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于互联互通:当代华资面临的全球新兴商业生态
2022-04-07王琛发
王琛发
这个世界走入全球化的时代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了。问题在我们正在走向什么模样的全球化?从大众共同的生活感觉去说,大家基本上都能强烈感觉全球各地基础设施逐渐实现的互联互通;在我们周遭,最直接的印象,是乡区城镇化的发展比过去加速,牵涉的科技配置更是日新月异。过去以来,“基础设施”被视为支持全球人类互动的全部物理设施。在当代,按照联合国现在的定义,“基础建设”即是人类未来生存的蓝本,内容包括了各种交通设施,各种信息技术网络,以及它们加速密集多方互联的技术与模式。基础设施不止是各种交通运输设施,尚添加了新的内容,也包括支持人工智能技术的天上卫星与海底光缆。这是个“物联网+人工智能+基础建设”的时代,人类不管要实现怎么样的互联,都必须通过基础建设才能实现,而基础建设则是愈来愈趋向通过人工智能科技提升和实现,尤其是互联网与其他通信科技跨越地理边界,全球进入互联互通的时代。互联互通已经成为支撑全球社会持续运作的基础,而人类最新的可持续保障危机,就在如何维护互联网和其他信息技术网络的安全性、连续性与稳定性。①《信息安全国际行为准则》(2015年 1月 9日中国、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俄罗斯联邦、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常驻联合国代表给秘书长的信的附件),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官方网站,2015年3月5日,https://www.mfa.gov.cn/web/ziliao_674904/tytj_674911/201109/t20110913_7948435.shtml。
近年全球化的新趋向
全球互联互通,由道路、机场、港口到信息技术网络互相结合的基础设施,正如人体内神经组织,是以复杂的互相协作的组成整体神经系统,在互联互通地球各个部分;资本和代码则很像是血细胞,把扁平的民族国家体系转化为一个全球网络体系。在这整个体系之内,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货畅其流,其实有赖于资金、劳力与技术,这几种营养必须不断向着体内适当位置流动。各国移民与侨居的情况因此也会改变。人以本身的移动,去保证货物或服务快速移动,成为必要。当代企业的资本、人员与技术不断移动,目标是为着实现采购、生产与消费三方面的最大利益,如此方能继续维持企业生存与就业机会。
全球人类互动的整体演变也正在改变着许多的观念。按照过去的观念,要衡量国家或企业的重要性,通常会考量领土面积、地缘位置以及人员总量等现象。可是,现在首先得考虑其互联互动的规模与实力。今天,地理互联、经济互联、数字互联,决定了具体地区的政府、企业与社群有多大能耐,原因在他们必须关注外界信息,参与邻近国家地区或甚至全球性质的互动或竞争。这其中包括资源、资本、数据、人才和其他有价值的资产流动。
这意味着现在有别于过去。过去的政治管辖,是以分隔线划分地理空间,为国家、州、府以至县、镇、乡、村确定边界线;现在的基础建设,却是具体规划具体地区或设施的互联互通,不断划出穿梭在边界之间的连接线,以支持经济设想。因此,在任何地区,基础建设不断进化,将会成全许多新就业机会;而地区之间互联互动,有助商业产品的流动,也是当地召唤资金和吸引人才的基础。甚至,任何地区也只有依靠提升和扩展基础建设,并确保其科技不断更新,密集连接其他地方,才能维续其经济互联,保证地区可持续发展。这样的演变,促成世界银行报告书在本世纪引进新的观念;自2015年9月25日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峰会,“基础设施”正式纳入《联合国可持续续发展目标》,被解释为牵涉人类未来命运的重要概念,在人类减少贫穷、增进医疗和完成其他千年发展目标的过程当中,是不可缺失的“环节”。①The World Bank,“Ingrastructure”,https://data.worldbank.org/topic/infrastructure.
