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压力视角下青少年抑郁识别的 问题与对策
2022-04-18李朗
李朗
摘要:当前,青少年学业任务日益繁重,在学习压力的影响下,部分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出现问题,引发抑郁症状,严重者甚至出现自伤或伤人、自杀等极端行为,而学界很少从学习压力视角下探析青少年抑郁现象并展开研究。本文从学习压力的视角观照青少年抑郁识别的现状,从识别途径、原因辨析、识别方法等层面剖析其存在的问题并提出对策,对于学习压力与青少年抑郁关系的深入研究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学习压力;青少年;抑郁识别;多重因素;综合评估
中图分类号:G4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2684(2022)12-0004-04
一、学习压力视角下青少年抑郁识别的现状
青少年抑郁已成为制约青少年身心健康成长的危险因素。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调查数据显示,2020年,我国青少年的抑郁检出率为24.6%,其中轻度抑郁为17.2%,重度抑郁为7.4%”[1]。青少年抑郁的成因主要包括家族遗传因素、家庭功能受损、抑郁易感人格、负性生活事件与学习压力因素等。在诸多因素中,因为学业竞争激烈、学习负担过重、学习遭遇困难等引起的学习压力,让心理尚未成熟的青少年极易产生焦虑情绪,当焦虑情绪得不到排解、释放而逐渐累积,会让其心理不堪重负,演变为抑郁症。部分青少年难以承受抑郁症的折磨,为排解痛苦,做出而自伤、伤人或自杀行为,给自身身心健康与校园安全造成了不良影响。
虽然学习压力导致的青少年抑郁现象越来越普遍,但对其的识别与研究还较为缺乏。地方政府主导并推动的青少年抑郁识别行动主要聚焦于因暴力、性侵、虐待等受伤害的青少年个体,对其甄别并给予重点关注和动态跟踪治疗;对新冠肺炎疫情流行期间居家学习、上网课的青少年的心理状况进行大规模普查和测评,识别出具有焦虑、抑郁表现的学生,或为之做后续心理辅导,或转介治疗。学校方面,虽切实察觉到这类青少年群体的存在并非少数,却缺乏精准识别以及有效防控的能力与方法,往往在学生自伤、伤人行为或自杀事件发生之后,才发现学生患有中度甚至重度抑郁症,而此时,患病学生已深陷抑郁苦痛甚至付出了生命代价。
学界进行的青少年抑郁识别研究主要集中在家族遗传、家庭功能、性格特质、负性事件等方面,鲜有学者将学习压力与青少年抑郁联系起来,深入探究两者之间的关系。总体而言,从学习压力的角度识别青少年抑郁,政府和学校的关注、重视程度不够且具体的识别行动与防控措施较少,也缺乏相关研究为具体行动与精准防控提供现实指导。
二、学习压力视角下青少年抑郁识别的主要问题
目前,对学习压力视角下青少年抑郁进行识别的主体有学校、家庭、心理咨询(服务)中心、精神专科医院的心理门诊、一般综合医院的心理科、心身医学科等,但在识别途径、原因辨析与识别方法等方面均存在一系列问题。
(一)识别途径有限,识别能力不足
学习压力视角下青少年抑郁识别的主体较为多样,可通过家庭观察与发现、学校筛查与报告、心理咨询与临床诊断等路径进行。但出于对精神疾病标签的恐惧和抑郁知识了解的不足,很少有家长和学生主动到心理咨询机构与专门医院寻求识别与帮助,因此,目前青少年抑郁的识别途径非常有限,主要借助家庭和学校。因学习压力致郁的青少年对学校与学习表现出逃避、厌学、作业拖延、惧怕考试等,呈现出失眠多梦、脾气暴躁、身体不适等多种身心失调状况。
在家庭方面,由于缺乏青少年抑郁识别的基本知识,这些症状在大多数家长看来,往往只是孩子处于青春期和叛逆期的“正常现象”,或是孩子暂时对学习的畏难、懈怠与偷懒,加上亲子之间缺乏有效沟通,孩子的抑郁表现往往被家长轻易忽视;如果孩子抱怨、焦虑、情绪失控或因学习而哭泣,一些家长往往将原因归结于孩子太过矫情、过于娇惯而不能吃苦,而忽略了孩子发出的身心异常信号和心理所承受的煎熬和痛苦。甚至当孩子强烈要求父母带自己看心理医生时,还有父母认为孩子没有任何心理问题。
