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党的统一战线理论的源起、根基及意蕴启示

李明轩

（四川外国语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重庆 400031）

欲究其本，先探其意。2021年1月，中共中央印发了修订后的《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工作条例》。第二条中明确规定:“本条例所称统一战线，是指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包括全体社会主义劳动者、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拥护社会主义的爱国者、拥护祖国统一和致力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爱国者的联盟。”[2]《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工作条例》是我国第一部关于统一战线理论的党内法规条例，是新时代统战工作的基本遵循，对我们正确认识和深入探讨百年以来党的统一战线理论的推进具有重要参考价值与理论意义。党的统一战线理论演进的过程，实质上是马克思、恩格斯关于统一战线的论述不断中国化的过程，是伟大共产党人立足于人民立场，展示出的历久弥新、熠熠生辉的政治智慧的过程。在统一战线理论演进的过程中，正是其理论根基在一脉相承的基础上始终团结人心、领导力量、指引道路，焕发出生机与活力。

1.统一战线理论的源起与根基

1.1 百草权舆：马克思、恩格斯关于统一战线的论述

追根溯源，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著述中，虽然没有明确使用“统一战线”这一概念，然而“联盟”“联合”“团结”等字眼却高频出现，已有了统一战线的意蕴。

马克思、恩格斯首先回答了这一问题——无产阶级为什么需要“联合”与“团结”？首先，无产阶级有共同的敌人。“一个国家里的资产阶级各个成员之间虽然存在着竞争与冲突，但资产阶级却总是联合起来并且建立兄弟联盟以反对本国的无产者；同样，各国的资产者虽然在世界市场上互相冲突与竞争，但总是联合起来并且建立兄弟联盟反对各国的无产者”[3]。共同的敌人源于共同的利益诉求，共同的利益诉求则预示着共同的目标，各国工人阶级的根本利益日趋一致，团结起来，推翻资产阶级的剥削与压迫，是各国无产阶级需要“联合”与“团结”的根本原因。

其次，只有无产阶级是革命的阶级。无产阶级随着大工业生产与资本主义的发展，逐渐失去自己的生产资料与财产，他们没有需要保护之物，所以，他们不惧怕摧毁保护私有财产的一切。德国、法国的工人起义运动的发展与失败让马克思、恩格斯认识到，某一国内部某一单一阶层的力量，如德国的工人阶级，往往微不足道，难以与剥削阶级抗衡。而各国无产阶级都受到资产阶级的强烈欺压与克扣，他们的遭遇是共通的，这便可以促进他们的团结，与共同的敌人作战。《共产党宣言》在文末号召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是马克思、恩格斯关于统一战线的论述的初次表达。“联合”不仅要使全世界范围内的无产阶级组织联合起来，无产阶级内部更需紧密的团结。如果无产阶级不团结起来，便无法匹敌共同的对手和敌人——资产阶级，那么也就不可能自己解放自己，阶级统治的工具——国家也就不可能灭亡，那么我们的马克思主义革命运动的最终目标——共产主义也就不可能得以实现，全人类的解放也就只能是泡影。

在指出无产阶级为何需要建立最广泛的联盟之后，马克思、恩格斯进一步明确回答无产阶级应如何进行联盟与联合的问题。首先表现在理论方面，无产者虽具有强烈的革命愿望，并有信心将革命贯彻到底，但并非所有无产者都对革命的条件与准备有完善的认识；其次体现在实际方面，无产者只有在组成一个强有力的领导核心，制定正确的行动路线与思想纲领之后，才能将无产阶级围绕着领导核心进行最大范围的凝聚，才能将无产阶级的优势充分发挥出来。因此，为了建立最广泛的联盟，无产阶级要团结起来，组织建立政党，掌握政权，成立共产主义者同盟，建立革命同盟军等，为无产阶级革命提供正确的理论指导与实践基础。

马克思、恩格斯立足于无产阶级的根本立场，回答了无产阶级政党是什么样的政党、统一战线工作为什么必要且重要、无产阶级政党应如何从唯物史观的角度运用统一战线理论进行统一战线工作的问题。马克思、恩格斯关于统一战线的主要论述与表达，在历史唯物主义的视域下明确了统一战线理论的根本性质，即无产性，是统一战线理论的初次萌芽，为中国共产党建立统一战线提供了依据。

