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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错位 双“我”辨情

2022-04-13蒋昕

科学大众·教师版 2022年4期
关键词:双重百草园成人

蒋昕

回忆性散文的主要特质即双重“我之心”,也就是用“過去的我”和“现在的我”双重叙事视角对同一件事抒发独特情感。以成人视角对过去的事情进行回忆,是一个自我批判、重新认知的过程,更是发现自我的过程。本文从回忆性散文情感探索路径入手,依据文本体式、情感内核、语言表达三个方面,积极探寻发挥回忆性散文文本价值的教学策略,提供回忆性散文教学新思路。

散文是中小学语文教材中数量最多的一类,以其取材广泛、行文自由、情真意切等特点具有多重审美因素。因此对于情感教育而言,散文教学在语文教学中具有相当的优势。部编版语文教材收录了多篇回忆性散文,如《秋天的怀念》《老王》《背影》《藤野先生》《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等。这些回忆性散文通过回忆过往的所见所闻所感,穿越时空,将现在的自己又一次置身于当时的情境之中,“现在的我”与“过去的我”相惜、碰撞、批判。

除了这些共性特征的“类”以外,每篇回忆性散文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体”,也就是说每篇回忆性散文都有着独特的“自我”。回忆性散文取材于作者真实的经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有着不同的审视视角,有着不同的情感体验,因此每篇回忆性散文都有着鲜明的“自我”。回忆性散文的创作都有着张扬且鲜明的“自我”,更不必说解读。因此教师在回忆性散文的教学实践中,不应只注重审美结果,依据教参等资料进行情感的单一灌输,而是要在尊重学生原初感受的基础上多元解读,搭建起学生经验与作者经验的桥梁。

一、抓住文本体式寻找双重“我”

王荣生教授认为确定语文教学内容的两个维度分别是“文本体式”与“学生学情”,这两者的交集往往是确定教学内容的关键。“文本体式”包含体变、体性、体貌三个基本要素,了解“体变”、明确“体性”、认识“体貌”构成了辨别文本体式,进而确定教学内容的三个考察维度。①“学生学情”则包含了学习起点、学习状态、学习结果这三大要素。也就是说分析学生学情并不意味着抓住方方面面侃侃而谈,而是要依据具体的课文、具体的教学目标,对学生的初始状态、学习过程、最终经验分别进行诊断性评价、形成性评价以及总结性评价。当然这些评价要有具体的、可操作的评判标准。学生之所以有阅读困难,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没有合理的阅读方法、没有抓住文章“体变”的能力。在此情况下,教师应该做的就是成为一名搭建作者与学生双向经验互动桥梁的建构者与引路人,积极探寻学生的最近发展区,真正做到叶圣陶先生所说的“教是为了不教”。

鲁迅先生的作品以杂文居多,但是选入中学语文教材的还是以回忆性散文为主,他的回忆性散文大多集中于《朝花夕拾》中。《朝花夕拾》顾名思义就是以晚年的成人视角来叙述童年时代发生的事情,由此也就产生了童年视角与成人视角的双重碰撞,其中《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更是这两种视角交融碰撞的经典之作。《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作为多次入选语文教材的一篇回忆性散文,主要讲述了鲁迅被北洋军阀通缉而被迫南下后回忆起童年在百草园度过的幸福时光,并且以三味书屋的生活为另一主线,讲述了自己进入学堂后的生活。这篇文章的“体变”就在于鲁迅并不是简单地将童年视角装入成人视角的套子里,而是两种视角分分合合、交替出现。例如文章的开头便是这种写法的典型,“我家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中用到“我家”一词,下文又说道“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朱文公的子孙了”。由此看来鲁迅说的“我家”时采用的是童年视角,有着无限趣味的百草园给了鲁迅深深的归属感,就连下文“不必说……也不必说……单是……”一段语言都充满了深深的童趣。第二句“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朱文公的子孙了”中的“现在”又转为成人叙述视角,与儿童视角重合之后尽显物是人非的感伤。第三句“其中似乎只有一些野草”中“似乎”表明这一句依然采用了成人视角。因为最后一次相见也有七八年了,只有成年人细腻缜密的心思才会运用“似乎”一词。接下来详细描绘百草园的乐趣时,又一次转为童年视角,儿童低头看菜畦会注意颜色,看到石井栏会去抚摸,看到树木会抬头仰望,因此“碧绿”“光滑”“高大”准确地写出来儿童视角下鲁迅的关注点。在这篇课文中的两种视角分过来是儿童视角、合起来又变成成人视角,这两种视角并不是简单地反复出现,成年人视角和儿童视角自由转换,交错搭配,由此活化出文本复杂多样的人生况味,呈现出独特的艺术风采。

