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明代厦门湾、月港的海上贸易及贸易中心的转移

2022-04-07涂志伟苏冬梅

闽商文化研究 2022年1期
关键词:漳州贸易

涂志伟 苏冬梅

厦门湾是中国东南沿海对外贸易的重要口岸。以海湾中心线为界,厦门湾北岸为厦门市区,南侧为龙海市所辖,西部为九龙江河口部分,其范围包括从晋江围头至龙海镇海角整个湾区。厦门港分为外港和内港,外港有大金门、小金门、大担、二担等岛屿环抱,内港有厦门岛、鼓浪屿等岛屿屏障,形成天然避风港。明代厦门湾的海上贸易以漳州月港为代表,与明政府海外贸易政策变化紧密相连。从海上贸易的角度看,月港是个统称,是一个较为宽泛的区域。合法的出海贸易中心港口虽在海澄月港,但其包含的范围应包括九龙江出海口或曰厦门湾的海沧、厦门、金门、浯屿等。因为明廷不允许西洋商船登陆,许多对外贸易活动在九龙江出海口周边的岛屿进行。从出海港口的角度、或说“关税区”的角度来看,我们不能将对月港的认识局限在海澄月港一地一港。明嘉靖二十九年至万历三年(1550—1575)间,西班牙人访问中国南部时,描述漳州湾“那个港的入口是壮观的……它从入口处分为三股海湾,每股海湾都有很多船扬帆游弋,看来令人惊叹,因为船多到数不清”。①[英]博克舍编、何高济译:《十六世纪中国南部行纪》,中华书局,2002年,第173 页。

在明政府海禁政策影响之下,明代的海外贸易走的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坎坷之路。从明初严格海禁带来的“单一朝贡贸易期”,发展到明永乐三年(1405)至宣德八年(1433)郑和时代畸形的“官方朝贡贸易畸形繁荣期”,再演变到宣德年间至正德、嘉靖初年(1433—1523)民间贸易的“徘徊发展期”,接着发展到嘉靖年间(1523—1567)的“寇商期”,最后发展至明隆庆元年至崇祯十七年(1644)解禁民间贸易的“发展繁荣期”。明隆庆元年(1567)开始,进行了近二百年的海禁开始走向开放。虽然期间几经波折,明廷曾多次再下禁海令,东南沿海的海上贸易也是时起时伏,但是漳州月港仍是明中后期我国唯一合法的出海贸易港,成为中外海商进行国际贸易的主港,和环绕全球、联系东西方的海上丝绸之路重要节点。

一、明代初中期,莆萄牙人、荷兰人与厦门湾、月港的贸易关系

15 世纪之后,世界局势发生了重大变化。明永乐三年(1405)至宣德八年(1433),我国著名航海家郑和七下西洋。而在亨利王子、哥伦布、达·伽马、麦哲伦等航海家和冒险家的努力下,通往东方的新航路得以被发现。新航路开辟后,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等早期殖民主义者跨越大海向世界各地扩展,在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相继来到了亚洲及中国的沿海,试图打开中国的大门。这一时期明朝私人海外贸易的发达,使得双方的交往成为可能。中国东南沿海的商人们开始突破传统经济格局和官方朝贡贸易的限制,以积极进取的姿态,投身到海上贸易的浪潮之中,东西方接触日益频繁。16 世纪末,英国著名的政治家和探险家罗利爵士(Walter Raleigh)建议英国女王重视海权时说:“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贸易;谁控制了世界贸易,谁就控制了世界的财富,最后也就控制了世界本身。”

(一)明弘治年间,闽南海商与葡萄牙人在马六甲的接触

15 世纪80年代,明成弘之际,月港已是九龙江口海湾地区对外贸易的中心。弘治七年(1494),达·伽马(Vasco do Garna)的船队首次航抵印度古里(Galicut),标志葡萄牙海洋势力东进亚洲的开始。历史学家指出,达·伽马的船队在古里可能已与来自中国的海商相遇。此后几年,可能有葡萄牙商人以附舶形式随中国船队前往中国。在葡萄牙人未来满刺加之前,每年有从漳州来的商船四艘,运载金银生丝,换回印度的产物。①[日]小叶田淳:《中世南岛通交贸易史的研究》,东京刀江书院,1968年。现存葡萄牙史料最早的明确记载是正德四年(1509),葡萄牙人首次抵达满刺加(马六甲)时,在马六甲港一旁的海岛泊有三艘中国船,这中国船即是闽南人的船。葡萄牙人说:“我们一到这里,中国人的船长就乘一艘小船出来,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位体面的人……他们向司令的船驶来,司令高兴地接待他们,并奏乐和鸣放礼炮……因为翻译听不懂他们的话,又派人找来一位懂他们语言的当地人,他们谈论很多事情,互相询问对方国王和王国的事情……谈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中国船长请司令和船长们改天去他们的船上吃晚饭。司令接受邀请前往赴宴……几个小时后我们的人才告辞,中国船长把他们送回船上后才返回自己的船上”②佚名:《葡萄牙人发现和征服印度纪事(手稿)》,转引自澳门《文化杂志》中文版第31 期,1997年夏季,第27 页。澳门《文化杂志》编:《十六和十七世纪伊比利亚文学视野里的中国景观》,大象出版社,2003年7月1日。正德六年(1511),葡萄牙人攻占马六甲前,在港外和中国帆船相遇,并和中国商人谈话,中国商人还用杉板船接应葡萄牙先锋部队登岸。相信这中国商人就是漳州海商。

