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雅斯基的建筑教育之路 Ⅵ
2022-04-22刘延川言川建筑YCA创始人主持建筑师
文/图:刘延川 言川建筑(YCA)创始人,主持建筑师
15.课程和教师
博雅斯基在结束了IID 之后,并没有立刻开始单元体系的结构性改革,但已经开始调整某些具体课程。分别以学生和助教身份参与三届IID 的格雷厄姆·沙恩接受了博雅斯基的邀请,担任一年级第一单元的主持导师(Unit Master)。这个单元的方向是城市设计,沙恩邀请了五位不同背景的教师和他一起参与教学,还请了来自纽约的迈克尔·索金(Michael Sorkin)担任客座评论家。博雅斯基还协助安排了一些和法国学校的学术交流活动。迈克尔·索金和法国的几位学者都是那几年IID 的参与者。IID 的血脉就这样融入了AA。
第二单元的课程主持导师是理查德·罗杰斯的夫人苏(Su Rogers),其他的两位教师是博雅斯基之前在俄勒冈教书时的学生。他们研究的是修正后的现代主义。第三单元的主持导师是马克·费舍(Mark Fisher),他们追随Archigram 的路线,追求实验的乐趣。第四单元位于一个偏远、废弃的采矿山谷,是一个小型化的陶瓷思带(Potteries Thinkbelt),还有一辆 AA 巴士。1
1973 年,博雅斯基改进了单元体系,一年级设立了三个单元,取消了第四单元;中级学院(二、三年级)设立了九个单元;证书学院(四、五年级)也有九个单元。从1975年的AA 课程结构图中可以看出来,博雅斯基为改革以后的单元体系的课程主题,设定了三个方向:城市、历史和记忆;建筑、政治和艺术之间的联系;生存和能源问题。这三个方向分别体现在一年级的三个单元中。此时格雷厄姆·沙恩离开了AA,第一单元由拉努夫·格兰维尔(Ranulph Glanville)、克里斯托弗·克罗斯(Christopher Cross)和格里弗利(Gerry Foley)主持,研究环境和社区:第二单元由戴尔·本尼迪克特(Dale Benedict)和里克·马瑟(Rick Mather)主持,主题是住宅设计和建造技术;第三单元主持导师依然是马克·费舍尔以及其他两位导师唐·格雷(Don Gray)和保罗·格林-阿米蒂奇(Paul Green-Armytage)主持,他们通过设计小型便携式结构来研究新技术对日常生活的影响。2
由此可见,博雅斯基并没有任由青年教师自由发挥,完成自下而上的教学改革。实际上他做的是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结合。
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绘画越来越流行,这种三个方向并行的结构并没有按照预想中得以长期维持。单元体系的市场化特点,双向选择的机制,让越来越多的单元走向了以视觉图像为主导的方向。此时,博雅斯基又表现出了开放和灵活的那一面。他并不坚持既定的框架,而是顺应了这一趋势,对单元进行了动态的调整。此后十几年中,一年级的单元从三个变到了四个,又缩减为三个,最终在1985年引入了第四个以建筑表现为主题的单元;与此同时,中级学院的单元数量从九个变成了十一个,又增加到了十三个;证书学院则陆续增加到了十四个单元。
除了本科,博雅斯基也对其他课程进行了同步的调整。1974 年,AA 增设了研究生院(Graduate School)和规划学院(Planning School);1975 年增设了历史保护(Conservation)课程。研究生院成立以来,每个导师的具体研究方向非常明确,但却并没有明确分出专业。从1984 年开始,研究生院正式划分为三个专业,分别是历史和理论,城市和住宅,能源研究。1986 年,历史保护课程也遵循这一思路,明确分成了建筑保护和庭院保护两个专业。
博雅斯基早期的重点全部放在一年级到五年级,但从1980年代中期对研究生院划分专业已经表明,他开始把课程调整的重点放在了研究生院。这一点,也能从逝世前一年,他把最心爱的弟子哈迪德请回来新设立一个研究生设计课程(Graduate Design)的举动看出来。但遗憾的是,研究生设计课程仅仅开办了一年,博雅斯基就英年早逝,哈迪德也不再任教。直到之后的两任主席,尤其是1995 年上任的穆森·穆斯塔法维手中,才把研究生院的课程调整到位。