1.2 未艾方兴：列宁的统一战线理论

列宁的统战理论是在资本主义垄断时期即帝国主义时期形成，它既是马克思、恩格斯关于统一战线论述的继承与发展，也是首次将统一战线理论应用到东方落后的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革命实践。列宁的统一战线理论以俄国无产阶级所面临的实际情况为前提，以俄国所面临的历史环境为背景，在继承马克思、恩格斯关于统一战线的论述的基础上为当时俄国工人阶级成功开展革命运动提供方案与思路。

早在欧洲大革命时期，马克思就认识到了农民对于无产阶级革命的必要性与重要性。同样，列宁在1910年10月30日所作的《革命的教训》中写道：工人本身的生活条件使工人具备了斗争能力，并推动他们进行斗争,“资本又使大批工人集中在大城市，把他们团结在一起”[4]，农民在革命中也起来同地主、政府作斗争，但他们的斗争力量太薄弱了，他们“不够顽强，不够分散，不够自觉，往往指望慈父沙皇发善心……他们除了与城市工人结成联盟共同斗争外找不出别的自救办法”[4]。同样，列宁在吸取1905年10月俄国工人运动的经验与教训的基础上明确指出，无论革命的失败还是胜利，都给了俄国人民伟大的历史教训。“第一个而且是主要的教训是：只有群众的革命斗争,才能使工人生活和国家管理真正有所改善”[4]。工人阶级如果不同本国的农民运动发生直接联系，不积极支持本国农民革命运动，就不大可能继续推行自己的革命政策。

1921年列宁的《关于俄共策略的报告提纲》进一步丰富与深化了工农联盟的思想。在充分分析俄罗斯联邦所面临的国际形势、对比国际范围内阶级力量和俄国内部的阶级力量后，列宁提出，无产阶级与农民为保卫苏维埃政权而结成军事联盟是他们巩固联盟的初步形式。但结盟不能仅仅就停滞于此，这两个阶级还应建立一定的经济联盟，向建立无产阶级和农民的正常经济关系过渡。“农民从工人那里得到土地和免遭地主富农蹂躏的保障，工人则在大工业恢复以前从农民那里借到了粮食”[5]，只有建立稳固且牢靠的工农经济联盟，无产阶级与农民的联盟关系才能得到延续。1921年以前，为了让国家在极端苦难的战争中存活下去，实行余粮收集制是最可行的方法，1920年国家粮食的歉收与缺乏，征收适当的粮食税就显得必要且可能了。因为这样能够立刻振兴农业，为工农联盟奠定经济基础，为统一战线提供经济条件。

列宁对于无产阶级政党的统一战线理论最大的贡献，是为无产阶级和农民建立联盟开辟了新道路。它是资本主义发展到垄断时期背景下的智慧结晶与产物,是帝国主义时期无产阶级为捍卫自己的权利而做出的不懈努力，同时也为中国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开辟工农联盟的道路提供了理论参考。

1.3 星星之火：毛泽东的统一战线理论

十月革命一声炮响，马克思列宁主义开始在中国广泛传播，中国共产党应运而生。中国共产党在建党初期由于组织不够成熟，两种机会主义倾向在党内大肆盛行。毛泽东同志在面对党内出现的这两种倾向时指出，这两种机会主义都认识到了共产党力量不足，应该从何处寻找力量的问题，但他们都忽略了革命中最重要的同盟军——农民。1925年，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明确指出,“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6]。

根据当时中国不同的政治经济社会的层次，不同的社会历史文化特点，毛泽东将中国社会各阶级作出了细分。买办阶级作为帝国主义的傀儡，是中国革命的极端阻碍力量。以封建落后的生产关系为依赖的大地主阶级，严重阻碍了社会的进步与发展，也是社会的腐朽部分。买办阶级是帝国主义的附庸与走狗，与革命相背而驰，因此，地主阶级与买办阶级是我们真正的敌人。民族资产阶级是中产阶级的主要组成部分，他们具有非常明显的摇摆不定的特征，在革命运动高涨时，其内部必定分化，“或者向左跑入革命派，或者向右跑入反革命派”[6]，所以我们不能放松警惕，要注意提防。小资产阶级的组成部分，大都是通过小型生产来获得收入来源的阶层，如自耕农、小商人、小知识分子、手工业主等，这部分阶级是我们最亲近的朋友，他们虽不具有彻底的革命性质，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买办阶级与地主阶级的欺压与克扣，在革命爆发时绝不会反对革命，然而，由于他们小生产的特点，政治眼光受到局限，并不能成功领导中国革命的主要力量。无产阶级内部也有许多成分，但工业无产阶级在革命中是占有重要地位的，第一是因为集中，第二是因为没有生产资料，地位低下，因此是我们革命的领导力量。可见，毛泽东同志对中国国内各阶层的构成、特点和功能都有充分的认识。