(二)明正德年间,葡萄牙人首次抵达漳州贸易

据葡萄牙文献记载,明正德十三年(1518),葡萄牙人乔治·马斯卡尼亚斯(Jorge Maoscanrenhas)在广东屯门雇请中国舵手和译员,驾船随几艘前往琉球的中国帆船北上。当时熟悉往琉球航路和语言的舵手和译员都是福建人,特别是漳州人。③杨国桢:《明代发展中琉友好关系的漳州人》,《琉中历史关系论文集》,琉球中国关系国际学术会议,1993年,第149—161 页。当他们到达福建Chincheo 时,由于错过季风,无法前往琉球,只好改变计划就地停歇,在那里停留到九月才返回屯门。逗留期间,他们了解到当地物产丰富,人民友善,而他们携带的胡椒等物适合交易又值钱。④《国王唐·曼内奥编年史第四和最后一卷》,1567年,第24 章。转引自[英]C·R·博克舍编注、何高济译:《十六世纪中国南部行纪》,中华书局,1990年,第225 页。在Chincheo 的“海岸城市”“作了极有利的贸易”。这是葡萄牙最早抵达Chincheo 的年代。

正德十六年(1521),明军驱逐葡萄牙人出广东屯门,“福人导之改泊海沧、月港。”⑤[明]胡宗宪、郑若曾:《筹海图编》卷十二。《明世宗实录》嘉靖八年十月己巳条载:“初,佛朗机火者亚三等既诛,广东有司乃疏绝安南、满剌加;诸番舶皆潜泊漳州,私与为市。至是,提督两广侍郎林富疏其事;下兵部议言:‘安南、满剌加自昔内属,例得通市,载在《祖训会典》。佛朗机正德中始入,而亚三等以不法诛,故驱绝之,岂得以此尽绝番舶?且广东设市舶司,而漳州无之;则广东不当阻而阻,漳州当禁而反不禁也。请令广东番舶例,许通市者,毋得禁绝;漳州则驱之,毋得停泊’。从之。”①《明世宗实录》卷106,台北“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印,上海书店重印,1984年。这充分说明了诸番舶皆潜泊漳州私与为市的事实。“皆往漳州府海面地方,私自驻扎。”②[明]黄佐:《代巡抚通市舶疏》,《泰泉集》卷二十,载《明清时期澳门问题档案文献汇编》(五),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265 页。这是葡萄牙人首次抵达漳州,到月港停泊贸易。

(三)明嘉靖年间,葡萄牙人再次进入九龙江出海口、海沧一带贸易。

今厦门市海沧区南部地处漳州河即九龙江出海口,原属漳州府龙溪县三都。“签以龙溪月港、海沧、沙坂、嵩屿、长屿,漳浦玄钟、徐渡诸澳联亘数百里,东际大海,南密诸番,……”“海沧,清漳奥区也。岛屿风沙,维时弗靖。旧时设安边馆,择列郡守臣有风力者居之,以抚循镇服之。”③《文翰志·海澄县》,万历《漳州府志》卷三十。明隆庆元年(1567)后属漳州府海澄县。1958年,海沧从漳州市龙海县划给厦门。海沧也是在中国海交史、地方史志文献、外国航海图上经常出现的重要节点。

月港民间活跃的走私海外贸易活动很快就引起明廷的注意。明嘉靖九年(1530)巡视浙江兼制福建沿海地方、右副都御史胡琏以福建漳州遥制不便,奏请把巡海道移驻漳州,在漳州置巡海副使以弹压之,在海沧设置安边馆,每年由各府派别驾一员住扎,以镇其地,半年一轮换。这是月港防海机构的首次设置。④《建置沿革》,[明]梁兆阳修,蔡国祯、谢宗泽、张燮等主纂:《海澄县志》卷之一,明崇祯六年(1633)刻本,载《希见中国地方志汇刊》,中国书店,1992年,第318 页。

但是闽南人出海谋生走私活动依然如故。嘉靖十五年(1536),兵部覆御史白贲在《条陈备倭事宜》中提到:“龙溪、嵩屿等处,地险民犷,素以航海通番为生,其间豪右之家,往往藏匿无赖,私造巨舟,接济器食,相倚为利,请下所司,严行禁止。”⑤《明世宗实录》卷189,台北“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印,上海书店重印,1984年。“居民泛海者,皆由海门嵩屿登岸,故专设捕盗馆……民有出海货卖在百里外者,皆诣捕盗官处自实年貌贯址,以符给之,约期来销。”“海澳舟居之民,所有见丁皆令报官,折立澳长一名,小甲二名……仍禁制澳民不得下海通番。”据曾任署安边馆事的都指挥黎秀的报告,“军民趋利忘害,而各处轻生之徒,攘臂向前,私通贸易。”“其船皆造于外岛而泊于内澳,或开驾以通番,或转售于贼党。而嵩屿、渐尾、长屿、海沧、石马、许林、白石等澳,乃海贼之渊薮也。”①《海防志》,道光《晋江县志》卷一,福建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97 页。这些地方都在厦门湾沿岸,或是附近的岛屿。

嘉靖十九年(1540)以后,葡萄牙人在浙江宁波双屿岛和漳州浯屿岛建立了比较固定的“临时居留地”,搭棚交易、存栈、过冬,进而建有房屋。据说,在双屿岛有1200 人,浯屿岛有500人。②费尔南·门德斯·平托著、金国平译:《远游记》下册,葡萄牙大发现纪念澳门地区委员会等,1999年,第690、701 页。有关这一时期葡萄牙人在漳州海面的活动,葡萄牙文献比较可信的有伯来拉的《中国报道》和克路士的《中国志》,两者均提到一个地名Chincheo。“我们的人通称该省为Chincheo,因为那里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海岸城市,他们有的人后来到那儿去进行贸易。”③若望·德·巴洛斯(Joao de Barros):《亚洲十年》第3 卷第2 册第8 章。遗憾的是,记录中没有提到Chincheo 地区县和县以下的小地名。

