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块链技术赋能三次分配:慈善治理公平与效率的现代化表达
2022-04-27陈东利张剑文
陈东利,张剑文
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历史交汇点上,以人民为中心的新发展理念明确提出了“扎实推动共同富裕”的战略任务。2021 年8 月17 日,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就共同富裕做了研究与部署,强调“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并提出要“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正确处理效率和公平的关系,构建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基础性制度安排”(1)习近平:《扎实推动共同富裕》,《求是》2021 年第20 期。。其中,“三次分配”这一表述因被上升到国家战略体系层面而受到广泛关注。早在上世纪90 年代初,厉以宁就首次提出影响收入分配的三种力量,并指出“道德力量是超出市场机制与政府调节的力量之外的第三种可以影响收入分配的力量”(2)厉以宁:《论共同富裕的经济发展道路》,《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5 年第5 期。,后演化为三次分配概念。2005 年,时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的成思危在《财富》论坛上指出,“三次分配的目标是共同富裕,是调节社会分配的重要手段”,这表明“三次分配”已经进入官方语境;2019 年,十九届四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重视发挥第三次分配作用,发展慈善等社会公益事业”,“三次分配”首次被载入中央文件。其展开的样态主要是“通过慈善事业、志愿服务等方式自觉自愿参与的社会资源和财富流动”(3)王绍绍:《第三次分配:在共同富裕道路上发挥慈善公益的力量》,2021-09-05,http://www.people.com.cn/n1/2021/0905/c32306-32217974.html.。作为“三次分配”重要方式的慈善事业对于优化资源配置、促进公平正义、实现人民美好生活、提升社会治理水平等方面有着现实的逻辑进路和实践价值,也使得现代化的慈善治理成为形成和完善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的一个重要抓手。
所谓现代化的慈善治理,就是在传统慈善向现代慈善转型的过程中,运用现代化的思维方式,设定公正化的目标,设计合理化的保障体制机制,提升慈善组织及慈善事业的公信力,增强慈善服务能力,提高广大人民群众的获得感与满足感,有效发挥慈善的社会治理功能。现代化的治理离不开现代化的技术,现代化的慈善治理自然也需要不断创新的现代技术的赋能。随着互联网与区块链技术的发展,如何运用区块链技术赋能三次分配,凸显慈善事业的社会治理功能不仅是一个重要的现实课题,也是慈善治理公平与效率实现的现代化表达。
一、慈善治理的公平、效率与公信力
慈善在世界上尤其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内容,并且在长期实践中展现出鲜明的时代性和强大的生命力。2016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慈善法》(下称《慈善法》)的颁行,是我国现代慈善事业制度建设的重要里程碑。