1984 年是博雅斯基上任以来,第二个重要的改革之年。除了前述研究生院的专业划分,博雅斯基还增设了预科(Fundation),让那些对AA 有兴趣但又完全不了解AA的学生有机会在正式课程之前先感受这里的氛围。另外,除了增加,课程也有缩减。1985年博雅斯基取消了规划学院。
任何一家教育机构,获得声誉的重要因素不外乎教师和毕业生。对于1970 年代的AA 而言,地处伦敦的中心地带,再加上100 多年的积累,已经汇集了很多著名的建筑师和建筑学者在这里执教,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在1960 年代已经获得国际影响力的Archigram。
1960 年代,Archigram 就在AA 教书,他们的全体成员都积极参与了IID 的教学,是IID 的核心教师,也是让IID和AA 顺畅衔接的关键人物。这个小组共有六位成员,分别是大卫·格林(David Green),沃伦·查克(Warren Chalk),彼得·库克(Peter Cook),迈克尔·韦伯(Michael Webb),罗恩·赫伦(Ron Herron),丹尼斯·克兰普顿(Dennis Crampton)。他们虽然对外以同一个小组的名义出现,但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独特研究主题,因此并不是作为一个团体参与AA 的教学,而是分别主持或联合其他教师主持不同的单元。
1973 年单元体系改造完成后,沃伦·查克和弗雷德·斯科特(Fred Scott)一起主持证书学院第4单元,彼得·库克和罗恩·赫伦共同主持证书学院第6 单元,大卫·格林则主持中级学院第6 单元。迈克尔·韦伯和丹尼斯·克兰普顿没有独立主持教学单元,是以客座和评委的方式参与的。1975 年以后,沃伦·查克不再担任证书学院单元导师,而是和大卫·格林一起共同主持中级学院第8 单元导师,同时跟他们一起教学的,还有当时很年青,日后获得国际声誉的威尔·艾尔索普(Will Alsop)。彼得·库克和罗恩·赫伦一直合作到1982 年。那一年,证书学院很可能出现了一些临时的状况,于是彼得·库克救场,同时主持了证书学院的第3 和第6 两个单元。从1983 年开始,彼得·库克继续主持第6 单元,而罗恩·赫伦转而主持第8 单元,;1987 年,彼得·库克退出教学,但又在1988年加入罗恩·赫伦的第8 单元,两年之后,博雅斯基去世,彼得·库克也离开了AA,成为巴特雷特学院的院长(Director of Bartlett School of Architecture)。
1977 年沃伦·查克退出中级学院第8 单元,1980 年大卫·格林不再主持中级学院第8 单元,但在随后的几十年中,他一直在AA 教书,只是不再以独立主持的身份出现,比如1984 年,他出现在了中级学院第4 单元,1988 年,在哈迪德离开了证书学院第9 单元一年之后,他和安德鲁·福尔摩斯(Andrew Holmes)主持新的第9 单元。后来在穆森担任校长的时代,他也同时在好几个单元任教。
第二个群体是三十五岁左右的实力派,他们和Archigram成员的年龄相仿,但当时的影响力还没有像Archigram 那样遍及全世界。这些教师大都从1960 年代就已经开始在AA 教书,如埃利亚·曾格里斯(Elia Zenghelis)和达利博尔·维斯利(Dalibor Vesely)。埃利亚是库哈斯和哈迪德的老师,也是OMA 的创始人之一;维斯利是出生于捷克的建筑史学家和理论家,他的教学和写作对解释学和现象学在建筑和建筑设计中的作用起到了很大的影响。他们两位都可以称为二十世纪末最杰出的建筑教师。
这个群体中也包括当时二十五岁左右的少壮派,如莱昂·克里尔(Léon Krier)、伯纳德·屈米(Bernard Tschumi)、罗宾·埃文斯(Robin Evans)、丹尼尔·里伯斯金(Daniel Libeskind)、斯蒂文·霍尔(Steven Holl)和库哈斯等人。1973-1975 年间,屈米和克里尔率先获得了突破,分别基于其理论最早做出了令人信服的作品,开始迈向建筑艺术的一致追求。3
