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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童话:魅力、隐忧与方向

2022-04-15王露露

文教资料 2022年18期
关键词:稻草人童话创作

王露露

(安徽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1)

童话是一种儿童喜闻乐见的文学样式。提到童话故事,脑海中第一反应便是《灰姑娘》《小美人鱼》《木偶奇遇记》等作品,童话以其美好纯真、富于想象的特点在文学中占有一席之地。中国现代童话较之欧美等国,出于种种因素导致其在起步上较迟缓,但这并不妨碍优秀作品的诞生以及它为本民族儿童创造的独具一格的想象空间。例如,被誉为中国现代童话创作的拓荒者——叶圣陶,他的童话集《稻草人》具有高度的艺术水准;张天翼《大林和小林》是继《稻草人》之后的中国儿童文学又一“童话高峰”。此外,越来越多的作家参与到了儿童文学的创作中来,为中国现代童话的发展掀起一股猛烈的创作之风。

一、中国现代童话的魅力:态度与风格的转变

相较于西方童话作品注重孩童个性释放、内容多变的特色,中国现代童话的魅力在于其浓烈的中国意味和鲜明的民族色调,几千年来儒家文化的积淀,要求童话创作须包含一定的教育性及情感性。鲁迅曾言:“ 《稻草人》是给中国的童话开了一条自己创作的路的。”[1]中国现代童话以叶圣陶的《稻草人》作为发展源头这一点已达成共识。此外,更多具有中国本土文化特色的儿童文学作品逐渐出现。中国现代童话基于童话应有特点的基础上,结合本土文明实现了态度和风格上的转变。以下选取叶圣陶的《稻草人》[2]、张天翼的《宝葫芦的秘密》[3]和葛翠琳的《野葡萄》[4]三篇作品为例进行赏析,并从中领略中国现代童话的魅力。

(一)《稻草人》:同理心的极致演绎

叶圣陶的《稻草人》这篇童话故事借助一个破烂不堪的稻草人的视角讲述了令人心碎的一夜间发生在田间的事情:可怜的主人种的稻子被害虫吞噬;生病的孩子缺乏母亲的陪伴;渔妇辛苦抓的鱼未能逃生以及被逼走投无路寻死的女人。稻草人作为一个不能开口言语,无法行动的旁观者,作者以奇特的想象力将它面对上述悲惨事件时同情的心理刻画得入木三分,由于自身的局限性,稻草人爱莫能助,其结局是在田间倒下。通过几个场景的描绘,一种怜悯心与同理心呼之欲出,与读者达到心境上的共鸣。再结合叶圣陶先生创作这篇童话的时间,不难发现,事实上稻草人是一个隐喻,它的所见所思正是当时中国农村艰难生活的时代写照,也表明了普通大众的无可奈何。《稻草人》一文充满悲悯的意境氛围、通俗易懂的文字描写营造出一幅极具乡土气息的民族文化特色。同时兼具奇幻想象,多以细节描写为主,有大量写实的场景内容,文字迂回曲折,写实与讽刺并重,具有较强的思辨精神。对于儿童同理心的情感培养是本篇的核心所在,奇幻的视角中充盈着人文关怀。

(二)《宝葫芦的秘密》:勤奋感的意识觉醒

埃里克森在其人格发展理论中指出,处于学龄期的儿童常常面临着勤奋与自卑的冲突。如何克服自卑敏感带来的不良影响?帮助孩子培养勤奋感从而带来的充实满足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在张天翼的《宝葫芦的秘密》一文中,作者讲述了小学生王葆偶然得到一个宝葫芦,本以为靠着这个宝贝能够得到快乐与幸福,可实际上给他带来许多麻烦与痛苦,最终他决定抛弃宝葫芦,争取做一个好学生。故事内容以平实的语言传递着轻松幽默的气息,给一代代的小读者带来深刻的启发。事实上,人人都渴望拥有一个“宝葫芦”,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实现自己的愿望。主人公的生活经历正是孩童的点滴日常,小小的“宝葫芦”折射出“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真理,只有通过辛勤劳动得来的才最为宝贵。冰心赞扬张天翼的童话作品,“紧紧扣住当时儿童的学校生活,又充满了幻想和幽默的色彩”[5]。从童话世界中领略生活哲理,不仅培养了儿童的想象技能,更是唤醒了其内在的思维意识。中国现代童话像一个缩略版的真实生存环境,故事里的主人公的喜怒哀乐我们都曾经历,仿佛照镜子一样,看到了自己,也指明了儿童该成长的路径。

