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A”式形容词结构性质再探
2022-04-09宋陆
摘 要:在北方方言区内,像“透胖”“焦黄”“通红”“贼热”一类的“XA”式形容词,不仅数量较多,而且使用频次较高。关于“X”的意义及语法功能,学术界或者认定为形容词前缀(前加成分),或者认为是程度副词。结合山东及其他方言区中“透胖”“偷胖”“贼胖”的使用状况,考察“X”成分的历史演变,可以认定“XA”结构是由表示程度、情状的“副词性语素+形容词性语素”所构成的偏正式形容词,而不是附加式形容词。因此,把“X”视为副词更加合理。
关键词:“XA”结构;意义;语法功能;附加式;副词
一、引言
在山东方言区,像“透胖”“焦黄”“通红”“贼热”“老臭”“血坏”等表示最高量状态的“XA”式形容词,不仅数量较多,而且使用频次较高。例如:
花白 雪白 碧绿 葱翠 瓦蓝 通红 铮亮 黢黑 焦黄 血猛 苗细 瓢偏 龙弯 贼胖 透熟 齁咸 死沉 老多 溜满 稀软 稀烂 阴凉 素净 帮硬 绷紧 马远 刮味 精湿 燥热 木乱 奸馋 悲苦 窝憋
在这类“XA”结构形容词中,“A”一般是常用形容词,而其修饰成分“X”往往会因为方言区的不同而有所差异,但大都数量较多。比如,周琳、姜岚在《威海方言程度副词语义类型分析》一文中,就列出威海方言“溜”“铮”“刮”“焦”“通”“精”“稀”“齁”等26个“X”语素[1](P71)。
关于“XA”式形容词的结构性质,尤其是“X”语素的性质,学界一直有不同的看法。姜仁涛认为这类结构是“前附加状态形容词”[2](P317-318);曹延杰把它看作是形容词生动形式的前加式。也就是说,这两位学者均把“X”语素视为形容词前缀[3](P192-193)。钱曾怡先生也将济南方言中的这类“XA”结构形容词
看作是“单音形容词加前缀”[4](P1)。刘传贤《赣榆方言志》则认为,“赣榆方言的程度副词比普通话多……赣榆的稀、剔、溜、血、透、挺在普通话中却少见”[5](P125-126)。这也是大多数学者的观点。
北方各方言区的这类“XA”式形容词较为常用,其中,“X”的语义相当于普通话中的“最”“很”“极”“十分”“非常”等,但方言特点更为鲜明,尤其在组合关系和语体色彩方面更是各具特点。因此,厘清“XA”式形容词的结构性质,说明“X”语素的意义和语法功能实有必要。有鉴于此,本文以北方方言区“透胖”为例,并结合与其意义和用法大致相似的“偷胖”“贼胖”的使用情况,对“XA”式形容词的结构性质进行重新探讨。
二、“透胖”
“透胖”是北方方言常用的形容词,意义为“很胖”,一般用于形容小孩子或小动物,往往含有可爱的色彩,并没有厌恶或贬斥的意味。例如:
(1)娘:是个小小子,透胖啊!减了租,有了地,又有了孩子,你说,我睡着了都笑醒啦!(马展鸿《一年的回忆》)