2019 年,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要“重视发挥第三次分配作用,发展慈善等社会公益事业”;2020 年,十九届五中全会再次明确“发挥第三次分配作用,发展慈善事业,改善收入和财富分配格局”;2021 年,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做出了“构建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基础性制度”(4)《习近平主持召开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全文)》,2021-08-17,.http://finance.sina.com.cn/china/2021-08-17/doc-ikqcfncc3419801.shtml的重要战略安排,慈善事业的价值与作用愈加凸显。在党和政府的支持与推动下,我国慈善事业的法律、组织、监管等各种体系业已形成一定的规模和影响力,迈入“又好又快”的高质量发展的新时代。
“随着信息化时代的发展,公众参与意识的增强与负面事件的爆出,让中国慈善领域日益成为一个喧嚣的公共空间。”(5)陈东利:《新时代慈善治理现代化发展路径探析》,《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 年第5 期。其原因在于慈善组织未能履行自身神圣的伦理使命与责任而引发信任危机,而这种信任危机主要源于“公众对于慈善组织在物资、善款等的使用信息发布时存在不及时、不公开、不透明问题的质疑”(6)党生翠:《慈善组织信息公开的新特征:政策研究的视角》,《中国行政管理》2015 年第2 期。。作为主要的经济现象,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的分配是任何一个社会分配的两大部类,实现共同富裕的关键是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正确处理效率和公平的关系。从经济伦理学视域看,分配的可持续依据是及时、公正与平等。“不及时”涉及慈善活动中资源分配工作的效率问题,“不公开、不透明”则更多涉及资源分配的公正与平等问题,而公平与效率直接关系着慈善组织的公信力。
(一)社会化、分散化与信任依赖特征
21 世纪以来,随着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和社会文明程度的不断提高,中国公民慈善意识逐渐增强,民办慈善组织如雨后春笋般成长,民间化与社会化成为慈善事业的发展方向。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与全面小康社会目标的实现,人们有了更多为陷入困境的人们提供物资捐助与志愿服务的物质保障,同时也反映了人们财富伦理观念的转变与互助合作意识的增强。慈善事业社会化的发展,是物质基础保障与观念意识转变双重作用的结果。
第一,社区社会组织培育数量及质量的提升,凸显慈善活动主体的广泛化。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多次强调在基层治理中发挥好社会组织的作用,培育社区社会组织于2018 年首次成为国家重点政策。《慈善蓝皮书(2019)》报告表明:“截至2018年11 月,中国社区社会组织数量已达39.3 万个,其中基层民政部门登记6.6 万个,由街道和社区管理的有32.7 万个。”(7)杨团:《慈善蓝皮书:中国慈善发展报告(2019)》,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 年,第45 页。以上数据表明,我国现代慈善事业以社区社会组织为主要的慈善主体,强调社会广泛志愿参与的互助理念,共同营造了人人慈善的良好氛围。
第二,“互联网+”慈善的迅猛发展凸显慈善活动方式的科技化与信息化。随着互联网大数据信息技术的高速发展,“互联网+”慈善已经成为慈善事业新的增长点。“2019 年全国20 家互联网募捐平台汇集的慈善捐赠超过54 亿元,同比增长68%。同年9 月,腾讯公益平台开展了99 公益日活动,仅用3 天时间就吸引全国4 800 多万人次捐款超过17.8 亿元,充分展示了网络募捐的强大力量。”(8)《2019 年度中国慈善捐助报告发布》,https://xw.qq.com/amphtml/20201012A03SUE00“互联网+”慈善成为全民慈善新风尚,人们的爱心与善意在网络信息时代更容易被激发,已然成为现代慈善事业发展的最重要形式与特征。
