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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觉视域下诗词中“意”与“力”的文本解读

2022-04-29王宇昕陈斌卿代维

东方娱乐周刊 2022年7期
关键词:联觉词话王国维

王宇昕 陈斌卿 代维

王国维先生以境界说为骨,著述了《人间词话》一书,书中对于词“意”与“力”关系的评点鞭辟入里。联觉,是各感觉之间产生相互作用的心理现象。诗词中的耳边之声、眼前之景、笔下之字是一个相互影响的体系,联觉能借此联结起诗词中的音、形、义,为读者创造理解诗词文本的空间,创造体会其中不同品格与细微差别的机会。

一、诗词中“意”与“力”的关系

(一)何为意,何为力

诗词中与意相关的概念有意象、意境,而二者实则密不可分:诗词通过意象选择来帮助营造意境。袁行霈先生较早地探讨了意象与意境的内涵,认为“意象是融入了主观情意的客观物象,或者是借助客观物象表现出来的主观情意”,“意境是指作者的主观情感与客观物境相交融而形成的艺术境界”。而蒋寅先生认为,王国维《人间词话》中的“境界”与“意境”的含义相近,这样解释有同义反复的逻辑问题,所以给出“意象是经作者情感和意识加工的由一个或多个语象组成,具有某种意义自足性的语象结构,是构成诗歌文本的组成部分。意境是一个完整自足的互换性文本”的概念。

在音乐与美术等艺术领域中,同样有“意境”这个概念。古诗词、山水画、古典乐等内容是相互关联的。以中国画为例,其根据人物、花鸟、山水等不同刻画对象使用不同的笔法、墨法,结合感情表达需要,创造出独特的意境空间。古人创作出不同的用笔,区分不同物象的质感,山、石、树、木各有适宜的笔墨语汇,与诗歌创作中不同用笔书写不同的“意”一样。

诗词中的力,可以分为如下两类:其一,作者的主观情感投入,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用“力”刻画;其二,诗词语言的张力,主要指受众阅读作品时因文字所受到的情感激发。作者会斟酌用词以期待激发读者更多的认同,由此产生张力。

前者容易理解,有的词句字字泣血,有的词句清淡典雅。如《人间词话》初刊本十八提到:“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可以看出,王国维极爱诗词中全身心投入而无怨无悔的“殉人生”之感。

后者需联系诗歌这种文学体裁的特殊之处。相对于其他文学样式而言,诗歌语言带有一种开拓性,即在语法规则与日常习惯之外探索可能的表达。这种表达往往与常识相悖,但与直觉密切联系。面对诗歌,既存在作者通过打破常规营造出的陌生感,同时也存在以生命体验、文化环境为基础产生的共鸣与熟悉感。这样“陌生与熟悉”的矛盾就是诗歌语言的张力,不同词语所产生的张力也有所不同。例如《人间词话》初刊本三十四则:“词忌用代替字。美成《解语花》之‘桂华流瓦境界极妙,惜以‘桂华二字代‘月耳。梦窗以下,则用代字更多。其所以然者,非意不足,则语不妙也。盖意足则不暇代,语妙则不必代。此少游之‘小楼连苑‘绣毂雕鞍,所以为东坡所讥。”王国维认为词忌用典故,当意境、语言完美时,不需要典故来补足。诗歌语言有变则张力有异,读者心中自会感受到一种冥冥之中的微妙差别。

(二)力对意的影响

力虽然有不同的分类,但都能以程度衡量。不同程度的力对意的影响体现在区隔意境之间的微妙差别。

以《人间词话》初刊本三十一则为例,王国维提到:“昭明太子称陶渊明诗‘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与京,王无功称薛收赋‘韵趣高奇,词义晦远,嵯峨萧瑟,真不可言,词中惜少此两种气象,前者惟东坡,后者惟白石,略得一二耳。”引出了苏轼与陶渊明的比较。

