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粹屠夫,死亡与“复活”
2022-04-25郑敖天
郑敖天
斯捷潘·班德拉
1959年10月15日,在联邦德国慕尼黑市的一处旧公寓中,刚出门的犹太女子温克曼惊愕地看见邻居珀普尔瘫坐在楼梯旁,口鼻流血,奄奄一息。她赶紧呼叫住在同层的加姆斯一家过来帮忙,但为时已晚,珀普尔在抵达医院前咽了气。
在急救过程中,医生吃惊地从死者身上发现一把装满子弹的手枪。随后到达的警察在调查后确认“珀普尔”是化名。死者的真实身份是二战中亲纳粹的“乌克兰国”前“元首”:斯捷潘·班德拉。
医院最初诊断班德拉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但在尸检中,法医却在班德拉的肺中检测出剧毒的氰化物残留。有人认为这种情况能够证明班德拉是被暗杀的,但警方没能在现场找到凶手的痕迹,该案就此成为悬案。
过了两年多,一名叛逃西方的克格勃特工向警方揭露了这起刺杀的真相。
克格勃为什么冒着巨大的外交风险,选择对已经失势的班德拉下手?这还要从班德拉的早年生活说起。
1909年1月1日,班德拉出生在东加利西亚的一座小村庄。当时,该地还处于奥匈帝国统治之下。他的父亲安德烈·班德拉是天主教神父,也是乌克兰民族主义者。
1918年,奥匈帝国垮台。渴望独立的乌克兰人借机在东加利西亚建立民族政权,最终并入了乌克兰人民共和国。1920年,乌克兰在波乌战争中战败,被迫向波兰割让东加利西亚地区。班德拉一家成为了“波兰国民”。
不幸的是,波兰的右翼政府对境内的乌克兰人实施严酷的民族压迫政策。在父亲的鼓励下,视波兰人为占领者的班德拉,秘密加入了地下活动的“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组织”。思维缜密且能说会道的他很快在组织内部树立了威信。但他偏执、激进的性格也逐渐凸显出来。
据班德拉的好友回忆,因为害怕被逮捕后抵抗不住严刑逼供,班德拉长期坚持对自己进行“抗拷打训练”。“训练”内容包括用油灯炙烤手臂、关门狠夹手指、拿皮带和木条抽打后背等。班德拉的同伴也经常能听到他在卧室中一边自虐,一边模仿“波兰看守”对自己大喊:“班德拉!你招不招!你招不招!”
1933年,纳粹在德国掌权。班德拉被纳粹的理论迷惑,完成了从一名偏执的民族主义青年到法西斯主义者的转变。当年,他被推举为“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组织”的首领。他模仿纳粹党,自称“元首”,通过鼓动民族仇恨与宗教迷信,在组织内建立起个人崇拜。在他的领导下,“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组织”越发偏激、暴力,开始疯狂地仇恨波兰人、犹太人与俄罗斯人。
1934年,为了报复波兰政府对乌克兰村庄的镇压行动,班德拉派遣刺客暗杀了波兰内政部长布朗尼思劳·皮尔拉斯基。他很快遭到逮捕,被判处无期徒刑。班德拉追随者的劫狱计划也被波兰政府挫败。无计可施的班德拉,似乎注定要在狱中度过余生。
然而1939年爆发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给班德拉带来了人生的转折。
1939年10月6日,纳粹德国闪击波兰。班德拉利用混乱成功越狱,并回到“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组织”。在经过激烈的内部权力斗争后,班德拉重新成为该组织的“元首”,其支持者开始自称“班德拉分子”。重掌权力的班德拉,开始积极主动地寻求与纳粹德国合作。
班德拉十分崇拜希特勒,并将纳粹德国作为未来“乌克兰国”的蓝本。在其撰写的政治文稿中,班德拉模仿希特勒的语调,宣称要为乌克兰人争取“生存空间”。同时,他视希特勒和墨索里尼为乌克兰独立的潜在支持者,并希望在法西斯分子建立的“新欧洲”中,能有“乌克兰国”的一席之地。
然而,班德拉对纳粹德国的期待只是一厢情愿。在纳粹分子眼中,乌克兰人与波兰人、俄罗斯人一样,都是“劣等民族”。尽管如此,德军看到班德拉的可利用价值,在苏德战争爆发前,将他吸收进情报部门。
纳粹德国官员向班德拉承诺:只要他在纳粹德国对苏联的入侵中尽心尽力,便可以帮助他建立一个独立的“乌克兰国”。受此蛊惑的班德拉,将大批的乌克兰青年组织成“别动队”,作为德军入侵苏联的间谍与炮灰。
1941年6月30日,与纳粹德军一同进入乌克兰城市利沃夫的班德拉,迫不及待地发表了“乌克兰国宣言”,宣布成立“乌克兰国”。他还指示手下“扩大乌克兰国的力量、名望、财富与土地。(为了达到这些目标,)即使要奴役外国人也在所不惜。”
“班德拉分子”很快将班德拉的指令付诸实践。在“乌克兰国”宣布独立后的几天里, 他们在利沃夫屠杀近5000名犹太人,还充当纳粹绞杀游击队的帮凶,恶名在班德拉号称要“解放”的乌克兰大地迅速传开。
