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艺术博物馆——英国《阿波罗》杂志封面的设计策略及其社会观照

陈名 杨坤

浙江科技学院艺术设计与服装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00

封面是杂志内容的高度概括和凝缩，也是杂志出版发行的重要考量元素。就如同美术馆同时是艺术作品的陈列者亦是艺术观念的传递者一般，一个优秀的封面既是艺术作品的传递者，同时通过再组合和搭配也是艺术作品的再创作者，在杂志的发行过程中也成为了可资欣赏和思考的流动美术馆。通过对杂志封面的创意表现和形式的再构成可以让读者了解各种艺术现象及其背后所蕴含的文化现象，具有“未成曲调先有情”之意。

一、《阿波罗》封面的设计构成表现

按照阿尔杜塞（Althusser）的观点，整体的各个元素都是全部整体的表现，是“部分整体”，因此针对这些部分元素的分析将有助于我们对于封面设计的整体把握。

图形是构成创意设计最基本的元素之一，也是设计师对自然界、人或事物等在其流变过程中感人瞬间的顷刻表达，其中包括立体图形、平面图形、黑白、空白、线条等呈现出来，成为封面构图的最基本元素。近年来《阿波罗》封面设计的构图方式在大小、形状和比例等方面发生的客观的和内在的变化，使视觉的区别变得大大复杂起来，而这种变化也增加了图形创意的趣味性，其表达大致有具象和抽象两种模式。

具象模式以绘画和摄影写真的表现形式居多，设计师在对设计主题的深入理解的基础上，通过观察、构思、创意、临摹等一系列设计流程之后，选取最具创意性和形式美感的整体或局部作为封面设计的主体。这种封面图形设计形式符合观者心理上对艺术表现的期待性，容易为读者所接受。如《阿波罗》2021年4月的杂志封面设计（图1）中，以美国新写实主义画家爱丽丝•尼尔（Alice Neel，1900-1984）的代表作《母与子》（Mother And Child）为主图，通过画面中母子投注的目光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睛所传达出的信息往往是最真实、触动人心的，观众可以感受到艺术家赋予的这幅作品活的灵魂，可以体会到画面中母子处于怎样的社会现实之中。整个形象赋予无数细微的心理变化，再加上不失表现力的构图，让整幅作品不经意间流露出具有意境和韵味的变化之美。

图1 《阿波罗》杂志2021年4月封面

抽象表达则在于写意，通过点、线、面的组合、交叉、变形等方式进行表现，如《阿波罗》2018年10月刊封面所选择的安妮•阿尔伯斯（Anni Albers）的编制艺术作品《小地毯》（Rug）便是一例。《小地毯》是安妮在包豪斯学习了编织技术之后的作品，她致力于研究视觉语言和安第斯编织技术，此作即来源于其对纺织品纹理的创意表现，纹理之间相互交叉、重叠、环绕，构造和呈现上多变，以此通过编织手法复杂抽象的形式感表达出她对丝织艺术的理解及线的“意义载体”的传达。而选择此作品也恰好反映出现代派封面设计中要求不着眼于模仿实景，而注重概括性地诠释主题思想的设计理念。

除了构图外，色彩也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艺术类期刊封面设计的要求既要有功能性又要有形式美感，英国美学家约瑟夫•艾迪生（Joseph Addison）在论及美感来源时曾指出色彩表现的重要性，即鲜明或多彩及其配合适宜和相得益彰。合适的色彩搭配不需要复杂的剖析和解读就可以给读者深刻的心理感受。正如阿恩海姆所言，“那落日的余晖以及地中海碧蓝的色彩所传达的表现性，恐怕是任何确定形状也望尘莫及的。”《阿波罗》封面设计中所涉及的象征性色彩在展现期刊个性化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其封面的色彩选择和应用根据期刊的风格而定，并与期刊的内容相融合，古典与现代并行，从而达到适应、多样、统一、单纯、相互补充、相互制约的美的基本原则。如《阿波罗》期刊2020年6月的封面设计，以提香(Titian Vecellio)的作品《不要碰我》（Noli Me Tangere，图2）为封面，平衡、柔美、和谐的色彩表现出文艺复兴时期最具特色的色彩美学特征，呼应了该期内容的古典艺术主题。

