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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解理论视域下诗歌翻译的主观性研究
——以《月下独酌》为例

2022-04-07余青兰周函如

文教资料 2022年23期
关键词:韦利许渊冲主观性

余青兰 周函如

(华北电力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2206)

翻译是通过语言传达意义的重要交际活动,受后现代思潮影响,出现了“读者中心论”“意义不确定论”“作者中心论”等翻译观,这些理论很大程度上忽视了译者的主观能动性。然而基于体验哲学的认知语言学认为意义的产生离不开人的认知,在形成概念和意义的过程中离不开人的生理基础和身体体验,因此在翻译过程中,译者认知方式不同对译文的理解和翻译就不同。本文基于识解理论,选取《月下独酌》的五个不同译本,研究五位译者在翻译时所体现的识解差异,进一步阐述认知语言学对研究翻译主观性的阐释力。

一、翻译的主观性

在翻译活动中,原文作者、译者和读者是不可缺少的三个认知主体,不同主体对客观世界进行概念化的方式不同会产生不同的认知结果,因此,译者在解构原文时的理解与作者不会完全相同,不同译者对同一文本有着不同的解读和翻译。翻译主要是对各种意义的理解和翻译[1],在翻译研究中,译者的主观性引发了长期的探讨。建立在结构语言学基础上的翻译观认为语言具有确定的意义,追求翻译中原文本的客观意义,译者的主观性未能得到应有重视。到20 世纪60 年代,解构主义的出现打破了结构主义的观点,认为文本不存在终极的意义,翻译研究中译者的地位和作用得到彰显。以体验哲学为基础的认知语言学认为概念和意义是人类在客观世界中进行互动体验和认知加工形成的,从这一观点出发,兰盖克(Langacker R. W.)提出的识解理论为翻译的主观性研究提供了可供解释的理论分析框架。[2]

二、识解理论

在认知语言学诞生之后,人们已经开始从认知的角度去解释翻译,作为认知语言学中的一个重要理论,识解理论最早由兰盖克引入认知语言学。兰盖克将识解定义为人们用不同方式来认识和表达同一场景的能力,具体指人们依据各自的知识背景,识别不同的辖域和背景、选择不同视角、突显出自己感兴趣的部分,选择不同的精细度来观察事物和解释场景的认知能力,由此形成相应的概念体系、句子结构和语言表达。[3]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首先要对原作进行识解,经过自己的认知加工产生不同的语言表达方式,在面对同一情景时,由于认知聚焦不同,译文的表达具有一定的主观性;原文语言体现原作者对场景的识解,译文体现译者对原文场景的识解。肖坤学从识解理论出发,认为译文表达即识解的重现,应在理解原文作者识解的基础上,用符合译文读者识解方式的译文形式重构原文作者对情景的识解。[4]因此,从识解的四个角度,即辖域与背景、视角、突显、详略度、突显,我们可以去分析翻译过程中译者识解所体现的主观性。

三、识解理论下译者的主观性

诗歌是中华传统文化的宝贵财富,李白作为中国盛唐时期的诗人,留下了许多为中外读者所喜爱的著名诗篇,其诗歌被翻译成众多的版本。本文运用兰盖克的识解理论,选取李白诗作中流传较广的诗篇《月下独酌》中的第一篇,对比分析李白译作翻译影响较大的三位国外翻译家阿瑟·韦利(Arthur Waley)、翟理斯(Herbert Allen Giles)和日本学者小畑薰良以及中国两位翻译家许渊冲和林语堂共五个译本,从辖域与背景、视角、详略度和突显等四方面解读译者是如何对原文进行识解的,对翻译过程中的译者主观性进行分析,探讨各自的不同,为我国诗歌对外翻译提供启示。

(一) 辖域与背景

兰盖克将辖域定义为描述侧画所需要的语境。辖域即激活某个概念域所需要的认知域,与认知域基本相当。在翻译过程中,通常可以理解为译者翻译时所需要的语境认知,即译者所激活的相关概念域和百科知识背景。在诗歌《月下独酌》中,辖域和背景突显出的主观性主要体现在意象和词汇的翻译上。

1. 邀明月

邀明月的意象来自“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诗人举起酒杯与招引明月共饮,“邀”在这里有邀请的意思,对“邀明月”这一意象的识解不同译者给出了不同的解释。外国两位译者分别用“beckon”“call”对“邀”进行翻译,意思是“号召”“召唤”。韦利的译文“beckon the bright moon”,小畑薰良的译文“call to his brightness”,对原诗歌“邀请”这一含义的表达都不够准确。而翟里斯的译文未对“邀”进行翻译,仅用“the moon sheds her rays”,未能还原诗歌本来的意象。中国两位学者的译文都用“invite”表达“邀”,更贴近原文:林语堂的译文为“the moon I invite as drinking friend”,许渊冲的译文为“invite the moon”。李白将月亮视为友人,两位中国译者的翻译更贴近“邀”的本义。