二、紧扣情感内核比较双重“我”

回忆性散文最基本的特征就是有两个“我之心”,通俗地说一个是“现在的我”,一个是“过去的我”。这两个“我之心”实质上就是同一主体在不同时空不同阅历下对同一事件产生了不同的感受。这两种“我”对同一个人或同一件事物所表现出来的情感内核越是背道而驰,文章的情感张力也就越大。童年视角以纯真不谙人事的心理去审视生活,能够打捞出成人视角丧失的那一抹天真。就以《我的叔叔于勒》为例,约瑟夫是小说里的叙述者,以少年的眼光去叙述和理解父母与于勒叔叔,不带感情色彩进行批判。这样纯真的人物形象与菲利普夫妇的精明和刻薄进行对比,不仅增强了讽刺意味,而且让读者在冷漠中感受到一丝温情。菲利普夫妇在看到于勒时做了破口大骂、精明瞒住其他人、偷偷地去打听身份、改换船只避免见面等一系列冷漠行为。而“我”看到了于勒布满皱纹的手与布满愁容的脸,便将十个铜子的小费放在于勒叔叔手中。这样一个纯真的角色,正是作者的理想与希望。

成人视角则如同一坛愈酿愈醇的老酒,经历人事沧桑后对过去进行另一番审视。成人视角就像美酒经过多年的窖藏,愈发芳香、醇厚、甘美,滋味也愈发纯正绵长。因此,假使在童年清透明亮的视角中加入一些成人理性思考后的睿智目光,也可使文章的讽刺意味得到进一步的升华。就以《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美女蛇”和“怪哉虫”的故事为例。童年视角下的鲁迅在听完长妈妈叙述的美女蛇以后深觉做人之险,由于美女蛇出场方式是“一张脸露在墙上”,“我”便非常担心,甚至不敢朝墙上看;美女蛇会唤人姓名,得到回应后将其吃掉,“我”便得到了“倘有陌生的声音叫你的名字,你万不可答应他”这样充满童趣的人生经验;美女蛇准备来吃读书人时,老和尚的金蜈蚣将美女蛇制服,“我”便心心念念地想得到老和尚的金蜈蚣。由此看来,童年时期的鲁迅在听到“美女蛇”的故事以后仅仅感到害怕并渴望有“金蜈蚣”这样神话气息浓厚的法宝来保护自己,甚至煞有介事地总结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人生经验。后文中我进入三味书屋,得知寿镜吾老先生是“本城中极方正,质朴,博学的人”,便在上了生书退下之际赶忙问先生“怪哉虫”一事。没想到先生只回答了“不知道!”脸上还带着一些怒色。当时的鲁迅也仅仅是因为先生的训斥而想到学生不该问这些,至于为什么不该,心思单纯的孩童也绝不会思考至这一层面。而成人时期的鲁迅却注意到这两件事情,并且将其放在一篇文章中回忆。甚至还结合了当时的中国的国情、人民的苦难、思想的封建、自身的遭遇等一系列境况对这两件事加了一些讽刺意味。首先,长妈妈同寿镜吾老先生不同,她是没有什么文化的,但是她愿意将所知道的故事全部告诉我。长妈妈作为一名普通的劳动妇女,尚且对学问是非没有什么排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寿镜吾老先生虽极为博学,却只允许学生学习一些所谓“正统”的知识,让学生背诵“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这类不明所以,不得用以济世经国的文章。鲁迅将童年视角放在成人视角的审视下,对封建旧教育麻痹思想、剥夺学生学习兴趣与好奇心进行了强有力的批判。其次,鲁迅选择长妈妈作为“美女蛇”故事的叙述者,并不是完全的褒扬。长妈妈作为普通劳动群众、社会底层的代表,并没有选择济世经国的科学知识,甚至没有去获取一些能够提升自己素养的文化知识,而是选择了封建迷信文化作为自己的知识库,这也就从侧面表现了封建迷信对人民大众的荼毒。最后,童年时期的“我”在听完“美女蛇”的故事后只是浅层次的“害怕、恐惧、渴望得到金蜈蚣”之类的感受。在通过成人视角的筛选、重构、反思下,鲁迅意识到了封建迷信思想对儿童的毒害,也意识到迷信思想巨大的渗透力。