(2)原来那石头上趴着一个黑东西,狗不象狗,猫不象猫,透胖溜滑,正躺在那里晒太阳。(王安友《海上渔家·荒野的生活》)
(3)有孩儿一镢下去就翻出来一个大豆虫,姜黄透胖的,冰凉溜硬的,欢庆得高声呐喊,引逗孩儿们围观叫好……(邵象英《那時故土》)
(4)冷美玲买了一只青紫蓝母兔,剜野菜喂着,母兔很争气,两个月后产下一窝小兔,六只,都长得透胖,像六个绒球球在她家的栅栏院里滚来滚去。(董增文《蒲公英》)
(5)孩子原是奶膘,等天一凉快,吃了馍饭,还能长得透胖的。(郭志溪《守望麦田·绿荫下的童话》)
(6)还有个浑身鲜红的小娃儿,是个女娃儿,长得透胖,小眼睫微闭着,手掌与脚板上尽是些粉嫩的洞洞窝窝。(平路《椿哥》一三)
例(1)~例(6)中的“透胖”,语义为“很胖”,描摹人或动物比较丰腴的体态,并未像“胖”“很胖”“肥胖”那样让人产生不舒适的感觉,这应该是受“透”的词汇意义和语法功能影响所致。李申指出:“透[tou42]:义同‘非常‘十分,只用于表示积极意义的形容词前,表示赞美、欣赏和满意。”譬如,在“吃的透胖”“日子过的透得的”“透毒的太阳,正好晒衣服”这样的结构和句子中,“一般总带有一种轻松、愉悦的语感”[6](P256-257)。
在现代汉语方言中,像“透胖”一类的“透A”形容词还有很多,如“透红”“透绿”“透蓝”“透浑”“透俊”“透鲜”“透酥”“透暄”“透松”“透滑”“透溜”“透软”“透轰”“透亮”“透滑溜”“透新鲜”“透囫囵”等。就目前的研究来看,学界大多以褒义、贬义来说明这类词的色彩义。葛平平认为,“程度标记‘剔、透倾向于修饰褒义色彩的形容词”[7](P36)。汉风指出:“徐州方言的副词最有特色……褒义某种程度至极的常用‘怪‘挺‘透等……‘透义同‘十分‘非常,常作赞美和欣赏。”[8](P16)周琳、姜岚则指出:“威海方言形容很胖的表达法有三种:透胖的、透肥的、刮肉的。‘透胖的用来形容人,表褒义;‘透肥的用来形容动物,如鱼类或牲畜,也表褒义;‘刮肉的多用来形容动物,表褒义,少数时候形容人,表贬义。”[1](P73)
仔细剖析“透A”这类词的使用情况,笔者认为,仅仅以褒义、贬义来说明其色彩特点不免稍嫌武断,并且容易导致以偏概全。今山东日照方言也有“透胖”“透肥”两个词,一般情况下,前者多用于形容人,后者多用于形容物(不仅限于动物),但因为语境的不同,其具体的词义和色彩也有差异。在临沂、日照等地方言中,“透胖”多用来形容小孩子或者动物,往往带有欣赏、喜爱和愿意接受的感情色彩,这时往往会儿化为“透胖儿”或重叠为“透胖胖(的)”“透胖透胖(的)”,如例(7)、例(8)所示。当“透胖”形容成年人时,有时会含有戏谑或调侃的意味,但并无恶意,如例(9)所示。
(7)这个孩子长得真喜相,透胖儿(透胖胖)的。
(8)那只小狗透胖透胖的,圆滚滚的像个球。
(9)那个家伙最近吃得不孬呀。透胖,够一吨了吧?
