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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尚艺术教育的存在论意义

2022-04-27罗双

美与时代·下 2022年3期
关键词:美育时尚艺术

摘  要:作为生活中的流行现象,时尚与人的存在息息相关。一方面,时尚是自我表现的符号游戏,推进了生活的艺术化和艺术的生活化;另一方面,时尚是身体欲望的消费游戏,又容易导致虚无主义、技术主义和享乐主义的盛行。由此可见,时尚艺术教育势在必行。正是在艺术教育的引导下,时尚从身体的消费转向审美的游戏,促进了个性的自由发展。为了从审美王国走向日常生活,美育应以时尚教育为突破口,从而影响和改变社会的风俗和现状。作为美育的生活化,时尚艺术教育美化了生活的形象。

关键词:时尚;艺术;美育

基金项目:本文系湖北省普通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时尚艺术研究中心一般项目“湖北美术学院时尚艺术教育谱系研究”(IFA-2020-14)阶段性成果。

一、导论:问题的缘起

在当今的社会生活中,时尚越来越热门。人不仅在生活中追求时尚,而且在言谈中品味时尚。从这个意义来说,时尚成为人的羁绊。虽然时尚进入人的生活世界,但是人对时尚的意识尚未觉醒,即使意识到了时尚甚至身体力行,大多也是盲目的,甚至在其中迷失了自我。人在不自觉中进入时尚的圈套,沉沦其中无法自拔。换句话说,人被无意识地推入时尚的潮流并被迫随波逐流。于是从人的角度来看,熟悉的和同化的时尚反而变得陌生和异化。人把自己投入时尚,而时尚吞没了人。如果说时尚的潮流已不可阻挡,那么我们即使做不成时尚的弄潮儿,起码也要做时尚的自由人。

从席勒起,人性的自由一直是美育的目标。席勒意识到了人性在生活世界中的分裂:人要么盲从感性的冲动,“他将不是自我”;要么屈从理性的权威,“他将不是非我”[1]59。对此,席勒在《审美教育书简》中认为只有在审美游戏中,感性和理性才能从对立走向统一。这样的话,人就既是自我也是非我,实现人性的完满和自由。相对于席勒的生活世界,当今的生活世界中人性的分裂愈演愈烈,技术化导致的区分无时不在和无处不在。作为区分的技术,时尚在表现自我的同时站在了非我的对立面,从而把人从世界整体中剥离开来,成为碎片化的个体。时尚给人性造成的裂隙需要美育来缝合,而美育的创新发展离不开时尚艺术教育。否则美育就脱离了生活世界。

一般而言,美育的核心是艺术教育,而时尚处于艺术的边缘。换言之,时尚教育就游荡在艺术教育与非艺术教育的边界上,从而被美育所忽视,甚至排斥。即使时尚艺术教育属于美育,也总是被边缘化。然而,随着时尚观念的普及和艺术边界的模糊,时尚艺术教育在美育体系中的地位将会逐步提升。当时尚艺术席卷生活世界的时候,时尚艺术教育必然成为美育的重要方式。相比于纯粹艺术教育,时尚艺术教育的应用性更广泛。正是在耳濡目染之下,人被时尚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如果没有时尚艺术教育的引导,人就容易误入时尚的“歧途”。为了引导人返回时尚的大道,时尚艺术教育首先要在纷繁复杂的现象中抓住时尚的本质。只有透过时尚的现象看清时尚的本质,人才能摆脱时尚的羁绊,从而对时尚泰然处之。

二、时尚的现象与本质

众所周知,时尚与服装如影随形。时尚表现为服装,服装冠名为时尚。时尚是服装的时尚,服装是时尚的服装。狭义的时尚特指服装,或者准确地说是时装。服装之所以成为时尚的代名词,是因为人不仅凭借身体的装扮表现自我,而且通过交往推动服装流传开来。服装的切身性保证了时尚的消费和传播。特纳在《身体与社会》中开篇就申明:“人类有一个显见和突出的现象:他们有身体并且他们是身体。”[2]但是,特纳在他的解释中忽略了另一个明显而突出的事实:人类的身体是“着衣”的身体。“身体是时尚倾诉的对象,身体在各种社会场合必须着衣。”[3]1身体之所以着衣,不仅是出于保护和遮羞的需要,也有着装饰和美化的目的。正是通过衣着的装饰与美化,身体充分展示了时尚的魅力。

