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三:“文革”中决不诬陷刘少奇
2022-04-25叶介甫
叶介甫
李立三(1899-1967)是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无产阶级革命家、中国工人运动的杰出领导人之一。他虽然在历史上犯过“左”倾冒险主义错误,给中国革命事业造成了严重损失,但他勇于承认错误,并通过努力工作改正错误。在“文化大革命”中,李立三受到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诬陷和迫害,不堪忍受而含冤自尽。
决不诬陷刘少奇
“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李立三是本应被列为“革命对象”的。但由于他的错误毕竟是30多年前的事情了,并且是反复清算和检讨过的,而且当时他虽然担任着华北局书记,实际上由于当时中苏关系恶化,其夫人李莎虽然放弃了苏联护照而加入了中国国籍,他仍然受到影响,早已经靠边站了。既然不是主要的“当权派”就不可能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和“镇压造反派”,所以造反派认为他是一只“死老虎”,对他没有多大兴趣。
1966年初春时,李立三每天上班学习和批判《海瑞罢官》,读批判“三家村”文章和社论;党的组织生活还没有停止的时候,他就得到了不要他参加中共中央华北局书记会议的通知。“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开始后,他作为陪斗者参加了几次批斗大会,但他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一次,李立三被通知去参加批斗陶铸大会,当他听到那些揭发批判者的胡言乱语,看到造反派疯狂折磨陶铸的情形时,就愤然离开了会场。这一时期,他见到一些熟人,还是互相关照要经得住“考验”;他还说,他自己準备上万人大会,但无论怎样也要坚持实事求是,不能说假话牵连别人。
1966年6月4日,华北局办公厅仅凭一纸手写便条就剥夺了他参加华北局书记处会议的权利。10月,华北局机关造反派勒令李立三向机关群众作检查,交代和批判自己来华北局前后的所有“严重错误”。李立三被迫在群众大会上作了检查。此时,造反派虽想对他大动干戈,但又看他不过是只“死老虎”并非名副其实的“当权派”,便没有太大兴趣动他。
时至1967年初,特别是到了“一月风暴”,揪斗“头号走资派”“中国的赫鲁晓夫”刘少奇开始以后,形势发生了急剧变化。1月23日,“揪叛徒全国造反联络站”的两个专案人员找到李立三,对他说:“你工作时间很长,据说刘少奇在上海、东北、广州、武汉,你都与他在一起工作过,请你谈谈刘少奇的情况。刘少奇是“中国的赫鲁晓夫”,在我国搞修正主义。他现在的罪行要清算,他的历史罪行也要清算。”这两个人态度很和气,其意思也很明确——好好揭发刘少奇的“罪行”,对你是有好处的。
李立三同这两个人进行了长时间的谈话。这次谈话的记录被保存下来,成为研究李立三在最后一次政治考验面前保持了共产党人晚节的有力见证。
李立三说,安源时期,“1922年9月,快要罢工时,主席派刘少奇来安源”“罢工期间刘少奇初到,认识人少,我认识人多。工人把我保护起来,由刘少奇出面。《燎原》电影,就是反映这个事。电影中的雷唤觉,是把我与刘少奇写成一个人”。又说,“‘二七’罢工后,主席的思想是弯弓待发之势,这时我从安源被调走,刘少奇按照毛主席的指示精神,领导那里工人只提出一些要求,威胁矿上,但没有罢工”,因此,“安源没有受到镇压”,刘少奇是正确的。他得出结论说:“这段时间(半年)中,我和刘少奇在一起工作,这一段没有看出他有什么问题。”
李立三接着讲了“五卅”运动时期,他说,“五卅”运动中“我是上海总工会委员长,刘少奇调来担任总务部长(类似秘书长性质),由我出头露面。当时工商学联合会,我代表工人去的。工会具体工作,刘少奇做得多,我做得少”“这段期间与刘少奇相处三个月,也看不到他有什么问题”。
最后,李立三说,“第三次是武汉时期,1926年到1927年,全国总工会,我是负责人,他是第二把手”,在收回英租界的斗争中,“刘少奇是支持群众的。这段时间也没有看出他有什么问题”。他指出,他在7月下旬离开了武汉去搞南昌起义,这以后就再没和刘少奇一起工作。总之,“这三个阶段没有看出刘少奇有什么大问题”。
党的十一届五中全会为刘少奇平反昭雪,中央组织部负责同志找刘少奇的夫人王光美谈话,特别举出李立三的例子,说明党内老同志对刘少奇是有正确看法和评价的,是敢于蔑视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淫威讲真话的。
含冤去世,终获平反昭雪
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向李立三要材料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诬陷和迫害刘少奇和其他老一辈革命家。因为李立三在历史上是党中央的重要负责干部,掌握许多老干部的情况,是“活档案”,所以,他们企图从李立三的口中挖出“有力证据”,以达到他们的反革命政治目的。然而,李立三却根本不买他们的账,他以对党、对历史负责的态度,实事求是地讲述他所知道的干部的历史功过。李立三的“杀身之祸”,正是因为他坚持真理,不肯出卖自己的灵魂。
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达不到他们的阴谋目的,便开始了对李立三的迫害。