当“透胖”形容动物时,一定是指活着的、并且往往是体型不太大的动物。在这些方言中,形容动物更多用“透肥”,它不仅可以描述活着的动物的膘情,也可以指宰杀后的动物肉品的肥瘦状况。例如:
(10)这头猪透肥透肥的,宰了可以吃顿好的。
(11)旁边这块肉透肥,吃着会太腻,割块瘦点儿的吧。
“透肥”有时还可以形容衣服比较宽松或肥大。例如:
(12)这件衣服透肥,你穿着不合身。
(13)这双鞋透肥肥的,不跟脚。
需要指出的是,形容衣服的肥瘦或动物宰杀后肉品的肥瘦时,只能用“透肥”,日照方言中还可以说“透肥肥(的)”“大肥肥(的)”。
这种用法上的差别,应该是由于在形容人的丰腴度时,“肥”比“胖”心理感觉较差,而不为人乐于接受。因此,以喜欢和乐于接受来说明“透A”结构形容词的感情色彩,比截然以褒义和贬义来区分显然更为准确,也更能说明其使用上的细微区别。
关于“透胖”这类“XA”结构形容词中“X”语素的性质,学界一直众说纷纭。姜仁涛认为,胶东方言形容词的特点之一是“前附加状态形容词较多”,如“花白”“雪白”“碧绿”“葱翠”“瓦蓝”“通红”等。与普通话前附加式状态形容词较少不同,胶东方言中心在后的前附加式状态形容词非常丰富。普通话中的大多数常用单音节和部分双音节性质形容词,在胶东方言中都可以找到一个或多个对应的前附加式状态形容词[2](P317-318)。有些学者将这类结构视为形容词生动形式之一。曹延杰即将德州方言形容词生动形式的常见格式概括为前加式、重叠式和后加式三种,前加式结构“XA”中的“X”主要有“挺”“喷”“稀”“齁”“焦”“通”“贼”等,构成“挺好”“挺厚道”“喷香”“稀烂”“齁咸”“焦黄”“通红”“贼亮”等词[3](P192-193)。附加式是汉语合成词构成的主要方式之一,即通过附加前缀、中缀、后缀构成复音节附加式合成词的方法。其中,附加式形容词主要有前附加和后附加两种[9](P324)。同时,汉语形容词的生动形式主要由重叠和加词缀等方式来实现。因此,持这两种观点的学者实际上都是将这个前加成分“X”看作是附加式形容词的前缀。此前,钱曾怡先生就将济南方言中“通红”“苗细”“稀软”“帮硬”“贼胖”“铮亮”等“XA”结构形容词看成是“单音形容词加前缀”[4](P1)。
石锓、董伟认为,中古汉语以来,附加式形容词有性质和状态形容词两类,但主要是附加式状态形容词,附加式性质形容词极少,带前缀的形容词则更少。直至近代汉语,也只有“可恶”“可怜”“可爱”
“可畏”“可笑”“可观”等前加“可”缀的性质形容词[10](P115-119)。宋开玉指出,“汉语词缀是在汉语附加式合成词中粘附于词根语素,本义虚化而有一定类化作用的定位语素”[11](P34)。判断一个词素是不是词缀,其意义的虚化程度和构词能力的大小是重要标准。在“透胖”“焦黄”“溜圆”“齁咸”这类“XA”结构形容词中,尽管两个构词语素位置固定、类化作用较强,但“X”词素的词汇意义明显,往往具有较强的修饰性,对词根语素“A”起到一定的限定和描述作用。比如,“透胖”“透熟”“挺好”“贼亮”都具有程度或状态说明的最高级效果,意义相当于“十分”“很”“非常”;而“稀烂”“齁咸”“焦黄”“苗细”“帮硬”中的“X”与“A”,往往有对应修饰关系,也是程度或状态说明,“修饰成分‘X和被修饰成分‘A是固定的,一般不能随意更换”[12](P212)。《现代汉语八百词》指出:“很多形容词能够重叠,或者加形容词后缀,或者用其他方式生动化。”[13](P18)也就是说,形容词生动形式中所附加的词缀是后缀,如“白生”“红通通”“烂乎乎”“黑咕隆咚”等,它们具有程度或状态描写的语法功能。而在“透胖”这类“XA”结构中,“X”主要用以说明“A”这个形容词所代表的事物的状态性特征,而不是性质界定,其意义并没有完全虚化,因此不能看作是附加式形容词的前加词缀。
我们认为,“透胖”“焦黄”这类“XA”结构形容词中,“X”应该是程度副词。刘传贤指出,“赣榆方言的程度副词比普通话多。普通话的最、顶、极、太、非常、特别等赣榆也常用,赣榆的稀、剔、溜、血、透、挺在普通话中却少见”[5](P125-126)。《日照市志·方言志》也将其看作是“特殊的修饰形容词的副词”[14](P737)。葛平平则称之为“程度标记”,也是基于把它们视为是程度副词[7](P36)。