在学校方面,少数资金和实力雄厚及心理辅导教师充足的中小学校,在心理健康教育、心理健康咨询与心理健康评估等方面比较完善,措施较为齐全,但多数中小学校因为资金、人力、认识等原因,极少主动对学生进行全覆盖的心理健康测评,更没有将学习压力与学生心理健康联系起来进行测评设计与实施评估。多数学校往往在学生出现自伤行为甚至自杀的严重后果后,才开始关注出现问题的个别学生,才开始进行应急性的心理健康测评与转介治疗。
(二)多重因素交织,识别、辨析复杂
引发青少年抑郁的原因有多种,其中有主导原因与辅助原因,也有诱发因素或负性事件作为导火索,并非一种原因单独对其施加影响。正是这些多重原因相互交织并共同发挥功用,由量变到质变,将心理健康的青少年转变为承受抑郁疾病的青少年患者。同样,识别学习压力下的青少年抑郁也尤其困难,这些抑郁的青少年群体并非由单一学校的学习压力因素导致的,更需要从自身性格特质与所处家庭深入挖掘与学习压力相伴的其他诱发因素。
青少年的心理弹性不同,所感受到的学习压力也不同,排解学习压力的能力也有很大差别。那些有着积极心态、乐观性格的学生,心理韧性强,不会将暂时的成绩失利视作人生的彻底失败,他们会积极寻求解决的途径与方法,能够及时向父母或同学、朋友倾诉,或通过其他活动及时排解心理压力;而那些心态消极、脆弱悲观的学生,心理韧性弱,或因为学习成绩落后产生自卑感、无力感,或总是力争班级甚至年级最优,因偶尔一两次成绩失利而自我怀疑、伤心绝望。面对同样的学习任务、竞争环境与课业负担,不同性格特质的学生可能呈现出对学习压力不同的应对与消解能力。
在家庭环境方面,父母性格、亲子关系、家庭教养与家庭支持等因素,都能够强化或降低青少年学生所承受的学习压力。例如,父母通情达理,亲子关系亲密融洽,家庭矛盾冲突少,家庭氛围民主轻松,充分尊重孩子的情感、意愿与表达并能够及时给予指导关爱的家庭,孩子遇到困难时更愿意主动与父母沟通,寻求家庭的支持和帮助,孩子因为学习带来的焦虑很快得以释放;而那些父母暴躁霸道,亲子关系冷漠疏远,对孩子管教严厉,家庭冲突频繁剧烈,家庭氛围压抑紧张,忽视、漠视甚至粗暴对待孩子情绪、情感与表达的家庭,孩子遇到困难时则不愿意或无法寻求父母的支持和帮助,也不愿意向老师、同学与朋友表达,学习压力不断累积并积聚在心中,最終使孩子难以承受,引发抑郁。
综合医院身心医学科与精神专科医院专家认为,青少年抑郁的归因较为复杂,存在着多重致郁因素;学习压力并不是导致青少年抑郁的唯一因素,是青少年学生抑郁的激发因素或导火索。因此,即使在同一学校同一班级,面临同样的学习压力,有学生未出现抑郁情绪或抑郁行为,也有学生出现抑郁相关症状,或有学生出现自伤、自杀的极端行为。正是由于多重因素的交织作用,以及学生个体、家庭支持等方面的差异,致使情况更加复杂,识别、辨析起来更加困难。
(三)测评筛查困难,识别方法单一
在青少年抑郁的筛查中,通常的做法是依托抑郁量表并结合调查重点进行问卷设计,通过学生填写调查问卷来进行抑郁症筛查。当筛查出测评结果异常、符合抑郁表现的学生,再对其予以重点关注,并让医疗机构专家结合青少年抑郁障碍的诊断标准与临床特征,通过结构式访谈作进一步诊断。
当前,针对成年人的焦虑抑郁量表更加成熟,如临床常使用的广泛性焦虑障碍量表(GAD-7)、抑郁症自我评估量表(PHQ-9),具有较高的信度和效度,是公认并常用的测评筛查工具;研究中则常用汉密尔顿焦虑量表、汉密尔顿抑郁量表(HAMD)和蒙哥马利抑郁量表(MADRS)[2]。虽然正处于青春期的青少年心理更为复杂多变,但临床与研究仍常沿用成年人的抑郁量表,或采用Reynolds青少年抑郁量表(Reynolds Adolescent Depression Scale,RADS)和Kutcher的青少年抑郁量表(Adolescent Depression Scale,KADS)[3],以及结合流调用抑郁量表(CES-D)[4]来辅助研究。针对青少年的学习压力问卷或量表,则更多基于调查者对于学业负担与学习压力的个人理解进行设计,缺乏统一性与推广性;并且,测评设计中需要将学习压力与青少年抑郁结合起来进行深度思考,并将思考结果融入测评指标,根据指标实施测评与修正指标,这进一步加大了测评筛查的难度。