图2 《阿波罗》杂志2020年6月封面

在现代方面，则往往会选择那些对比色强烈的作品，以此来衬托出主题的目的。如2020年11月的封面所采用的英国当代艺术家英国艺术家登齐尔•弗雷斯特(Denzil Forrester)的作品《和丹齐尔•弗雷斯特在舞池里》（On The Dance Floor With Denzil Forrester），该作品运用了紫色、绿色、橘色、蓝色相结合的形式，鲜明的色彩对比再结合抽象的视觉元素，不仅能够突出现代派绘画在色彩方面的探索，也与现代封面设计中追求对比强烈的视觉冲击诉求所吻合。

除了图形和色彩，在封面设计中文字结构简单的微调也会改变整体的视觉感受，字体结构的适当调整会更加贴合版面的气质。在封面字体中，最常见的两种类别是衬线体和非衬线体，相较于非衬线体而言，衬线体在字体的笔画开始和结尾处有额外的装饰细节，而且笔画的粗细会有所不同。衬线字体的诞生是为了雕刻需要，尽显装饰美感，迎合内容，所以衬线体具有古典、优雅、庄严的视觉感受。《阿波罗》以衬线体作为杂志的封面字体，衬线体自身优美的造型、字体整体上保留了“罗马体”稳健和典雅的特征，并对其加以发挥和完善，同时对饰线部分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改。其饰线相对较短，点到为止，边缘较为锋利，增加了字体的稳定性和块面感，整体提升了作为主标题字体的视觉呈现力度。如前所示的《阿波罗》期刊的主标题字体均采用了具有稳重、成熟、设计感十足的衬线字体，该字体约占据版面五分之一的比例，浑厚有力的笔画表现出具有极强的视觉表现能力。装饰笔画的设计让字体显得有趣而又不落俗套，可以让读者感受到字体的图形化、符号化功能，又可以提高期刊的辨识度，带有独特的理念与美学传播功能。带给读者视觉享受和美感洗礼。

二、封面作品选择与主题的暗喻式呼应

艺术类期刊在封面设计中尤重封面图片的选择，近年来《阿波罗》杂志的封面图面所涉较广，基本涵盖了从古典到现代的各类艺术作品，而这些作品往往与杂志每一期杂志的主题有着高度的统一性和呼应性，这种统一性既有明示的，也有寓言式的暗示。明示主题的自不必多言，饶有趣味的则是那些寓言式的暗喻方式，杂志像寓言家一般，在作品原始意义的基础上更赋予了其更多的意涵。

在古典作品方面，近两年的《阿波罗》期刊封面设计中多次把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作为封面插图，并以此来逐步揭开主题。其所选取的作品往往都是最精彩、最动人心弦的故事片段，以寓言式的方式影射主题。如2020年12月的期刊封面（图3），便选取了威廉•霍加斯（William Hogarth）的作品《大卫•加里克饰演理查三世》（David Garrick as Richard III）。通过象征性的典型人物引出历史上的莎士比亚风潮，再带出关于莎士比亚的其他艺术作品和文物，最后与该期杂志的文化遗产保护主题相呼应，并以此暗喻文化遗产保护的后知后觉。此种逐步引向话题的例子还有很多，如2021年2月的《闪耀的国王》（Bling of Kings）便从伊朗文物入手引出了伊朗服饰之美的话题。这也印证了本雅明在谈及寓言时所论述的，当对象无法产生任何自己的意义时，它所有的意义就需要寓言家获得。寓言家将意义赋予这些对象，站在它们的后面，不是以物质的方式，而是在形而上的意义上。

图3 《阿波罗》杂志2020年12月刊封面

封面选用作品的第二大类则是现代派艺术，亦如古典作品，其所选择的现代作品也多采用暗喻方式。以2016年7月的封面作品—意大利画家翁贝托•波丘尼(Umberto Boccioni)的《弹 性》（Elasticity）为例，该作品通过未来主义的方式呈现出物体通过力量的线条反映出他们与环境的关系，这种关系好比肉体和灵魂一样，映射出作者的情感生命，充满生命力的艺术表达方式是对文章主题中所探讨的未来艺术的暗喻式诠释。另外，作为现代艺术重要流派的超现实主义摄影，由于其所具有的绘画所不能达到的真实性以及虚幻性的统一，往往也是《阿波罗》封面在进行暗喻式表达的选择重点。如在2021年1月的封面选取了摄影家罗尔夫•蒂根斯(Rolf Tietgens)的作品《派翠西亚•海史密斯》（Patricia Highsmith，图4），以此去悼念海史密斯这位小说家的百年诞辰。此作品以超现实主义的方式表现了一种梦境般的世界，作品中的人物像是在睡梦中，整个画面好似是梦中该出现的场景，所有的坚硬的东西显得软弱无力，破碎的物体碎屑散落一地，原本装饰华丽高大的建筑物在这里显得异常渺小，仿佛在整个梦境空间中一切物体失去了它的本意。这种状态和本期主题“悬疑女王”（Queen of suspense）所要传达出的一种对未知情节的发展变化所持有的无厘头状态相契合，并由此暗示出海史密斯对于艺术的看似矛盾而又执着的追求。