20 世纪下半叶,经戴裔煊、张增信、程绍刚、翁佳音等人的考证,明确葡萄牙人所说的Chincheo 是漳州而非泉州的闽南话记音,其涵意是漳州港区,地理位置在漳、泉之交的大厦门湾。④戴裔煊:《(明史·佛郎机传)笺正》,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张增信:《明季东南中国的海上活动》(上编),台北东吴大学,1988年;程绍刚:《Chineheo 的地理位置新考——Chineheo 即漳州》,《海交史研究》1993年第2 期;翁佳音:《十七世纪的福佬海商》,《中国海洋发展史论文集》第七辑上册,台北“中研院”中山人文社科所,1999年。杨国桢指出,林希元在《金沙书院记》中写到“岛夷久商吾地”,“久居于是”,但未言及具体地点。萧春雷认为,“Chincheo”的葡萄牙人居留地,很可能就是海沧的“金沙”。明隆庆三年(1569),荷兰地图学家墨卡托(Gerardus Mercator)出版的世界平面球形图,在福建地域内,东北九龙江河口北岸有Chincheo(漳州),海上有Bergatera 岛,并注“在此处交易”。再北上晋江入海口北岸有Zaiton(刺桐城)。⑤《欧洲古地图上之台湾》,曹永和:《台湾早期历史研究》,台北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06年,第307 页。图见吕理政、魏德文主编:《经纬福尔摩沙:16—17 世纪西方人绘制台湾相关地图》,台北台湾历史博物馆、南天书局有限公司,2006年,第59 页。但是廖大珂认为,在早期葡萄牙和西班牙人的记载中,Chincheo 指的是泉州,而不是漳州。直到16 世纪后期Chincheo 才开始指代漳州和月港,说明此时西方人在福建沿海的贸易中心已经南移到漳州月港。⑥廖大珂:《16—18 世纪初欧洲人地图中的Chincheo 港》,《第二届漳州海商论坛:海上丝绸之路申遗座谈会论文集》,漳州市政协编印,2011年,第75 页。

(四)明嘉靖年间,从同安士绅林希元看海上贸易

林希元(1481—1565),明代理学名宦,同安县翔风里山头村人,正德十二年(1517)进士,嘉靖二十年(1541)去职居家。林希元具有开明的海洋意识,他在回到家乡以后,多次记录了“佛郎机”“岛夷”“机夷”即葡萄牙人在沿海的行迹,收录在《林次崖集》十八卷中。

林希元在《与翁见愚别驾书》详细地陈述了自己对海上贸易的意见:“佛郎机之来,皆以其地胡椒,苏木,象牙,苏油,沉、束、檀、乳诸香,与边民交易,其价尤平,其日用饮食之资于吾民者,如米、面、猪、鸡之属,其价皆倍于常,故边民乐于为市。……大约机夷之人,不下五六百”。并指出:“佛郎机之来,于今五年矣”。①[明]林希元:《与翁见愚别驾书》,《林次崖先生文集》卷五,《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第75 册,齐鲁书社,1997年。第539 页。在《赠翁见愚别驾之任道州序》中,林希元又云:“岛夷商贩吾地,当道驱之不得,乃严交通之禁,至商贾之舟亦戒行,民病焉”。②[明]林希元:《赠翁见愚别驾之任道州序》,《林次崖先生文集》卷八,《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第75 册,齐鲁书社,1997年。

但是,厉行海禁的朱纨巡抚闽浙,对主张开放海上贸易的林希元则是意见多多。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十二月二十六日,他在《阅视海防事》的上奏疏中,严词指责林希元不但经商,还下海“通番”与葡萄牙人做走私生意。奏疏称:“又如考察闲住佥事林希元,负才放诞、见事风生。……门揭林府二字,或擅受民词,私行栲讯;或擅出告示,侵夺有司。专造违式大船,假以渡船为名,专运贼赃并违禁货物。”“今据查报,见在者月港、八都地方二艘,九都一艘,高浦、吴灌村一艘,刘吴店一艘。地方畏势不报着,又不知几何也。”“下海通番之人借其资本,藉其人船,动称某府,出入无忌,船货回还,先除原借本利相对,其余赃物平分;盖不止一年,亦不止一家矣,惟林希元为甚耳。”据福州推官俞柔举报,“林希元怙势恃强,专通番国,以豺虎之豪奴,驾重桅之巨航,一号‘林府’,官军亦置而不问,始开大洋剽掠,难保其必无似此横行,遂成巨富。”③[明]朱纨:《阅视海防事》,台湾史料集成编辑委员会编:《明清台湾档案汇编》第一辑第一册,台北远流出版公司,2004年,第28、29 页。

从上面我们可看出三点:一是说明林希元家族是当时私人海上贸易的大户,至少拥有五艘海船,分布地月港、八都、九都、高浦、吴灌村、刘吴店应该都属于当时的主要贸易港口;二是说明在明代中后期的厦门、同安、海沧、月港一带,私人海上贸易不止一年、不止一家,十分普遍;三是说明以朱纨为代表的主张厉行海禁的官员与反海禁的闽南乡绅之间斗争十分激烈。