屈米一直在证书学院主持第2 单元;他那时的研究是基于1968 年5 月风暴的经历和情境主义国际的活动,他将电影和文学理论与建筑相结合,扩展了罗兰·巴特和米歇尔·福柯等思想家的作品,以重新审视建筑在加强文化叙事方面的责任。
Dalibor Vesely
Elia Zenghelis
Léon Krier
Bernard Tschumi
Daniel Libeskind
Steven Holl
克里尔来到伦敦后,先是在斯特林事务所工作,之后则来到AA教书。1973年时,他先在证书学院和埃利亚一起教书,随后则来到中级学院主持第10 单元。再下一年,又回到了证书学院,在屈米离开后独立执掌第2 单元。克里尔拒绝接受现代主义都市主义的普遍实践,转向古典和传统建筑以及城市规划。
罗宾·埃文斯是近些年才被中国学术界所熟知的理论和历史学家。他毕业于AA,兼具建筑师和理论家的双重素质。他的一系列重要论文,追根溯源,都始于1970 年代在AA 教书时期。
里伯斯金于1975 年至1977 年之间在中级学院主持第9 单元,随后就离开了AA 去了美国。霍尔于1976 年从美国来到了AA,他一方面在研究生院做研究,另一方面,也担任证书学院第7 和第9 单元的客座评审。
库哈斯是这个群体中知名度最高,影响力最大的人。他于1972 年从AA 毕业后,去美国做研究。1975 年库哈斯从美国归来,和埃利亚一起主持证书学院第9 单元。
最后一个群体是那些在博雅斯基担任校长以后入学,接受了全新AA 教育的一代新人。确切来说,是1972-75 之间,从一年级读起的AA 学生。当时的一年级是新单元的微型试验平台,一种自组织合作系统。在这三年中,有三百名英国和国际学生来到伦敦,接受全新的AA 教育。在他们中,很多人日后也都成为极具国际影响力的建筑师,如大卫·奇普菲尔德(David Chipperfield)、奈杰尔·科茨(Nigel Coates)、凯瑟琳·芬德利(Kathryn Findlay)、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阿曼达·莱维特(Amanda Levete)、穆森·穆斯塔法维(Mohsen Mostafavi)和彼得·威尔逊(Peter Wilson)。4奈杰尔、哈迪德、穆森·穆斯塔法维和彼得·威尔逊都是1972 年入学的,他们后来也都长期在AA 执教,奈杰尔、哈迪德和威尔逊的单元都炙手可热,学生们趋之若鹜。穆森则于1995 年成为AA 校长,十年后又来到美国,先后执掌康纳尔大学建筑系和哈佛GSD。
16.谱系和空间
博雅斯基一直把AA 比作思想的“市场”。这个“市场”的运作方式是这样的:教师通过多次图纸的交流,先把他们的想法“卖”给主席;主席批准他们进入AA 的“市场”,并且允许他们在这个“市场”内开设一家“店铺”,也就是主持某个单元的教学;之后学生们在这个“市场”中进行选择和交易;如果某家“店铺”提供的思想产品不适合“买家”的口味和需求,那么就会被要求“撤店”,换别家来经营;如果某家“店铺”特别受欢迎,那么只要“店主”愿意,这家“店铺”就会一直经营下去。
在AA 这个思想市场的竞争中,每个年级都有长寿的单元。比如一年级的第二单元,从1974 年到1990 年,一直由戴尔·本尼迪克特主持。在中级学院,由斯蒂芬·盖奇(Stephen Gage)主持的第6 单元,从1979 年一直持续到1989 年;证书学院属于竞争最为激烈的“地段”,也有好几个长寿单元,比如彼得·库克和罗恩·赫伦共同的主持证书学院第6单元,从1973 到1987,持续了14 年。从1977 年开始,奈杰尔主持第10 单元,延续了12 年;同一年起,哈迪德主持第9 单元,延续了10 年。
其实持续三年以上的单元,都是很有竞争力的。对于一个新的单元而言,一年下来,要么成功,要么失败。还有少数单元的成果不好不坏,再多坚持一年,结果也就明朗了。三年以上的单元,教师基本适应了AA 的教学氛围。如果导师选择继续留在AA,除了坚持本单元原有的方向,深入拓展,还有一种可能性是通过重组或者升级来对自己的研究方向进行调整。