作为身体的遮蔽和显现,衣着总是不断翻新花样,甚至在时尚中瞬息万变。时尚助长了喜新厌旧的社会风气。正是在新旧的衣着变化之间,身体保持自我与非我的界限。从变化的速度上看,相比于一般的服装,时装显得“转瞬即逝”。新的服装刚流行就变旧了,旧的服装刚过时就翻新了。新旧之间的“轮回”是时尚的基本现象。如果时尚固守服装自身的同一,那么它就否定了创新的可能性。彭富春认为,时尚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是服装变化与生成的游戏(自由活动)。”[4]只有处于变化与生成的状态,服装才能保持时尚的活力。像游戏一样,时尚的运动是自由的,它给自身设立变化的规则。这种规则赋予了服装无限生成的偶然性,将服装从必然性的限制中解放出来。正是在偶然性的生成之中,服装实现了自身质的飞跃。

时尚不仅是新旧之间的自由运动,也是一时兴起的流行现象。一方面,时尚的新旧变化限定了自身的时效;另一方面,时尚的流行趋势要求与时俱进。因此对于时尚来说,变化与流行是不可分割的两种现象。为了保持流行的势头,时尚不得不推陈出新。这就正如伊丽莎白·威尔逊所说:“时尚一定程度上具有内在的讽刺性和悖反;新时尚总是从推翻旧事物、颠覆原本的美丑观念开始的,而這会因此削弱时尚自身的主张:‘穿什么的最终答案就是‘新的。”[5]19新的时尚在推翻了旧的时尚的同时,又被更新的时尚所推翻。这样的话,时尚的更新就源于对自身的否定。但是,时尚所否定的不是自身的实存,而是自身的显现。经过持续不断的否定,时尚始终将自身显现为新的款式。

作为新款出现的时尚何以流行一时?这在于大众的模仿。大众的模仿是时尚得以兴起的决定性因素。身体的穿戴本来是个体的行为,但是大众的模仿让个人的行为变成社会的规则。在这个意义上,时尚既是个体为了表现自我,追求差异化的行为,又是社会为了打破边界达到一致化的规则。这就正如西美尔所说:“时尚只不过是我们众多寻求将社会一致化倾向和个性差异化意欲相结合的生命形式中的一个显著的例子而已。”[6]大众之所以模仿新的款式,是为了凸显个性的差异。然而,当大众都在模仿新的款式时,不仅新的款式沦为了旧的,而且个性的差异也被泯灭了。由此可见,大众的模仿既促进了时尚的兴起,也导致了时尚的没落。这也正如伊丽莎白·威尔逊所说:“一旦我们都时尚了,反而跟没有人时尚是一样的。”[5]64只要属于大众文化的范畴,时尚就是存在和非存在的同一。作为大众模仿的结果,时尚成为了一种悖论。

大众模仿的冲动从何而来?源于装饰的爱好和显现的快乐。在时尚的圈子中,虽然大众模仿的对象主要是服装的实物,但是服装意味着身体的装饰和显现。因此归根结底,大众所模仿的时尚是显现自身的装饰形式。席勒说:“以显现为快乐的游戏冲动一旦发生,形式的模仿冲动就随之而来,这种冲动把显现当作一个独立自主的东西。”[1]94正因为在形式的模仿中感到快乐,大众才产生模仿新款时尚的冲动。对于模仿的大众来说,时尚的形式完全出于自身的显现,此外无它。波德里亚认为时尚的权威正是来源于此,即“它所宣布的裁决,除自身之外没有其他证明”[7]。虽然大众的模仿决定了时尚的兴衰,但是时尚的权威反过来裁决大众的选择,只要大众怀有形式的模仿冲动,就不得不服从于时尚的权威。

