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性观众观看奇幻韩剧的动机研究

单佳豪

摘  要：近年来，韩国电视剧以浪漫唯美的剧情吸引了大批中国女性观众。本研究基于情节想象和斯图尔特·霍尔的“编码/解码”理论，采取深度访谈法和焦点小组访谈法，研究了中国女性观众观看奇幻韩剧的动机，解读奇幻韩剧在中国女性中广受欢迎的原因及女性观众对韩剧的整体认知，从而研究中国观众对韩剧的文化消费及其对韩剧的接受心理，进一步探索韩流文化跨国传播的特点。研究认为，韩国奇幻剧满足了女性对情感元素的追求和渴望，女性在观看过程中可以暂时缓解现实生活压力，完成女性凝视到女性消费的动机转变。

關键词：韩剧;女性观众;编码解码;动机;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7164（2022）08-0145-04

一、研究背景

近年来，奇幻韩剧作为一种新的电视剧类型，以其奇幻的情节设计吸引了大量中国女性电视观众。作为一个文学概念，奇幻源于西方文学。兹维坦·托罗多夫（Zwitan Torodov）在《奇幻文学导论》中指出：“幻想是一个人在面对明显的超自然事件时，只知道自然法则的普通人所经历的一种犹豫。”[1]奇幻电视剧通常以虚构的时空为叙事背景，“以超自然事件为故事主线，将剧中人物分为神话或超自然力量。在虚构的时空中，存在着不同于真实时空的行为评价体系和价值认知体系”。

《权力的游戏》等美剧是典型的奇幻电视剧，但与英雄、史诗、神话等元素的美国奇幻电视剧不同，奇幻韩剧将悬念、法术等元素与爱情元素相结合。如《鬼怪：孤独而灿烂的神》《德鲁纳酒店》等韩剧在东西方神话传说和鬼怪故事背景下，融合了东方文化的共同价值观，设置浪漫的故事情节，消除了文化折扣，试图满足观众对美好爱情和生活的向往，迎合了中国电视观众的文化品位和审美需求。本研究以玄幻韩剧为主，选取看过这类型韩剧的中国女性观众，对她们进行焦点小组访谈。本研究希望解决的问题是，中国女性观众观看奇幻韩剧观看动机是什么，这种观看动机形成的原因及女性受众可以如何解码这些韩剧。

二、理论背景和文献综述

在《看达拉斯：肥皂剧和情节剧想象》（1985年）一书中，Ien Ang提出了“情节剧想象”，她认为现代女性面临着一个无法解决的困境，她解释了女性看剧的乐趣和她们对女权主义的渴望二者之间的紧张关系。电视剧中反复出现的冲突和斗争实际上是现实生活的象征，通过对剧中人物的认同，为女性观众提供了一个安全的想象空间，韩国电视剧为观众创造了一个完美的幻想。Ien Ang认为通过这种幻想，观众可以突破日常生活的限制，探索另一种情况、身份和生活的可能性。

中国文学界对奇幻韩剧的研究较少，对奇幻电视剧的定义也没有明确的标准，只有一篇论文研究了奇幻韩剧。该文采用文本分析的方法，对奇幻韩剧《我的爱来自明星》《房子的儿子》和《我的女朋友是九尾狐》进行了分析，认为以爱情为主题，将浪漫细腻的情感元素融入鬼神元素，是韩剧奇幻剧最重要的核心。

在国外文献中，许多学者认为女性观众观看韩剧是因为韩剧可以为女性观众提供暂时逃避的幻想和愉悦。幻想剧的情节设置超越现实，为观众提供了想象的乌托邦，幻想剧的情节设置提高观众看电视后的心理满意度。韩国电视剧作家针对女性观众的情感、社会地位、消费心理等，融入现代女性在电视剧中的价值，关注家庭问题和社会属性，抓住女性观众观看的心理和情感消费状态。

