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化进程中的当代工笔花鸟画创作

苏颖

（广东白云学院）

环境的变化一直在影响着工笔花鸟画的发展。改革开放以来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不仅推动了以工业为主的现代城市环境的快速发展，还使艺术与人类生活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一些改变。这些改变主要体现为现代都市生活中常见的事物逐渐渗透到当代工笔花鸟画创作中。城市环境的变迁，从硬件的角度来看主要体现在工业化的社会环境与科学技术的发展；从软件的角度看来，则体现于工业化环境带来的社会文明的转变，工业化社会对设计产生了需求，现代数字技术的发展更导致了人们审美观念的变化。因此，当代工笔花鸟画的创作题材不再限于繁花野塘、虫鱼走兽一类，画家把离我们最近、最熟悉的现代都市生活领域中的事物转化为艺术形象，传统工笔花鸟画面对着高度城市化的环境，它的思想基础及其所依赖的自然环境受到了空前的挑战，显现出许多适应上的问题，这也是时代发展的必然。再者，现代城市环境必然是现代人思想观念的基础和依托，因此，改革开放以来的一些新工笔花鸟画创作，因为受到城市环境发展变化的影响而显现出新的特点。对这些特点进行分类和探究，有助于我们从新的角度来探索工笔花鸟画未来的创新与发展。

一、城市化进程中的当代工笔花鸟画转型

花鸟画作为独立画种发端于魏晋南北朝时代，从那时起，人们对自然环境已经有多重的理解，一是对自然环境的观察与感悟；二是对写生训练的重视。后来，唐代的张璪深化并发展了姚最的理论，强调了艺术创作源于对大自然的师法，而自然美需要经过画家主观情感的磨合提炼才能转化为艺术美。到了工笔花鸟画盛行的宋代，“格物之精”的艺术风尚促使画家们追求以尊重自然秩序为基础的意趣性画风。这种要求画家们审物精细不苟的精神，促使工笔花鸟画在蓬勃发展的同时形成了与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相联系的造型特点，即是通过个人情感表达的需要再造自然物象的艺术语言层面。以上的理论都能体现出古代画家对人与客观自然之间关系的理解，也就是说，艺术创作不可能脱离相关的环境而独立产生。同样，工笔花鸟画创作也不能脱离环境的变化。

在漫长的历史中，传统工笔花鸟画的创作元素都是源自于自然环境，这种环境的背后是一个以农业为基础的社会形态，农业社会没有发达的分工，手工生产方式占了主导地位，人们拥有了一个优越的生存环境，这种环境也成为那个时代

人们思想观念的基础和依托，人与自然之间自然积淀了良好、顺应的关系，这一切凝聚成传统花鸟画审美观念的社会基础，由此可见传统工笔花鸟画中选取的创作元素大多以自然界中的动植物两大类别为主，包括花果蔬菜、鱼虫鳞介和禽鸟走兽等。再者，传统工笔花鸟画创作源自于古人的自然生命价值观，而当代工笔花鸟画创作是立足于一个以工业化大生产和现代化科技为基础的现代城市环境。环境的不同对人的观念会起到不同的催化作用。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城市化进程，不断给画家们带来新的生活感受与创作灵感，而高速发展的现代城市环境也会给人的生活带来压抑，这是因为现代城市环境主要以城市化的工业建筑环境为主，人类的生活远离了自然，画家们需要从不断变化的城市环境中寻找新的创作元素，这也促使了当代工笔花鸟画家更加注重个性和心灵的表达，表现形式也走向时代化、多元化和个性化。城市化进程对于当代工笔花鸟画家来讲有着它独特的意义，不同时代的画家对同一景物的表现方式都会有所不同，画家关注环境的角度，反映出他理解生活的方式。这个过程是围绕着画家的心理活动来进行的，也是一个孕育画面意境的过程。因此，在许多当代的工笔花鸟画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些生活中熟悉的事物，而赋予这些事物一定的象征性去抒发的个人情感则成为当画家们常用的艺术手法。现代城市环境作为工笔花鸟画新的创作元素，能更直接地引导观众去解读当代画家想要表达的情感、情怀、兴趣所在或价值观等。

二、现代城市环境中的当代工笔花鸟画发展现状

当代工笔花鸟画的创新主要是以工业化大生产和高科技发展的社会为背景，画家们要追求的是画面的视觉感染力，在寻求全新绘画风格的同时也促进了材料技法的发展与更新。因此，改革开放以来的工笔花鸟画的发展方向也发生了变化：一是创作元素的变化对画面布局方式的新要求；二是当代工笔花鸟画更重视画者个性心理的表达，更具有情感上的感染力。在此，我们可以透过对一些作品的对比分析，去研究相同题材的不同表现手法背后的当代工笔花鸟画发展现状。