“基础设施”成就世界各地相连相通,“供应链”流动于相互连接的网路当中,这就是观察当代全球工商企业活动的其中重要角度。在经贸学科,“供应链”原来的定义即是组织、人、技术活动与资源组成的系统,生产方通过系统不同阶段的功能完成把产品或服务转移向消费者。而根据当前的现实情况,“供应链”亦即各种交易组成的人类交流体系,由生产商、中间步骤的过程,一路到销售渠道,组成商业生态体系,使得原产物品最终都经过加工,成为提供各地需要的商品与服务。供应链的流动依靠基础建设互动互联,相关的资金、人员、科技也都在流动,这已经成为企业运作的常态。人类依赖各种工商业谋生营利,也依靠消费工商业的产品维持生活;当人和物都得移动,移动成为企业和个人发展的必要。相比起传统的国界线,各种跨过国境的连通线路是人们天天使用的,也就几乎等于个人或企业继续谋生图利的生命线。
企业在本质上是流动的,是1990年代已经普遍的说法,只不过现在的情况更证明如此。生产的效率取决于资源与市场条件的优势,而资源的创新立足于生产力提升、技术革新,目的在增进生产效率。因此,企业保护自身灵活性,避免地理上的锁定,是为了将“组织架构”的全球战略放在适当位置去实现竞争需要。现代的企业如同“游牧”,不断设法移动向最适合他们连接供应与市场的基础设施所在。他们不见得如同底特律汽车城等旧工业区域,会以企业依附地域而共命运,因此承担依附于地方的后果。这正好相反于连续以地方化的量身订造为基础的劳动力空间分布想象。②[法]让-伯努瓦·金迈尔曼撰、程卫东译:《全球化与公司/地域关系》,载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研究中心编:《全球化与21 世纪:首届“中法学术论坛”论文集》,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年,第139—140 页。
如此情势下,所谓的华侨资金,不论是现在的老华侨,或者未来的新华侨,在互联互动的世界,也不见得比起其他各国企业的资金别具一格,他们也必须跟随整个国际工商业大环境的大趋势,面临全球商企共同遇上的新局势,势必要增加或加速其资金或本人的向外流动次数,甚至必须一再多度乔迁乃至多处侨居。而个人或企业要移动,一般都得选择互联互动频密的地点,而且必要是各种连接线发达的节点。人们可以迁徙至过去不曾去过的国家地区,也包括回归向中国任何地区,这是趋势。
虽然“无国界世界经济”(borderless world ecomomy)离开现实还有距离,但是市场和人类生活真的是因着日常各种需要,被供应链相互连接起来了。而这一切又是通过各种互联互通的设备相互作用而起了作用。现在的国家要保障实力,不一定需要增加边界线军备;反而,全力增强自己城市的对外连接线,依靠有效互联互通邻近潜能市场,就可能不浪费军事投资,也避开战争的风险,以设计的地理优势,让全球的资金与资源都往自己集中。一旦一处城市成为各国企业加工产品而分散到邻近各国的集中地,不仅可以依靠各方消费养活我国经济,也是其他国家保护自身利益的所在。而各种基础设施的完善与互联互通程度,切实决定着供应链各方的成本、利润、价格,以及预估的市场规模;全球资本、劳动力和生产都选择要流动向最有效连接供给与需求的地方,才有机会维续与扩大。自上个世纪以来,互联互动的连接线不断增多,当前资金、技术与人员的全球范围流动,也就有了更多方向。