这里不妨以“透”为例加以说明。在近代汉语初期,副词“透”由表示“彻底”义的动词“透”虚化为表示“完全”“周遍”义的“透”。例如:
(14)须是本句透熟方可推,若本句不透熟,不惟推便错,于未推时已错了。(南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一七)
(15)冬雪寒凛,尸首僵冻,糟醋虽极热,被衣重叠拥罨,亦不得尸体透软。(南宋宋慈《洗冤录》卷二)
例(14)、例(15)中的“透”,表示可以量度的完全、周遍程度,意义相当于“完全”“彻底”。至近代汉语中晚期,“透”进一步虚化,便成为表充分、极尽程度的副词,意义相当于“很”“十分”。例如:
(16)用大羊脊髓一条透肥者搗碎。(明代张鲤《养生类要后集》)
(17)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清代曹雪芹《红楼梦》第四十八回)
(18)你还有个甚么透鲜的主意没有?(清代文康《儿女英雄传》第十一回)
(19)管他真的假的,我只要透便宜的还他价。(清代吴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一〇〇回)
在现代汉语北方方言中,“透”更发展为使用广泛、色彩鲜明的程度副词。
三、“偷胖”与“贼胖”
在北方方言区,还有“偷胖”和“贼胖”两个偏正式复音形容词,其意义和用法与“透胖”部分相似。“偷胖”和“贼胖”都具有两个意义:一是很胖;二是表面上不胖,实际上很胖。
(一)很胖
在北方官话区的大部分方言中,“贼”可以用作程度副词,主要是修饰形容词、心理动词、能愿动词和某些动宾结构等,表示程度深,含有“很”“非常”的意义。例如:
贼胖 贼好 贼漂亮 贼大胆
贼想 贼害怕 贼喜欢
贼能吹 贼敢闯 贼会办事
贼有路子 贼在状态
白鹤群指出:“现在小品里的东北话较多,经常听到‘贼漂亮‘贼舒服‘贼亮‘贼酸‘贼胖‘贼邋遢‘贼冷。在上述词语中,‘贼当‘特别讲。”[15](P57)
在这种结构中,“贼胖”就是很胖、非常胖,一般读作[tsei213-23pa?21]。
在一些方言中,还有“偷胖”一词,意思是很胖、非常胖。张廷兴等《沂水方言志·词汇》:“偷胖儿[tou213-24pa?r21]:很肥胖。”[16](P168)吴秀玲也认为,山东日照方言“焦粘”“偷胖”“风脆”“绷硬”等词中的“焦”“偷”“风”“绷”,是“不同于普通话的修饰形容词的副词”[17](P32)。今山东日照方言“偷胖”表示肥胖时,读音为[tou213-24pa?21],与“透胖”相似。我们推测,主要是由于“偷”“透”音近,在文字形式上才有了“偷胖”的写法,其本字当为“透胖”。很多方言学论著中都把它写作“透胖”,并与“焦”“风”“绷”“通”“挺”等程度副词构成的“XA”式偏正形容词并举,这也在很大程度上印证了我们的推测。
曹延杰将这种用法中的“透”“贼”都看作是“形容词生动形式的常见格式”前加式中的前缀[3](P192-193),钱曾怡先生认为这类词是“单音形容词加前缀”[4](P1)。实际上,它们具有确定的词汇意义,加之附加前缀构成的形容词一般都表示事物的性质,而不表示程度与状态,并且数量很少;而北方方言中的“XA”结构形容词都是表示状态和程度,数量较多,“X”语素也较多。因此,我们认为“贼”与“透”一样,是程度副词,表示程度的高或深。
在东北官话的某些地区,这种用法中的“贼”可以加后缀“拉”,意义和用法与“贼”完全相同。迟永长指出:“辽中的沈阳及周边地区,曾流行过但现已呈回落趋势的表程度深的方言副词是‘贼和‘贼拉。‘贼拉与‘贼基本相同,凡能受‘贼修饰的形容词和心理动词,都能用‘贼拉替换,但‘贼拉不大能修饰由能愿动词组合的句中短语。例如,沈阳人不大说‘贼拉肯出力‘贼拉愿卖命。”[18](P105)