与社会化相伴而来是慈善组织的分散化。早在十年前就有学者认为:“个人及民间自主组织起来的正式和非正式社会组织是慈善最为核心的动力来源。”(9)杨团:《中国慈善事业的伟大复兴》,杨团、葛道顺主编:《中国慈善发展报告(2009)》,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 年,第218-228 页。随着慈善主体民间化、慈善活动广泛化及慈善方式信息化,慈善事业不再依赖全国性组织的统一调度,分散化的地方性组织、基层慈善组织、社区社会组织在社会资源整合与调度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慈善组织的分散化趋势愈发凸显。《慈善法》实施以来,慈善组织成为我国慈善法治体系最重要的主体之一,慈善组织的登记认证也成为落实《慈善法》的一项基础工作。根据中国社会组织公共服务平台的统计,在除了中华慈善总会及省级慈善会以外的多家各级慈善会法人组织中,“以区县级慈善会数量为最多,占比约56.3%,此外街道/乡镇级慈善会、社区/村级慈善会、地市级慈善会数量占比依次减少,分别为25.6%、9.7% 和8.4%”(10)中国慈善联合会:《2018 年度中国慈善捐助报告》,2019 年9 月,第45 页。。慈善组织呈地方性分散化趋势,分布广泛的社区慈善组织往往可以更好地发动群众力量参与慈善事业。
基层慈善组织的动员力愈发强劲。“2018 年,我国慈善会系统共接收捐赠383.95 亿元,占全年社会捐赠总量的26.68%,比2017 年下降14.68%。中华慈善总会年度捐赠收入105.75 亿元,同比下降52.21%,而除中华慈善总会外的各级慈善会全年募捐收入达278.19 亿元,比上年增长19.93%,年度捐赠收入净增加46.22 亿元。”(11)中国慈善联合会:《2018 年度中国慈善捐助报告》,2019 年9 月,第4 页。因为具备广泛的群众基础,基层慈善组织和志愿者服务的动员能力普遍较强,在整合社会慈善资源、提供慈善志愿服务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慈善事业是一种基于特定条件的社会资源重新分配机制,旨在前两次分配之后更加注重公平与正义,分配正义与公信力密切相关。公信力是公共机构或公共组织在长期实践中因赢得公众普遍信任而形成的权威性资源和公共信任关系。“公信力既是慈善组织参与社会治理的合法性保障,又是其汲取社会治理资源的基础。”(12)杨金键:《非营利组织与公众信任关系研究——基于科尔曼的理性选择理论》,《行政论坛》2011 年第1 期。慈善组织的公信力是慈善组织的生命,是一个国家慈善事业发育程度的重要指标。慈善组织与服务平台的公信力一旦受到质疑,会极大地影响慈善组织的声誉,进而影响人们对慈善事业的支持。
公信力的重要保证在于公开透明,慈善组织必须依靠信息公开、管理透明的原则来接受全社会监督。另外,慈善是一个生命或组织对其他生命的关怀与扶助,慈善行动者具有强烈的道德使命感,“其核心动力在于利他性,主要社会功能在于扶助弱势群体、调节贫富差距、促进社会和谐”(13)陈东利:《论慈善组织的公信力危机与路径选择》,《天府新论》2012 年第1 期。,以此帮助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目标和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这些均关乎社会公平。有学者认为:“慈善组织同其他任何一种组织机构相比较,先天性蕴含着道德色彩与价值判断,全社会对其道德期望比任何一种组织机构都高。”(14)周中之:《慈善伦理:文化血脉与价值导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21 年,第244 页。因此,社会各界对慈善组织在运行规范及从业者的道德标准方面有着比其他行业更高的要求。
(二)资源分配中的公平、效率与公信力问题