（一）工笔花鸟画的时代特征

我们首先将当代工笔花鸟画作品《虚鸣》和宋代工笔花鸟画作品《双喜图》《鹤瑞图》进行比较，然后从表现手法和时代背景的角度分析传统与当代工笔花鸟画的特点。首先，我们来分析崔白的《双喜图》，这幅画以极其精微细致的手法对野兔和喜鹊进行描绘，而对枯树、野草和山坡则是用了兼工带写的手法，体现了作者在绘画技法上巧妙与灵活的特点。而姿态生动的野兔与惊惶飞动的禽鸟呈上下呼应的态势，为整个画面增添了动人心弦的情节。作者有意图地对野兔、枯木、霜叶、野草以及坡地之间位置进行组合，营造出一个充满感染力的画面氛围，主体形象及其周边物象之间的空间关系处理得十分巧妙，生动空灵，有着强烈的空间感和气势。《双喜图》就是典型的自然环境中生命景象的再现，而画家对自然的细致观察并通过具体画面传达出作者心理难以言喻的情感活动，达到诗画交融的境界，这就是意境的形成过程。由此可见，传统工笔花鸟画的发展脉络一直与自然环境有着紧密的联系，而自然环境包括了客观自然界和古代画家身边的生活环境。

以诗寓画的作用不仅能帮助欣赏者通过诗意，更好地理解画面意境，还便于帮助观者领会其中的政治教化意义。在这一方面，包含建筑元素的作品更具有代表性。我们看《鹤瑞图》和《虚鸣》，两幅作品同样包含了建筑元素，却给人不同的视觉和心理感受，证明了相同元素背后依存的社会环境和时代背景的差异，最终会导致画面意境的不同。我们都知道《瑞鹤图》中对称的布局方式原本是传统工笔花鸟画的构图规律所忌讳的，但是，构图方式并非是墨守成规的。作者巧妙地运用了稳实又有规则布局的20只展翅的白鹤，并且在宫殿屋顶的正中处安排了呈“之”字型的祥云涌起，为的就是要打破画面完整对称的布局方式给人带来的刻板的印象，尤其是宫殿屋檐线处平直的感觉。从整体看来，肃穆的宫殿与灵动优雅的白鹤互相映衬，象征着大宋皇朝的吉祥永恒。相比之下，《虚鸣》带给观众的则是不一样的视觉效果，利用屏风之间各种方向的块面分割，营造出多重的空间和景深。此时，我们能发现空间感和纵深感的形成所依托的对象——光影和焦点透视。画面通过对光影的运用，让观众最直接地感受到遮挡物之间空间感。作者用花纹屏风将画面分割成不规则的体块、屏风后面是云雾状的湖石以及飞翔的鸟，然后再用灰蓝色调营造出虚幻的空间，各种景物的设色都统一在同类色调中。作者通过利用这种协调与统一，试图营造出一个让人感到超脱、隐秘未知的世界。

《双喜图》与《鹤瑞图》都是宋代的工笔花鸟画作品，二者都是当时宫廷审美观念的最好体现。《鹤瑞图》是表现皇帝思想的作品，统治者有意识地引导观众去看到一个文明、安定的太平盛世。而《双喜图》则是体现了作者非常关注一切自然界中生命的真实状态和生长规律，同时借绘画艺术向观者传递一种亲近大自然的意境之美。而《虚鸣》的置景模式、色彩应用以及光影效果，都传达着现代性的视觉信息，涉及了有关几何布局、设计构成和层次感塑造等方面的内容，体现了数字化与科技化的社会带来的绘画材料体系的变化，已经影响到技法表现的模式，并且适应新时代观众的审美观念，可见这些作品代表了两种不同的社会环境基础。当代工笔花鸟画作品更倾向于突出画面效果，反映出生活在现代城市环境中的画家们，对个性与自由心理的诉求。

（二）设计构成对当代工笔花鸟画创作的影响

改革开放以来，城市与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以及工业文明带来的社会变迁，给人类带来物质生活和精神文明上的进步，再加上新绘画材料的出现，不少画家开始追求工笔花鸟画技法和表现形式的拓展，他们通过对生活的关注，敏锐地捕捉到突破传统审美观念的元素，因此，在当代工笔花鸟画创作中，我们经常能看到来自于现代工业化社会的物品。大量的建筑、生活物品传递着几何化的信息，这与设计本身有着自然的联系，我们生活中的每一样东西都包含着设计的所有成分，这些成分包含了点、线条、形态、色彩、肌理等。平面构成是同时包含理性与感性的产物，运用点线面不仅可以塑造物象静态的轮廓，还可以表现出画面的动感和韵律感。再者，中国画本身也具有平面属性，而线描原本就是工笔花鸟画造型的基本手段，如果不具备这两大特征，平面构成和工笔花鸟画之间的联系就很难发生。由此可见，当代工笔花鸟画创作与西方的平面构成之间可以有互相借鉴融合之处。而设计构成对当代工笔花鸟画创作的影响首先会体现在构图形式上。在工笔花鸟画创作中，构图是不可以随意对待的事情，它关乎到整个画面的整体架构和空间关系，最终会影响画面意境的营造。当代工笔花鸟画需要发展前进，必须在传统的基础上结合时代特征对构图模式进行创新，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