(三)《野葡萄》:真善美的良知呼唤

葛翠琳的《野葡萄》是反映伟大民族性格和善良人道情怀的民间童话故事。善良勇敢的白鹅女不仅自己走出重重险境重获光明,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在诱惑面前仍能坚持初心将自己的爱心传递给有需要的人们。童话的意义在于儿童在阅读童话故事时能够受到教育熏陶,对真善美与假恶丑形成初步认识,激发孩童的想象力,其目的是帮助孩子寄托爱与梦想。中华民族嫉恶如仇的性格,崇尚至善至美的境界在葛翠琳的笔下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全篇围绕着“爱”这个主题,向人们诉说着真善美。白居易说,“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文学作品注入了作者的全部心血与感情。童话之所以为儿童喜闻乐见,不仅因为它具备艺术般的语言与文字、优美的韵律,更重要的是它发掘了生活中美的本质。只有丰沛的情感,才能产生强烈的艺术吸引力,激起小读者心里的涟漪。葛翠琳也说,“怀着深挚的爱,创作生动的童话送给幼儿,这是一种幸福的欢乐”[6]。她就是怀着如此深厚的情感,并把它倾注于童话人物身上,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读者从童话作品中感受到她那强烈的对真善美的向往。

二、中国现代童话的隐忧:内涵与形式的错节

第一,脱离“儿童本位”创作目的。由于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童话作品中难免出现脱离“儿童本位”的现象。中国现代童话的一个典型特征就是注重对儿童进行精神教化的功能,其出发点是教育人,旨在塑造儿童合乎社会法则的人格特征。中国现代童话在以儒家思想为主导的传统文化下,注重修身养性,并且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产生,强调教育对国家和民族心理形态的构建,行动上和思想上要遵循社会公认统一的规范准则,教化情结成为积淀在整个民族心理深层的集体无意识。中国现代童话突出地表现了教育的功能、强调共性的发展、体现了理性色彩。故事中展现的一些日常生活场景,一些热闹欢快的场面,具有较强的写实性,使读者能从阅读故事中领悟人生哲理。但童话似乎脱离了其原有之意,成为大人们所喜闻乐见的、用于培养心目中理想儿童的捆绑工具。与西方童话强调个性迥然不同的是,中国现代童话则更加关注集体感,宣扬谦虚、团结、互助、合作的精神,期待儿童能够融入集体之中,感受集体的力量。中国现代童话还具有强烈的“无私奉献”“宽恕他人”的呼吁。例如在《紫葡萄》中,白鹅女在婶娘家遭受虐待后仍然能够冰释前嫌,也乐意与他人分享辛苦寻找到的神奇的紫葡萄,救治他人疾病。虽然呼唤美好的品质是必要的,可中国式童话的圆满结局往往缺少对儿童苦难意志的磨炼,似乎形成这样一种定式——结局是完满的。此外,中国现代童话运用了虚幻的手法,如稻草人有自己的思想、山里住着白胡子老神仙……但夸张中却隐约地带有浓厚的现实色彩,取材于现实生活,反映的更多是人们对现实生活的不满或者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这或许并不是孩子们所想要看到的故事内容,与童话的本质或有所偏离。童话本身更多是为孩子们创造天马行空的想象空间,塑造童真质朴的心灵,其中包含的哲理性和教育性却并不显得那么突出,或者说并非其真正目的。

第二,借助“小说体”写作形式。虽然小说的写作手法在一定程度上与童话的创作方式存在相似性,但二者本质还是有所区分的。从形式上看,中国现代童话的写作形式过于类似小说,套用童话皮囊来讲述故事,距离创造一个符合儿童思维和想象的童话世界还很遥远。中国现代童话在主角的塑造上表现为主观性与绝对性:正面角色一定是毫无瑕疵的,负面角色都是穷凶恶极的。是非曲直有时往往只靠某一点来进行衡量,角色过于单一化。这虽然能使儿童在阅读时常常对于刻画的角色爱憎分明,但实际上这与现实中有血有肉的人物存在差距,往往造成儿童对人物形象通常只有“好”与“坏”这两个单一的评判标准。童话既需要用小说般的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抓住儿童的眼球,同时更为重要的是要适应孩子的阅读理解能力范畴。儿童希望看到的是什么?是蓝蓝的天、绿绿的草地、红红的果实及类似这种简单直接明了富于想象冲击的画面,而不是像小说中那样的大段的美景修辞,晦涩却有启发的隐喻。正如有学者提到,现代童话体小说中“新的幻想”“童趣视点”抑或“纯美画面”的文体诉求,在根本上还是渗透着一种“成人情怀”,这种复杂的感情却用单纯的童话手法表现它,逾越了能适应儿童接受能力的文学标识。童趣盎然,但无不浸润着成人的悲哀。[7]