我们熟知的教学模式,一般是把建筑分为不同的类型,假定规模小的建筑类型相对简单,规模大的建筑类型相对复杂。因此低年级设计小住宅,高年级设计火车站。这种教学模式的意图是希望学生快速高效地掌握一些基本的建筑类型设计技巧,毕业后快速对接实践。AA 的则完全不同。单元系统的核心要素是导师选定的研究方向,因此一年级也可以直接上手处理城市问题。但低年级的学生通常情况下缺乏经验和技能,就算想法再好,总还是相对稚嫩。到了证书学院,学生经过前面三、四年的磨练,都已经十分成熟,作品的完成度很高。看到成熟的好作品,对于导师而言,也更有满足感和获得感。因此,在一年级和中级学院教过几年之后的某些导师,为了把自己的研究方向打磨得更有吸引力,就有可能从较低的年级,迁移到证书学院,主持一个新单元。比如在AA 教了30 几年的帕斯考·舒宁(Pascal Schöning),早期一直在中级学院,中后期才来到了证书学院。(严格来说,帕斯考的情况不算最典型。他刚到AA 时,实际上是在证书学院主持了一个新单元。但一年之后,就转到了中级学院持续耕耘。)
AA 的教学环境,也可以用江湖或武林来类比。那些传承不断的教学单元,比如彼得·库克和罗恩·赫伦共同主持的第6单元,后来由彼得·库克单独主持,而罗恩·赫伦转而主持第8 单元,过了几年彼得·库克加入第8 单元,又变成两人共同主持。这种贯穿了整个博雅斯基时代的长寿单元,是类似少林武当一样的大门派。
类似这样的大门派,也还有几个。但它们和彼得·库克和罗恩·赫伦这种开宗立派的导师转移阵地,绵延不断的情况并不相同。常见的情况是某个单元由师生共同延续下去。比如师徒二人一起教书,师父走了,徒弟接着教,徒弟再传给师弟或者自己的徒弟。还有种情况是学生独立后形成一个支派;最后一种情况是学生另起炉灶,成立新的门派。
证书学院第9 和第10 单元是这类传承的典型。第9 单元最初的主持导师是埃利亚·曾格里斯。埃利亚是希腊人,1961年毕业于AA。他在外面工作了几年,突然对建筑教育,特别是低年级的入门教育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于是在1965 年回到了AA,承担了一年级的教学改革任务。1968 年,五月风暴的影响让他把研究方向转向了建筑和政治的关系。研究方向变了,他也转换轨道,来到中级学院。当时的中级学院,包含二年级到四年级。库哈斯就是在他的指导下完成了“大逃亡,或建筑的自愿囚徒(Exodus,or the voluntary prisoners of architecture)”。1973 年,在博雅斯基调整后的教学体系中,他主持证书学院第9 单元,为这个单元的传奇拉开了序幕。这个单元最初的教师团队里,还包括莱昂·克里尔。
克里尔的路子和埃利亚,库哈斯这些人很不相同。他们在一起教学,可以理解为互补。但到了一定的阶段,则索性分开。1975 年,屈米暂时离开了AA,去了美国。克里尔承接了证书学院第2 单元的番号,拉着年轻的彼得·威尔森一起,组建了新的教师团队,继续他的研究。此时的威尔森,一方面是证书学院五年级学生,同时还兼任证书学院的第2单元和第9 单元的助教。
1975 年,库哈斯从美国归来,加入了第9 单元。1977 年,哈迪德从第9 单元毕业,也加入了教师团队。1980 年,埃利亚和库哈斯离开,哈迪德独立执掌第9 单元,直到1987年。期间,第9 单元的毕业生,在OMA 工作的斯蒂法诺·德·马蒂诺(Stefano de Martino)和亚历克斯·沃尔(Alex Wall)也曾协助哈迪德一起教书,但这十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哈迪德独自前行。这十年也是奠定她日后江湖地位的潜心积累时期。
1977 和1978 年十分重要,和哈迪德同年入学的奈杰尔·科茨、彼得·威尔森,穆森·穆斯塔法维这些AA 新生代都毕业了,分别在这两年正式成为了AA 教师。
