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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中国哲学的根本精神

2022-04-23吴凯之

今古文创 2022年13期
关键词:中国哲学渊源人类命运共同体

【摘要】 中国哲学源深流远,其独特的气质涵养着华夏民族的独特心智,其中所包含的宇宙精神、人文精神、自强精神、实践精神、大同精神,是中华文明生生不息的力量之本,不但造就了民族的认知结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而且也塑造了民族天下大同的价值理想,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提供了强大的内生动力,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重要渊源。

【关键词】 中国哲学;根本精神;人类命运共同体;渊源

【中图分类号】B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13-0044-06

基金项目:本文为安徽大学省协同创新项目“中国城镇化理论与实践创新研究”(项目编号:AHNY-201421)成果。

哲学是人类认识世界的智慧,是一个民族对宇宙苍生和人类经验世界思考的结晶,是宇宙观、人生观与知识论的有机统一体。早在夏商时代,中华民族的祖先就在敬天法祖的宗教文化习俗中,显现出独特的哲学思维禀赋。由此展开,从太极比象到阴阳五行,从八卦相荡到儒释道互补,中国哲学穿越了漫漫历程,始终散发出旺盛的生命力。其独特体系中所充盈的宇宙精神、人文精神、自强精神、实践精神、和谐精神,不仅是中华文明绵延无尽的旺盛根脉,也是今天我们增强文化自信、重塑人格理想、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强大精神动力,是我们胸怀天下、为世界担当、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哲学渊源。

一、鼓荡的宇宙精神

任何一种哲学体系,其在发端之初,首先都会思考世界的本体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等问题,从而奠定一种哲学体系的基础。中国哲学也正是这样在发端之初,在探究宇宙世界之本体时酒显现出一种广大而灵动的宇宙意识、宇宙观和万物创化不已的思想。

中国的早期先哲们从此出发,于是构建起了中国哲学独特的“道”“易”“诚”“仁”“太极”等概念体系。因此,从精神的视角看,中国古代哲学一开始就展现出一种鼓荡的宇宙精神,这一精神深刻地影响着中国哲学的发展,也塑造着中华文明的特质①。

(一)至大无外的宇宙观

中国哲学鼓荡的宇宙精神首先显现于我们先民的宇宙意识以及至大无外的宇宙观。早期的盘古神话“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一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即隐约展现了这一点。

从脉络上看,我们的祖先对自然宇宙认识的关键并不在自然宇宙本身,而在自然宇宙与人类的关系,由此确立了我们华夏先哲的宇宙观。在中国的先民看来,东西南北、上下四方谓之 “宇”,古今旦暮、往古来今是谓“宙”;“宇”是实在的,又是无定的,“宙”是久远的却又是无始无终的。宇宙是至大无外的,“至大无外,谓之大一”[1]。这个“大一”最初是孔子所认为的“天”[2],是“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里朦胧交织的时空,是孟子所认为的“莫之为而为之者”“莫之致而至之者”[3]的最高主宰。

及至老子,则进一步确立了这一“至大无外”,包蕴天地万物的宇宙观。老子是中华民族浩荡的宇宙意识的拓垦者。老子深刻地阐述了宇宙本体的那个存在物,他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4]。这里的这个“物”是创化万物的,是“道”和“大”。这是孔子所不及的。在老子的概念体系中,“道”和“大”(太)是一致的。而“道”和“大”,本质就是宇宙之本体。在老子看来,尽管这个宇宙“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这个“大”是既包括了宇宙本身,也包括了天、地、人等万物的。所以,老子说,“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5]。这种宇宙观不单指的是自然宇宙,也统摄了天、地、人万象,是具有独特品质的宇宙观。

这一宇宙观自有以来,深刻地影响着中华民族的认知结构,并对后来中国哲学和中华文化中的“道”“诚”“仁”以及“天人合一”、自强不息、内圣外王等核心思想的形成,产生了举足轻重的影响。其所鼓荡出的宇宙精神,从此就像汩汩不绝的泉流,滋养浇灌着中华民族的心性,是中华文明生生不息的重要密码。