公平与效率是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诸多领域表现出来的一对范畴,也是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重要追求。“公平是不同的实践主体在社会文化活动中,按双方都能接受的规则和标准采取行动和处理相互之间关系的准则。”(15)洋龙:《平等与公平、正义、公正之比较》,《文史哲》2004 年第4 期。效率简单来讲就是投入与产出之比,是经济学中讲的“价值最大化”的资源配置方式,追求效率是生产力发展的驱动力,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公平与效率是慈善制度的基本价值,又是一对矛盾统一体,深刻影响着慈善事业的发展。社会化与分散化是慈善事业进一步发展与实现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的表征,但由于不同组织的管理水平差异较大,慈善组织与政府、企业之间以及慈善组织之间难以在整体上进行协作,进而影响慈善资源分配的公平与效率,挫伤人们慈善行为的积极性。
随着我国的主要矛盾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我们也进入了从以“创造财富”为重心转向以“财富分配”为重心的新时代,慈善事业则是实现社会更加公平的重要环节。英国著名学者鲍曼曾说:“没有正义的慈善是不可能的,没有慈善的正义是扭曲的。”(16)齐格蒙特·鲍曼:《后现代性及其缺憾》,郇建立、李静韬译,上海:学林出版社,2002 年,第55 页。作为第三次分配重要构成的慈善事业,维护社会公平是其天然使命和现代社会保障制度的核心理念。“将群众利益贯穿社会救助和慈善事业发展的各领域和各环节,促进城乡居民共同参与社会救助和慈善事业、共同享有发展成果,在共享事业发展成果和维护社会公平正义中不断增强全体人民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尊严感。”(17)刘振杰:《走向发展型社会救助的新福利时代》,《行政管理改革》2014 年第1 期。完善与发达的慈善制度,是现代国家实现社会公平、和谐、稳定及人民对美好生活向往的重要保证。
慈善事业主体主要包括慈善捐赠者、受助者、慈善组织和慈善服务平台,其中,慈善捐赠者和受助者天然具有多元、分散的特征,连接桥梁主要是慈善组织和慈善服务平台。“慈善组织在运行过程中不仅要做好事,还要做得好,这样在公众中才能有良好的口碑。”(18)周中之:《慈善伦理文化血脉与价值导向》,上海:上海三联出版社,2021 年,第279 页。慈善组织良好的口碑是建立在慈善资源分配的透明、公正、及时、高效基础上的,而当慈善组织和慈善服务平台也呈现高度分散化特征时,就可能导致捐赠意向信息与受助需求意向信息的双盲问题,从而影响资源的有效利用,还可能影响慈善项目的合理设置与公平分配。随着社会财富的增加,人们对公平与正义的追求比以往更加强烈。“社会救助的力度、幅度比以往更大,即其工具性、价值性表现也更强,由此产生的社会问题同样是不容忽视的。如果从直观上,人们觉得救助被滥用,救助不公,救助损害公平,那么救助的负面性就会大于正面性。”(19)陈文庆:《慈善救助及其工具性与价值性的研讨》,《湖州师范学院学报》2015 年第9 期。目前慈善服务平台大都与商业机构紧密关联,难免夹杂商业利益的考虑。以互联网求助平台为例,一个具体的求助能获得多少救助资源,往往取决于能获得多少流量和关注度。由于流量和关注度不同,人们的慈善捐助与慈善资金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倾斜,最终导致慈善资源分配的公平问题。