2. 月徘徊

月徘徊的意象出现在诗句“我歌月徘徊”,是诗人想象自己边唱歌,月亮边随自己来回游荡的场景。诗人用“徘徊”表达出自己孤寂忧伤的心情,从不同译者对“徘徊”的翻译,可以看出译者翻译的主观性。韦利的译文是“the moon flickers her beams”,将“月徘徊”的场景译为月光的闪烁,读者脑海中浮现的是月光忽隐忽现的场景,与原诗主题意象有所偏离。小畑薰良的译文为“the moon wonders the sky”,“wonder”有徘徊、游荡之意,更贴合原文意象。其他译者进行了联想,进行了自己翻译主观性的发挥。翟里斯的译文“she dances response to my song”,意为月亮随着诗人的歌声跳舞;林语堂的译文“she swings her head”,从情感角度未能体现清冷孤独的意境;许渊冲译为“the Moon lingers to hear my song”,“linger”一词有徘徊、流连之意,给人孤独寂寞之感,贴近原文意境。

3. 影零乱

“影零乱”原诗呈现的是诗人在月光下起舞,影子在月下因起舞而纷乱。韦利翻译成“shadow tangles and breaks”表现跳舞时光影交织、影子零乱的画面,同时“tangle”一词让人联想到“tango”,有舞蹈的强烈节奏感,更富有文学性。小畑薰良译为“shadow goes tumbling about”,“tumble”有跌倒、摔倒的意思,有些偏离原诗句所表达的零乱的意象;翟里斯的译文“my shadow it dances so lightly along”,用“dance”来表达影子的动态性,但未突出原诗表达的零乱,在意象的表达上不是很准确。林语堂用“my shadow swells and sways”表达影子随月光而大小变化、晃动的画面,“swell”和“sway”进行了押韵,富有音韵美;许渊冲则直译为“My Shadow’s a mess”,从意象的表达来看,韦利、林语堂和许渊冲更忠实于原文。

4. 云汉

云汉指银河,通常泛指天空。不同译者处理译文的方式体现了中西方文化的差异。在李白眼里,“云汉”是一个没有忧虑和烦恼的地方,诗句“相期邈云汉”则表达诗人超凡脱俗的精神向往,这与老庄的虚无、道家的隐世等观念不无关系。林语堂和许渊冲的译文分别为“Till in the clouds we meet again”“Next time we’ll meet beyond the stars above”,从中可以看出两位译者的翻译更接近云汉的缥缈、虚无,译者对作者背景的了解程度体现了文化上翻译的主观性。韦利的译文“Cloudy River of the sky”,小畑薰良的译文“vast and vaporous space”和翟里斯用“sky”来表达“云汉”就缺少了这份文化背景的体现。

(二) 视角

视角是指认知主体在观察事物中所选择的角度,与观察主体和客体的相对关系有关。认知主体对视角的不同选择体现出不同的识解方式,在语言表达上体现为不同的语言表达形式,涉及语篇的人称、句子语法主语等。下面主要从叙述的视角是否与原文作者相一致以及译文的主语与原文主语是否一致的情况来分析。原诗主要表达诗人由于政治失意而独自排遣寂寞的旷达不羁的个性和情感,因此原诗的总体视角是作者李白,背景是月、花、酒。五位译者的翻译基本都选用了李白的视角,但译文的处理有所不同。从以下两个例子来说明。

1.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首句“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写的是诗人独自在花间饮酒,视角上先是酒再到诗人。韦利、许渊冲和林语堂的译文都是按原文的顺序未做调整;其他两位译者有增有减,体现了翻译过程中译者的主观性。如小畑薰良的译文“With a jar of wine I sit by the flowering trees”,增添了动作“I sit by”;翟里斯的译文“An arbor of flowers and a kettle of wine: Alas! In the bowers no companion is mine”,省去了诗人主体的活动“独酌”,与原诗意义有所出入。