时尚不仅是形式的模仿游戏,而且是意义的生成游戏。时尚既能赋予形式以意义,又能剥夺形式的意义,从而把形式带入生死的轮回中。时尚的意义不是形式之外的意义,而是形式本身的意义。作为有意义的形式,时尚看上去是符号。从语言学来看,符号有着自身的能指(形式)与所指(意义)。但是,作为符号的时尚没有自身之外的所指。也就是说,时尚符号的意义在于形式自身的生成。罗兰·巴特说道:“流行的脆弱性不仅在于季节变换,同时也因为它的符号所具有的恩赐般的特性,在于意义的生成,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在远远地触及被选择的物体。”[8]不是流行物体的选择决定时尚符号的意义,而是时尚符号的意义决定流行物体的选择。由此可见,时尚符号的意义构成了流行的话语体系。其中,无论意义的恩赐还是剥夺,都是时尚符号的自由游戏,不受任何外在力量的强制。

综上所述,时尚的现象表现为新旧的交替和流行的聚集,时尚的本质归结为大众的模仿和符号的游戏。在时尚的视域下,现实的实用功能不如虚拟的符号价值,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实用功能转化成了符号价值。作为符号的游戏,时尚不是建立能指与所指关系的对应游戏,而是基于能指自身差异性的替补游戏。时尚所指的意义就在于作为能指的符号自身。只要符号被替换了,意义也就被重构了。在时尚的现象中,没有什么是唯一的和永恒的。这就正如《金刚经》所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时尚的现象是一种幻象。这就要求人用游戏的态度去对待时尚,而不是把时尚当作人生的真理去追求。

时尚的现象虽然始于身体的衣着,但是不止于身体的衣着。以身体为中心,时尚不仅关涉人们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而且延伸到了精神文化的各个领域。随着互联网的信息传播,精神文化更新的速度甚至赶上了物质文化。在现代化和全球化的背景下,整个生活世界已经被时尚所笼罩。时尚生活不再只是精英文化的特殊意愿,还是大众文化的普遍追求。由此可见,时尚成为了大众的生活方式,大众就生活在符号的世界中。正是凭借符号的媒介,时尚与艺术建立了关系,从而推进了生活的艺术化和艺术的生活化。

三、时尚与艺术的关系

像时尚一样,艺术以符号为媒介。艺术的符号包含形状、色彩、声音、文字、动作等。在艺术的世界,它们既是质料,也是形式,进而是被赋形的质料。经过艺术的赋形,它们就成为了符号,超越了实体的限制。艺术的赋形不只是符号的生成,还是意义的生成。当形式完成的时候,意义就会自发显现。任何艺术符号都是有意义的形式,不管是具象的还是抽象的。具象形式的意义指向自身之外,抽象形式的意义指向自身之内。因此,这两种对立的艺术形式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只要作为符号存在,艺术就是自由游戏。如同游戏般,艺术不把符号当真,而是当作假象处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艺术才能独立自主。由此可见,自律的艺术与现实的生活看上去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作为应用性艺术,时尚是对艺术符号的创新应用。正是通过艺术符号的创新应用,时尚赋予服装美丽的造型和装饰。为了让服装充满魅力,时尚利用艺术符号作为表现的手段。这就正如恩特维斯特尔所说:“时尚系统不仅向人们提供穿着的衣物,它还赋予这些衣物以一定的美感与性感,有时还使它们和艺术发生直接的关联。”[3]49身体的衣着之所以具有美感,是因为时尚符号的艺术化。相比于纯粹的艺术符号,时尚的艺术符号虽然自成体系,但是具有目的性甚至功利性。这是因为时尚物品主要以身体为中心,离不开身体的消费。衣物只有穿在身体上,才能给人带来时尚的美感。如果说纯粹艺术与生活判然有别的话,那么时尚艺术就反而与生活密不可分。时尚通过身体的消费把艺术符号传播到了生活世界,同时也把生活世界变得艺术化和符号化。