与传统慈善事业相比,现代慈善事业涉及范围扩大至科教文卫体及生态环境等公共事业领域。“慈善公益发展基金会的发展中,商业的手法和效率的理念被注入了慈善公益组织活动的运行之中。慈善追求人道、仁爱、公正与利他,而商业追求的则是效率、诚信与利益最大化,两者的价值观有所区别又有所互通。不贯彻效率原则,现代慈善公益组织就无法做大做强,履行自己的使命。慈善组织把商业的模式和慈善公益的目标融合在一起,已经成为当今世界公益创新的一种潮流。”(20)周中之:《慈善伦理文化血脉与价值导向》,上海:上海三联出版社,2021 年,第282-283 页。慈善商业化产生于西方慈善事业由传统向现代转型的过程中,是促进慈善组织专业化发展的重要一环。“追溯慈善发展史可以发现,为了提高慈善的‘生产效率’,慈善方式经历了从个体到组织,从不分工到分工,以及分工与专业化程度逐渐提升的过程。”(21)黄春蕾:《我国慈善组织绩效及公共政策研究》,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11 年,第38 页。尤其在事关人类生命健康等重大突发公共事件中,慈善救援就是与时间赛跑,是对慈善组织运行机制的一次重大考验。“善心、善举、善功的三者统一,构成了完整的慈善概念。”(22)朱贻庭、段江波:《善心、善举、善功三者统一——论中国传统慈善伦理文化》,《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 年第1 期。其中“善功”指的其实就是功效、效用、效率,效率原则也是现代慈善的基本原则,没有效率的慈善只会让爱心打折。
公信力是影响我国慈善事业发展的重要问题,它的重要特征就是易损性,公信力的建立需要长期积累,而破坏则是瞬间发生。2011 年,“郭美美事件”引发红十字会信任危机,至今余波犹存,可以说质疑慈善组织已经成为一种舆论现象。“网络慈善在帮助大量求助者解困的同时,也有求助者隐瞒真相、甚至欺骗公众,使互联网慈善污名化事件时有发生,影响了慈善行业的公信力。”(23)宫蒲光:《社会治理现代化大格局下推进慈善事业高质量发展》,《中国行政管理》2021 年第2 期。近两年慈善领域爆出慈善资源分配效率低下且有失偏颇、水滴筹引导患者发起筹款、慈善基金项目专款不专用、募捐善款去向无法追踪、利用病童诈捐等丑闻,这些问题的存在极大地削弱了人们对慈善组织的信任,遏制了中国慈善事业的良性发展。
总之,慈善组织公信力危机归根结底是信息不透明、不公开,资源配给效率低、易出错等问题所致,其影响因素主要包括运作流程、披露机制、内外监管、舆论导向等。虽然慈善组织在公开透明与提高效率等方面进行了努力与尝试,但“在项目反馈、资金流向方面的表现参差不齐,治理方案超出技术手段的解决范围”(24)刘秀秀:《互联网公益的发展生态及其治理》,《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18 年第5 期。。互联网信息技术的发展推动了社会信息传递的速度与广度,科技对社会的赋权则对慈善组织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而内置信任的区块链技术的出场为此带来了希望。
二、区块链技术对慈善治理的效率构建
2019 年1 月,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发布《区块链信息服务管理规定》,自此区块链技术进入大众视野并成为社会焦点。区块链技术体系因具有分布式去中心化、不可篡改及可追溯性、合约自治性、自组织性、公开透明性等特征,在要素配置上带来了新动力,在信用社会构建方面提出了新方向,从而能够与其他信息技术一起在融合基础设施、创新基础设施建设中发挥其独特作用,因此国家发改委于2020年4 月首次将区块链列入新型基础设施的范围。
区块链既有别于第一代通信网络即“语音通讯网”,也有别于第二代数据通信网络即“信息互联网”,是一种新颖的“价值互联网”,需要公平公正与诚实信用的领域都是区块链技术的天然应用场景。分布式网络结构、密码学成果、链式存储结构、共识算法等技术在“价值互联网”的设计构建中起到决定性作用。在这样综合性技术体系的保障和数种IT 新技术共同作用下,在一个网络信息系统内部就实现了系统内置信用、无须外部权威中心背书、交易记录可追溯防篡改的价值转移机制。作为社会治理的基本原则,共建、共治、共享与区块链技术体系的价值及特征具有内在一致性。