1977 年,奈杰尔毕业。此时恰逢屈米又从美国归来,重新搭了一个班子,把奈杰尔拉进来,和他共同主持证书学院第10 单元。1980 年,屈米再次离开AA,在纽约定居。同一年,埃利亚和库哈斯也离开了AA。因此,奈杰尔和哈迪德类似,从此时开始独立执掌第10 单元。1986 年,四年前从第10 单元毕业的卡洛斯·维拉纽瓦·布兰特(Carlos Villanueva Brandt)和罗伯特·穆尔(Robert Mull)加入教师团队,开启了第10 单元的神话。
拿这两个邻居相比。哈迪德曾于1985 年短暂休息了一年,随后又于1986 年回归。似乎在1987 年,她并没有做出彻底离开AA 的最终决定,因此第9 单元暂时还是出于休假状态。但到了1988 年,哈迪德终于下定决心离开教学,专注于实践。哈迪德长期以来的独立性,导致了第9 单元的谱系中断。新的第9 单元由大卫·格林和安德鲁·福尔摩斯重组。但第10 单元的情况则大不相同。奈杰尔、卡洛斯和罗伯特的合作维持了三年。1989 年,奈杰尔离开了AA,几年之后,罗伯特也离开了AA,而卡洛斯则一直教书,证书学院第10 单元持续至今,是谱系传承最久的单元。
彼得·威尔森,穆森·穆斯塔法维的情况较为相似,都属于从原有单元独立后自立门户的代表。彼得·威尔森在学生时代,既给埃利亚和库哈斯的第9 单元当助教,也同时给克里尔的第2 单元当助教。他于1978 年来到中级学院,加入了第1 单元的教师团队,1981 年则回归证书学院,自己支起了一个摊子,主持第1 单元,直到1988 年才离开AA。他属于转益多师的那一类人。
穆森毕业后,在1978-1981 年,是证书学院第1 单元的教师团队一员。1981 年起,他自立门户,来到了中级学院,搭建了第4 单元的教师团队。1984 年则整体回归证书学院,独立运营。承接威尔·艾尔索普(Will Alsop)离开之后的第2 单元的番号,直到1986 年离开AA。
之所以能出现这些不同的情况,主要是因为AA 的单元体系具有一定的师徒制色彩,师生之间的关系极为紧密,才能造就这种独特的谱系传承。在那个时代,老师和学生都很年轻,年龄接近,师生的名分没那么清晰和严肃,大家天天见面,共同研究,共同学习,共同旅游,吃喝玩乐也都在一起。这种一群人常年每天十几个小时混在一起的经历,屈米讲过,库哈斯也讲过。这种高强度,腻在一起学习和娱乐的生活,既能保证高质量的产出,也会造成很大的负担,屈米离开AA 去美国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想换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了。5
Peter Wilson
Mohsen Mostafavi
Nigel Coates
Zaha Hadid
如果换一个词来形容,AA 这种谱系的传承也可以说就是“近亲繁殖”。这恰好是国内学术界深恶痛绝的现象。但任何一件事情,都不能只在抽象的层面上进行讨论。考虑到AA单元体系的规则,每个导师耗尽全部精力和心血,拿着低廉到令人发指的薪水,自愿投入残酷惨烈的竞争和互相激发的氛围中,一个外来户很难在短期就能适应。正是这种所谓的“近亲繁殖”才能“江山代有才人出”,持续20 年始终站在创意的巅峰。
虽然在选举前的自我管理阶段,学校已经成立了各种委员会来减少浪费,但博雅斯基上任时,AA 的经济问题还是很严重,控制成本,减少不必要的支出也是他的重要任务。博雅斯基的举措之一,就是重新调整建筑空间。
AA 成立以后的70 年间,搬了三次家,直到1920 年来到贝德福德广场(Bedford Square),才开始稳定。最初AA 只租到了34 号和35 号,1927 年才租到了36 号,把三套房子连成一体。贝德福德广场34-36 号构成了学校的核心主体,这个格局一直延续到现在。
贝德福德广场位于伦敦核心区域,AA 位于广场西侧的一排乔治式风格住宅的中间部位。这种传统住宅,中部有个天井,外观比较朴素,但室内各种小空间标高变化较为复杂。这种住宅改造的空间,对于大部分学校来说都不太实用。但对于AA 这种规模不大,又强调创意的建筑学校,那些空间上的劣势反而成了优点。博雅斯基对此十分清楚。他认为,“AA 物理空间的建筑约束实际上可以作为新的教学设计问题的基础。”6