“拉”是明清以来山东方言重要的形容词后缀之一,“表示性状不好的、为人所不接受的形容词性词根语素后加‘拉缀构成新的形容词,新词的基本词义变化不大,但它们反应的人或事物性质、状态比词根语素单独成词时有所减弱”[19](P196)。如“稀拉”“粗拉”“猛拉”“薄拉”“秕拉”“斜拉”等,就是“拉”缀双音节附加式形容词,其中的“稀”“粗”“猛”“薄”等是形容词性词根语素。汉语中不存在两个词缀成分连用然后再前加或后加于词根语素的情况,山东方言中的“小孩子家”“石头儿”“哑巴子”等并不是两个单音节词缀的连用形式,而是附加式复音词“小孩子”“石头”“哑巴”再粘附词缀“家”“儿”“子”构成的。同样,当“贼”“稀”“猛”可以后加词缀时,它们就不是前缀语素,而只能是形容词或者副词语素。
“偷胖”“贼胖”的语体色彩,不像“透胖”那样带有鲜明的喜欢和更乐于接受的感情色彩,这可能与“偷”“贼”的常用义不为人们所普遍接受有关。
与“透胖”一样,“贼胖”的重叠形式为“贼胖胖(的)”和“贼胖贼胖(的)”。例如:
(20)这小伙子,吃得贼胖胖的。(杨进铨《北京话语词的主要特点》)
(21)这小伙子,吃得贼胖贼胖的。(金受申《北京话语汇》)
需要指出的是,“贼胖”并没有与“透胖儿”相似的儿化形式,这也应该是与其常用义倾向于消极和不美好有关。
(二)表面上不胖,实际上很胖
“偷”“贼”都有“偷窃”“隐蔽”的意义,因此,在北方方言中,“偷胖”“贼胖”还有“看着不胖,实际上较胖”的意味。这个用法不仅出现较早,而且使用较为广泛。例如:
(22)誰知郭槐他是贼胖,脸上露着瘦,身上却可观,早见他红馥馥的肉皮、光油油的脊背。(清代石玉昆《龙图耳录》第十九回)
(23)常排长属于贼胖型的,看起来不胖,往秤上一站还挺沉。(李威海《小卒扯淡》)
(24)这且不提,令人惊奇的是那女子白天看起来平常,光着身子竟是浑圆肥白,有懂得的人说那是偷胖。(赵本夫《名人张山》)
(25)这裙子做得很贴身,一开始白小枝身上有汗,裙子贴到了身上,使她误以为自己身材偷胖,穿不上了,着实虚惊了一场。(追月逐花《遇见对的那个你》第九章)
这种用法中的“偷胖”都读作[tou213-24pa?21],“贼胖”多读作[tsei23pa?21],有些地区如山东日照,为了加强语气,或读作[tsei41pa?31]。
与“贼胖”用法和意义相同的还有“贼膘”“贼肉”等。例如:
(26)不胖不瘦,但有贼膘嫌疑。(田原《梦蛇·寻人启事》)
(27)从外表看不出来的人身上的肥肉叫“贼肉”。(白鹤群《老北京土语趣谈》)
在这种用法中,“X”语素“偷”“贼”不表示形容词性中心语素“A”的程度,而是表示“A”这种性质、状态存在的样态。因此,它们既不应该被看作是前缀,也不应该被看作是程度副词,而是情态副词。
在现代医疗和生活条件下,人们逐渐意识到肥胖是影响身体健康的重要因素,于是“偷胖”便被引申成为一种病态肥胖形式的代称。例如:
(28)更值得注意的是,目前社会上“瘦人”糖尿病病人越来越多。有调查发现,1/4的瘦人因为代谢性肥胖(偷胖)而属于糖尿病前期,有6种蛛丝马迹早期发现糖尿病。(刘仁庆等《中医对糖尿病及并发症的认识和治疗》)
(29)应制定一个合理的饮食食谱,熟悉你吃的各种食物的交换热量;克服饮食中的偷胖陷阱。(白晶等《健康生活方式全书》第三篇)
(30)“瘦人”也可能内脏“偷胖”,增加中风危险。(吴瑞莲《“瘦人”也可能内脏“偷胖”》)
而人们对于某些仅靠表面判断薪资、福利不高,但实际相对优渥的单位,有时也谐称为“偷胖单位”。这应该是一种修辞效果下的用法。例如:
(31)农技站全名农业技术推广站,位列乡镇七站八所之一,负责推广农业新技术新产品,指导农业生产等,属于典型的责任不大事情不多待遇不低的“偷胖”单位。(张治《撒手锏》)
四、结语
在“XA”结构形容词中,“X”语素一开始是从特定的名词、动词、形容词虚化而来的,其意义与它所修饰和限定的形容词性词根语素“A”的意义有必然的联系,往往带有性质、样貌、状态描述的意义。同时,“X”和“A”的组合关系一般是固定的,不能随意更换。色彩类形容词尤其如此,在“花白”“雪白”“碧绿”“葱翠”“黢黑”等词中,“X”“A”两个语素之间至今仍然存在着近义关系或者属性关系,结构组合仍然较为固定。其他如“苗细”“瓢偏”“龙弯”“稀烂”“帮硬”“素净”“溜圆”等也是如此,仍然具有一定的限定性,描述意义较强。就此而言,把它们认定为副词比认定为词缀是更为合理的。