随着这个趋势,中国自上世纪走向改革开放以来,全国以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连接内部交通,对外开发与扩大空港和海港吞吐量,也已经成功让上世纪末的中国成为全球资本、劳动力和生产流动的方向,最终成为世界100 多个国家的最大贸易伙伴国。有意思的是,剑桥大学的Peter Nolan 长期研究中国工商管理,他在2013年出版《中国购买世界?》曾指出,本世纪最初十年,其实还是西方投资中国,而非中国投资世界。①Peter Nolan,Is China Buying the World,Cambridge:Polity Press,2013.可是,正当近十年全球各国都催化以及提升基础设施,尤其是架设光缆来对应人工智能科技需要,吸引供应链落地,2015年9月的《经济学人》的报道,却显示出Peter Nolan 过去的中国观察在那年已经遇到了新的转向。2015年以后,中国流出的资本总量超过外国流入中国的资本总量。②“Flow Dynamics”,The Economist,Sept.19,2015.如果单从地球国境线区分去对比,当然可以解释是中国引进外资在全球各地遇到许多新对手,许多外资不再把中国排列为优先选择名单;可是,如果从地球连接网络线去看,这却说明中国正在加速走向世界,中国资金、劳动力、生产技术正在寻找全球各地有利的互联互通节点。
如此情况,也构成新华侨面对着的生活与投资背景。当年的老华侨,很多人甚至是非自愿受人拐卖出国,被他人限制在他者殖民境内的密集劳动力。一直到本世纪最初十年,还是有许多来自非传统侨乡地区的侨民,包括非法入境者,没有一技之长,构成西方社会新的弱势劳动群体。可是,纵观上两个世纪“血汗工厂”的历史,外劳议题本自全球现象,实在不能单纯从中国华侨研究去看;自从欧美国家大量雇佣合法或非法移民工,一直到发展中国家出口加工区也重现相同现象,反映着资本最初的全球流动,为了追求利润最大化,造成了工作条件和劳工利益的“向下竞争”(race to bottom)。①Robert Ross &Anita Chan,“From North-South to South-South:The True Face of Global Competition”.Foreign Affairs 81(5).2002,pp8-13.
不管怎样,现在不是20 世纪下半叶。投资者在当前大趋势都得朝着工业4.0,更关注在投资地点民众教育水平、整体创新能力;地区对投资者的吸引力,也要建立在相应人力资源与投资环境。何况,今日的新侨老侨,还有各国的华裔后人,不管自觉或不自觉,都是朝向现代新商业文化生态的应对者。21 世纪的华侨华人跨国移动,其中颇多是资本的拥有人,或是专业知识的操作者。他们主动移动向外的背景,是考虑各地基础设施发达与完善的程度,而且很多时候都会有二次以上移民,或直接就选择长期在数国之间跨国活动,还可能会化身成多国的外资投资方,包括以外资的形式回归中国。
这其中离不开四项考虑:一是侨资选择资金回流中国,选择地点与投资环境必须是先进的,追得上当前到未来工业科技新趋向;二是不论老侨新侨,华侨华人即使有心报效,不惜成本给原乡带回创新技术,原乡也必须有相应的高端环境与人才;三是侨资不一定由个人直接带着资金归国,这些“侨资”操作上常会采取国外注册企业投资中国的形式,不论从国际或国内法律定义上毕竟也是“外资”,因此也必须考虑两国相关法规;四是这次工业4.0 时代牵涉全球科技转型与政经回应的互动,其知识经济的特征还引发出许多新的社会议题与伦理课题,这必然冲击着各地学校教育和人力资源培训,提醒从方向、内容到方法的实践反思。②王琛发:《工业4.0 时代的侨商回归:当前背景与未来趋势》,《客家研究辑刊》2018年第2 期,第1 页。
这也意味着,改革开放以来,当代世界华人新兴工商业总体生态,已经逐渐告别改革开放最初二十年的模式。单凭着低人工成本策略配套港口、道路等基本的基础设施,不一定能吸引外资,公民富裕也不仅靠外资入境拉动国内经济。改革开放至今,预见会有越来越多中国资本、人员、生产技术走向国外,既是拉动当地经济,又是带着利润回归,以此贡献国内。但不能否定,这当中也是隐藏着更多在外水土不服的风险,甚至任何时刻都要衡量驻在国的打击风险。