在识别方式上,学习压力下的青少年抑郁识别主要分为症状识别与普查识别。
症状识别需要学生在认知、思维、情绪与身体上出现明显症状,诸如显现出学习费力理解困难、持续性思维缓慢、莫名的情绪低落或情绪波动大、爱发脾气、上课精力无法集中、学习效率差、学习成绩明显下降、认为人生没有意义、食欲下降、失眠多梦等认知、情绪、心理与躯体上的不适症状,甚至强烈的自伤、自杀意念涌现并难以消散等。学生显露出的种种心理和身体表现,如果不是表现得特别强烈,多数家长由于缺乏对抑郁症专业的鉴别知识,往往认为孩子只是一时的心情低落;加上孩子因惧怕心理疾病而刻意掩饰,若非发生极端自伤、自杀行为,学校也很难发现孩子已经患病。
在普查识别方面,虽然针对青少年的抑郁识别量表已经大量使用,并已成为发现和评估可能存在心理异常或抑郁症状学生的重要方式,但是,如何将学习压力相关量表与青少年抑郁相关量表有机结合,结合之后的新量表的信度与效度、权威性与准确性都还处于探索过程当中,因而运用单一普查式的筛查方式发现因学习压力而致郁的青少年,其科学性还有待商榷。
三、学习压力视角下青少年抑郁识别的路径
因学习压力导致的青少年抑郁目前已不再是独立的个案,我们应该努力探究其快速精准识别的路径、方法与策略。基于上述研究,学习压力下青少年抑郁的识别可以从以下三方面进行。
(一)丰富、深入识别途径,全面提升识别能力
在识别途径上,既需要在广度上加以拓展,还要进一步挖掘识别深度。当发现青少年存在异常心理或异常行为时,在青少年向家长传递需要心理帮助的信息时,家长应主动带孩子寻求学校心理教师、心理咨询专家对其进行心理疏导,排解学习压力对身心的负面影响;当发现孩子有更为严重的心理障碍和抑郁表现时,家长应主动求助于专业医疗机构的心理医生,及早通过专业测评工具进行抑郁的識别与判定,以便及时干预与治疗。
在原有的家庭识别、学校识别的基础上,还要对青少年的交际圈子与新媒体使用重点关注。正处于青春期甚至叛逆期的青少年常常向父母隐藏内心想法,但愿意向同学展现、向好友倾诉。家长要随时关注并了解孩子最常接触的同学、朋友等群体,通过他们去了解孩子的所思所想,以及孩子面临的学习压力与困难,了解孩子显现出的心理与行为异常表现;同时,注意观察孩子爱接触的社交媒体、常谈起的网上内容与爱好的游戏,了解孩子是如何通过新媒体释放压力的,是否存在不良情绪,是否受到新媒体不良信息的影响。
在识别能力上,学校和家庭也需要全面提升。
第一,学校大力开展以学习压力与青少年抑郁为主题的科普讲座,由专业医疗机构医师和经验丰富的心理咨询师向教师、家长、学生等讲授学习压力与青少年抑郁之间的关系、青少年抑郁的表现与症状、如何排解压力保持健康心理等,从而让其科学认识青少年抑郁,更加关注青少年抑郁问题。
第二,学校大力开展学习压力与青少年抑郁识别为主题的专业培训。培训主要针对班主任、心理教师等进行,教授他们识别抑郁的主要方法与专业技能,通过学生的行为表现、量表评估筛查、深度访谈等方式判断学生的心理异常类型和抑郁程度。
现在提倡“家校共育”,青少年身心的健康成长,离不开家庭与学校的沟通与协同,需要通过科普与培训加强家庭与学校的联系与合作,有效提升家校辨识青少年抑郁的实际能力,全方位发现学生的抑郁情绪与行为。
(二)关注抑郁多重因素,深入剖析性格和家庭因素
对于学习压力下的青少年抑郁问题,我们应该跳出单一的“学习压力直接导致青少年抑郁”的简单归因,而是将其与家族遗传因素、家庭功能受损、抑郁易感人格、负性生活事件等联系起来,关注青少年抑郁的多重因素及对青少年学生的影响。应该从收集与诊疗的具体案例入手,分析学习压力与这些因素的关系,以及学习压力和各个因素如何相互作用,进而导致学生出现抑郁情绪与抑郁行为。开展相关性研究与回溯性研究,便于后续在对抑郁青少年进行观察、对学生及家长进行访谈过程中,努力寻找激发因素、这些因素的相互关系,以及这些影响因素作用于学生的程度。