在分析完中国社会各阶级阶层，分清敌友之后，毛泽东同志形成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后的统一战线理论——团结我们真正的朋友以打击真正的敌人，用以指导实践，直至革命的胜利。在新民主主义革命与社会主义建设的不同阶段，党中央在毛泽东的统一战线理论指导下，构建了包括不同内涵的统一战线具体形态，在不同阶段发挥出适应中国社会发展的作用，实现了维护社会长治久安的目的。

在国民革命时期，共产党员以个人的身份加入国民党，实现第一次国共合作，开创了统一战线之先河，推动了北伐战争的成功行进；在土地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积极开创新民主主义路线，将革命扎根于基层的土壤，在工农民主统一战线的引领下，进行了举世瞩目的二万五千里长征，粉碎了国民党的围剿；在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凝聚国内一切政治力量与军事力量，以民族大义为根本立场，开辟了第二次国共合作的新道路；在人民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反动派蝇营狗苟，妄图破坏国内和平，共产党人为构建人民民主统一战线，多次作出努力与国民党进行谈判，但谈判未果导致全面内战爆发。中国共产党人始终将人民民主统一战线牢记于心，带领中国人民进行解放战争并取得胜利。三大改造完成以后，中国迎来了发展和建设社会主义的全新时期，党中央在如何团结多方力量，齐心协力建设社会主义这个历史性新课题中，提出了必须充分认识共产党与民主党派“长期共存，互相监督”[7]的科学关系，对构建爱国统一战线提供了正确指导。

毛泽东以他敏锐的洞察力，找到了中国革命的规律，最终取得了革命的胜利[8]。毛泽东关于统一战线的理论在五个时期中呈现出不同的历史形态与基本内涵，实现了革命力量的凝聚与联合，构建了最广泛的革命统一战线，统一战线理论在历史的洪波中进一步实践化、科学化、制度化，在革命与建设的过程中逐步构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多党合作与政治协商制度，是统一战线理论在中国的具体实践。

1.4 筑梦前行：习近平的统一战线理论

改革开放以来，以邓小平、江泽民、胡锦涛为代表的领导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带领中国共产党与中国人民沿着统一战线道路继续前行，为统一战线理论的推进提供不竭动力。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总揽国内国际的整体局势，把握人民利益至上的政治立场，高度重视统战工作，对现代的统一战线理论成果进行了丰富与创造性地发展，总结概括提炼出了一系列关于统一战线的理论成果，对于爱国统一战线的思路进行了全面的部署与规划，将新时代统一战线的工作推上了新台阶。

2015年，习近平同志指出，新形势下做好统战工作“必须正确处理一致性与多样性的关系”[9]，这是对统一战线极富辩证思维的精准解读。何为“一致性”？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对统一战线的领导力量要一以贯之的坚持，不坚持党的领导，统一战线犹如无源之水、无米之炊、无本之木，各自为政只会引发民族危机；二是对统一战线理论的根本目的要有充分的认知，统一战线理论无论是从理论根基还是从历史逻辑出发，它都是无产阶级实现专政的必要手段，统一战线不能脱离无产阶级，不能脱离社会主义，更不能脱离人民大众。何为“多样性”？“多样性”的核心在于求同存异、和而不同，共产党要充分尊重其他民主党派的地位与作用，而其他民主党派要与共产党同进退、共荣辱，做到“群而不党、矜而不争、周而不比”。“一致性”是“多样性”的根本前提与基本保证，而“多样性”是“一致性”的必然结果和发展方式，“一致性”与“多样性”要在历史的发展中坚持具体的统一。

习近平总书记不仅丰富了新时期爱国统一战线的内涵，还以高屋建瓴的战略眼光将统一战线理论应用到民族关系、宗教关系、党派关系等国家事务中，更是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将统一战线理论融合于外交思想之中。从首次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到2015年提出打造中欧和平的文明伙伴关系，再到2016年提出构建联动、包容的世界经济等等，习近平关于统一战线的重要思想与论述都代表了共产党人将统一战线的根本目的牢记于心，代表了共产党人将人民群众的利益摆在首位，代表了共产党人为全人类的终极解放所做出的不懈努力。