1.当代工笔花鸟画的构图走向平面化与几何化

设计的出现原本就是为了解决工业化批量生产带来的人类基本生理、生活需求的问题。因此，当代工笔花鸟画创作表现出的装饰感和形式感，是受到现代城市环境发展和设计构成理念影响的结果。现代城市环境的发展促使画家们的视野从花木丛生的大自然和禽鸟生息的天地转向了现代化的城市生活中，各种工业化和高科技的产物成为了当代工笔花鸟画的创作元素，为了适应社会发展，当代工笔花鸟画创作更强调画面的视觉表现效果和表达画家的个性与情感活动。其中，构图是工笔花鸟画创作首先要考虑的问题，为了适应多种新的创作元素，当代画家将大量的设计构成元素运用到构图中来加强画面的视觉效果，同时也能与画面中的现代城市环境元素相得益彰。还有一些画家充分利用设计构成的装饰美感，创造出具有个人特色的艺术语言。实际上，富有装饰趣味的事物在今天的生活中随处可见，为了提升画面的表现力与震撼力，当代的工笔花鸟画家们在创作中更加注重构图的块面分割，块面在几何学中具有一定的形状，如三角形、圆形、矩形、菱形或偶然形等。矩形能给人稳定、坚实、平静等感觉；正三角形会给人稳固、庄严、肃穆和积极向上的感觉，而不等边三角形会给人活泼、自由、不拘束的视觉美感；圆形会带给人完整和流动感；菱形具有不稳定感、交错感和指向感，同时又给人以灵动、生动的美感；偶然形会给人无序又新颖的感觉。当代工笔花鸟画在构图上需要有基本大块面的区分，我们可以利用几何构成对这些块面进行有机组合，画家的个性、情感和生活经历等，也可以通过这些块面呈现的几何语言进行表达。

2.设计构成影响到画面取势的变化

在城市化进程中，当代的工笔花鸟画创作需要人们意识到它的公共性和传播性是不可或缺的因素，这种因素会直接影响到当代工笔花鸟画的构图布局倾向于突出画面的主题中心，因此，画面的取势极为重要。在中国绘画中，取势的意义就体现在建立画面整体的基本态势，也就是我们说的画面中物体摆放形成的气脉走势。面对多种现代物象的组合，几何元素满布画面，画家通过取势决定了画面大的框架，更能使画面产生气势上的扩张感和强有力的结构感。同时，绘画需要考虑到画面的视觉中心，当今的画家们能够认识到这一点，他们就会在构图的时候根据这种心理去造势，诱导观者的视线从无意到有意地将焦点对准视觉认知最感兴趣的地方。

3.构图取势的变化增添了空间关系的多元性

“空间”一词原本是西方艺术理论中的术语，如果要在中国画理论中找到与之相对应的概念，应该是“层次感”或者“留白”等。中国画传统的空间美学观点多数源自于山水画，主要是以散点透视、留白和利用线条的疏密和墨色的浓淡对比来表现画面的空间。对于以现代城市环境为创作元素的工笔花鸟画来说，空间感的塑造更为重要，在设计构成理论影响下的当代工笔花鸟画的空间关系主要有两种新形式：一是对平面化加强；二是光影与焦点透视带来纵深感的追求；这些形式不仅符合中国画的平面属性，更符合当代工笔花鸟画中城市环境元素的特点。这些元素在不同的画面中通过不同的组合方式，形成了不同的空间关系，而它们优点主要在于它“角色”的多样化。在生活中，它们是实物，或者说是阻隔空间的物品；在画面上，它们是占据画面空间的形式，这种特点可以为艺术家们塑造空间的手法提供多重的选择。

三、结论

现代城市环境的发展正好可以为当代工笔花鸟画创新提供新环境和条件。因此，当代工笔花鸟画创作和人类生活之间的联系应当受到重视，当代工笔花鸟画对创新的理解与思考不能脱离时代背景，不能脱离画家的生活环境，而且需要结合高度城市化的社会环境和西方艺术理论的影响来进行。同时，创作元素会随着社会背景的变迁而拥有不同的含义，我们需要合理地运用新的材料技法，并且结合新的时代背景，正确把握好当代工笔花鸟画创新发展的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