2. 人称代词的使用

诗歌中大多省略主语,译者的主体性体现在主语人称代词的选择上,译者在翻译诗句“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时,在“醒时”前面进行了主语的增补。韦利、小畑薰良、许渊冲增添了“we”做主语,翟里斯和林语堂则用“I”做主语。分析原文可以清楚得知主语应该是诗人,因为“月既不解饮”,从原诗来看用“I”更合适。每个译者对月亮的代词的选用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韦利和小畑薰良用“he”“his”来指代月亮,翟里斯、许渊冲和林语堂用“she”“her”来代指。月亮在诗歌中常常指代嫦娥,在中国古代文化中是女性的象征,可见两位外国译者用“he”和“his”是对月亮意象的一种误解。

(三) 详略度

兰盖克认为详略度指某一情景被描述的精准程度和详细程度。[5]译者在描述同一场景时采用的详略度不同会产生不同的识解。在翻译时,译者会采用不同详略程度的词汇以及句子结构。《月下独酌》中译者的主观性体现在词汇和句子详略程度的翻译上。

1. 明月

“明月”在中国文化中是具有象征意义的一个意象,用来表达诗人情感和哲学意识,在这5 个译本中可以看出不同译者对明月的主观识解。韦利用的是“bright moon”,用“bright”突出月亮的皎洁;许渊冲和林语堂省略“bright”,用“the moon” 进行翻译,看出了“明月”实则不明的文化内涵,更符合原文。小畑薰良和翟里斯都对明月进行了增译,描写月光的皎洁,小畑薰良用“the moon above looks down on me”“brightness”来表达;翟里斯则用“Then the moon sheds her rays”,这显然偏离了诗人的本义。由此可见,国外译者缺乏对“明月”文化内涵的了解,用更详细的方式进行翻译,许渊冲和林语堂的译文更贴近原文。

2.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对于这句的翻译,小畑薰良译为“Yet with the moon as friend and the shadow as slave; I must make merry before the Spring is spent”,对月亮和影子的角色进行了增译,将月亮视为友,将影子视为奴,“slave”带有贬义色彩,不符合原诗含义。小畑薰良的译文“The drinker, the moon and the shadow.Let our revelry be suited to the spring!”相比原诗增加了“drinker”这一对象。翟里斯的译文“Yet their friendship I’ll borrow and gaily carouse; And laugh away sorrow while springtime allows”,省去原文对“月”和“影”的翻译,添加了原诗没有的意象“friendship”,用意译的方法直接表达原诗中诗人的情感。林语堂的译文“I’ll keep them company a while;For spring’s time for gayety”用代词他“them”替换前文出现的月和影,“a while”表时间,“for”给译文增加了因果原因;许渊冲的译文“Together with them for the time I stay; And make merry before spring’s spent away”,可以看出许渊冲在时间的表达上更加精准,相比其他译本更忠实于原文。

(四) 突显

突显可以理解为认知主体对客体更加关注和侧重的方面,可以通过“图形—背景”的方式表现出来。塔尔米(Talmy L.)定义图形为一个移动的或者概念上可移动的实体,背景是为图形提供参照的相对静止的事物或场所。塔尔米从句法结构来分析句子中体现的“图形—背景”关系,从而确定句子成分中的突显程度,认为图形在基本表达中具有句法上的优先性。下面来看译文中的句子结构。[6]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这两句诗可以看成两个独立的句子,为并列成分,分别为“主语+(状语)+谓语+宾语”的结构。对于这两句的译法,五位作者都展现了各自翻译的不同之处。韦利的结构“为主语+系动词+表语”“状语+主语+谓语+状语”,与原文相比做了调整;小畑薰良和翟里斯虽然遵循了原文结构成分,但翻译时将前一句置为从句,后一句译成主句。塔尔米认为在复合句中,图形是主句,具有优先性,这使得原诗句中并列的成分有了主次关系,也就突显了其中隐藏的含义。林语堂的译文结构为“宾语+主语+谓语”“主语+谓语+宾语”,做出结构上的调整;许渊冲的译文结构为“主语+谓语+宾语”“状语+主语+谓语”,将状语提到了句首。译文中句子成分的位置不同,体现出的突显程度不同。可见,在认知突显的过程中,译者翻译的主观性占了不少比重。

四、结语

在翻译过程中,作为译者既要忠实于原文,又应发挥主观性创造出更好的译文。本文从识解理论出发,对《月下独酌》的五个译本进行了分析,从辖域与背景、视角、详略度和突显等四个角度阐述了翻译中译者所体现的主观性。由于译者文化背景的差异,译者选取不同的辖域和背景,表达出的意象不同;对原作观察视角理解的差异导致突显的场景和事物不同,出现对场景描写详略不一的情况。从不同的译文来看,翻译过程中存在译者的主观性,识解理论为翻译中的译者的主观性提供一个可供解释的理论框架,从认知的角度为促进我国典籍的对外翻译提供了新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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