据《林次崖先生文集》卷十《金沙书院记》描述:“苏文岛夷,久商吾地,边民争与为市,官府谓夷非通贡,久居于是非体(礼),遣之弗去,从而攻之。攻之弗胜,反伤吾人。侯(龙溪知县林松)与宪臣双华柯公(巡海道柯乔)谋曰:杀夷则伤仁,纵夷则伤义。治夷,其在仁义之间乎?乃偕至海沧,度机不杀不纵,仁义适中,夷乃解去,时嘉靖某年某月也。……岛夷既去,乃即公馆改为书院。堂庭厢庖咸拓其旧,梁栋榱桷,易以新材,又增号舍三十盈。由是诸生讲诵有所。”①[明]林希元:《金沙书院记》,《林次崖先生文集》卷十,《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第75 册,齐鲁书社,1997年。“苏文哒喇”,即今天所说的印尼苏门答腊。苏文岛夷即葡萄牙人。林希元认为,夷狄于中国,“若以货物与吾民交易……则不在所禁也”②[明]林希元:《与翁见愚别驾书》,《林次崖先生文集》卷五,《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第75 册,齐鲁书社,1997年,第539 页。,佛郎机“未尝侵暴我边疆,杀戮我人民,劫掠我财物,……据此则佛朗机未尝为盗,且为吾御盗;未尝害吾民,且有利于吾民也”。这反映出以林希元为代表的闽南士绅大胆主张开放海禁、发展海上贸易,甚至主张直接与外国海商通商,具有比较先进的海洋意识。

(五)嘉靖二十六年,葡萄牙人被逐出漳州

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初,中葡互市仍照常进行。五月,新任巡海副使柯乔接管海道,陆续督捕出海强贼三百六十余名,但对浯屿互市仍循前任所为,予以默许。七月朱纨上任后,再次加强闽浙海禁。关于这一时期,不同文献有不同记载。朱纨在同年十二月的《阅视海防事》中称:“又八月内,佛郎机夷连艘深入,发货将尽,就将船二只起水于断屿洲,公然修理。此贼此夷,目中岂复知有官府耶。”③[明]朱纨:《阅视海防事》,台湾史料集成编辑委员会编:《明清台湾档案汇编》第一辑第一册,台北远流出版公司,2004年,第28 页。《明世宗实录》嘉靖二十六年十一月癸巳记载:“佛郎机国夷人入掠福建漳州,海道副使柯乔御之,遁去。”④《明世宗实录》卷330,台北“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印,上海书店重印,1984年。万历《漳州府志》载:嘉靖“二十六年,有佛郎机夷船载货在浯屿地方货卖,漳泉贾人辄往贸易。巡海道柯乔、漳州知府卢镗、龙溪县知县林松发兵攻夷船不得。通贩愈盛。时新设总督闽浙都御史朱纨厉禁,获通贩者九十馀人,遣令旗、令牌行巡海道柯乔、都司卢镗就教场悉斩之。”⑤《漳州府·杂志·兵乱》,福建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整理:明万历《漳州府志》卷十二,厦门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372 页。又载:“有佛郎机船载货泊于浯屿,月港恶少群往接济。后被军门朱纨获接济之人,戮之,夷船方去。”⑥《海澄县·杂志·兵乱》,福建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整理:明万历《漳州府志》卷十二,厦门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238 页。张燮《东西洋考》载:嘉靖“二十六年(1547),有佛郎机船载货泊浯屿,漳、泉贾人往贸易焉。巡海使者柯乔发兵攻夷船,而贩者不止。都御史朱纨获通贩九十余人,斩之通都,海禁渐肃。”①《饷税考》,[明]张燮著、谢方校注:《东西洋考》卷七,《中外交通史籍丛刊》,中华书局,1981年,第131 页。此后又经双屿之役、走马溪之役,葡萄牙海洋势力从闽浙沿海消失,转到广东珠江口外建立暂时贸易基地。

从明正德十三年至嘉靖二十六年,葡萄牙人在Chineheo(漳州)持续进行长达三十年之久的隐藏式贸易,这是西方东进亚洲海域的一个不可忽视的环节。后来的西班牙人、荷兰人相续寻踪来到这个地区,在环中国海掀起轩然大波,台湾海峡成为东亚海权竞逐的焦点。嘉靖三十年(1551),明廷改海沧安边馆为靖海馆,并移设月港。嘉靖四十二年(1563),靖海馆改为海防馆。外贸船只进出口收税、发证、验收由海防馆管理,万历二十一年(1593)改为督饷馆。

二、明代中晚期,时起时伏的厦门湾、月港海上贸易

明代中晚期,是世界东西方联系日益密切的关键时期,所以也成为明朝官方与民间海上力量及日本、葡萄牙、西班牙、荷兰海洋势力相互较量的重要舞台。因此,这段明代海外贸易的“发展繁荣期”也是几经波折。设置海澄县、实行隆庆开关,这与隆庆皇帝登基,一改前朝弊政有关。明隆庆元年(1567),明政府设置海澄县,之后开放“洋市”。“迨隆庆年间,奉军门涂右签都御史议开禁例,题准通行,许贩东、西诸番。”②[明]许孚远:《疏通海禁疏》,台湾史料集成编辑委员会编:《明清台湾档案汇编》第一辑第一册,台北远流出版公司,2004年,第146 页。这一系列的措施,标志着从唐宋元以来以官方垄断为主的海外贸易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也是明朝海外贸易政策的重大变革。明廷在海澄月港宣布部分开放海禁,准许私人海外贸易船申请文引,缴纳饷税,出洋贸易,月港由此进入了新的历史阶段,真正融入联系东西方的世界贸易网络。

值得注意的是,隆庆开海之后的几十年里、特别是万历末年,明廷曾多次下达禁海令。明万历年间,倭寇在东南沿海仍然骚扰不绝,各种真倭、假倭实际是东南海盗、海贼也加入进来,此起彼伏,以戚继光、俞大猷为首的闽浙粤明水师在东南沿海不断征剿。东南沿海的海上贸易也因此时起时伏。