在班德拉的故乡东加利西亚和沃里尼亚地区,“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在班德拉和纳粹的鼓动下,对当地的波兰人展开种族清洗。全副武装的“班德拉分子”以清剿波兰游击队为借口,在当地村庄逐一展开屠杀。受害者中不仅有波兰人,也有和波兰人联姻或反对种族屠杀的乌克兰人。
根据一些幸存者回忆,为了防止波兰村民进行抵抗。“班德拉分子”会先以友善的面目出现,通过给小孩子发糖果等手段,降低村民的警惕性。随后,他们以召开村民全体会议为由,将村民聚集到教堂里,再使用手榴弹、燃烧瓶和机枪将上当的村民斩尽杀绝。
当班德拉还沉浸在建立一个“纯洁的乌克兰国”的美梦中时,他的“德国盟友”逐渐露出真面目。1941年9月,原以为能被希特勒接见的班德拉,在柏林遭盖世太保逮捕,被送到萨克森豪森集中营,与被他视为“种族仇敌”的犹太人和波兰人关在了一起。
1944年,穷途末路的纳粹德国又想利用班德拉在乌克兰组织反苏游击队,以拖延苏军攻势。但班德拉这次学聪明了:1945年2月,他带妻子儿女从柏林逃到维也纳,继续充当“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组织”的“元首”。
已是光杆司令的班德拉,再次发挥了“自我推销”的能力。这次看上他的利用价值的,是西方情报部门。
在二战结束后,班德拉开始为“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组织”洗白,号称自己领导的是“乌克兰解放革命运动”,与法西斯主义无关。1945年夏天,纳粹德国覆灭后不久,他便与残党在慕尼黑重建组织总部。
善于钻营的班德拉,很快与美军情报部门建立了联系。西方认为可以利用班德拉颠覆苏联政权,支持他在联邦德国组建了一所“情报学校”,培养潜入苏联的间谍。此时的他,又做起了在乌克兰建立法西斯政权的美梦。从1949年到1954年,有75名“班德拉分子”被空降到苏联执行破坏任务,都被苏方击毙或俘虏。苏联情报机关克格勃由此发现班德拉在慕尼黑的活动,并决定与他“新仇旧恨一起算”。
在之后的数年里,克格勃曾多次尝试除掉班德拉,都以失败告终。多年的流亡生活让班德拉具有极强的警惕性。久居慕尼黑的班德拉行踪不定,出入有保镖护送,并使用多个化名。这使对班德拉的追踪极为困难。
经过长期侦查,克格勃最终确认班德拉的主要藏身地位于慕尼黑市克里特梅耶尔大街7号。为了保证任务成功,克格勃派出与班德拉同为乌克兰族的博赫丹·斯塔申斯基执行刺杀。
斯塔申斯基曾在苏联境内的“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组织”内长期潜伏,有着丰富的谍战经验。克格勃为他提供的刺杀工具是一个隐蔽式的毒雾喷射器。只需按下按钮,喷射器就可以高速喷出剧毒的氰化物,让遇刺对象瞬间失能,并在几分钟内死亡。
来到慕尼黑后,斯塔申斯基谨慎地跟踪班德拉数周,發现班德拉习惯在与保镖分手后,独自回到藏身公寓。此举可能是避免引起街坊注意。确认了班德拉行动轨迹的斯塔申斯基最终将刺杀时间定在1959年10月15日。
当天中午,班德拉独自驾车来到公寓。在楼梯间等待多时的斯塔申斯基向他打了声招呼。当班德拉将脸转向他时,斯塔申斯基向班德拉喷射了毒雾。吸入大量氰化物的班德拉立刻倒地,浑身抽搐。斯塔申斯基则从容地离开了现场。
班德拉死后,他的手下一度迁怒于呼叫救护车的犹太邻居,这种恩将仇报的行为被警方制止了。由于调查进展不顺,该案最终成为一起悬案。
斯塔申斯基回到克格勃后受到了嘉奖。但很快,他因违反纪律,私自与德国女性恋爱而遭到惩罚。心怀不满的他在1961年8月与女友一同叛逃联邦德国,并承认了自己刺杀班德拉的事实。
班德拉死后多年,多数乌克兰人都视他为反面人物。“班德拉分子”的法西斯行径不但给中东欧人民带来了深重苦难,也破坏了乌克兰人与邻居的关系,导致二战后东欧国家境内许多古老的乌克兰社区难以继续存在,大量乌克兰人因此背井离乡。
然而苏联解体后,身背血债的班德拉又在乌克兰“复活”,被极右翼捧成了乌克兰的“民族英雄”。许多右翼政客也企图利用班德拉赚取政治资本。2010年1月,时任乌克兰总统尤先科宣布追授班德拉“乌克兰英雄”勋章。此举不但在乌克兰国内引发巨大争议,也招致了波兰、以色列、俄罗斯等国的强烈抗议。2011年,新当选的总统亚努科维奇宣布撤回这一决定。
2014年,乌克兰爆发“颜色革命”,总统亚努科维奇被推翻,班德拉重新作为乌克兰新纳粹组织宣扬排外和种族主义思想的符号在街头巷尾出现。西方最终利用了乌克兰社会中的极端民族主义情绪,诱使其成为围堵俄罗斯的前哨。阴魂不散的“班德拉分子”,也再一次在乌克兰的悲剧性命运中扮演了推波助澜的角色。
乌克兰法西斯主义者,纳粹傀儡政权“乌克兰国”的头母。生于1909年,早年加入“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组织”。二战中充当纳粹帮凶,战后与西方情报机构合作。1959年被苏联克格勃特工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