元帅即与参军三指，各跨大马，直到手脖山后，又行二里许，乃至尺寸关外。只见松竹茂密，岭谷回还，秀石巉巉，清泉泠泠，进至关内，见有三处宅室，极其清雅，门外一童子扫地，环境静谧。三指指曰：此即脉理大仙仙府也。二人即速下马，向童子一揖。元帅说道：烦仙童传于令师，就说石菖蒲拜谒。童子即放扫帚在地，飘然而归。不多一时，童子出来说道：吾师命恁进去。二人即随童子，直到客庭，只见脉理大仙，鹤发童颜，笑容可掬，说道：与客看坐。二人方才落坐。童子一旁献茶。元帅饮茶一杯，说道：今肠胃省食火痰作乱， 皇上不以仆为不才，挂仆为帅，剿此巨寇。久闻大仙神通广大，妙机莫测，央祈示破敌之计。脉理大仙说道：食火痰反，荼毒生灵，大黄芒硝，能把贼平。石元帅听得此话，满心欢喜，拜谢而去。与三指一齐上马。回到营内，即修书一封，差人去搬大黄、芒硝。敢说大黄、芒硝是何人也？大黄乃四川人氏，能下燥结，除谵语。心腹痞满，二便不通，一切实热，并能治之。前此在朝奉君，官拜大将军之职，后因朝中出了奸佞，告职归郡。芒硝乃其副将，能润燥软坚，荡涤三焦。石菖蒲乃知大黄乃其父亲好友，故一听脉理大仙之言，满心欢喜，便去搬兵。这且不表。

但说石元帅差人去讫，即放炮起营，直至肠胃省界，安营下寨。次日大黄芒硝来到，参见元帅。石元帅说道：仁伯免恭，请坐。大黄坐下，芒硝站在身后，威风凛凛。元帅亲与大黄斟酒，说道：仁伯英勇盖世，名震华夷，今者小侄儿叨居重任，故特请来一助。大黄说：明日瑶函到日，知贤侄挂帅平贼，老夫星夜兼程到此，助你成功。乃擒贼吉期，元帅可发精兵四万，猛将两员，老夫情愿率此精锐，攻打头阵。元帅即唤厚朴枳实两员猛将进帐，大黄看见厚朴枳实说道：汝二人昔曾随我大破结胸阵，今日又得汝相助，食火痰不足平矣。说罢，日已沉西，各回本营不题。

但说次日清晨，老大黄满身披挂，绰枪上马，领着四万精兵前进。行至胃家口，正遇食火痰率着二十万贼寇奔来。老大黄将四万精兵，一字挑开，自己勒马绰枪，立于阵前。左有厚朴，右有枳实，芒硝手执开山大斧，怒立于侧。食火痰挑开阵势，抡刀出马。老大黄一见食火痰，怒气冲天骂道：老大黄马上怒气冲，食火痰老贼骂连声，你本肠胃一小盗，十年前你曾反江洪，那时本帅兵到此，大杀一阵你败了兵。本帅领兵把你赶，把你困在肠胃城，城头你把降旗竖，扎跪城上求人情。你言讲不敢反来不敢乱，再不敢苦害众百姓。本帅一时饶恕你，引着雄兵归了京。前年老主把驾晏，今岁新主把极登。老贼你好不自量，乘虚你又动了兵。今日本帅又到此，我不杀老贼不回程。

话说老大黄把食火痰大骂一场，食大痰两眼圆睁，说道：老儿莫要相欺，今日咱要见个胜负，说罢抡刀直取大黄，大黄舞金枪相迎，只见大黄这杆枪，神出鬼没，如舞梨花，战有二十余合，大黄一枪刺中食火痰右臂，食大痰负疼逃回营去。大黄将枪一挥，这四万精兵人人奋勇争先，一起杀将起来。芒硝一马跑入贼营，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战有两三个时辰，只杀得死尸成山，血水成河，食火痰身负重伤，引着残兵约有五六千人而逃。老大黄催兵紧追，追至直肠坡，又大杀一阵，把这五六千残兵杀得七零八落。食火痰单枪匹马逃出肛门关而去。老大黄方才鸣金收兵，回老营缴令。石元帅出营相迎，迎至大帐。元帅亲与斟酒庆功。这且不题。