图4 《阿波罗》杂志2021年1月封面

三、封面设计对社会诉求的回应

《阿波罗》杂志的封面在展示那些卓越的艺术作品的同时，也会以封面的艺术作品，有意识地去彰显特定时代中社会群体的精神镜像，传达出英国乃至西方社会对当下诸如经济发展、文化交流、社会矛盾等热点议题的一些看法，以此来回应社会公众所关注的焦点问题。

2017年11月8日，大英博物馆的中国馆重新开馆，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也和菲利普亲王亲临现场开幕式剪彩，此行为不难看出英国政府对中英关系的重视程度。中英关系无疑是当月的热点话题，而2017年11月期刊（图5）就以《大英博物馆中的中国艺术品》为本期主题，并选择大英博物馆藏明代山西琉璃建筑装饰中的龙形象作为封面作品，以此来呼应英国社会大众对加速中英经济、文化交流的美好期待。与以往在西方文化中所惯用的龙形象不同的是，这件琉璃建筑构建中的中国龙则显得端庄、典雅，威仪十足。时值中英关系和各领域合作驶入发展快车道的重要节点，通过具有积极、健康、向上的中国龙形象，其寓意中英合作发展迈向了新阶段的意图不难想象。

图5 《阿波罗》杂志2017年11月封面

再如2021年6月的封面选择了以黑白肖像画著称的非洲马里艺术家马里克•斯蒂贝（Malick Sidibe）的作品—《一个年轻的绅士》（Un Jeune Gentleman，图6)，以此来映射西方社会背后根深蒂固的种族主义、种群主义和社会陋习。在英国、美国乃至整个西方社会时至今日仍然对黑人群体各种歧视性对待的背景下，以绅士之名瓦解了西方社会对黑非洲类似东方主义的想象，以所谓西方文明世界的西装革履最直观地打破了西方社会对于非洲艺术即等同于部落、面具等与“野蛮”几乎划上等号的刻板印象。在英国的历史中，以立法和行政手段推行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政策，这些政策的推行导致了一系列的黑人人权问题，让黑人各方面的生活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种种压迫激发了他们的不满，继而选择用艺术这种平和的方式发出自己的声音，进而抨击残暴的社会体制，而以西方式的方式去体现非洲难免具有对抗性、自由化的特征，强烈的个人观念和反抗情绪在和摄影艺术结合之后，产生了带有强烈后殖民色彩的黑人艺术作品。本期封面作品中的模特所表现出的由内而外的时尚，其中的后殖民色彩是不言自明的，而这正是杂志在选择封面作品时回应仍然困扰英国乃至西方种族冲突问题的一种艺术观照。

图6 《阿波罗》杂志2021年06月封面

除此之外，《阿波罗》杂志在封面设计中还对其他的诸如女性话语、青年就业、“英国梦”等社会焦点给予了一定程度的关注。在这些封面中，往往为了让视觉故事更加精彩，大概率会选择一些具有指向性相对明确的艺术作品，读者不需深奥的艺术理论知识也可以解读出杂志的意图，以此来凸显出杂志对于时代议题的观照，从封面设计伊始便将杂志从艺术期刊所从属的艺术小圈子，扩大成为关注时事、回应社会诉求的文化平台。

结语

封面所传达出的视觉信息，是艺术、美学、理念的综合体现，也是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相融合的共同呈现，在更好地传播艺术的同时，还会紧密地联系社会焦点回应公众期待。亦如艺术作品一样，它们被制作出来，但是其所包含的意义却又远远超过了其本身，意义也随之产生，成为一种新的符号。汇聚了大量艺术精华的《阿波罗》杂志既是通过其封面形态各异的精巧设计，让读者提前近距离感受到了艺术的魅力，同时也增加了期刊内容对读者的吸引，更让杂志在拥有除传播艺术与学术信息之外，还更增添了超越艺术的文化与社会的附加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