虽然目前各种慈善捐赠活动在我国日益高涨,但与我国整体的经济规模还不匹配,与助力共同富裕的目标还有较大差距。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把区块链作为核心技术自主创新重要突破口,明确主攻方向,加大力度投入,着力攻克核心的关键技术,加快推动区块链技术和产业创新发展。”(25)《习近平主持中央政治局第十八次集体学习并讲话》,2019-10-25,http://www.gov.cn/xinwen/2019-10/25/content_5444957.htm.民政部等有关部门近年来相继印发了《“互联网+民政服务”行动计划》《“互联网+社会组织(社会工作、志愿服务)”行动方案》,提出通过跨业务应用融合、数据共享形成协同效应,旨在运用区块链技术实现慈善服务平台等平台的升级改造。
(一)区块链技术赋能社会治理的价值
“区块链技术有着分布式、透明性、可追溯性和公开性等特征,适用于促进社会治理结构扁平化、治理及服务过程透明化,从而提高政府社会治理数据安全性,推动治理智能化和可信任政府建设。”(26)李群、毕然:《促进区块链为社会治理服务》,2019 年10 月29 日,http://ex.cssn.cn/zx/bwyc/201910/t20191029_5022333.shtml.区块链技术本身就是一种治理技术,区块链技术对社会治理与公共服务的影响随着区块链技术的应用而不断深入。其最大的价值在于,第一次在互联网上就事实或广义的信用,用非中心权威的、系统内置的方式在网络化互联的群体中得以确认并形成了共识。其内置嵌入的信任,可以安全地、可追溯地、条件触发即确保执行地传递价值或“信用”,从而使信用在信息网络系统中顺畅确认和转移,而不需要“线下”的种种高成本保证措施。在这样的系统里,不仅是信息自动化地传递,连权益、价值、财富、某些描述数据都被透明地、自动地、历史记录可追溯地、不可篡改地自动确认和传递,其确认、转移、消长过程都是由内置信任保证的,无需担心这样的自动化系统扭曲或改变这种过程而损害自己的利益。
传统的信任范式是中心化权威性的,对应的网络形式是“星形”的中心化或多层次中心化网络。信息互联网就采取了这种范式平台,其特点是中心节点完全垄断权力和资源,所有其他成员必须申请方能获得中心节点提供的资源或者服务,要与其他成员交互,就必须通过中心节点授权才能实现。完全中心化的信任范式平台虽然高效,但易于形成垄断和权力滥用。而新的分布式信任范式既可以援引原有范式、平台的确权认证结果,也可以在原有平台失去公信力时独自为公众提供服务,由此可以与原有信任范式形成有机互补的关系。区块链支撑的新的分布式信任范式以外部有限的竞争性和替代性,将促使中心化平台始终保持高效率并努力降低成本,自我克制垄断和滥用非理性冲动。这必将重构社会信用体系,完善社会治理方式,提高社会治理水平与效率。
区块链技术体系最重要的特点是“公约性自治”,这一特点将引发社会组织的组织模式与行为模式的巨大变革。一类崭新的、公约式自治的、以具体事务为中心导向的新型组织形式将涌现,从而大大降低社会及经济交互行为的成本,使得原来不可能做到的交互变得可能,极大地拓展了社会治理的空间。通过技术手段和流程设计,在同行业内或有着供求关系和业务流程关联的各类主体间,可以构建一个个小型的、相对封闭的、内部信用完全无摩擦损耗周转的理想商业及社会体系——信用超导体。区块链技术借助价值互联网和信用超导体特性,使得社会及经济的交互成本大幅下降,为交互各方的无摩擦协同带来众多可能性。
(二)区块链技术构建高效的慈善价值网络
从区块链技术体系的视角来看,慈善事业是一个个分散主体之间的价值传递系统,这一价值传递系统集合了情感流、信息流、物流、现金流,因此高度依赖信用。建立在自愿性基础上的以慈善事业为主要方式的“三次分配”,是对初次分配和再次分配的有益补充,其主旨是从资源占有较多的主体募集财物,以分配给由于自身条件所限导致资源不足以支持自身发展的主体。慈善体系高效价值传递的实现,有赖于高效的运行管理与公平的资源分配。对于社会而言,资源总是稀缺的,在慈善系统中流动的财物,并非应有尽有;而资源又要合理分配,才能物尽其用地发挥最大价值。慈善资源分配利用的效率非常重要,资源分配的迟滞也是一种浪费和对慈善价值的损害。
“区别于其他技术,区块链发展过程中最显著的特点是与产业界紧密结合,伴随着加密货币和分布式应用的兴起,业界出现了许多区块链项目。”(27)曾诗钦、霍如、黄韬,等:《区块链技术研究综述:原理、进展与应用》,《通信学报》2020 年第1 期。区块链技术与公益慈善结合始于2016 年,首个项目为“听障儿童重获新生”,它仅仅上线一周就为十多名听障儿童筹集了安装人工耳蜗的善款。经过几年的发展,互联网慈善平台对区块链技术的全面引入,使得慈善活动更加公开透明与高效,提升了慈善参与的品质和速度,促进了慈善事业的良性发展。前文所述区块链技术的特征可以实现利益相关各方相互信任的目标,构建出信用超导的公益慈善网络体系。
