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艺术政策对上海私人美术馆资助政策启示

◎杜竞草

(上海交通大学上海交大-南加州大学文化创意产业学院，上海 200240)

一、私人美术馆

私人美术馆指通过非营利性的社会力量创办的艺术类美术馆，具有展示、教育和一定的收藏功能。大多数私人美术馆创办的动机是藏家、艺术家希望有一个平台来储藏和展示自己的艺术品，通过展览的形式来分享自己的艺术品，从中获得满足感。而随着美术馆展览的社会效应和经济效益增强、公众对精神文化需求的提高，私人美术馆在市民公共生活和当代艺术领域起到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私人美术馆有重要价值。首先，国内非公有博物馆的创办可以在展览内容、公共教育方面作为国有博物馆的补充。其次，国内非公有博物馆有助于增加城市的文化资本，国内不少私人美术馆的展览馆建筑都经过一番精心设计，有些甚至改造了有一定历史的旧厂房作为展览馆。这些私人美术馆的建筑可以为城市带来更多的文化资本，吸引更多其他地区的游客，从而为所在城市带来更多的经济效益①。

在全国来看，上海地区的私人美术馆数量位于前列，多数都采用了西方基金会和董事会的管理形式。规模大且国际影响力突出。同时在政府的引导和金融、地产等企业影响下，上海对私人美术馆创办拥有很大吸引力。但是在私人美术馆的政府扶持方面，依旧存在问题。美国私人美术馆大多较少依赖资助，但已发展出完善的美术馆运营模式。因此本文认为，美国私人美术馆的扶持政策有助于改进我国私人美术馆的艺术政策。

二、艺术政策

戴维·索罗斯比(David Throsby)在《文化政策经济学》中对艺术政策有具体论述。首先，艺术政策的目标是寻找卓越与参与、质量与数量、效率与公平之间，并最终在经济价值和文化价值之间的平衡②。目前常用的政策管理机制有一臂之距(arm’s length)——避免政府部门以及来自相关政治组织强加的影响，作出独立的决定，以及同僚审查(peer review)——确保对争议的艺术提供公共基金支持是理性的。

艺术政策支持文艺发展的主要途径分为直接支持和间接支持。其中直接支持是在艺术的经济价值和文化价值之间寻找最佳平衡，并因此校准资金拨款决定。间接支持主要是税收制度，由于税收杠杆能够动员私人支持艺术和文化，从而将财政资源引入艺术部门。

三、上海私人美术馆艺术政策

国内对私人美术馆所制定的政策比较模糊，针对性和细致性缺失。

从政策目标上来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私人美术馆在国内并没有统一的身份，直到2010年《关于民办博物馆发展扶持意见》的发布，私人美术馆才终于有民办博物馆这个官方口径的统一身份。但是对实施者而言，这类文件的内容难以落实。此外，在国内，社会力量创办的基金会注册困难，通常美术馆的基金会只能注册在海外或香港。

从资助模式来看，政府的直接资助缺失。目前的相关政策规定对直接资助的要求很高，金额却不高。国家艺术基金会仅对优秀原创展览项目、优秀社会教育项目、坚持免费开放的展览进行直接资助，资助数额约为50 万，但是很少有美术馆可以达到政府的要求，这对于运营成本年均可能会超过100 万美元且非常依赖门票收入的美术馆而言帮助很小。根据目前的申报情况报告来看，能够获得国家艺术基金会资助的主要是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特色的艺术，如书法、篆刻、中国画，以及舞台表演艺术③。而私人美术馆的展览内容往往是一些国内外当代的艺术作品，很难获得基金会的倾斜。政府对私人美术馆的间接资助力度也不高。目前，国内的私人美术馆仅在门票上享有免税；对私人美术馆进行捐助的企业或个人仅免除个人所得税的10%，因此，国内许多企业或个人对美术馆的捐助动力很低。

四、美国私人美术馆发展情况及艺术政策

(一)美国的私人美术馆概况

在美国，绝大多数的美术馆为纯私立性质，主要依靠民间力量建立和运营。美国的私人美术馆通常为美术馆的基金会、董事会、学术委员会监督管理下的独立文化机构，不属于任何人或社会组织。它们的运营资金主要来自民间而非政府，其中自营收入占资金来源的绝大多数④。美术馆中，基金会负责募集资金以维持美术馆运作。董事会负责决定选拔馆长及大额经费筹措。馆长则从业务、行政等方面管理馆务。学术委员主要监督美术馆展览质量和收藏品挑选，推进美术馆在学术方面的成就。