值得一提的是，在韩国文学史上，许多学者对奇幻剧及其成功进行了分析，并对奇幻韩剧的超能力幻想、爱情幻想的体裁与体裁、叙事形式与策略的结合进行了拓展与变革。奇幻韩剧融合了偶像、消费等元素，也会激发观众强烈的消费主义心理。许多韩国学者也对幻想电视剧的叙事文本进行了分析，如灵魂交流的幻想机制和主人公对超级大国的设计，韩国神话如金贻圭的《深渊》和林炳熙的《朝鲜神话史》都解释了韩国电视剧中各种朝鲜神话和传说的相关内容。

现有文献主要集中在奇幻韩剧的叙事文本上，很少有以受众为视角的研究，且这些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首先，关于女性看韩剧的动力因素研究不足，缺乏质性研究;其次，国内学者主要侧重于对观看奇幻韩剧的女性观众的理论分析，缺乏实证性的科学研究，研究结果较为主观。本研究试图通过访谈的形式研究中国女性观众观看奇幻韩剧的观看动机和观看心理，试图探讨中国女性观众的观看动机和观看心理是否与她们的社会、文化背景有关[2]。

三、研究方法

本研究以深度访谈法为主，一种是通过韩剧的网上讨论区寻找受访者，另一种是线下直接寻找韩剧的观众。访谈中采用统一提纲的半结构化式访谈，但实际面试中提出的问题会有所调整。访谈分两种类型，一种是一对一深入访谈，另一种是对两三个人的焦点小组访谈。

访谈提纲中设计了四个主题：观看韩剧的动机、韩剧的接受程度、对韩剧的认知态度、对韩剧的情感态度。在“观看动机”下设计了休闲娱乐、求知受教、随大流、宣泄消遣、逃避隐逸、回顾与认同、批判与借鉴等维度;在“接受度”下设计了三个子主题——社会阶层与接受度、社会变迁与接受度、文化心理（民族文化心理、时代文化心理、时尚文化心理）和接受度;在“认知态度”下设计了三个子主题——主题身份、情节身份、人物身份和创作风格身份;在“情感态度”中设计了愉悦、幻想和共鸣三个子主题[3]。

四、研究分析

本研究共深度访谈22位有3年以上韩剧观看史的中国女性观众，皆为豆瓣、韩剧电视台和YYets等韩剧平台的观众。受访者的平均年龄为25.4岁。受访者年龄区间主要为20—37岁，占受访者的60%;已婚者占56.6%，未婚者占43.4%。

采访录音持续了4小时3分钟。转换成文本后，使用Nvivo12软件进行编码，使用微词云进行关键词提取。在本研究中，两个编码员同时编码，然后对编码进行分类，对材料进行分类和修改。最终结果具有较高的一致性，说明研究具备良好的信度和效度。然后，利用微词云对关键词进行筛选，得到238个关键词和53个关键词。在Nvivo12的编码过程中，访谈中的高频词分别为“情节设计”“女主角”和“角色造型”，分别达到30%、20%和15%。

（一）幻想乌托邦

在访谈中，很多观众都怀着同样的动机观看奇幻韩剧，奇幻剧中的虚拟时空和超越身份壁垒的浪漫爱情是女性观众最喜欢的主题。面对现实生活中的烦恼，奇幻元素恰恰给了女性观众一个想象空间。

让我忘记了现实生活中的烦恼，暂时沉浸在剧情里，里面的爱情故事非常甜蜜。[受访者S]

这是我理想的恋爱关系，我喜欢看这部电视剧，因为它太美好了。[受访者Z]

在电视剧《德鲁纳酒店》中，女主人公张曼月细腻美丽，冷艳内敛，但她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女性形象，她的个性放荡不羁，贪婪、反复无常，这与之前韩剧中励志和坚强的“灰姑娘”形象完全不同。这段叙事文本变成了“美女与野兽”故事的女性版，张曼月的角色也挑战了中国传统的父权制意识形态，成为满足中国女性观众精神自由和情感认同欲望的移情对象。

从奇幻电视剧的文本来看，奇幻的叙事与现实世界相距甚远，但女性观众却能得到类似的体验。从影视制作层面上看，Ien Ang指出，《守望达拉斯》的戏剧文本给观众提供的是一种海市蜃楼般的现实幻觉，受众能有非常真实的视觉体验。在当前的电影和电视媒体的影响下，观众有丰富的观看体验，熟悉机位的变化、电影剪辑、音乐和声音效果和其他影视制作技术，这也提供了真正的以社会和文化为基础的幻想剧。奇幻韩剧从传统韩剧的单一情感叙事转变为多重细节叙事。不仅有浪漫爱情的幻想，还加入了女性关注的社会生活的各种细节，将中国女性观众带入了一个真实的幻想中，使其不由自主地增加了情感投入的程度。