博雅斯基对空间调整的最重要措施,是取消了绘图教室。他只为每个单元保留一个研讨室,设置几个较大的可灵活使用的公共教室,把这些主要用于教学的空间和模型车间以及行政办公空间安排在远离入口的后区,以及面对贝德福德广场的前区较高楼层。报告厅,图书馆以及之后增加的画廊则位于面对贝德福德广场一侧方便到达的一层和二层。整个空间的核心则是一个酒吧。
在这种新的空间格局下,学生在自己家里做设计、画图,来学校就是为了交流。一方面,学生和自己单元的老师见面讨论问题,查阅资料,使用车间的设备制作模型,到画廊看展。但更为重要的一方面,则是在轻松的状态下,进行无目的的交流和思想的互相激发。最常见的场景就是,在和老师讨论之前的等待时间或者讨论结束之后,在酒吧小坐,喝点小酒放松放松,顺便和其他同学、老师一起闲聊一会儿。
空间调整大策略确定后,一些主要的空间调整是逐步进行的。博雅斯基的办公室起初在地下室。1975 年,他把办公室搬到了地面以上,位于天井南侧,连接前后空间狭窄过道的位置。到了1978 年,又把校长办公室搬到了三楼,面对贝德福德广场的一间屋子。
同样是在1978 年,博雅斯基把刚搬来一年,位于36 号主入口左侧的理事会办公室迁走,把这个空间改造成一个专业画廊。主席办公室迁走以后的区域,则改造成了接待前台以及通往后部空间的公共走廊。改造后的流线更为顺畅:一进大门,左转是画廊,右转是报告厅;往前走,直行到达前台,往右前方上楼则来到二楼。上二楼后,左转是位于报告厅正上方的图书馆,右转则来到位于公共空间核心的酒吧。重要的公共空间格局定型,一直持续到现在。
博雅斯基时代,地下空间有几个主体,首先是位于后区的模型车间,这里一直都没有变化。空间虽小,但管理有序,使用便捷而高效。位于报告厅正下方的是餐厅。书店最初位于模型车间旁边的区域。1979 年的时候,书店挪到了餐厅的对面,位于画廊的正下方。这种老住宅,面对主街都有一个窄窄的窗井,窗井中还设置一部楼梯。书店搬到这里以后,可以从窗井的室外楼梯直接来到地下室,十分方便。
1981 年,书店腾出来的位置变成了一个专门的照片图书馆(Slide Library,后来改名为Photo Library),收藏专业的建筑幻灯片。这个图书馆原先就有,是二层图书馆的一部分。照片图书馆搬到地下以后,图书馆把这个区域开辟为杂志阅览区。这里需要稍微解释一下照片图书馆:他们收藏的幻灯片,主要是用于学术目的,当某人写书时,需要高品质的专业图片,就可以到这里检索查阅,缴纳版权费用后使用。照片的来源十分多样。比如,某个爱好摄影的学生拍摄了自认为不错的照片,可以拿给图书馆看,如果达到了足够的品质,图书馆就出钱买下这张图片的原版,然后复制一张送给作者留念。这种积少成多的循序渐进,让照片图书馆积累了大量的高品质专业照片。这些照片,不止用于严肃的学术研究,也可以用于制作衍生的文创用品,如贺卡、明信片、书签等等。是一个很好的信息和资料管理模式。
书店和照片图书馆之间,是全校主要的公共卫生间。所以书店门口的走廊,餐厅和这一处的楼梯,也是非常重要的社交空间。狭窄的楼梯,让大家上上下下的时候增加了很多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自然而然地增加了社交的密度。
相对于公共空间调整到位以后的不变,各单元的讨论空间则属于“变”的因素。随着每年教师团队的调整,相应的空间也随之调整。空间和权力之间有着紧密而微妙的关联。从这些调整中也隐约能看到一些有趣的故事。
比如,埃利亚、库哈斯和哈迪德同时任教的证书学院第9单元,研讨室最初的位置在三层。那是学生注册办公室的旁边,面对贝德福德广场的那一个房间;屈米和奈杰尔的第10 单元,则位于四层,注册办公室的上方;由于本部空间有限,AA 在距离贝德福德广场不远的珀西街(Percy Street)租了两个单元,彼得·库克和罗恩·赫伦共同的主持证书学院第6 单元就在那里。