但说次日元帅安民已毕，振旅归京。果是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一路晓行夜宿，地方官此送彼迎，自不必说。及至京都十里亭上，早见坐驾在此相迎，石元帅翻身下马，步至驾前，拜伏于地，说道：臣不能早定贼乱，以慰圣心，乞恕臣罪。善治皇上将元帅挽起，说道：卿能一鼓而破累年之积寇，虽古之名将，何以比肩。说罢，皇上舍辇乘马，与元帅并马入城。及进午门，皇上即御文华殿，加封石菖蒲太子太保，兼总天下兵马。石菖蒲谢恩毕，奏道：平定食火痰，全是大黄之功，巨请以此位相让。善治皇上即召大黄上殿，封为荡寇大将军，其余将士，各有封赏。石太保奏道：臣所以能平食火痰，偏用大将军大黄也，臣所以用大将军者，乃手脖山后脉理大仙之指示也。此人不愿出山，陛下宜加旌表。善治皇上准奏。自石太保说出脉理大仙四字，两班文文武武，就都说认得脉理大仙了。麻黄说;我与脉仙最相熟，发表阵里立大功。桂枝说：我惟与脉理最相熟，解肌阵里把贼平。柴胡说：胡我惟与脉理最相熟，瘟癀阵里胜了兵。白芷说：我惟与脉理最相熟， 头痛阵里救主公。瓜蒂说：我惟与脉理最相熟，涌吐阵里功勋成。草蔻说：我惟与脉理最相熟，当初曾治胃脘疼。诃子说：我惟与脉理最相熟，泻泄州里救民生。常山说：我惟与脉理最相熟，疟疾县里治太平。地榆说：我惟与脉理最相熟，能断崩漏一切红。首乌说：我惟与脉理最相熟，能保世人享百令。

咱不说诸臣自夸奖，再把太保说一声。话说诸臣争言认哩脉理大仙，石太保一声说道：诸位皆言与脉理相熟，敢问其形象若何？诸臣皆说不知，俺们认得脉理，只是到尺寸关上，略通姓名而已，着实未尝与他会面。石太保说：脉理形象，能沉能浮，能数能迟，能芤派滑，能弦能实，能紧能洪，能缓能微，能涩能伏，能濡能虚，能弱能牢，能动能细，能长而有余，能短而不及，能促而能结，能代而可吁，真天下之玉神，先天之大仙也。诸位略到尺寸关上，即夸认哩脉理，可谓大言不惭。这一席话，说的诸臣满面汗流，愧赧无地。善治皇上说道：卿真认哩脉理大仙，后凡有军机大事，即可先去询问，依脉理大仙指示而行。又对石太保说：爱卿正值年甫弱冠，可曾迎夫人否？石太保即把白术之女白菊花、紫苏之女紫石英之事说了一遍。善治皇上听罢，龙颜大喜，即封白菊花为明目夫人，封紫石英为安心夫人。即降诏，召石羔、白术、紫苏三家进朝。遂昭旨下殿，銮驾即时回宫。石太保与众文武退朝。这且不表。

但说迟了十余日，白术与夫人女贞、明目夫人白菊花到京都。石太保迎至衙内，与白术坐在客庭饮茶。正饮间，石苇忽来禀道说：紫老爷与少太太来到，石太保慌忙出迎，把紫苏迎在客厅。丫环迎紫石英到后宅，白菊花迎至阶下，三人见面交相一拜，极其和谐 。又迟数日，石羔与夫人知母亦到。白菊花与紫石英同拜翁姑。石羔夫妇喜不自胜，是日大摆酒筵，前庭白术坐了首席，紫苏坐了次席，石羔相陪，太保亲手奉酒。后宅女贞坐了首席，知母相陪。白菊花、紫石英互相奉酒，内外皆欢天喜地，放量痛饮。这且不题。

但说，石羔、白术、紫苏上殿朝君，善治皇上封石羔为白虎大帅，封白术为补脾尚书，封紫苏为祛风大夫，三家一齐谢恩。石太保奏道：臣之学问经济，尽得之臣师黄芩先生，那人能养阴退阳，大泻肺火，祈陛下少加旌奖，以励士风。善治皇上龙颜大悦，说道： 师道立而后人材出，卿师黄芩，教养有法，可为清热县正堂。

善治皇上封罢群臣还宫，众文武一齐下殿。从此，朝皆正士，野无遗贤，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后来石菖蒲相国四十余年，告老归郡。白菊花身生九子，紫石英身产五男，皆登显仕。石菖蒲夫妻三人，均享寿九十余岁，俱仙去。至今称说石菖蒲者，无不以为仙界上品，余故不揣固陋，而为之立传矣。

医道本无际兮，枢机在乎阴阳。药性既烂熟兮，尤自脉理精详。因脉而知病源兮，然后再酌医方。立见药到病除兮，跻斯世于康强。嗟余多言而躁兮，不自知其分量。有指余之瑕疵兮，铭肺腑而不忘。

（文化遗产发掘人 贾水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