由于明代福建海上贸易的兴盛,在九龙江出海口的厦门湾周边地区出现了一批批著名的海商。在西班牙人的历史文献中,闽南商人通常被称作“Sangleys”(生理)。由于时代发展和形势的不同,这些海上贸易的经营者也呈现出不同的身分面目。其中,既有海盗、海贼,有真倭、假倭等海上武装集团,也有一大批亦商亦盗或亦商亦官的海商集团,更有许多的单纯海商;不仅有大的海商集团,也有中小海商。漳州九龙江口海湾地区的海商,以漳州府龙溪、漳浦县及泉州府同安县人为主。

闽南海商的兴起和发展,既与闽南人文化传统中的强烈海洋经济意识有关,也与明代中晚期一批视野开阔、眼光开放的闽南士绅有关。代表性人物有诏安人吴朴(约1500—1570),著有《渡海方程》《龙飞纪略》。诏安县人沈鈇(1550—1604),进士出身,曾建言应允许商人“往贩东西二洋”。龙溪县人郑怀魁(1563—1612),进士,著《海赋》,他称赞月港开通以后的海外贸易盛况。龙溪县人张燮(1574—1640),著有《东西洋考》;海澄县人周起元(1571—1626),在《东西洋考》序中极力称赞隆庆年间的部分解除海禁。此外还有同安县人林希元(1481—1565),泉州人何乔元(1558—1631),龙溪县人、兵科给事中魏呈润,长泰县人、御史卢经(1571—1649),漳州人何楷(1594—1645),晋江人、工科给事中傅元初等等。这群海洋意识比较先进的闽南海商成为明末开海的重要推动力量。

明天启二年(1622)荷兰人占据澎湖;被明军水师驱逐之后,又于天启四年(1624)占据台湾。在台湾活动的还有西班牙人、日本人等。荷兰人用战舰不断侵扰、进攻福建多地,要求所谓的自由贸易。此时,东南沿海的民间海上武装贸易集团逐渐坐大,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社会各阶层要求开禁的呼声也越来越高。随着发展海外贸易的巨大利益及流入的巨额白银,开海设关收税已是解决明廷财政危机的有效办法。同时,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日本人之间也在相互争夺与中国贸易的主导权。上述因素共同左右着明廷的海禁政策。

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形势下,晚明时期明廷的海外贸易政策一直处于禁海与开禁的矛盾变化之中,经历了从明天启四年(1624)禁海、天启五年(1625)再次开海,天启七年(1627)十一月、崇祯元年(1628)再次禁海、崇祯六年(1633)复开的多次变动。

明天启四年(1624)“以有事红夷,遂严海禁”,次年即开海。天启七年(1627)十一月至崇祯四年(1631)又禁海。崇祯元年(1628)二月,兵部尚书阎鸣泰上疏《为禁洋船以弭盗源事》中提到:“查得天启四年,因红夷在海上,曾禁洋舡一年。今臣等议,将崇祯元年洋商严行禁止,不许下海,有违禁者治以重罪。……俟崇祯二年,贼平另议开禁。”①[明]阎鸣泰:《为禁洋船以弭盗源事》,台湾史料集成编辑委员会编:《明清台湾档案汇编》第一辑第一册,台北远流出版公司,2004年,第302 页。崇祯元年的海禁明廷原本只打算持续一年,但由于沿海一带仍然是海盗丛生,海患并没有得到根本性好转,故提出更为严厉的海禁。从崇祯三年(1630)开始,明朝内部主张开海禁的风声日高。崇祯三年年末,龙溪人、兵科给事中魏呈润上疏请求开海通商;崇祯三、四两年,时任南京工部右侍郎的何乔远也有《开海洋议》和《请开洋禁疏》两篇奏文,请求朝廷开海禁。崇祯四年(1631)七月,福建廵抚熊文灿上疏,“丙申福建廵抚熊文灿以海寇李魁奇锺斌相继殄灭,海上肃清,因上疏备陈通洋利害,并述诸臣条议,请开漳泉二府洋禁,以甦民困而足国用,章下所司。”①[清]汪楫撰:《崇祯长编》卷四十八,《明实录》,台北“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印,上海书店重印,1984年。崇祯四年(1631)八月,明廷终于下令开禁,但这次开海并不是太顺利,同年十一月即再次禁海。“崇祯元年饷自天启六年以后,海寇横行,大为洋舶之便,无几孑遗,饷额屡缩,自是不复给引,崇祯四年始更洋贩。”“四年饷,是年饷,舡亦少。”“五年饷,先是四年以有事红夷遂严海禁,是年乃照旧开舶,然舶饷逾萧索,不能如额,主者苦之。”②《秩官志》,明崇祯《海澄县志》卷六,载《希见中国地方志汇刊》,中国书店,1992年,第495 页。经历了反复禁海开海之后,此时的海澄督饷馆已形同虚设。崇祯六年(1633)明廷正式重开海禁,但沿海贸易获得相当程度的恢复,要等到崇祯八年(1635)郑芝龙剿灭刘香之后。乾隆《泉州府志》载:“曾樱,字仲含,号二云;……崇祯四年,任兵巡兴泉道参政。时海上多事,红夷与海寇刘香冲突闽、广;巡抚熊文灿知樱前功,移咨吏部就近补用,故推是缺。郑芝龙求抚,抚军邹维琏虑其跋扈难制,樱以全家保之;授为先锋。适红夷犯泉、漳,芝龙焚其舟;夷惊遁。刘香等寇粤东,芝龙以舟师追击,尽歼其众。樱遂开洋禁,与贫民贸易;由是,海氛悉靖。”③《名宦二·明兴泉道·曾樱》,乾隆《泉州府志》卷30。崇祯十一年(1638)正月十四,“工科给事中傅元初请开福建海禁,通市佐饷,命部议,行之。”④[明]傅元初:《论开洋禁疏》,台湾史料集成编辑委员会编:《明清台湾档案汇编》第一辑第一册,台北远流出版公司,2004年,第405 页。不仅在漳州月港、厦门港开禁,在泉州、广东也开禁,这应该是更大范围的一次开通海禁。