全球互联互通面临的挑战
世界趋向互联互通显示着全球化势不可挡,也放大了各种不可预测的风险。基础设施的发展、消费群体的崛起,运输成本下降,以及物流效率提升,意味着基础设施、市场、科技,以及供应链结合成一块,把世界变成物流连接的世界,如此人间景象实际也成为人类互相感知的途径。任何一个地区出现一种新产品,或者同类产品有新的演变,或影响任何地区的资源或产品供的内外因素影响,都可能牵连其他地区,因着供求关系引发当地大众的生活变化。
自上世纪下半叶,西方国家兴起“新兴市场”概念,是Antoine Van Agmael 正式提出的名词,至今已变成报刊常用名词。①Antoine van Agtmael,“The Emerging Markets Century”,New York:Free Press,2007.追论这个名词产生背景,或应注意1970年代发展中国家常见特征,多是一直采用低成本策略吸引西方投资,反过来由此导致西方更关注东方市场的开发。实际上,世界上大部分消费人口不在西方,西方企业到了东方,不止满足于当地生产成本,还想着当地市场。西方企业尤其希望在东方投资达致成本降低以后,又有利产品打开东方的潜在市场。另外,不管东西方企业,任何投资做到一定规模,有了能力尽可能防止过多波动,其原料来源与市场,也不可能是单向的。这样一来,企业在各地的投资要保持常态的生存与发展,其各地生产的供应链就不能不尽量以最快速的交通接近市场,甚至需要考虑这些地区的文化,贴近在地消费者的需要。
当资本不依赖单一市场,各地消费者要求也在逐渐提高,就会导致厂商更贴近周遭地区的消费群体。于是,西方品牌东进,在亚洲生产,又出现专门针对东方市场的产品设计,是上个世纪下半叶亚洲商品市场特征之一。这当中,“品牌化”是一种极为复杂精致的营销策略。资本通过“品牌化”,建立起市场特权和消费之间的文化架构,实现资本对消费欲望和消费行为的控制。②Douglas Holt,“Why do Brands Cause Trouble? A Dialectical Theory of Consumer Culture and Branding”,Journal of Consumer Research 29(1).2002,p.71.生产者投资地点也就在本身能够贴近的消费市场,确有不少好处,例如给当地制造就业机会、化身为当地人熟悉品牌、确保最短运输线、让当地人放心售后服务等。所以,现在全球范围有超过2/3 的厂商都是贴近最终消费地附近,通过本地化生产和在地化设计去拉近产品和消费品距离,形成外来者与当地日益强大的企业合作或竞争。③[美]帕拉格·康纳撰,崔传刚、周大昕译:《超级版图:全球供应链、超级城市与新商业文明的崛起》,中信出版集团,2016年,第147 页。当然,相比起上世纪下半叶早期,上述“2/3”和“西方”不可能画上等号。
不能否认,正如Antoine Van Agmael 所说,当代全球企业的驱动力依旧是“争夺新兴市场的数十亿消费者”。④John Authers,“US Pevival Warrants EM Strategy Rethink”,Financial Times,16-05-2014.回顾历史,这一切渊源于19 世纪初,西方以蒸汽机轮船去到各地,并建立适应军舰与商船的最早期港口基础设施,在全球寻找港口,建立海陆连通线互联互通的节点,足证有多大程度贸易开放就得要有相应更大程度的边界开放,是资本流动的有利基础。19 世纪至上个世纪的情况,资本的流动,是随着蒸汽与机器的发明,促进交通工具的变革,有了更大规模也更快速流动的可能。一旦科技的演变,构成资本流动的基础,资本也就会寻找一切有利可图的方向,造成资本追逐利润与互联互通需要的相互循环。