时尚不仅拥有艺术符号,而且本身就是艺术符号。时尚一方面在现实的领域中与生活统属一体,另一方面在符号的维度上与艺术血脉相连。但是相对于纯粹的艺术符号,时尚的艺术符号显得大众化,可以被大批量生产和消费,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艺术的通俗化,甚至庸俗化。伊丽莎白·威尔逊说道:“时尚与某些艺术形式的不同之处在于,高级时装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变得大众化了,所有的时尚现在都是低俗时尚。”[5]317高级时装本来属于精英阶层,但是一旦作為时尚流行开来就成为了大众化的消费品,使得本来高级的时装变得低级。虽然高级时装在款式上与低级时装相同,但是它被大众化的平均消费拉低了档次。正因为时尚的大众化倾向,它在艺术中一度被边缘化。不过相比于精英艺术,大众艺术的优势在于贯穿人类生活的历史。因此,伊丽莎白·威尔逊强调:“在所有艺术中最被边缘化的时尚其实生活在历史的中心。”[5]348虽然时尚处在艺术的边缘,但是它占据生活的中心。作为大众化的结果,时尚把艺术从乌托邦的想象中拉回到现实的生活世界里。

时尚之所以能大众化,是因为符号的特殊性。虽然时尚所应用的艺术符号各具自身的形式,但这些艺术符号在整体上指向同一种意义,即人类自我的表现。这是时尚作为符号游戏的最终目的和意义。在时尚的符号游戏中,大众绝不是无目的的,而是怀有表现的目的。作为个体性游戏者,大众希望在游戏的共同体中表现自我,并以自我的表现被其他人接纳。大众之所以选择在时尚中实现自我表现的目的,是因为时尚符号作为个性的表现流行于共同体。于是通过时尚艺术的穿戴,不仅能够表现自我个性,而且这种个性的表现能被共同体所认可。这是一般的艺术符号所不可比拟的。只有在社会中表现自我,艺术符号才能成为时尚。

正是在大众化的意义上,时尚充当了连接个体和社会的桥梁。通过时尚的穿戴,个体虽然将自身与他者区别开来,但是这种区别在社会上表现出来,因为离开了社会的共同体,个体之间无所谓区别。时尚的穿戴本来就是个体被社会化的一种标志。伊丽莎白·威尔逊认为:“衣服的一部分特殊之处在于连接着生理的身体与社会的存在,连接着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5]11作为身体的延伸,服装不仅贴合人的生理结构,而且使个体戴上社会的面具。这样的话,服装的穿戴就不只是私人的事情,也是公共的事务。当个体在公共场合亮相的时候,他的服装就不能完全出于个性的选择,还要遵守社会约定俗成的穿戴规则。克雷克认为:“服装规则是技术措施,表现了具体的身体与其生存环境之间的关系以及身体及身体活动的空间。换句话说,服装建构了个人习性。”[9]随着生存环境和活动空间的变化,身体也不断更换穿戴的服装,以适应社会的习俗。由此可见,穿戴规则是社会对个体习性的一种教化,保证自我的表现不超过社会约定的边界。

作為符号的游戏,时尚在表现自我的同时也隐藏了自我。这是因为时尚的自我以大众的面貌和符号的形式来表现。一方面,大众是被多数人平均化的自我,从而解构了自我的唯一性。时尚的“自我”虽然看上去特立独行,但是事实上泯然于大众。在大众的掩护下,时尚所彰显的个性沦为一种假象,遮蔽了自我真实的个性。另一方面,符号不是真实的实体,而是虚拟的假象。在时尚的名义下,符号是个性的象征。时尚的符号虽然给自我塑造了个性的形象,但是同时也掩盖了个性的真实表现。在符号的游戏中,时尚所表现的是符号化的自我,而不是自我的本来面目。服装具有双重的悖论:一方面,它既遮蔽了身体,又显现了身体;另一方面,它既制造了自我,又毁坏了自我。服装不只通过自身的实体或质料掩饰身体,还通过自身的符号或形式装扮自我。