崇祯九年(1636)德川幕府颁布禁止出海令,日本商人退出东亚市场的竞争。因此,晚明东亚市场上主要存在福建闽南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三股力量,再加上后到的荷兰殖民者。明崇祯十五年(1642),西班牙人终被荷兰人赶出北台湾。大体上,东南沿海的日本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和海寇猖獗时,海禁就严。明廷不断用兵剿灭、海况转好之后,又开始恢复开海。在各种力量的共同作用下,明廷的海外贸易政策时松时紧,但与明代前期相比仍是相对松弛,使得东南沿海民间经济势力和海外贸易有很大发展,而活动在中国沿海的海盗与倭寇之患也时起时落。禁之愈严,盗起愈烈。随着袁进、李忠、杨禄(六)、杨策(七)、周三、钟斌、刘香、李魁奇(李芝奇)等人在海上的潮起潮落,最后,明末清初郑芝龙、郑成功集团称霸东南海上,基本垄断了海上贸易。

三、明代晚期闽南地区海上贸易中心的转移

随着欧洲人开辟新航路,中国海外贸易的主要贸易对象也从亚洲各国为拓展到欧美地区,海上丝绸之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由月港出发的中国商船,与东南亚、南亚和东北亚等四十七个国家和地区有直接贸易往来,如越南、泰国、柬埔寨、马来半岛、新加坡、爪哇、苏门答腊、菲律宾群岛、马鲁古群岛、加里曼丹等,并常抵日本、印度;还通过马尼拉、雅加达等中继站,直接与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英国等欧洲商人进行广泛交易。中国的丝绸、瓷器、茶、糖等大宗商品远销世界各地,获得了更加广阔的海外市场,东南沿海地区的商品经济和海洋经济得到空前发展。

自明隆庆元年至明末,漳州月港一直维持全国唯一允许商人外出海外经商的口岸地位。周边港口的出海贸易,也必须经过月港,取得明廷的出海交易许可证。崇祯四年(1631)八月熊明遇的《为敬陈闽寇当议事》写到:“但立保甲以互暨察,严繇引以核私贩,洋艘尽归海澄、月港,以定划一之饷。”①[明]熊明遇:《为敬陈闽寇当议事》,台湾史料集成编辑委员会编:《明清台湾档案汇编》第一辑第一册,台北远流出版公司,2004年,第347 页。整个明崇祯年间,无论是明廷的海禁时期,还是在明清朝代更替的战乱时期,漳州月港与台湾之间的人员、船队、货物等往来活动并没有中断。但是,在多种复杂因素作用下,明代晚期闽南海上贸易中心逐步发生转移,漳州月港、厦门港、泉州安海港成了并驾齐驱的主要海外贸易港口,最终厦门港取代了漳州月港、泉州安海港。

明天启七年十二月(1628),郑芝龙攻下厦门与海澄,许心素被对手郑芝龙杀死于厦门。“(许)心素的家被烧毁,一千两银子从他家被拿走。”②江树生主译注、翁佳音协译注:《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台湾长官致巴达维亚总督书信集Ⅱ(1627—1629)》,南投台湾文献馆、台湾历史博物馆,2010年11月,第125 页。随着郑芝龙集团的崛起,从天启末年、明崇祯元年(1628)开始,以许心素、林亨万(Hambuan)等为代表的漳州海商逐渐被以郑氏家族为代表的泉州海商所取代。郑氏家族垄断了对荷兰人的海上贸易,控制了部分海上贸易许可证,在郑氏家族控制下,安海港、厦门港随之崛起,漳州月港开始风光不再。

明崇祯二年(1629),泉州人何乔远在《海上小议》一文提出建议,“愚见以当请于朝,海澄之税移在中左所,而我以海防官管之。”③[明]何乔远:《海上小议》,转引自傅衣凌:《明清福建社会经济史料杂抄》,《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88年第2 期,第110—111 页。明崇祯三年(1630),何乔远在《开洋海议》中再次提出:“今日开洋之议,愚以为旧在吕宋者,大贩则给引于吕宋,小贩则令给引于鸡笼、淡水;在红夷者,则给引于台湾,省得奸民接济,使利归于我,则使泉州一海防同知主之。其东洋诸夷及大贩吕宋,则仍给引于漳州,使漳州一海防同知主之。”①[明]何乔远:《开洋海议》,转引自傅衣凌:《明清福建社会经济史料杂抄》,《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88年第2 期,第110—111 页。何乔远提出了由泉州、漳州海防同知分别管理出海贸易的主张,正视海上交通贸易中心已经逐步地由漳州月港转移到厦门岛这个事实。到了明崇祯四年(1631)八月,兵部尚书熊明遇在《为敬陈闽寇当议事》仍然称,“但立保甲以互暨察,严繇引以核私贩,洋艘尽归海澄、月港,以定划一之饷。”②[明]熊明遇:《为敬陈闽寇当议事》,台湾史料集成编辑委员会编:《明清台湾档案汇编》第一辑第一册,台北远流出版公司,2004年,第347 页。这说明月港的出海贸易港口的地位仍保持不变。