1978 年校长办公室搬迁,第9 单元则搬到了校长办公室对面,这里之前是证书学院的专用公共教室。1979 年,第9单元隔壁的规划学院专用教室搬走了,这里成为新组建的证书学院第2 单元研讨室,这个单元的主持导师是罗宾·埃文斯。而刚刚回归本部的第6 单元则待在四层,校长办公室正上方的半个开间内。1980 年,埃利亚、库哈斯和屈米都离开了AA。哈迪德和奈杰尔分别独立执掌第9 和第10单元。奈杰尔的第10 单元研讨室没有任何变动,但哈迪德第9 单元的研讨室则搬到了四层,是最早的住宅楼梯间改造成的小房子。这间小屋子的位置,在一层是报告厅的设备室,在地下室和二层分别是厨房和图书馆的电梯厅,在三层是编辑办公室。原来位于校长办公室对面的那间较大的研讨室,则分给了彼得·库克和罗恩·赫伦的第6 单元。
对于哈迪德这种优秀的热门单元来说,一间小屋实在是捉襟见肘。因此在下一年,除了原有的那个小屋,第9 单元又在四层拿到了一间大屋,这间屋子位于博雅斯基办公室的正上方。到了1982 年,第9 单元全部集中在大屋,那间小屋给了新组建的第8 单元。而第8 单元的主持导师是刚从第6 单元分出来的罗恩·赫伦和后来著名的高技派事务所“未来系统”的创始人扬·卡普利斯基(Jan Kaplicky)。正如前述,彼得·库克和罗恩·赫伦这一年很忙,罗恩·赫伦组建了新单元,而彼得·库克则同时承担了第3 单元和第6 单元的教学。正因如此,随着罗宾·埃文斯终止了第2 单元,在第6 单元旁边的那间大房子也就顺利成章交给了第3 单元。1983 年,情况又有所变化。第3 单元由初来乍到的帕斯考·舒宁组建,于是第6 单元旁边的大屋子就给了彼得·威尔森主持的第1 单元,第1 单元原来的那间挨着第9 单元的研讨室交给了帕斯考·舒宁的第3 单元。
1985 年,哈迪德休息一年,她的空间给了穆森主持的第2单元。一年后哈迪德回归,搬到了同层的另一个房间。一年后,她就彻底退出了AA 的一线教学,专注于实践。
AA 的空间不能简单从物理空间的层面来理解,在这里,物理空间和教育理念的转变,政治和权力的关系密不可分。正如证书学院第4 单元导师弗雷德·斯科特(Fred Scott)所说:“从来没有一位校长像现任校长一样在贝德福德广场住所如此热情:这些建筑有时似乎是他中枢神经系统的延伸,同样……他也是它们的。”7
(未完待续)
注释:
1.Graname Shane,Epilogue Growth and Change at the IID Summer Sessions P264
2.Drawing Ambience,Alvin Boyarsky and the 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Igor Marjanovic and Jan Howard,Mildred Lane Kemper Art Museum,Washington University,Sam Fox School of Design &Visual Arts,Museum of Art,Rhode Island School of Desig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14,P31
3.Andrew Higgott,Dennis Sharp,Fred Scott,AA History and Student Work,AA Prospectus,1986/87,
4.Graname Shane,Epilogue Growth and Change at the IID Summer Sessions P264
5.Studio Talk,Interview with 15 Architects,A.D.A.EDITA Tokyo Co.,Ltd.2002,P482
6.Irene Sunwoo,Pedagogy's Progress:Alvin Boyarsky's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of Design
7.Irene Sunwoo,Pedagogy's Progress:Alvin Boyarsky's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of Desig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