所以当时的思想者先驱,身处在近代史的世界,随着大工业建立了由美洲发现所准备好的世界市场,已经观察到未来世界一体化的雏形,正在朝向其构成基础的过程。那本脍炙人口的《宣言》的最早版本,已然指出说:“世界市场使商业、航海业和陆路交通得到了巨大的发展。这种发展反过来促进了工业的发展,同时,随着工业、商业、航海业和铁路的扩展。”①《马恩选集》卷一,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01—402 页。在那时代,西方企业资本的共同观念,是知道世界很大部分资源不在西方,世界上绝大部分消费者也不在西方生活,所以西方的资本都普遍希望用尽各种合理到非分的手段,到东方得到投资与贸易自由;而自那时起,随着全球资本至今都是越来越密集的全球流动,凌驾在人类之上影响着每个人的生活,全球人类也开始越来越能清楚意识着,世界势必要形成命运共同体,人类必须抉择这个世界走向全球化的未来方向。
现在一般人对于上世纪西方殖民抱有的刻板印象,重心可能倾向联想“船坚炮利”和“军队镇压”;可是从任何殖民者的角度,最正常的做事也是最关心的还是如何修桥造路,还有建学校培养自己须要的各种人物,这样才能确保人力资源与交通效率服务原料和市场开发。而且,一旦全球互联互通密集,就能够和资本流动的深度相互结合、相互循环。同时,西方资本东进、殖民帝国兴起,无疑也是亚洲认识西方近代文明及经济思想的缘起。郑观应《盛世危言后编》卷四便有说,大凡西人所到之埠,无不大营宫室、广投资本,郑观应因此主张开发海南和广西沿海地方,建设万国公共商场,以此防范列强觊觎领土,反过来还能征税和借力振兴农工。②郑观应:《郑观应集》下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422 页。而郑观应在《盛世危言后编》卷八,是道出他自1858年二十余年奔走各国的买办生涯见识,预算世界华资未来趋势,未必就是流向自己的祖籍国,而是在全球领域“初则学商战于外人,继则与外人商战”。③郑观应:《郑观应集》下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620 页。
资本总是向往着积累利益的方向流动。今时今日,那些新兴经济体,都是兼具工业化社会特征,本来已经被潮流带进全球互联互通;随着当前信息技术跨国流行,带宽成本下降、太阳能等新型低价能源普及,以及出现各种新技术,也使得他们的资本亦有机会更有效率加速流动,并且有机会充分运用本国基础设施完善的优势,链接西方市场。正如奈斯比夫妇《掌握大趋势》引用的2016年数据,世界上47%的制造业在亚洲,亚洲占有世界中产阶层消费市场的30%,亚洲的55%贸易都发生在自己区域之内;两夫妇由此看到世界朝向着他们在1994年婚前写作《亚洲大趋势》的预言:一种新的现代化模式已经诞生。①[奥]多丽斯·奈斯比特、[美]约翰·奈斯比特撰,西江月译:《掌握大趋势:如何正确认识、掌握这个变化的世界》,中信出版集团,2018年,第93—97 页。这些国家或地区的企业运用更新型也更完备的连通线,企业供应链既是新科技支持,又能快速循环供应市场,价格是可以更合理,因此也就争取得反向西方的竞争空间。就现在亚洲的公司企业而言,这个局面正在持续发展,记录在世界各国招商部门与经济开发区的档案,尤其“中资”崛起。而一般人可在西方商场观察到,各种亚洲“品牌”,包括日常用品到电子产品,都在走入当地消费者日常生活。