三、中国现代童话的方向:理论与现实的交融

联系现实环境,谭旭东指出,从中国童话发展的思想脉络来看,大体经历了“从关注现实,到关注儿童成长;从现实主义,到幻想主义;从传统形式,到现代多元审美形态;从儿童视角打量社会、观察人生,到发现儿童成长智慧、呈现儿童成长天性”的基本过程。[8]不难得知,中国现代童话还未能实现上述历程,未来的发展该何去何从?

(一)回归儿童,寻找真义

童话是为儿童创作的。中国现代童话的诗意想象既吻合了儿童心理特点,也暗示了成年人的内心感受,与成年人生活存在交集部分。[9]近现代西方国家对“人”本位的探讨、对人性的追寻发展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以儿童为中心,发现并信任儿童内在的、潜在的力量,为儿童提供一个适当的环境,让儿童自由成长的儿童观萌发,因此,它们的儿童受到更多的理解与尊重,拥有更大的精神空间和自由度。童话有这样的魔力,它可以无限大,也可以无限小,它存在于虚无,也可以存在于现实。但成人创造的儿童作品有时更像是为成人而创作,脱离了童话的实际价值。那么为了让童话确实服务于儿童该怎么办呢?这就需要成人拥有并善于保持一颗童心,只有内心住着孩子的儿童作家,才能以孩子的口吻、孩子的视角、孩子的想法去写出孩子喜爱的童话故事。童话的创作要以儿童为本位,引领儿童带着自己的乐趣在童话书中寻找自我。

(二)打破桎梏,推陈出新

儿童文学逐渐从最初的“教育性”向“游戏性”转变。儿童对文学的内在需要得到了普通的重视,对儿童的理解、挚爱及使之快乐的动机使得童话创作充满了童趣。幻想是童话的最本质特征。但不同的是西方童话较中国童话大胆,童话创作的主观性更强,许多童话是完全远离当时的社会和时代的,以至于我们无法从中窥探出主人公的原型,难以联想其具体的社会地位、故事发生的年代和地点,故事情节可能全随着作家天马行空的思绪奔涌而出。童话成了作家审美理想的一种描绘,带有一种乌托邦色彩,作家的高级审美也会不知不觉地通过文字的形式传递给阅读中的儿童,使其获得一种美的感受。因此,打破固有的、习以为常的僵化的创作瓶颈十分关键。不能让教育启发成为儿童阅读童话的唯一意义,带有目的的阅读会让原本充满欢乐色彩的童趣变得灰白。中国现代童话可以尝试着不去管那么多的条条框框,不去想着是否具有足够的哲理意味,而将目光聚焦于神秘莫测的虚幻的世界,为儿童真正打造一个可以徜徉其中,收获爱与快乐的童趣世界。

(三)立足本土,择善而从

中国现代童话的魅力在于它冠上了“中国”二字。文学的民族性是民族的个性、特征的反映,具有全部显著的细微差异、色调和胎记的民族内部与外部生活的全部表现。[10]民族的烙印永远刻在每一个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童话的作用也和其他文学样式一样影响着人的性格与思想。无论是西方童话还是中国本土童话,无论是产生时间还是内容形式,都是最适宜本民族儿童阅读的,它植根于固有的意识形态。西方儿童文学表现为崇尚自然、肯定人的价值,鼓励个性张扬、感情充沛奔放,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童话环境大多被虚化,具有想象、幻想的特点。西方童话的发展与特点,甚至也影响了我们的本土童话创作。中国现代童话的魅力前文已详述,本土化是其一大亮点。我们应继续传承属于中国特色的文学底色,向世界展示我们中国的儿童文学魅力之处。借鉴西方童话的优秀特质,再结合我国儿童具体现实环境,在此基础上创造出更加适合儿童身心发展的童话作品,是我国现代童话创作未来的重要方向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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