崇祯六年以后,漳州月港的地位开始进一步动摇。据乾隆《海澄县志》载,明崇祯六年(1633)“癸酉已后,洋艘弗集于澄,监税归于厦岛。”③《凡例》,乾隆《海澄县志》。特别是郑芝龙,将泉州安海港、厦门港作为对外贸易的主要基地。在郑氏集团的控制下,中国商船只仍从闽南出海驶往大员或马尼拉贸易,但其中已经有很多不再是从原来的法定出口月港前往,而是从郑氏的老家安海出发。安海“泉城南三十里,有安平镇,龙筑城,开府其间。海稍直通卧内,可泊船,竟达海。其守城兵自给饷,不取于官。……令抚按以下皆捐俸助饷。官助外,有绅助、大户助。又借征次年钱粮,搜括府县库积年存留未解者,丝毫皆入龙橐。”④[清]林时对:《荷牐丛谈》,《台湾文献丛刊》第 153 种,台北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1962年,第 156—157 页。明崇祯四年(1631)3月6日,荷兰台湾大员长官普特曼斯在给巴达维亚总督司贝科斯的信函里说:“郑芝龙在特劳牛斯离开安海以前曾经告诉他,已经从军门取得6 张让商人带各种商品自由来大员交易的通行证。其中有2 张已经分给2 个商人,而当中的1 个商人也已经安排好1 艘大戎克船要来大员。”⑤江树生主译注、翁佳音协译注:《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台湾长官致巴达维亚总督书信集Ⅳ(1629—1636)》,南投台湾文献馆、台湾历史博物馆,2015年,第264 页。3月17日,普特曼斯在给巴达维亚总督司贝科斯的信函里补充说明:“关于那些通行证,证实已经发2 张给2 个商人,可用戎克船来大员交易1 趟或2 趟,通行证是以他(指郑芝龙)的名义发的,不是军门的名义;他打算,若有我们信任得商人来申请,还要发4 张通行证。总之,想要取得自由的交易,是没有希望了。”⑥江树生主译注、翁佳音协译注:《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台湾长官致巴达维亚总督书信集Ⅳ(1629—1636)》,南投台湾文献馆、台湾历史博物馆,2015年,第276 页。这说明,郑芝龙从福建官府手中,已经分享了一部分出海贸易的权力。以郑芝龙的名义发的出海贸易通行证,自然要从安海或厦门出航,而不是从月港。在郑芝龙控制下,停在月港的船只无法随意出航。明崇祯五年(1632)12月1日,荷兰人说,“漳州湾的贸易与从前一样被人垄断,现在是因为一官的严密监视和滴水不漏的守卫,以致于没有私商肆意带货上船,甚至连订做必要的装丝箱的木板也不许购买。一官向我们许诺,情况将会有所改进,海道将发放给5 条中国帆船许可证,允许他们去大员与我们自由贸易。”①程绍刚译注:《荷兰人在福尔摩莎》,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2000年,第119 页。

另据《热兰遮城日记》记载,明崇祯七年(1634)9月19日,“有一艘小戎克船从厦门抵达此地,载有一批生丝、一些糖及其他物品,报告说,漳州与泉州的海道及其他几个大官,在军门知情的情况下,正在跟其他几个人设法,要在上述三张通行证之外,在允许发放两张通行证给我们的人,以便从漳州的人及泉州的人平分征收国家的税,并使更多的货物运来给我们。也得悉。有几个安海的商人去过鸡笼。”②江树生译注:《热兰遮城日记》第一册,台南市政府发行,2002年,第182 页。10月6日,“有两艘小戎克船从厦门来,载有米和盐,那些头领们向我们报告说,漳州的海道与泉州的海道都各发三张通行证来跟我们交易,因此现在得以来跟我们交易的不是三艘戎克船,而是六艘戎克船了。”③江树生译注:《热兰遮城日记》第一册,台南市政府发行,2002年,第184 页。10月21日,记载了Hambuan(亨万)写给台湾大员长官的信,信里说,“一官的心腹排挤他,跟他抢生意,使得商人Jocksim 与Jocho 都不想再去申请通行证。通行证都必须每三个月换新一次,因为一般商人大多倾向于要搭乘一官的戎克船,而不想搭乘他们的戎克船(益处一半),因为他们搭乘一官的戎可船,在中国就不必缴纳应缴的税金。”④江树生译注:《热兰遮城日记》第一册,台南市政府发行,2002年,第186 页。在10月29日Jocksim 与Jocho 的戎克船偕通另外五艘戎克船抵达大员之后。12月31日,“华商Hambuan(亨万)带领两艘戎克船从中国抵达此地,所载的大部分为丝,丝质布料,瓷器及其他货物,报告说,……在这期间我们能跟任何(愿意缴纳国税的)人自由交易,……并且现在还许可了五艘戎克船来跟我们贸易,还决定要发通行证给所有来申请的人,只要我们需要多少商人,我们的资金需要多少商品,他们都会批准商人过来交易。……因为现在允许前往大员通商的戎克船要缴纳国税(以前都只是偷偷地去交易的,未缴纳国税)。”⑤江树生译注:《热兰遮城日记》第一册,台南市政府发行,2002年,第195 页。12月27日,荷兰人高兴地说:大员贸易规模大于从前,并得知,海澄和其他地方不敢擅自前往的商人也赴大员贸易。在三张临时许可证的保护下,不但持证者而且所有其他急欲来大员的商人蜂涌而至,据他们自己声称,一旦交纳皇帝的关税,中国地方官员和其他人不再像从前那样有意刁难他们,他们甚至被允许公开销售从大员运回中国的货物,而在此之前大部分则由一官暗中在安海出售。”⑥程绍刚译注:《荷兰人在福尔摩莎》,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2000年,第158 页。