需要指出的是,某些“XA”结构形容词中的“X”语素一直处在概括化和虚化过程中。比如,“齁”被借用形容“咸”的味觉时,最初只与“咸”结合,表示味觉的咸淡程度;不过,今山东方言已经可以说成“齁咸”“齁甜”“齁酸”“齁涩”“齁浓”“齁快”“齁坏”等,组成了较为广泛的味觉、嗅觉词,而“齁快”“齁坏”等词甚至与味觉、嗅觉判断无关。其他如“透”“稀”“焦”“贼”“老”“血”等词,其意义更是高度虚化,可以修饰不同性状类别特征的形容词性词根语素“A”,成为纯粹的表示最高状态的程度副词。今山东方言可以说“焦甜”“稀甜”“透甜”“贼
甜”“老甜”“血甜”等,但这时的“X”语素仍然不是前缀。可以推测,随着这类副词意义的进一步虚化,在构词中越来越多只表示词性、色彩等附加意义,它们就必然会走向词缀化倾向,这也是为什么当前已经有较多学者把它们看作是形容词前缀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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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Further Study on the Structural Properties of “XA” Adjectives
——Take “tòu pang(透胖)” “tōu pàng(偷胖)” and “zéi pàng(贼胖)” as Examples
Song Lu
(College of Confucian Studies and Eastern Philosophy, Sungkyunkwan University, Seoul 03063, Korea)
Abstract:In the northern dialect area, there are many and frequently used “XA” adjectives such as “tòu pàng(透胖)” “jiāo huáng(焦黃)” “tōng hóng(通红)” and “zéi rè(贼热)”. Regarding the meaning and grammatical function of “X”, academic circles may consider it as an adjective prefix (prefixed with a component), or consider it as an adverb of degree, combined with the use of “tòu pàng(透胖)” “tōu pàng(偷胖)” and “zéi pàng(贼胖)”in Shandong and other dialect areas by examining the historical evolution of the “X” component, it can be concluded that the “XA” structure is an “adverb + adjective” type partial adjective that expresses degree and situation, rather than an additive adjective. Therefore, it is more convenient to regard “X” as an adverb Reasonable.
Key words:“XA” structure;meaning;grammatical function;additive;adverb
作者简介:宋陆,男,韩国成均馆大学儒学与东方哲学学院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