亚洲企业之间,不单发生企图以低成本策略对西方企业竞争,亚洲企业也会注重开发自身知识产权,考虑采用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的优势,跨过亚非,向着欧洲美洲。当代企业世界是大家都处在依赖供应链维续发展的处境,重点在资源运用与价值创造。来自亚洲国家的企业,相对于欧美企业过去在亚洲采用低成本策略,也还是有条件在本国或者其他国家采取类似策略,使用较低于欧美对手的原产品与科技人员价格;但其考虑已经不是廉价劳工,更重要是在地的基础设施是否有利科技配置与互联互通,包括装置机器人和使用人工智能设备,由此进一步减本增效。
因此,不难想象,正当经济强国的企业继续像上世纪走进全球市场,同时这些国家也会成为他人的市场。当全世界各地基础建设越来越普遍先进,连通线如此密集,欧美过去在亚洲所做过的事,亚洲企业不但可以努力模仿,更有条件去有所创新,并且会运用本身基础建设、人才、科技生产来自较低成本地区的优势,从资本到成品都一而再流动向欧美等地。一旦投资者既想要以生产地点减低成本,又想贴近市场,各种基础设施的完善程度,往往成为生意寻求平衡的考虑。如此的商业生态图像,逐渐形成当下全球各地许多新华侨企业的常见面貌。例如:青田的资金、潮汕的半成品、东欧或拉美的组合加工,另加欧美的品牌战略配合和销售网络,还有考虑中的全球其他潜在的市场。“飞来飞去”和“看来看去”逐渐成为他们的“生活习惯”。
如是更不难接着再想象,西半球各国的新能源运用和粮食生产如果有所提升,正像美国页岩气革命大大减少美国的能源进口需要,这类人口规模稳定而又拥有高级科技的国家,就可能主张自供自足。当页岩气革命在理论上已经保证美国内部巨量的能源供给在未来会不断增长,他们现在又不必像过去那样投资国外廉价劳工,就会鼓励国内更多科技开发,包括人工智能、机器人、仿生技术等高科技,去完成第二次低成本策略;如此方能保护其本国产品制造、粮食生产、能源供给等领域,避免外来供应链造成冲击效果。这某些国家越有自信实现能源和技术自供自给,就越可能演变成以本国或邻近诸国互联一体,进入地区化和纵向化发展;他们会依靠其本国产品位处供应链的顶端,占据着附加值生产的高地,鼓励其国内企业通过借助各大城市互联互通的网络,强调保护技术专利、以本国产品替代外国入口,或者抗衡外国进口产品,并且反向其他国家出口,以及强调保证优质售后服务。①[美]帕拉格·康纳撰,崔传刚、周大昕译:《超级版图:全球供应链、超级城市与新商业文明的崛起》,中信出版集团,2016年,第148—150 页。这也意味着,这些国家是趋向追求单向的贸易利益,他们只想要维持本身对他人土地的关系,是把对方当成原料来源,也是利润市场所在,而防范其他国家产品走入本国或本区域各地的连通线,形成供求网络。但是,他们自己在网络上不会放弃其他全球节点,以实现产业、金融和商业联通,建设国内经济。
上述情况可能说明,全球化的发展的结果,会导致一些原来走向全球的国家再现类似保护主义的情景,甚至会利用其区域资源充足、科技发达,以及连通线的发达完整,设法保护其本身各地发展倾向“地区化”与“纵向化”,以各种理由,包括种族论述、宗教论述或区域保护理论,抵制外来产品的流通。其类似“去全球化”,毕竟是世界进入全球化趋势的一种表现。
现在的问题就在,供给链和基础设施的相互协调,背后是以科技的发展为背景,随着科技演变而演变。任何地方的投资都可能是短期内来到,又在一定时间以后选择流向其他地方。甚至,各国对于其侨民在外从事工商投资,是要确保侨民一再的选择能力与一再转移的顺畅。
由此看,在当代的任何国家任何角落,地方政府设立工业园或各类经济开发区,都不能忘记“侨商”和外商一样是“商”。“招商引资”就得考虑本身基础建设的条件能达到多大“互联互通”程度,得在短期内保证最先进基础设施,还要预定其设计的科技条件能够保留一再升级的空间,以期减少投资者在短期间移向外边。同一时间的真相也在,当今各国任何一级的政府,不能只想像要求侨资回归,还有义务协助自己的国民顺畅的“向外走”,不断以最完整信息告诉大家如何一再流动去有利可图的方向。这背后的理由也很简单:不论国家或企业都知晓,外国到我国投资的企业,或者我国在国外投资的企业,包括其人员,如果没有能力随时转入最有效互联互通的地理节点,掌握其趋势,就无从与时俱进的面对全球经济竞争。