(二)生生不已的变易思想

在上述至大无外的宇宙观烛照之下,中国古代哲学家眼中的自然世界是常生常化、创进不已的,是普遍联系、相生共进的,变易流衍是宇宙万物的基本规律。天、地、人乃至于万物的演化运行都充满了这一宇宙精神。

老子认为,先天地而生的“道”“大”也即宇宙是至大无边,周流不息的,是伸展遥远而又能归于本源的,所谓“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6]。老子说,“道生之,德蓄之,物形之,势成之”[7],道生则德蓄,万物形势方成,这里的“生”是中国哲学独一无二的概念,是宇宙万物推演变化之根性。张岱年先生详细论述过这一“本根”的存在②,中国古代哲学家所发现的这个“本根”,又是“不生或无待”“不化或常住”“不偏或长滞”“无形或形而上”的[8],但变化流衍是宇宙不可篡改的铁律。《易经》的变易思想与这一点一脉相续。所以,《易经》说到底就是研究天、地、人变化规律的学问③。“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之易”,这里的“易”,核心思想就是变易④[9]。变, 是宇宙万物生化的原则,不变的只有宇宙这个创化万物的“本根”,本体 [10]。但变并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有迹可循的。

中国的先哲们对这个变化的规律精进思考,提出了许多观点。“阴阳大化,风雨博施”[11]“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無”[12],“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13],宇宙众生于是乎成。因此,从“生”的法则看,宇宙万物本质是一体的,是并生并行的,这就是“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的造化逻辑,是“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的大道,是天地之所以为“大”的地方。[14]“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把握了这一点,就把握了中华文明创化不断的基因。⑤这是中国哲学独特的精神气质,在中华文明创新创化的漫漫长路上,这一精神气质始终弥荡充盈,绵亘不绝。从“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15],到“生生,犹言进进”[16],这一精神气质常化常新,一直成为中华民族伟大包容、统摄天地、关注生命、求道成圣的精神养分。

二、丰沛的人文精神

人和世界的关系问题是哲学的基本问题。沿着上述鼓荡的宇宙精神展开,中国古代哲学也运用自己的概念深刻地回答了这一问题,并展现出自己独特的精神风骨。“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17],在中国的先哲们看来,天地万物是一个整体,而人则是其中的核心。

中国哲学既不膜拜神,也不膜拜物,而是在上述宇宙观的统摄之下,更加注重天人同构,物我同类,从人的立场发掘人的价值。沿着这一进路,中国哲学始终弥荡着一种丰沛的人文精神,这为我们的先哲们构建起庞大而深刻的中国人生哲学体系提供了动力。

(一)天人一体的观念

与西方哲学热衷于关注物的结构不同,中国古代哲学家更加热烈地关注着“人”。即使是对本体的探究,中国哲学也是将“人”与“天”视为一体的。不但“域”中四大,“人居其一”,而且把“人”视为万物的核心,天—地—人—万物是一体的。“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 [18]“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19]。宇宙创生了万物,宇宙万物乃一整体,自然界的运行法则与人类社会的运行法则是一致的。

从这一逻辑出发,中国的大多数先哲都认为,天文和人文也实为一体,所谓“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20]。因此,在中国古代哲学范畴里,天文与人文实为一体之两面,都是由“道”所生,都是“本根”的创化所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天人之际,合而为一”,“天人本无二,不必有合”。中国哲学这种天人一体、物我同构的观念,滋养了中华文化奇特的自然集体意识。

在中国古代哲人们看来,大自然的一切,山河大地、日月星辰、万千众生都具有某种血缘关系,都是大集体中的一员。大自然与人紧密相依,相互作用,又时时变化。“天有阴阳,人亦有阴阳,天地之阴气起,而人之阴气应之而起;人之阴气起,而天之阴气亦宜应之而起”[21],天人交感,人则是中心。这一独特观念赋予了中华文化发乎内在的人文禀赋,并对后来中华民族性格的形成产生了深远影响。