首先,对接精准高效,降低操作成本。基于去中心化的特征,区块链技术引发慈善组织的行为变革。“互联网慈善平台结合区块链技术可有效实现全流程多部门,及时有效地展示了数据的全貌,资源调配机构能够迅速获取到相关的信息实现供求双方的精准对接,极大地提高了物资调配的效率。”(28)赵超:《区块链技术与重大疫情防控优化研究》,《科技创新发展战略研究》2020 年第3 期。在信息互通的基础上,区块链技术使各方主体间的多元协作成为可能,从而提升协同效率,加速资源流转,使捐助能够及时、准确抵达受助人,明显降低各种手续费、审计费、托管费等成本开销,提高公益慈善资源的使用效率。
其次,信息公开透明,可追溯防篡改。区块链技术对慈善组织赋予新型的分布式信任范式。“区块链中数据记录真实、可靠且不可篡改,使得数字认证的内容更具可信性和便捷性,天然匹配于公益慈善场景。”(29)王丽荣:《公益慈善何以更透明——基于区块链的数字证书认证策略》,《兰州学刊》2020 年第4 期。区块链上的信息公开通过存证与分布式时间戳服务系统,可以进行信息溯源与资金回流,能有效解决慈善流程因暗箱操作导致的信任危机。区块链系统通过动态化、可追溯的数据记录,使管理更加透明,保证了慈善项目实施的执行效果。
最后,可编程化新平台,隐私保护防泄漏。慈善过程中亟需解决各参与主体的成本分摊和效益分配问题,以及信息公开与隐私保护之间的平衡问题,区块链技术提供了“可编程化”的慈善信息基础平台。区块链思维契合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交互的社会组织形态,采用区块链技术构建组织信用系统,使得对慈善组织公信力实时动态评估成为可能。慈善专家系统的引入可以帮助慈善组织提升项目管理能力,使公益慈善成本支出更合理。在此基础上,慈善组织才有可能走向国际化与专业化,并实现更为高效的协作。
三、区块链技术赋能慈善治理的公平保障
当慈善组织、服务平台因不良事件而降低或丧失公信力,而组织和平台的中介作用又无法被替代时,区块链以其记录信息可追溯、防篡改的特征,能够起到以数据本身及传递过程的保真性增强公信力的作用,一般称为旁路增信。用区块链技术进行增信,可以使捐赠者清楚了解款项的使用情况,这是对捐赠者的基本公平保障。旁路增信是区块链落地应用早期尝试的一大类型。《2018 中国区块链产业白皮书》提到:“公益流程中的相关信息,如募集明细、捐赠项目、受助人反馈、资金流向等,均可记录在区块链上,可以依法公开公示,解决公益行业信任缺失和信息透明度问题。”(30)工业与信息化部信息中心:《2018 中国区块链产业白皮书》。慈善价值网络的数据可以通过直接接入政府主导的统一信息平台进行公示,同时作为行政监管和社会监督的平台,通过实时监督与监管来增强慈善组织及项目的公信力,有力地保障慈善捐赠者的权利。
对于整个慈善系统而言,仅仅做到信息透明、保持基本的公信力,还无法完全体现慈善系统的价值。毕竟捐赠的款物仅仅保证不被非法使用,还不能实现公益慈善的目的。在公信力能够保持的情形下,由于信息双盲造成资源难以精准匹配和由于信息不对称造成资源不当倾斜,给慈善事业带来两个突出问题:一些声誉良好的慈善组织接收了超出自身处理能力的捐赠,而另一些不知名或出现过负面舆论的组织则难以募集到资源;慈善资源分配受求助人信息传播技巧、传播范围的影响较大,往往出现按照求助“音量”大小分配的现象。
慈善组织应当根据自身的特点、领域、能力有限度地做专业化的事情,不应当受到超出能力范围而带来的困扰;慈善资源应当按照需求来分配,不应当按照求助“音量”大小来分配或被“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逻辑所左右。按需分配是慈善事业应当追求并实现的目标,只有真正实行按需分配,才能使整个慈善系统具有公平性。要解决按需分配中信息双盲、不对称问题,就要做到求助信息的真实性、需求评估的公允性、资助额度及方式的合理性。