美国的私人美术馆除了展览门票收入，还尽可能通过经营餐厅、书店或礼品店等提高它净收入。其中，美国私人美术馆很重视文创产品销售。此外，美国的私人美术馆有比较完整的会员制，几乎每个美术馆都有自己的会员组织，他们是博物馆筹资的重要对象，并且通过他们在社会各阶层、各领域建立了一个核心支持群体，为美术馆提供各种方面的帮助⑤。社会捐赠对这些美术馆也是一个重要的资金来源渠道，私人美术馆非常重视企业和个人的捐赠，针对企业通常会开发特殊的服务项目以提升企业形象。

(二)美国私人美术馆支持政策

1.支持机构

作为联邦制国家，美国没有专门、权威的中央部门集中管理文化事务，但它有众多全国性的文化中介机构。其中，与私人美术馆资助有关的机构主要是国家艺术基金会(The 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s，NEA)。它成立于1965年，宗旨是为发展美国艺术、保护美国文化遗产、孕育优秀的艺术人才和作品。国家艺术基金会决策小组是国家艺术委员会，该委员会自1998年以后由14 名总统任命的杰出艺术家、学者、艺术资助人和六名国会医院组成。NEA 接受联邦政府的拨款并代表政府按照各委员会的决议对相应的文化机构和艺术家提供资金支持和技术援助。

联邦政府自身会通过法律法规和政策杠杆来鼓励人们对文化资助的热情。美国已经形成了较为完善的支持文化事业的法律和税收政策体系。比如，《国家艺术及人文事业基金法》保证了美国每年对文化事业的投入资金保持一定比例；《版权法》保护艺术家的权益，激发他们的创造热情。在鼓励个人资助方面，1917年《联邦收入法案》极大地鼓励了私人资助文化事业；1922年美国海关条例作出规定，凡进入美国境内的艺术品一律免税。美国议会还通过了一项旨在鼓励艺术家向艺术机构捐赠艺术品的法律，规定艺术家向艺术机构捐赠的艺术品包括文学、音乐、艺术和学术论文等可以按照市场价格获得税收减免。

2.资助模式

在美国，基金会是促进艺术发展的重要力量。个人和企业是主要捐款人，政府通过引导政策和税收体系对公众进行引导。就直接支持而言，美国私人美术馆的收入来源中，大部分来自资助。其中28%来自各种形式社会资助，包括政府拨款和企业、个人等资助；11%来自于私人或家庭的捐赠(美术馆建立者的资金)⑥。就间接支持而言，税收制度以及经费分担、陪同资助时美国文化资助体系的主要模式。“经费分担，陪同资助”政策中，政府负责向文化机构和艺术家个人提供“种子资金”，其余所需经费则有基金会、企业赞助和慈善家捐助。美国政府通过这样一种制度设计调动起社会各方面的力量和热情共同完成文化项目计划，并在资助文化事业的过程中找到了自身价值，而政府也实现了自己普及大众文化、孕育卓越艺术的愿景。

3.美国私人美术馆艺术政策的特点

首先，美国艺术支持政策体现了政府直接扶持和间接扶持政策相结合的特征。美国私人美术馆收入主要由政府拨款、私人捐赠、企业和社会基金会卷则以及美术馆自营收入这四部分组成。其中，非政府的资助都是美国政府间接扶持政策带来的，其中最重要也是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税收激励”。因此，间接支持比直接支持带来更多的效益，调动了全社会的力量，投资回报率较高。其次，在政府资助的主体中，国会、NEA、社会利益群体三者权力制衡，管理上由“同僚审查”保证政策和拨款的科学和规范性，颁布的政策细致、有针对性。比如，关于激励社会个人资助美术馆的税收政策就非常的具体和细化，有明确的法律条文；艺术基金会从1965 至今，相关的管理条例一直在调整和细化。最后，美国艺术政策关注公共利益和文化多样性，政策调整具有灵活性，NEA 在1995年文化政策大转向就是一个例子。美国艺术政策的变动极易受其政治社会变动的影响，其政治制度是艺术社区和团体发表立场、呼吁文化艺术权利的制度保证。为了照顾大众利益，政府需要寻求一种稳妥的方式来获得选民的满意度和认可度。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美国政府对艺术文化的支持政策也是服从政治利益的需要。