因此,在回憶性散文的相关教学中,不仅要让学生领悟到作者即时即刻的情感变化,更要让学生意识到回忆性散文中的情感变化的来源是两个“我”,而不是作者随心所欲的情感发展。这两个“我”处于不同的时空,有着不一样的人生厚度,因此两个“我”的情感倾向也势必会不一样。教师应在回忆性散文教学中抓住双重“我”的对立与统一,在尖锐的矛盾中感受作者的情感张力,在统一中把握一致的精神世界。

三、浸入语言表达考究双重“我”

散文阅读教学,实质是建立学生的已有经验与“这一篇”散文所传达的作者独特经验的链接。语文有着工具性与人文性的双重特质,而散文题材广泛、情真意切、个性张扬,正是语文人文性的体现。学生不仅要通过散文学习获得相应的情感体悟和审美发现,更要学会作者如何在字里行间搭建起与读者沟通的桥梁,从而获得情感塑造和审美创造的能力。上文中提到在回忆性散文教学中不仅要让学生发现、探寻双重“我之心”,也要让学生理解、比较双重“我之心”,从而考究侧重的“我之心”。但更重要的是学习绝不是拾人牙慧的事情,在散文学习中更要浸入语言表达考究双重“我”,学到作者表达情感的方式。在此类散文的相关教学活动中,教师有必要从具体段落具体语句中着手,分析情感来源。

王荣生教授在《散文阅读教什么》一书中提到回忆性散文的一个重要特质就是“追求自我的同一性”。也就是说作者在进行文学创作的时候,他通过某一人物、某一事件所展示出来的情感内核与他自身的人生志趣具有一致性,这与《孟子》中“知人论世观”具有一致性。鲍静静在《因体而教:回忆性散文的教学策略》一文中提到:“一个词语呈现言语特质、一个标点体会作者情感。”教师在教学实践中依据文本体式和学生学情确定教学内容后,要抓住教学切入点进行散文教育,这也就是“写法目标”。

鲁迅先生将生命状态融入进回忆性散文中,在“朝花”中寻到真实,在“夕拾”中重新拥有自我。《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文中,以鲁迅“反语”的运用为切入点,学会用一个词语甚至是一个小小的标点去蕴藏情感。以文中“绅士”一词为例,“绅士”原来是一个褒义词,但是用在了有钱的同窗身上显然蕴含了讽刺意味。“我”在上学时期画了一本画册,同窗将其买去,这本画册也是纯真透亮童心的一种象征。同窗现在已经成为了“绅士”,也就是充满了追名逐利的世俗之心,那些纯真的童心怎么可能还会留着呢?因此,从细节处浸入语言表达,考究作者的自我同一性,学会相应的文学创作手法,正是回忆性散文教学中应该注意的。

回忆性散文情感交错、意味深长,恍如时空错位一般,蕴含着“现在之我”对“过去之我”的感受进行“再感受”。如果继续以“形散神不散”而一言以蔽之地进行回忆性散文教学,则会忽视这一类散文的“体变”,势必曲解了被收录于部编版初中语文教材的名家经典的教学价值和情感内涵。因此在回忆性散文教学中,一来须紧扣文本体式,辨析“体变”;二来寻找双重“我之心”,感受情感张力,在回溯中寻求精神统一;三来浸入语言表达,披文入情,在笔法中感悟作者流动的人生况味。潘新和教授认为作家得益于不同的文体敏感,因此因体而教也应当是执教者研究教学策略、制定教学计划的基本原则之一。左牵文本,右带义理,一堂好课也就成水到渠成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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