正是从这种天人一体的观念出发,中国哲学一直是从总体上把握天性、物性与人性之关系,并从而发掘出人性光辉的。中国古代哲学的主体思想,始终都认为人比物宝贵,人性比物性高贵。由此,也拓植了中国社会哲学的民本思想。这应该是儒家“仁者爱人”学说的重要肇始,是中国传统国家治理智慧的本土思想来源。正是出于这样的人文关怀,老子发现了“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的社会政治之弊,放射出灼人的光辉。这些也为20世纪开始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发展提供了深厚的思想文化土壤。

(二)理性的道德主义

中国哲学人文精神的另一个重要内涵是理性的道德主义。在中国的先哲们看来,人只有将天性、物性、人性统一于本性,天人合一于至诚,才能实现与天地并参的目标,才能“反身而诚”,以至于天人同一。

“诚”是中国古代哲学的一个关键概念。什么是“诚”?孟子对此解释得极为深刻。孟子说,“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22]“不真不诚,不能动人”[23]。张载进一步解释认为,“性与天道合一,存乎诚”[24]。“诚”是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是一种万物皆备于我,浑然无内外之别,无阴阳之分的境界,是个体生命与无穷大化相合的境界。在这里,个体生命的自觉就是顺乎天地大德的觉醒,是一种道德主义的思想自觉。由此观之,中国古代哲学“反身而诚”的“反”,说到底就是一种心性的发现和修为,是一种彻底的生命自性反思的实践,是个体生命遵天道、明心见性的自觉行为[25]。

由此,中国哲学家们建立起了生命哲学和社会哲学的道德伦理观。这种道德伦理观是一种参悟天、地、人的理性的道德觉悟。“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夫是之谓能参”[26]。中国的哲学家认为,虽然天性、物性、人性本为一体,但却各有所归,各有所用,因此,对于生命体而言,只有反身自省,才能合天之道德,才能最终实现“万物皆备于我”的目标。这种通过反身内省以参化天地人的道德理想与价值追求,闪耀着理性的道德主义光芒。这耀眼的光芒,穿越五千年历史的漫漫尘埃,始终激扬着中华文化坚韧自强、至诚求是、躬行践履、众生和谐的精神,迄今仍具有奇特、深远而普遍的思想意义。

三、刚健的自强精神

在上述宇宙精神和人文精神的感召下,中国古代哲学家们深刻地认识到,宇宙创进不息,无始无终,人的生命也必须创化不止,奋斗不息。这种信念充分显示了中国哲学宇宙观与人生观的统一性特质。只有将人类置于自然宇宙生物世界的统一体中去认识,才能把握生命的本质。在此基础上,中国哲学建立起了崇尚健动、刚毅坚卓、自强不息的生命观、人生观,并进而矗立起内圣外王的人格理想,充盈着饱满的自强精神。

(一)崇尚健动的人生观

生生之为易,有独必有对。中国哲学从创进不止的宇宙运行大道中感悟生命的本质,从天人同构的整体出发认识人生的真谛。中国的很多先哲都认为,“生生”不仅是宇宙创化的精神,也是生命与社会运行的法则。“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既然自然宇宙的运动刚健强劲,则君子处世,也应像自然一样,自我进步,刚毅坚卓,发愤图强,永不停息。这种自强不息、尚健尚动、奋发进取的思想,不仅顺应了天道,也合乎生命的忧患处境。正因为有“生于忧患”的自我体认,才有刚健自强的外在实践。

这种发自于中华民族心性深处的生命忧患,既非杞人忧天之忧,也非患得患失之患,而是“德不配天”之忧,是“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之患。其本源来自上述“反身而诚”“以德配天”的道德自省,是参透宇宙创进不已大道以后,对生命之自强不及的深刻忧思。

在中国古代的很多哲学家看来,宇宙万物、生命人生本无二致,天道与心性都是生命的价值之源,生命的价值归根结底是要融入宇宙之刚强健动的运行规律之中去的。因此,動心忍性,就是顺应天道,是尽心知性和存心养性行动的必然。“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27]。所以,动心忍性是一种内在的超越。正因此,从宇宙到内心,从 “道”“易”“诚”“仁”“太极”到“心”“性”“理”,中国的古代哲学家们,通过对宇宙生化不已规律的把握和内在超越精神的构建,树立起了刚毅自强的人生观,这种人生观不仅赋予了中华文化万物一体,天道与人性合德的重要特质,而且塑造了中华文明真善美高度统一的人格理想。本质而言,这是上述人文精神的延伸,也是一种自觉觉他的精神拓展。这种精神的延伸和拓展不断生发出希望的力量,在民族自觉的“尽心知性”的理性超越中,成为磨砺中华民族求道成圣心智,激荡这个民族弘毅致远的力量。