在庆祝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成立70周年的大会上，习近平进一步指出，人民政协是党的统一战线理论演进的最伟大成果。要正确发挥统一战线作为战胜敌人和解决问题的法宝作用，就必须正确认识到人民政协在国家政治生活和社会生活中的重要性，推进人民政协事业进入新时期。要继承并充分发扬“团结——批评——团结”的优良作风，更要加强思想政治引领，坚持马克思列宁主义统一战线理论为思想根基，加强党对统一战线的政治领导，人民政协事业才能为有效治理国家贡献力量。

“统一战线始终是中国共产党凝聚人心、汇聚力量的重要法宝”[10]。习近平在充分把握统一战线对于党和人民的重要性之时，深刻总结历年来统一战线演进的工作经验与实践教训，彰显统一战线理论的特殊优势与作用，将统一战线理论有机融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征程。

2.党的统一战线理论演进的意蕴启示

统一战线面临的根本性问题是该由谁来领导的问题。在第一次国共合作期间，尚处于幼年阶段的中国共产党由于实践经验不足，在国共合作后期对国民党右派作出妥协与退让，逐渐将党的领导核心作用抛掷脑后，动摇了统一战线的组织根基，让国民党右派乘虚而入，日益猖獗，最终导致了革命的失败。第一次国共合作关系破裂后，共产党人开始逐步意识到领导权问题的重要性，经过不懈探索实践得出结论：中国共产党不仅仅是统一战线理论的开拓者与创建者，更是统一战线的维护者与引领者，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统一战线理论内在的必然要求与外在的重要选择的统一。

首先，就统一战线的根本目的来说，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权是由统一战线理论的根本性质所决定的。统一战线思想从首次由马克思、恩格斯作出相关表述之后，在列宁的继承与发扬下，在中国得到进一步的发展。统一战线理论从萌芽时期开始，就具有鲜明的无产阶级性质：统一战线的建立是无产阶级成功领导革命的重要保证，统一战线理论的推进根本目的是让无产阶级有充分的力量打破旧的国家机器，建立无产阶级专政，最终实现全人类的解放。归根结底，统一战线理论最鲜明的特性是阶级性，是为无产阶级所服务的，而不是维护某一特殊阶级的私有财产与根本利益，它的建立与演进必须体现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因此，统一战线的领导者必须是且只能是最广大人民利益的代表者——即中国共产党。其次，就统一战线实现的必然条件来说，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权是由共产党的先进性与纯洁性所决定的。统一战线实质是一种政治联盟，政治联盟的根本性质决定了统一战线内部将有不同的社会力量凝聚其中，难免会有成分复杂，难以管理等问题，因此，必须有一支领导力量来组织成员、规范秩序、制定纪律，从而为共同的目标与理想而团结在一起，进行政治协商与合作。认知方面，无产阶级具有强烈的革命愿望，并有信心将革命进行到底，对革命发生的条件与准备工作有充分完备的思考。实际行动方面，无产者能够形成强有力的领导核心，制定正确的行动路线与思想纲领，充分发挥无产阶级的优势。共产党的这种先进性与纯洁性早已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论述中得到证明，而中国共产党的先进性与纯洁性在百年党史中也彰显得淋漓尽致，中国共产党对统一战线的领导作用也早就不言而喻，毋庸赘述。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当今中国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国内经济局势前景向好，但由于国内各种突发因素以及国际形势的隐性波动，我国的经济形势面临不稳定性因素。在这一特殊历史时期，如何处理好中国共产党与其他民主党派的关系，共同为国家富强和民族复兴事业群策群力，凝聚力量成为统一战线工作面临的主要问题，统一战线在百年未有大变局之下有了自己新的历史使命和目标。

在新的历史时期，我国的统战工作既要坚定不移跟党走，坚持党的领导长期不动摇，又要积极开辟统一战线新渠道，鼓励各民主党派建言献策；既要不断完善党的执政能力水平，又要提高当前爱国统一战线的战略地位，重视统一战线工作，让爱国统一战线在党的领导下发挥出更大的作用。站在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新起点上，我们必须从历史长河、时代大潮、全球风云中分析演变机理、探究历史规律[11]，坚持以习近平的统一战线理论为统领，深刻总结百年来统一战线理论演进的经验与规律，点亮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信念灯塔，谱写新时代统一战线工作的新篇章。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