从价值判断的角度来看,时尚既有真善美的一面,也有假丑恶的一面。首先,时尚真假难分。这在于时尚处于变化和生成的状态。虽然时尚在新旧之间的永恒轮回让人类体会到了生活世界的真相,但是这种真相看起来却和假象一样虚幻不实。作为变化之物,时尚在增值与贬值之间摇摆不定。其次,时尚善恶莫辨。这是由时尚的装饰原理所决定的。正是通过时尚的装饰,身体才变得光彩照人。然而,时尚对身体的装饰总是要把握好尺度。如果时尚的尺度过大,就会让人感到羞耻,被道德所谴责。正如伊丽莎白·威尔逊所说:“时尚经常被批判为不道德,越接近真理越‘不道德。”[5]317只要道德还对身体讳莫如深,它就与敞开真相的时尚作对。最后,时尚美丑不一。这归因于时尚游戏中的自我表现。为了表现自我,时尚不仅利用美的符号,而且利用丑的符号。相对于美而言,丑更彰显个性,而激起惊奇感。作为个性的彰显,丑甚至被视为美。也就是说,时尚美包含丑的表现。不管美丑,时尚的表现方式都具备艺术性。

虽然大众化让时尚拥有一般艺术不可比拟的流行符号,但是大众的流行也让时尚在很大程度上受到非艺术因素的制约。在大众的眼里,时尚不仅是一种艺术符号,而且是一种商品符号。不是艺术的品味而是商品的消费导致了时尚的大众化。只要作为商品被大众消费,时尚就丧失艺术的自律性,被资本运作的规律所支配。从消费的角度来看,时尚符号只是商品增值的一种手段。商品化的时尚符号成为了品牌。在消费的关系中,“一个客体的真实性就是它的品牌”[10]。在商品经济领域,时尚的游戏从符号的替补转化为品牌的消费。可见,大众时尚的品味就取决于自身消费能力。换句话说,消费的品牌越奢侈,时尚的品味就越高。从物的层面看,这是一种浪费。对于品牌而言,符号的价值远大于物的价值。一旦符号被更新,物也就贬值。从人的层面看,这是一种纵欲。品牌的换季促使人消费,从而放纵了身体的欲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无论物性还是人性,都被品牌消费伤害。

为了防止对物性和人性带来伤害,时尚自身必须接受美育的指引。如果任凭时尚刺激消费的欲望,人的感性冲动就会压制理性冲动,美育就难以实现人性的完满。由此可见,美育不仅指向纯粹艺术教育,而且包含时尚艺术教育。在美育的统领下,时尚教育被置于艺术的语境下,以此摆脱非艺术因素的制约。作为美育的大众形态,时尚艺术教育不是波德里亚式的消费游戏教育,而是席勒式的审美游戏教育。正是在时尚的审美游戏中,大众树立了健康的消费观。因此从审美游戏出发,时尚艺术教育不仅具有人性的意义,而且具有存在论的意义。

四、时尚艺术教育的意义

目前,时尚教育仅限于艺术设计的领域,只是学校培养职业技能的特殊要求,尚未成为社会培育时代新人的普遍要求。这是因为整个社会把时尚当作产业来推动,忽略了时尚对人性的影响。作为大众文化的流行现象,时尚与人的存在息息相关。不管是否赶时髦,人都被时尚所牵连。伊丽莎白·威尔逊强调:“即便是那些坚决不赶时髦的人,他们穿的衣服也明显在回应和对抗正当流行的东西。”[5]14只要时尚成为衡量服装的标准,人就只能选择顺从或抵制时尚。如果从张扬个性的角度来看,反时尚甚至是时尚的亚形态。因为人生活在被时尚环绕的世界中,就会潜移默化经受着时尚的熏陶。但这种熏陶更多是消费性的,而不是艺术性的。对此,时尚艺术教育不仅填补了社会美育的短板,而且可以摒弃大众文化的弊端。