(二)内圣外王的人格理想

通过“尽心知性”“反身而诚”的内在超越来完善人格,是中国古代先哲确立的人生观的目标,但却不是终极目标,其终极目标是为了实现一种“内生外王”的生命理想。“内圣外王”思想最早出现于道家文献,后来成为儒家思想体系中最核心的价值理念。

所谓“内圣”,就是心性修养达到圣贤气象;“外王”,则是经世济民,建立事功。“内圣”和“外王”是有机统一的。“内圣”是修己,是基础;“外王”是目的,是宇宙苍生,是治国安邦。这种“内圣”和“外王”的统一,体现的是一种刚柔并济,内外兼通,乾坤合一的君子人格。这是中国哲学刚健自强精神的核,是中国文化的魂。

在中国哲学的思想体系里,“道”“理”“诚”“天”“性”

“德”“仁”,其实异名而同工,都是与宇宙本体相通的概念。“诚”是本体,“太极”也是本体,人与宇宙“一心相通”,尽心知性,“反身而诚”,本质上就是要遵从宇宙创化流衍之道,实现以德配天的目标。这种刚健自强精神以宇宙天地为参数,以德与天齐为标准,以动心忍性、反身而诚为途径,是贯通天、地、人三才,心与物无隔,物质与精神高度统一,宇宙与人生浑然一体的过程。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中国的先哲们认识到,人唯有不断修炼心性,达到“内圣”之境,才能真正参化宇宙苍生,了悟万物之规律。也只有如此,人才能成为一个真正顶天立地、不容己私的人,才能最终实现“王化天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伟大抱负。

因此,从“内圣”到“外王”,中国哲学所高擎的人格理想其实就是中华民族的人格理想,是中华文化的伟大理想。拥有这一理想,中国哲学就铸就了人生哲学的强大品质,中华文化就饱含了至纯至坚的斗争品格。这也是中华民族虽历经磨难却终能凤凰涅槃的精神源泉。迄至近代,在“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里,中华民族无数仁人志士舍命奋起,拯救民族国家于危殆之境,正是源于这一内在的精神动力。

四、坚韧的实践精神

中国哲学上述崇尚健动的人生观和 “内圣外王”的人格理想具有深刻的实践性。中国哲学本质上是一种实践哲学,实践既是价值取向,也是存在形态。

中国古代哲学家都普遍重视内在的道德实践和外在的社会实践,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正是实践的内涵,体现的是一种坚韧而丰沛的实践精神。这种精神不仅成就了中华民族躬行践履的品格,也深刻而广泛地影响着中华文明的创新发展,并在20世纪以后,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实践条件。

(一)实事求是的思想品格

与西方哲学“为知识而知识”的传统不同,中国哲学则表现出鲜明的实事求是的思想品格。“实事求是”是中国古代哲学和文化的精华。

在中国古代哲学家中,许多人都能从宇宙万物出发,视物质与精神,心与物为有机统一体。心物既是相通的,物质与精神最终就都将统一于人的生命,统一于人在现实世界中的生活实践里。这是中国哲学独一无二的禀赋。“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28],“知有所合谓之智”[29],像老子和荀子这样,遵循宇宙运行规律,顺应事物发展趋势的思想论述,在诸子百家的典籍中屡见不鲜。

中国古代哲学家们不仅客观全面认识事物发展规律,还坚持从联系的、辩证的角度看待客观存在的事物。老子认为,一切都应遵从自然发展规律,而事物的发展往往是辩证的,“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声音相和,前后相随”,这是事物客观存在的对立统一规则。客观事物存在的规律是可以认识的,“凡以知,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30],只要从实际出发,认识和把握事物发展的规律,就能够顺应事物发展的趋势,驾驭客观事物的发展。