大卫·莫利的特定历史受众理论提出，中国女性受众的情感结构与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进程及大众传媒的价值观关系密切。在现代化进程中，中国妇女具有多种社会角色，妻子、母亲、职业女性、单身女性等，尽管女性的身份和角色不断丰富，两性平等的观念已经深深扎根于人们的心中，但女性在现实社会中仍然无法摆脱传统性别观念和文化的束缚。许多接受采访的女性表示，她们观看韩剧的动机是暂时摆脱对现代女性越来越严格的标准，如工作和家庭标准、社会角色标准和自我认同标准[4]。

（二）从快乐到反抗

奇幻韩剧中的角色设置颠覆了传统韩剧中霸道总裁和灰姑娘的模式，并转变为霸道的女性CEO和男性版灰姑娘。对人物的颠覆实际上是对男性主导的社会秩序的一种补偿重塑，女性的情感需求得到了更多的关注和满足，这体现了对女性话语权的重视。奇幻韩剧中的女性观众成为“快乐观众”，会通过情节和人物来讲述自己的生活，表明她们可以自由地将虚构的情节代入自己的生活中，并从中找到乐趣。

我完全觉得我是张曼月的性格，我也很孤僻。我觉得现实生活中没有适合我的爱。在这部电视连续剧中，我似乎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位明星的爱。[受访者Z]

在《德鲁纳酒店》中，张曼月凭借超能力跨越身份和时空，爱上了普通人鞠灿星。一方面，这个爱情故事为女性观众提供了一个浪漫的幻想乌托邦，给女性观众一种逃避的快感。另一方面，奇幻电视剧作为韩剧的一种类型，虽然融入了神怪、灵媒、宗教或史诗神话传说等元素，但善与恶、伦理与道德等价值观都在鼓励人们去解决现实社会的问题。奇幻韩剧不局限于男女之间的浪漫爱情故事，其中的亲情、友情等道德伦理情感以及家庭、人际关系等私人领域的琐碎细节，可以让中国女性观众在与现实生活的联系中找到情感认同，创造快乐。

我喜欢《德鲁纳酒店》是因为张曼月的角色。现实生活中有多少这样的角色？这简直是一个男性版的《鬼怪》，一个女人可以如此潇洒和霸道，特别是当她用枪指着腐败的市长，如此英俊。[受访者F]

奇幻颠覆了传统的剧本创作模式，在一定程度上挑战了韩国男权社会的意识形态，传统的惩恶扬善的叙事情节也具有反抗父权社会制度的意义。中国改革开放后，女性的独立意识日益强烈，更加清楚自身所需以及如何满足自身成长需要。

中国也有这样的奇幻电视剧，比如《结爱千岁大人的初恋》，但情节完全不同，女主人公是“玛丽苏”，只有爱情的逻辑，韩剧更叛逆，角色更为丰满。[受访者K]

媒体制作的过程中，大众媒体无意识地进行文本意义的话语系统编码，随着大众媒介素养的提高，中国女性的独立意识也不断觉醒。他们不再是单向地接受媒介信息，而是对媒介文化产品进行批判和反思。受够了完美设计的城市女超人、温柔善良的玛丽苏和善良顺从的类型，她们迫切需要一些反叛、非传统的戏剧，以打破大众媒体议程提供的传统叙事。奇幻韩剧中的女性角色恰好满足了中國女性观众的陌生化体验，成为她们观看此类电视剧的动机。然而，女性观众观看电视剧过程中以女性为主导地位进行解码，也会沉浸在时尚、自立的现代女性刻板印象中。