时尚具有大众文化的一般弊端。首先,时尚是虚无主义的。这在于大众文化消解了传统的价值和意义。由于新旧之间反复无常的变化,时尚更是达到虚无主义的顶端。随着符号的更新和替换,意义也在不断生成和消亡。在时尚的视域中,既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也没有什么是耐人寻味的,一切都在符号的游戏中走向虚无。其次,时尚是技术主义的。这在于大众文化依赖现代技术得以广泛传播。时尚之所以跻身大众文化,是服装的大批量生产。作为时尚产业的支撑,技术规定其发展道路,甚至支配艺术的活动。当艺术试图成为时尚的时候,它就不得不接受技术的支配。这导致了时尚艺术无限制地追求技术的革新。最后,时尚是享乐主义的。这在于大众文化激发了欲望的生产和消费。但时尚的消费欲望不是实体性的,而是符号性的。波德里亚曾言:“消费并不是普罗米修斯式的,而是享乐主义的、逆退的。它的过程不再是劳动和超越的过程,而是吸收符号及被符号吸收的过程。”[11]身体在消费符号的同时也被符号消费。因此,时尚的享乐就是身体和符号的同时消费。

时尚艺术教育克服了时尚所具有的这些弊端。首先,它让时尚从虚无主义走向自我表现。虽然时尚的符号不断更新,但是这些更新的时尚符号都旨在表现自我的形象。通过自我形象的更新,大众得以保持个性的差异。时尚不是束缚个性的符号,而是解放个性的符号。虚无主义正好将自我表现变得淋漓尽致。其次,它让时尚从技术主义走向艺术游戏。不同于规训身体的职业技术教育,时尚艺术教育是让身心自由的游戏经验。正是在游戏经验中,自我从技术化的碎片恢复成为完满的个体。尽管时尚艺术的发展离不开技术的支撑,但是符号的游戏将技术转化为艺术的经验。最后,它让时尚从享乐主义走向审美愉悦。如果说享乐主义是功利性的,那审美愉悦就是超功利的。超功利的审美愉悦是艺术游戏的基本经验。只要从欲望的消费转向艺术的经验,时尚就能给大众带来审美的愉悦。即使时尚的大众化建基于消费,大众也是出于审美冲动而消费。归根结底,时尚艺术教育的目标是席勒式的审美游戏。

为了实现人性的自由,席勒在自然和道德王国之间设想了审美的“第三王国”。“在力量的可怕王国和法则的神圣王国的中间,审美的创造冲动逐渐地建立起第三个王国,即游戏和显现的快乐王国。”[1]101无论是自然的力量还是道德的法则,都對人性具有强迫的作用。只有审美冲动才能让人性摆脱自然和道德的强迫,从可怕和神圣的感觉走向快乐的感觉。这是因为审美冲动朝向事物的显现而不是实在的事物。在审美显现的王国,一切如游戏般自由。“在审美王国里,人与人只作为形象和自由游戏的对象来相互显现。通过自由来给予自由,是这个国家的基本法则。”[1]101在审美王国的领域,不仅物以美的形象向人显现,而且人与人之间也以美的形象彼此相见。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成为了美的自由游戏,摆脱了现实的利害关系,而只保留审美显现的关系。

如果说审美王国在席勒那里只是一种设想的话,那么时尚就把审美王国带向日常生活,通过大众传播实现了这种设想。在时尚的王国中,大众的交往止于符号的消费。通过符号的消费,大众赢得了个性的形象,并在彼此之间相互显现。虽然符号之间具有差异,但是符号的消费取决于个性的自由选择。时尚的形象不是同一性的显现,而是差异性的显现。正是在差异性的显现中,时尚展示了大众的趣味。尽管趣味有区别,但是趣味无争辩。即使趣味划分了大众的等级,也不影响彼此之间的相互显现。只要大众以美的形象相互显现,他们就同是时尚王国的游戏者。作为游戏者,大众在时尚王国中拥有平等的权利,即自由选择和相互展现个性的形象。这就构成了日常生活的审美王国。