二者的力都是旷达豁然的,因而能从诗作中读出超然的共性。当谈及此二者,用一个共通的特点来评价都可以说是“超然”。东坡在晚年也表达了对陶渊明的仰慕,在《江城子》写到:“梦中了了醉中醒。只渊明,是前生。”于为人处世和诗歌创作等方面相和。

虽然同属“旷达豁然”,但二者具体用力的程度不同,由此在诗中读出的个性也不同。比较而言,陶渊明是“清旷”——抑扬爽朗的清;苏轼是“空旷”——与佛教丝缕关联下的广大空间。如“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与“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当中的区别即是陶渊明诗中的“力”更轻巧——力小,而苏轼用更为深厚的“力”开拓了更广阔的空间——力大。

结合王国维《人间词话》初刊本第八则与第五十一则提到的:“‘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中天悬明月、‘长河落日圆,此种境界可谓千古壮观。求之于词,唯纳兰容若塞上之作,如《长相思》之‘夜深千帐灯、《如梦令》之‘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差近之。”诗中大境界多用自然之力,使诗句蕴含了自然世界的博大感、包容性;而纳兰容若“夜深千帐灯”的描写将力用于人间烟火气而不流于俗,使词中充盈开阔之力。

二、联觉对于诗词文本解读的影响

联觉,即各感觉之间产生相互影响。面对诗词时,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是文字信息,但是阅读诗词时,联觉是联系起读者与作者的中介,让读者可以借此体会作者创作时的“力”与诗词中传递的“意”。

以《人间词话》初刊本第七则为例,“红杏枝头春意闹”,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其中的“闹”包含着音高、音强、音长三个维度的概念。首先是音高。若是低声细语,是不会用到“闹”这个字的,“闹”的音高影响着画面的亮度,这一字随着声音的明亮——犹如黄鹂鸣叫——联觉引出画面的明亮;且这个字是运动的,音高影响着运动的速度、频率,当下“春意闹”的景象是欢快的,而非缓慢柔和的。其次是音强。如果是柔柔弱弱的动静,也不会用到“闹”这个字。从音强角度来考虑,它传递出了主体与画面之间的距离,当远距离观察时,是一种更为疏远的淡漠的态度,音强也不会太高;而唯有近距离体会,才会用上“闹”这一个字。同时它还影响着眼前景物的形状。零星几点是不“闹”的,唯有花团锦簇,才更接近“闹”的景象。最后是音长。如果是短促、瞬时的动静,还是不会用“闹”。只有较长的时间跨度才会符合“闹”,且音长也会扩展眼前事物的形状、延伸眼前事物的运动。而综合以上三个方面,无论是音高还是音强抑或音长,都最终服务于“情绪”——引出诗文中的“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有些时候诗词中寂静,处于无声的状态,但是留白不是空无一物,“音断意相连”,如同书法中不断的“笔势”,其内在意境不是割裂的,仍是联结的整体。

在删稿第一则的最后,王国维提到有关双声叠韵的看法:“余谓苟于词之荡漾处多用叠韵,促节处用双声,则其铿锵可诵,必有过于前人者。惜世之专讲音律者,尚未悟此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释初刊本第二十九则:“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凄厉矣。东坡赏其后二语,犹为皮相。”吴世昌《诗与语音》也提到“因为声气的哽苦难吐,读者的情绪自然给引得凄厉了。”“音”的听觉,极大联系着情感,进而影响到对意境的把握。

三、结语

“来欢去何苦,江畔起愁云。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当钟子期死后,伯牙痛失知音,摔琴绝弦,终生不弹,只因再无知音。诗词同样会遇到这样的困境。

诗人、词人以不同的笔力创造一个个独特隽永的意境,跨越时空而长久存在。但是作者和阅读者不同的语言环境、生存环境导致思维习惯、处世观念等方面都存在较大差异,使得诗词文本解读变得困难。联觉让后人在阅读诗词时,能够通过意象捕捉联系到画面进而体会意境,能够体会作者在诗词中传递的情感,体会太白笔下“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的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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