在诸多因素中,尤其要深入剖析学生自身性格因素与家庭因素。在性格特征上,对自我评价低、负面情绪强烈、性格内向、容易自卑的青少年,尤其需要重点关注。这类学生很少与周围人沟通,孤独感强烈,挫折承受力差,自尊心强,容易因为学习成绩影响而焦虑抑郁;在家庭环境方面,重点关注家庭离异或关系紧张,父母或亲戚有抑郁病史,父母管教方式专制、严苛,亲子关系冷漠的青少年。这些孩子在遇到困难时不愿向父母倾诉,也难以得到父母的理解与支持,情感与需求得不到及时回应。
(三)丰富多种识别方法,进行综合评估判断
当前,主要采用心理咨询、专家问诊和量表测评等进行抑郁的症状识别与普查识别。在原有基础上,可引入多种识别方法作为辅助识别手段,进行综合评估判断以提升识别的科学性与精准度。
第一,语言和非语言的抑郁风险识别。在语言方面,症状较明显的青少年抑郁症患者由于存在认知与执行功能障碍,在组织语言、加工语言上也存在一些缺陷,“在语音流畅性与语义流畅性方面,均能够捕捉到各类抑郁的语言异常性”[5]。组织语言的能力弱,语言加工速度较常人更慢,语音流畅性差;记忆损害,容易出现语义的断层、不完整和偏差,以及语义的负向阐释等易于识别的外在表现。在非语言方面,青少年抑郁患者神情呆滞、目光游离,在人际交往时鲜少与周围人有眼神、表情与行为的互动,缺乏青少年应有的青春活力。通过细心观察与检测,能够辅助主要的抑郁识别方法,聚焦并定位青少年抑郁患者。
第二,基于脑电与眼动的抑郁识别。在躯体不适、食欲减退或猛增、体重快速下降或上升等身体的明显表现上,通过计算机与仪器设备收集脑电活动数据与眼动活动数据,将生理学评估与心理学评估、生物学评估相结合,能够通过数据的差异判别出青少年抑郁症患者。
为了使以上这些方法成为综合评估判断青少年抑郁的有力工具,我们需要不断加强研究。在语言与非语言的抑郁识别方面,当前正在进行更为细化的语音语义分析、面部特征与肢体特征的计算机自动识别研究,在数据采集、数据规模、数据质量等方面还需要完善与提升,以便让机器通过学习促进抑郁辨识更精准、更科学、更灵敏。在脑电与眼动的抑郁识别方面,脑电与眼动数据模型的结合能够增加抑郁识别的精准度,但是两者结合对于机器学习更为困难,如何设计出两者互通的模型并实现机器的多任务精准识别,还需要不断通过实验与研究修正完善。此外,如何将基本识别方法与辅助识别方法有机结合,如何让识别方法进一步细化并使识别精度不断提升,还有待更多的实验积累与深入研究。
四、結语
学习压力下的青少年抑郁识别是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需要医学界、心理学界与教育学界投入更多的研究力量与研究人员,通过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的学科理论与实验进行多元与深入的分析与研究,探究更为丰富的识别路径,挖掘抑郁的多重影响因素,运用更多样的识别方法,将识别与归因、识别与治疗、识别与防控并重,尽量减少识别缺陷,提高识别精准度,以便后续有针对性地开展心理辅导与系统诊疗,使抑郁青少年尽早回归正常的学习与生活。
参考文献
[1]傅小兰,张侃,陈雪峰. 中国国民心理健康发展报告(2019—2020)[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1.
[2]周慧鸣,杜亚松.儿童青少年抑郁障碍筛查量表的比较分析[J]. 临床精神医学杂志,2017(5):355-358.
[3]周慧鸣,郝楠,杜亚松,等. 中文版Kutcher青少年抑郁量表测评青少年样本的效度与信度[J]. 中国心理卫生杂志,2015(6):413-418.
[4]杨文辉,熊戈.常用抑郁量表筛查我国青少年抑郁的效度和划界分[J]. 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2016(6):1010-1015.
[5]王柳生. 话语与非言语分析可促进抑郁识别[J]. 中国社会科学报,2020-03-09.
编辑/于 洪 终校/石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