五、私人美术馆政策支持对比结果与启示

(一)美国与上海私人美术馆政策对比(见下页表1)

表1 美国与上海私人美术馆政策对比

(二)上海私人美术馆管理启示

1.加强政策的细致性和针对性

已有的相关政策总是把私人美术馆和其他机构，如国有美术馆与其他的非营利机构相提并论，有时候可能会提出同样或者更高的要求。这样的政策对于私人美术馆来说，缺乏细致性和针对性，并不能实质性地解决私人美术馆存在的问题或扶持和鼓励私人美术馆的开办。因此，针对私人美术馆，政府应进一步制定具有细致性和针对性的政策内容，要给出更为明确的身份认定，改善私人美术馆在国内身份模糊的尴尬处境，也需要对私人美术馆的相关法律法规进一步详细并增强针对性，如：调整并合理化关于美术馆的基金会的相关规定，进一步完善国内基金会的相关法律法规。

2.进行选择性的直接资助，增加资助资金的来源渠道

尽管私人美术馆确实需要直接资助的资金支持，但是目前来看，对私人美术馆进行选择性的直接资助更合适。首先，私人美术馆陈列的内容很多时候可能是国外引入的特别展览，也可能是艺术价值尚值得斟酌的当代艺术作品。文化政策的文化目标中包括促进文化产品的优秀性、创新性和可获得性；确立文化认同；支持多样性；保证艺术延续性，保护文化遗产，增强艺术文化教育⑦。在目前中国艺术的国际话语权并不高的情况下，大力度资助这些展览，对我国艺术的保护与传承并不有利，甚至降低我国艺术的创新性，削减文化认同，与文化政策所承载的文化目标相悖。其次，大量私人美术馆自身的运作结构就存在问题，这很大程度上导致了其过分依赖创办者和基金会资金支持。如果对所有私人美术馆直接大力度的资助以达到免费开放，并不能完全解决其自身运作中存在的问题。这样的资助花销高，文化和经济效益却都不一定会很高。因此，政府对国内私人美术馆的直接资助应该是有选择性的，要根据特殊展览或者藏品的内容、价值、意义来判别。

此外，直接资助的资金来源可以更多元化，以增加资助资金、减轻政府财政的压力。例如，引入艺术彩票，鼓励社会民众共同参与，为我国艺术资助的资金提供新的资金来源，又能减缓财政上面的压力，一定程度上可以改善私人美术馆受资助资金低的状况。

3.增加间接资助，引导更多社会力量进入

政府对于私人美术馆的间接扶持力度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适度地提高，从税收系统上给予艺术、艺术机构等的间接资助有助于为其带来更多私人资助⑧。因此，各类税收优惠有助于引入更多社会力量和资金进入非公立博物馆的经营和建设，并带来更多资金来源渠道。如对于私人美术馆的社会捐赠，可以加大捐助人或企业的税收优惠；降低艺术品进口国内的税收；扩大对私人美术馆营业收益的免税范围等。政府可以通过增加对私人美术馆商业运营的税收优惠，如美术馆的餐厅营业和衍生品商店的税收优惠，这样可以鼓励美术馆通过商业运营的手段来增加自身的收益，减少对资金资助的依赖。其他如美术馆的照明、热力和电气等费用可以适当降低收取标准；将合适的闲置场地优先或优惠提供给私人美术馆等。这样的方式能够促使更多企业或者私人愿意对私人美术馆进行捐助或者参与到私人美术馆的开办中，给私人美术馆的筹款增加更多可能。

注释：

①Daivid Throsby.The economics of cultural policy[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0:134 135.

②[澳]戴维·索罗斯逼：《文化政策经济学》，易昕译，大连：东北财经大学出版社，2013.12,p70.

③国家艺术基金会:P国家艺术基金2017年度项目评审报.

④Clotfelter,Charles T.“Government Policy Toward Art Museums in the United States”,Martin Feldstein.The Economics of Art Museums.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1 p.247-248.

⑤http://www.namoc.org/cbjy/cbw/qks/qk2006_2557/qk200610/201303/t20130319_177190.htm.

⑥“Art Museums by the Numbers 2016”released annually by the Association of Art Museum Directors (AAMD).

⑦Daivid Throsby.The economics of cultural policy[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0:42-45.

⑧Daivid Throsby.The economics of cultural policy[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0: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