区块链技术体系构建的公益慈善价值网络,能对信息进行及时、全面、准确公开,通过多节点审核、公众监督,保证了求助信息的真实性;在求助信息真实性的基础上,结合专家系统评估、基层行政部门及党组织协调支持,对需求的紧迫程度、需要帮助的类型和方向进行评估,确定最具合理性的资助额度或资助方式,再与捐赠、捐助进行对接。区块链技术结合大数据、人工智能,能对海量的求助信息、捐赠信息进行智能匹配,实现资源精准匹配,使每一份捐赠、捐助都能发挥最大价值,使每个合理求助尽可能得到帮助,这样对整个慈善系统而言的公平性就得以实现。
区块链技术体系通过将慈善参与各方均作为节点,定义其属性及节点间关系,通过信用无磨损的流转,构建慈善价值网络。下面就区块链应用慈善价值网络进行场景举例。如图1 所示,节点的行为由算法评价产生公益信用,节点间信息传递带来的成效可以通过行为细分来分配慈善信用值。慈善信用值可以作为评价各个节点在慈善项目中贡献程度的参考,同时可以作为获得激励的依据。捐助人所获得的信用值,可以通过设定激励机制来兑换勋章、荣誉称号或对等慈善公益服务。慈善组织、公益服务平台获得的信用值则作为组织公信力、影响力评价的参考。当各个节点发生变动时,通过调整节点属性和节点间关系及相关智能合约,即可完成相应改变而不影响整体网络的运行。在这一价值网络中,慈善组织、公益服务平台、捐助人、受助人均可以发布定向信息,举例如下:
场景1:慈善组织发起项目。图1 中的慈善组织1 发起一个助学项目,该项目经过公益专家系统评估,确定募集额度、实施方案、管理架构等内容。捐助人1、捐助人2 向该项目捐款,其中捐助人1 对受助人有地域限定,捐助人2 无限定。由于慈善组织1 在捐助人1 限定的地域资源有限,因此委托地方慈善组织3 实施该地助学项目。最终捐助人2 的捐款资助了受助人1,捐助人1 的捐款资助了受助人2。根据项目实施情况,捐助人1、捐助人2 获得与捐款数额相应的公益信用值,慈善组织1、慈善组织3 分别获得与项目实施效果相应的公益组织信用值。
图1 区块链技术构建公益慈善价值网络示意图
场景2:公益服务平台发起项目。图1 中的公益服务平台1 发起一个众筹植树项目,委托慈善组织2 具体实施。该项目经过公益专家系统评估,确定募集额度、实施方案、管理架构等内容。公益服务平台2 将同类植树项目中的剩余款项转移至公益服务平台1,其中包含了捐助人N 的款项。捐助人1 向公益服务平台1 捐助。慈善组织2 使用公益服务平台1 筹集的项目款实施沙漠植树计划。根据项目实施情况,捐助人1、捐助人N 获得与捐款数额相应的公益信用值,慈善组织2、公益服务平台1、公益服务平台2 依各自对项目的贡献获得公益组织信用值。
场景3:捐助人发起项目。图1 中的捐助人3 发起助学意向,慈善组织2 予以响应。慈善组织2 根据慈善组织3、慈善组织4 发布的助学需求信息,将捐助人3的款项委托慈善组织3 资助受助人3,委托慈善组织4 资助受助人N。各个节点同样根据捐赠额、项目实施情况等获得相应的信用值。
情景4:受助人发起求助。图1 中的受助人N 向公益服务平台2、公益服务平台N 同时发起求助,两个平台经信息交互验证后将信息予以合并,并向慈善网络系统进行广播,得到慈善组织4、慈善组织N 的响应。最终慈善组织4 实施了帮助,款项则来自捐助人3、捐助人N 向慈善组织N 的捐款。各个节点根据捐赠额、项目实施情况等获得相应的信用值。
上述4 个场景,均基于区块链技术实现信息无损、可追溯的互联互通,从而做到全网络信息共享、组织间的高效协同,大大提高了慈善资源使用效率,从而使慈善资源配置的公平与效率问题得以解决。
可以预见,区块链技术作为我国面向未来的一项重要战略手段,与慈善行业等三次分配重要领域的全方位融合将会给三次分配带来颠覆性影响。它不仅能够破解包括慈善事业在内的三次分配的效率、公平与公信力问题,提升社会治理的现代化水平,还能在完善“区块链+三次分配”的框架设计、政策法规与运行规范等基础上,促进共建、共治、共享的科技化、数字化社会治理格局,不断增强人民群众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扎实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奋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