首先,“中央文革小组”一些人大肆制造谣言、捏造罪名,要点名揪斗李立三。接着,在中央的一次会议上,提出梅河口会议问题,说当时李立三与彭真一起反对“林副主席”。尤为荒唐的是,竟无中生有地说,李立三曾反对并企图谋害过林彪。当时,康生曾对“文革小组”的成员说:“你们不要以为李立三是‘死老虎’,‘死老虎’也有虎威。你们要在他身上放一把火,彻底烧一烧。”
于是,“李立三里通外国”的大字报即刻出现在机关院内的墙上,继而勒令他交代充当外国“特务”,“出卖国家机密”罪行的大字报纷纷贴了出来。
一次批斗会上,造反派强迫李立三交代“里通外国”的“罪行”。李立三面对造反派,高声说道:“我李立三犯过严重错误,什么时候都可以检讨,并且愿意改正。但是,反党和卖国的事情,我是绝没有干过的。”
6月5日,由全国58个造反组织参加的“批斗李立三反革命集团联络站”,发表了一份公告,公告说:“窃据华北局书记处书记职务的李立三,是一个老牌的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托洛茨基分子、里通外国分子。四十多年来,他一贯地、猖狂地反对我们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反对毛泽东思想,反对毛主席的革命,积极为党内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刘少奇篡党、篡政、篡军活动忠实效劳……”
根据这些无中生有或捕风捉影的罪状,一个揪斗李立三的狂潮猛烈袭来。在一个月内,就开了14次大型批斗会。李立三在会上被残酷折磨,“文革”中对待“叛徒、特务、走资派”和“牛鬼蛇神”们的一切残忍手段,都用在了他身上。
当时李立三已经是68岁了,而且患有高血压症。在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下,他的精神和肉体都受到极大的损害,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他五次写信给党中央,除了否认强加给他的所谓“里通外国”的罪名外,还请求允许他请假去治疗休息几天,待体力稍有恢复再回来接受批斗。但这些信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6月20日晚,李立三再次写信给中央,报告说,“我成为华北局文化革命运动被批斗的主要对象,已经快一年了”“我的精神和身体所受的折磨已经非常厉害”“几次写信请求让我治療或休息几天,都未得到允许”。他又一次从犯“立三路线”错误说起,指出,在他的全部历史上,虽然犯过错误,但是从来都没有同任何一个反党集团或反党分子有过牵连。他说:“我和我的全家(包括我的老婆和两个女儿)都绝对没有干过里通外国的罪恶行为。因此,我认为对我的斗争和联络站的公告是一点也不公正的,一点……”刚写到这里,来揪斗他的造反派已经闯了进来,他赶紧把没写完的信藏在床单底下,没来得及同家里人说句话,就被拖走了。
造反派们把李立三秘密看押在三里河一座楼上私设的牢房里。6月22日中午,李立三将随身携带的安眠药倒在手上,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吞下安眠药之后,他给毛泽东写了一封绝笔信:“我现在走上了自杀叛党的道路,没有任何办法来辩护自己的罪行。只有一点,就是我和我的全家绝没有犯过任何里通外国的罪行。只有这一点请求中央切实调查和审查,并作出实事求是的结论……”
当看管人员发现时,李立三已失去了知觉,他们立刻找车送他去医院,然而行至半途,李立三就停止了呼吸。他的遗体由一块白布裹着,上面写着“服毒者李明”(李明是李立三早年用过的名字),造反派们就这样把李立三的遗体以“服毒者李明”的名义,拉到火葬场火化,而骨灰也不知扔到了什么地方。
人已经死了,“中央文革”仍然不肯放过,专门成立了“李立三专家办公室”,搞起“李立三叛国集团专案”。康生、江青等人多次在“李立三专案”的报告上“批示”,“值得追查”“要彻底追问”等。在他们的指使下,“专案室”大搞逼供信,搞出了许多荒唐无稽而又无耻之极的材料。比如,在1971年以前有一个“李立三反对林副主席的罪行”专案;林彪叛逃以后,又弄出了一个“李立三勾结林彪的罪行”专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关于李立三“里通外国”的“罪行”,则除了逼供信得出的所谓证明外,根本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证据。就是这样,1975年8月,“中央三办”(“文革”后期成立的专管各专案组的部门)还是捕风捉影地认定李立三是“苏修特务分子”,决定“清除出党”。
但是,历史毕竟是历史。1980年3月20日下午,中共中央委员会为李立三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深切悼念中国共产党优秀党员、无产阶级革命家、中国工人运动的杰出领导人之一李立三同志。邓小平、胡耀邦、彭真等中央领导同志参加了追悼会。追悼会由彭真主持,王震致悼词:“……李立三同志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他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和伟大的共产党事业,贡献了自己的毕业精力……现在,党中央决定为李立三同志平反昭雪,恢复名誉。林彪、‘四人帮’一伙强加给李立三同志的一切诬陷不实之词,都应统统推倒!”然而,最令人惋惜的是李立三的骨灰已经无法找到了,骨灰盒里装的只是李立三生前所戴的一副老花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