（三）从凝视到消费

除了体验浪漫的幻想和快乐之外，这些女性还认为观看奇幻电视剧是一种享受。“凝视”是女性主义影评人劳拉·马尔维在《视觉愉悦与叙事电影》中提出的概念，她以好莱坞经典电影为例，认为女性始终处于男性的注视之下。她的理论和后来的实践都受到了质疑，因为它们完全剥夺了女性观看的乐趣。拜尔斯回顾了20世纪50年代的一系列家庭伦理剧，认为摄影机使女性能够积极、公开地表达她们的诉求。电视剧作为一种典型的大众文化形式，以单调的故事和生产线提供被动的娱乐和主流意识形态。然而，电视剧与女性群体的特殊关系，使得娱乐产业都以女性消费者的定位和构建为基础，让女性积极参与电视剧文本的选择和构建。通过这个过程，女性完成了自我认同的建构，这可以看作女性主动的凝视。

有很多奇幻剧，比如《主君的太阳》和《我的女友是九尾狐》，我都非常喜欢。他们总是从女性观众的角度思考女性想看什么。韩国有很多女编剧，她们非常了解女性观众的心理。[受访者D]

我喜欢韩国的奇幻电视剧，因为它们在幻想中加入了爱情、亲情或友谊。与增加悬念、神话和史诗的美国奇幻电视剧不同，奇幻韩剧更接近女性的视角。[受访者H]

不少受访者表示，他们在看电视剧时有自己独特的观看逻辑。这种逻辑是女性的目光，她们根据自己的逻辑选择看电视剧、消费电视剧。

首先，韩剧的媒体文本为中国女性提供了凝视的可能性。在韩国，爱情和家庭是很多电视剧的主要话题，这使得编剧大多是女性。女性编剧的参与形成了女性凝视和女性叙事视角。女性编剧致力于探索女性的闪光点，随着女性话语权的不断完善，女作家突破传统的父权意识，认真考虑女性的情感诉求。其次，中国现在处于一个消费主义社会和多元文化环境中。多元文化主义与传统文化的融合、消费主体对商品多样化的需求、女性受众对男性多样化的需求，导致男性气质的多样性和混合性。韩剧中“花童”和“小鲜肉”等形象的出现，颠覆了传统男性主体与女性主体的关系，使女性从凝视转向消费成为可能。女性已经从过去消极的凝视端升级到了积极的消费端，电视剧恰逢其时地提供了这种消费的文本[5]。

五、结论

基于以上讨论可知，首先，中国女性观众的初始动机是享受观看奇幻韩剧的体验;其次，奇幻韩剧没有偏离传统爱情电视剧，仍试图展现一个浪漫美丽的幻想乌托邦，吸引了大量中国女性观众;最后，后现代思潮和消费主义文化等因素影响了中国女性电视剧观众的观看心理，女性不再是单向地接受媒介信息，而是对媒介文化产品进行批判和反思，女性积极参与电视剧文本的选择和构建。此外，目前中国电视剧市场上各种类型的电视剧难以完全满足女性观众的需求。奇幻韩剧融合了爱情、悬念、魔术、喜剧等元素，打破了传统的电视剧叙事模式，强化了中国女性观众的陌生化体验。在亚洲儒家文化圈中，爱情是人际关系中最重要的情感资源。奇幻韩剧在展示奇怪而神奇的故事的同时注入普遍的人类情感，如爱情、亲情和友谊。在消费奇幻韩剧的同时，中国女性也在重新审视儒家伦理以及世界上的真善美。

中国女性在观看奇幻韩剧的同时，也受到了消费主义文化的影响。电视剧作为文化展示和社会经济生活变迁的集中体现，在女性独立健康价值观的构建、女性主体意识的确立和情感的自我表达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进一步助推了消费主义文化的发展，使得女性在观看和消费中形成良好互动，增强了韩剧的用户黏性。

参考文献：

[1] 茲维坦·托多罗夫. 奇幻文学导论[M]. 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5（12）：151.

[2] 索尼娅·利文斯通. 理解电视：受众解读的心理学[M]. 北京：新华出版社，2006.

[3] 戴锦华. 电影理论与批评[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4] 郑淑. 韩剧如何讲述故事[M]. 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9.

[5] 刘利群. 中美女性电视节目比较研究[M]. 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4.

（荐稿人：张瑜烨，湖北大学教授）

（责任编辑：邹宇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