当审美王国走向日常生活的时候,大众就实现了个体与整体的统一。“只有审美王国能使社会成为现实,因为它是通过个体的本性来实现整体的意志。”[1]101审美的人不仅作为个体存在,而且作为整体存在。于是,他的行为既合乎自然的本性,又遵循道德的法则。审美游戏之所以能在个体身上实现社会的和谐,是因为作为其对象的美被社会所共同拥有。时尚亦是如此。个体对时尚的趣味同时是社会的普遍趣味。虽然时尚的意义在于自我表现,但是自我表现的方式趋于大众化。这就导致时尚超越了个体的限制,具有普遍的社会意义。在时尚的审美生活中,个体虽然倾向于特立独行,但是却并不孤独。因为特立独行的个体是时尚共同体的组成部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时尚艺术教育不仅让审美本身充满个性,而且让社会美育成为现实。

时尚艺术教育是个性化和社会化相统一的审美教育。时尚艺术教育的个性化在于自我表现的符号游戏,时尚艺术教育的社会性在于符号游戏的大众化。相对于一般艺术教育,时尚艺术教育既有个性化的审美表现力,又具有社会性的普遍适用度,便于推广且有助于创新。虽然一般艺术教育比时尚艺术教育更纯粹和保持自律状态,但是时尚艺术教育比一般艺术教育更实用和富于生活气息。如果说一般艺术教育倾向于符号的创作和欣赏,那么时尚艺术教育就偏重于符号的生产和消费。但无论是一般艺术教育还是时尚艺术教育,都追求人在符号游戏中的审美自由。归根结底,时尚艺术教育不是引导大众消费的教育,而是促进人性自由的教育。为了在生活世界实现人性自由,美育不应停留在纯粹艺术的领域,而要扩展到时尚艺术的领域。当审美游戏贯穿于时尚生活的时候,自由的人性就显现于生活的形象中。由此可见,时尚艺术教育的内容就不是规定大众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形象或消费什么样的时尚产品,而是让大众自由地选择生活的形象和消费时尚的产品。

时尚艺术教育虽然否定了强制的选择和消费,但是并非反过来肯定任性的选择和消费。自由即使无任何规定,也具有可规定性的。时尚艺术的可规定性在于它既要合乎自然的本性,又要遵守社会的规范。就自然的规定性而言,时尚的选择和消费一方面要适合身体的生理,另一方面要保护自然的生态。就社会的规定性而言,对时尚的选择和消费一方面要契合精神的面貌,另一方面要根据社会的礼仪。当然,时尚的选择限于消费的能力,但也不能让消费的能力支配时尚的选择。大众不是为了消费而选择时尚,而是由于选择时尚而消费。消费不是时尚的目的,而是时尚的手段。时尚的目的在于表现自我的形象。这就构成了时尚艺术教育的存在论意义。

五、结语:生活的美育

虽然美育不等于艺术教育,但是美育的主体是艺术教育。这是因为艺术激发审美游戏。正是在艺术的游戏中,人才能摆脱生活的束缚,从而进入审美的王国。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艺术能独立于生活,甚至是生活的反动。这样的话,以艺术教育为主体的美育就与生活疏远和对立。这就难怪美育往往局限于学校或艺术馆之类的世外桃源。只有从审美王国走向日常生活,美育才能推广和应用于社会。因为时尚是艺术生活化的典型,所以时尚艺术教育构成了美育生活化的突破口。当时尚把艺术符号带入生活世界,审美游戏就成为了人们日常的行为。时尚艺术的大众化保证了美育的社会效应。人在自觉追求时尚的过程中,美育潜移默化地移风易俗,尽可能引导人性通往自由。即使时尚的追求伴随功利性的消费,也以审美的自我表现为目的。时尚艺术教育既是审美的教育,也是个性的教育,从而让生活充满活力。为了实现生活的美育,时尚艺术教育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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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罗双,博士,湖北美术学院时尚艺术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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