王充认为,“天地,含气之自然也”,“万物自生其中间矣”,只要掌握了万物生长的规律,就能取得良好实效。而客观事物发展的实际效果,则是检验认识是否正确的标准。我们中国的先哲们具有超凡的在宇宙自然和人伦庸常中求取真知的能力,他们面向宇宙与生活的无数“实事”或现象,求索其生长变化的规律,将做学问和做人、生命之道的觉知和宇宙万物生生不息之道的参悟统一起来,将修身修心和建立事功统一起来,从而把上述“反身而诚”的道德实践和经世致用的社会实践融为一体,为塑造“内圣外王”的人格,实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伟大抱负,提供了途径。

(二)躬行践履的实践精神

这种内修人格,外立事功的途径落实到每个个体的学习生活中,就是一种孜孜不倦、百折不挠、躬行践履的实践精神。实践精神是中国哲学一以贯之的一条重要脉络。因此,从这个角度看,有些学者将中国传统哲学说成是“为己之学”或“成己之学”是符合实际的⑥。

梳理中国哲学史可以发现,除去杂质以后的中国古代先哲们的实践——无论是修身养性的道德实践,还是致君尧舜的社会实践,本质上都是内在实践与外在实践相统一的实践活动,是重言更重行、重学更重行、重知更重行的實践活动。

孔子说,“君子耻其言之过其行也”“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31],这全面地阐述了言与行的关系,是为己成己的良好通途,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

荀子指出:“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则更进一步地阐明了重知重行的意义,是王阳明“知行合一”思想的一个源头。

“尽天下之学,无有不行而可以言学者。则学之始固已即是行矣。”[32]“为学之实,固在践履。苟徒知而不行,诚与不学无异。”[33]王阳明则集成了古代先哲们重知重行、求道成圣的思想,系统地建立起了阳明心学的巍然广厦,为东方文明的进一步昌盛做出了贡献。

中国古代先哲们这些探索,一方面鼓舞着中国读书人修己成己的道德实践,另一方面也激励着中国知识分子的社会担当,铸就了中国哲学躬行践履的实践精神,滋养着中华民族的英雄品格。从孔子“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知其不可而为之”,到李膺的“以天下风教是非为己任”,再到“横渠四句”,以至于顾炎武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中国哲学这种躬行践履的实践精神总是与“修己”“安人”和“天下”“苍生”相连贯,强烈的忧患与勇毅的担当已经成为中国知识分子的心性习惯。

“为世忧乐者,君子之志也;不为世忧乐者,小人之志也”“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这种躬行践履的实践精神逐渐内化为中华民族的文化品格,成为中华文明和中华民族历经忧患而始终能生生不息的重要密码。

五、和谐的大同精神

中国传统哲学将宇宙万物视为一个整体,将生命的自修精进和人生的成德成圣作为“以德配天”的自觉行动,在刚健自强中磨砺圣贤和英雄品格,在躬行践履的实践中建立事功、实现抱负,最终由己及人,形成了协和万邦的大同理想,铸就了中华文化根深叶茂的大同精神,成就了中华民族一如既往、追求万物一体、和谐共生的伟大品德。

(一)协和万邦的理念

这种和谐的大同精神首先源自协和万邦的理念。 “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义以成”,因此,“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34]。中国的先哲们认为,宇宙的大道是“生”,“生”的前提则是和谐,“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35]。但仅有这个和谐的前提也是不够的,万物之所“生”,过程也必须是和谐的,是“一阴一阳”的对立统一过程,这是宇宙的变易大道,所谓“乾道变化,名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36]。这是宇宙创生万物的规律。“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万物之所“生”,是致中和的结果。若从宏观看,物与物的关系,是并生不悖、和合相处又必须以致中和为前提的;一切事物的运动必须符合天地运动变化的规律,包括“生”。若从微观看,生命内在的变化则是物质内部各要素之间相互制约和相互促进的结果;阴阳之间相对的协调平衡,是维持“阴平阳秘,精神乃治”的前提。