明崇祯八年(1635)3月7日,“Jocksim 的戎克船从中国前来此地,载有约190 担的丝。一批布料及其他货物。……官吏们已经打算还要发通行证给六到八艘戎克船,使他们运各种货物前来大员交易,但每艘每年必须缴纳国税50 两(银);……因为先取得通行证得戎克船,每艘每年必须缴纳400 两(银)的国税。”①江树生译注:《热兰遮城日记》第一册,台南市政府发行,2002年8月,第199 页。明崇祯八年(1635)10月4日,“其中一艘从厦门来的报告说,Jocho 与Tanting 的戎克船还须延迟几天才能来,因为必须先向新任的漳州海道申请通航大员的新的通行证,按照中国的惯例,每两三年就要调动海道,而新的通行证,因这重大的变动以及那些大官的习惯,有时会等候很久,导致这些戎克船延迟前来。”②江树生译注:《热兰遮城日记》第一册,台南市政府发行,2002年8月,第219 页。

崇祯十一年(1638),晋江人、福建巡抚傅元初提出:“洋税给引或仍于海澄县之月港,或开于同安县之中左所。”“窃考有宋之季,市舶司实置在泉州,载在旧制可考。广东香山澳亦见有税额。”③[明]傅元初:《论开洋禁疏》,台湾史料集成编辑委员会编:《明清台湾档案汇编》第一辑第一册,台北远流出版公司,2004年,第405 页。提出可于同安县之中左所(厦门)发放出海贸易通行证,还提出在泉州开禁。就这样,漳州月港的中心港口的地位一步步地转移到厦门港、安海港。

月港的衰败有多种复杂原因,既有明封建专制政权的压制和掠夺,如高寀累年搜刮,官吏盘剥;也有西方殖民者的侵略和骚扰,他们实行的垄断贸易及海盗行为;更有漳州海商势力被以郑氏家族海商势力取代的原因。同时,明末清初,郑氏海上政权与清军在福建沿海地区展开了拉锯战,战火蔓延,民众流离失散,海澄受害尤深,这也是月港的衰落的重要原因。据《热兰遮城日记》1655年(清顺治十二年)8月17日记载:“不久以前,因大官国姓爷的命令,那个以前该省极为著名的商业城市Sintsieuw(漳州),那里生产各种丝质布料,交易繁荣,经常有大戎克船出航前往南方与东方各地区的那个城市,已经完全被毁坏了,周围的城墙以及里面所有的街道和房屋,都已被毁成瓦砾石堆,荒芜一片,为的是,不使鞑靼人夺取该城市以后从中获的财物的供应和富足,……都在为一场全面的大战而准备。因此,所有的交易、产业和富裕,都为之丧失殆尽。”④江树生译注:《热兰遮城日记》第三册,台南市政府发行,2003年,第534 页。

安海港也在明清之交走向衰落。清顺治四年(1647),安海遭受到清军重创。先是郑芝龙逃离安海老家,继而郑成功母亲田川氏在安海自杀,清军把安海掳掠一空,并挟郑芝龙北返。清军“而且兵临中国大盗一官的城下,迫使他撤离他的座城和驻扎地安海,逃往一座孤岛,并以600 艘战船守卫。……在这期间,各种贸易停顿。”不过,在郑成功控制期间的安海港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贸易。据《热兰遮城日记》1655年(清顺治十二年)10月30日记载:“从东京、暹罗、柬埔寨,至今都还没有戎克船去到那里,虽然据中国人的说法,从那地区会有14 艘戎克船去日本。不过从中国沿海有60 艘戎克船去到那里,大部分从安海去的,运去数量很多的丝和布料,也有11330 担糖。”①江树生译注:《热兰遮城日记》第三册,台南市政府发行,2003年,第580 页。

清顺治十八年(1661)四月,郑成功收复台湾。为围剿郑成功军队,清廷于同年颁布禁海令,严命龙溪、海澄、漳浦、诏安等沿海居民迁入内地20 里至50 里。“自闽南镇起,北至沙埕620 里,南至分水关1150 里。福兴漳泉四府,划为界外之地多至25904 顷。膏腴弃为荒地,庐舍沦为废墟,无数百姓,流离颠沛。”②[清]夏琳:《闽海纪要》,《四库禁毁书丛刊·史部》,北京出版社,1998年,第35 页。清康熙二十二年(1684),清廷统一台湾,摧毁了郑氏海上帝国;次年,清政府解除海禁。清廷虽开放海禁,却对海船和出洋之人严加限制,其律令逐年严厉,东亚海权从此为西方掌控。在清廷前后实施了22年的海禁、迁界政策影响下,漳州月港对外贸易被迫中断。

在漳州月港、泉州安海港衰落之后,清雍正五年(1727),清廷规定福建出洋之船均须由厦门港出入,厦门的海外贸易再次兴盛。清嘉庆元年(1796),厦门港成为“斯大小帆樯之集凑、远近贸易之部会也。……据十闽之要会、通九译之番邦,则在嘉禾海以外矣。”③孙云鸿:《嘉禾海道说》,道光《厦门志》卷二。厦门港最终成为闽南地区新的中心港。

猜你喜欢

漳州贸易
买鱼
“2021贸易周”燃爆首尔
潘维廉漳州行 有种“老朋友”的感觉
疫情中,中俄贸易同比增长
中美贸易磋商再起波澜
贸易融资砥砺前行
南康漳州龙
贸易统计
漳州:原中央苏区的重要组成部分
贸易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