由物及人,人际关系也应该是和合圆满的,是和谐共生的。因此,“民胞物与”,是万物一体逻辑的必然。“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37]。这种民胞物与的观念究其本质,是与“周行而不殆”“天地之大德”“万物皆一”的理念一脉相通的,也是与激荡于内的反身而诚、刚健自强、躬行践履的精神一致的。在这一理念引领下,中华文明遂逐渐形成协和万邦的理想,成就了中华民族追求天下大同的伟大抱负。

这是一个建立在“仁”“理”基础上,“兼相爱,交相利”“爱无差等”的人类世界,是一个“有国有家者,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的人类社会,是一个万邦协和、黎民幸福、共享太平的世界。这是深蕴于中国哲学里的至真至纯的朴素的原始的共产主义理想,是一个伟大民族由来已久、生生不息、代代相续的不屈追求。

(二)和谐的大同精神

从宇宙太和到万邦协和,从万物一体到天下大同,中国哲学始终保持着持久、恒定、坚韧、透明的精气神。在漫漫的文明演进中,这些独特的精气神,不仅在时危世艰时鼓舞着中华民族的伟大斗志,而且在自修精进中磨砺着中华民族的伟大梦想,经历近代“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大灾难、大悲切、大觉醒、大奋起以后,中国哲学历史性地与马克思主义遭际。这是中国哲学大彻大悟的开始,也是中国哲学精神被激励激发的开始。从此,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发展进程中,中国哲学固有的精神与马克思主义的哲学精神相互激荡,最终汇聚勃发成一种和谐的世界大同精神。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38]。这种根植于中国哲学深处的伟大精神,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和共产主义理想的感召激发里,日益显示出古老而持久的精神魅力,成为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深厚渊源和丰沃土壤,是中华民族永恒的宝贵财富,也是人类世界永恒的珍贵文化遗产。

注释:

①张岱年先生认为,哲学的宇宙论可分为两个部分:一是本根论或道体论,也即关于宇宙之最究竟者的理论;二是大化论,即关于宇宙历程之主要内容之探究。他又指出,“我们对于中国哲学加以分析,实乃是‘因其固然’,依其原来隐含的分理,而加以解析,并非强加割裂。中国哲学实本有其内在的条理,不过不细心探求便不能发见之而已。”(见《张岱年文集》第2卷,第4页,清华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

②③张其成在考察《易经》八卦与养生的关系时提出,《易经》“仅仅给了我们三个字:天、地、人。八卦本身就是我们的人文始祖伏羲氏从天文、地理、人事三个方面考察万物,最终推演出来的。那我们要认识一个人,也必须从天地人三个方面、三个要素来考察。”(见张其成《〈易经〉养生大道》,广西科技出版社2017年版,第3页)

④南怀瑾在考察《易经》的精神原则以后提出,“《连山》《归藏》以外,《周易》的本身这门学问中,有一个原则亦叫作‘三易’”,就是三个大原则:一是变易;二是简易;三是不易。他认为,研究《易经》先要了解这三大原则的道理。(参见南怀瑾《易经杂说》,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5页)

⑤2014年6月2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发表60周年纪念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我们要尊重文明多样性,推动不同文明交流对话、和平共处、和谐共生,不能唯我独尊、贬低其他文明和民族。人类历史告诉我们,企图建立单一文明的一统天下,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2018年5月4日,在纪念马克思200周年诞辰大会上的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再次引用了“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这句话。

⑥台湾学者李弘祺认为,孔子在《论语·宪问》中所说的“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强调的是个人的修养与道德情怀的培育,孔子不是反对为人之学,而是重视为己之学树其本。“为己之学”或“自得”,这种观念从孔子始,支配了中国读书人的理想将近三千年。经朱熹的提倡,这一观念变为更广泛的信念,至明之后,逐步转变成為“以天下为己任”的一部分。(参见李弘祺《学以为己:传统中国的教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龚鹏程在《中国小说史论》中则认为,中国哲学是“成己之学”。(参见龚鹏程《中国小说史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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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吴凯之,男,本科,安徽望江人,研究方向:哲学、国家治理、地缘战略、“三农”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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