国家的价值链升值,通俗来说即所谓“国富民强”。可是,必须明确认识,中国未来的“侨”,主要是那些向外投资或提供专业服务的人物,或是因应上述世界情势演变而去到国外从事各种工作和商业的人员。他们的生存背景显然已经转向21 世纪知识经济,因应着当代企业的趋向,离不开“物联网+人工智能”的趋势与成果,都在提高科技、稳定成本和贴近市场之间寻求平衡。而所有行业的特征,又都是维系于任何资本在全球流动都得寻找生存发展——越能密集运用最新的大数据、人工智能、机器人,就越能占领有利空间,谋求更大发展。
当下的趋势,是全球各地许多城市都在设法连通他人,希冀建设先进基础设施,转型为供应链网络最发达的地理节点,以期主动争取全球资金、资源、人才、技术集中至当地。各国的侨民面向全球,各自人生成败也都卷入其中,他们总体的综合情况就是国家资本与人才处在全球市场的际遇。所以,未来各国使馆责任,固然都说是继续保障人民利益、保证侨民归宿感,但能否在这个领域着力,需要知识支撑,可能成为极重担子。
未来的前途与回应
世界经济论坛创始人兼执行主席施瓦布教授在《第四次工业革命:转型的力量》描述了当前全球图景,其文字详细阐述过数字化、物联网、植入技术、3D 打印、无人驾驶、人工智能、机器人、区块链、大数据、智慧城市等等技术的变革与创新,并指出这一切领域的继续演变在未来也不会停止。①[德]克劳斯·施瓦布(Klaus Schwab)撰、世界经济论坛北京代表处译:《第四次工业革命》,台北天下文化,2017年。在三十余年前,“电话”可以“移动”已经很新鲜,现在人们天天手机上网、摄影、玩游戏、买卖、找还零钱、购物,这一切活动的综合,将之称为“日常生活”。如此变化,实不能只是视为科技进步,其实还要考虑这是互联互动的全球网络越趋精密,在人们日常生活当中发挥作用。
当基础建设包括了海底光缆和天上卫星交相链接,添加各种前所未有的信息技术科技,而各种产品与服务的供应链也牵涉科技,各地互联互通加速,最常见就表现在互联网与人工智能改变人们工作与交流的方式。可是长期持续循环着平稳交换的各种数据,既创造了人间许多工作机会,也毁掉许多职业岗位。当年,我们笼统地相信“机械科技”好处在于改变人力生产的风险与不确定;现在,我们切身体验到“人工智能”正在直接淘汰原本的人力资源以至各种行业。
而人类生活变化与全球社会变迁其实有个背景,即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的覆盖范围日益扩张,连接速度日益加快。互联网和其他信息通信技术网络发展,使得地球各地城镇到乡村理论上都可以多维互联互通;各国边境百年老村子因此也是理论上可能一夜之间转变成跨国结合各种资源的地理节点,只需在当地两三年完成基础建设,当地就可能从此长期接受数字技术、生物技术、物理技术以及其他颠覆性技术。这些领域并非毫无接触地平行发展,而是一再有机互动与融合,让一切造物都可能不断提升其智能化和信息化的特征。
人首先得要明白他自己的处境,知道自身正在面向何种未来图景。较早的《2016年全球创新指数》便已经提出,国与国之间的差异与多样化会带来压力和挑战,却也是吸引创新战略的源头。书中指出:“如果可以发挥不同国家的比较优势,将有巨大潜力实现稳步进展。更深的经济融合、更好的基础设施,以及在教育、研究和创新等领域的合作,将可能带动更高水平的融合和更进一步的经济发展。”①[印]苏米特拉·杜塔等编撰:《2016年全球创新指数》中文版,Geneva:World Intellectual Property Organization,2016年,第8 页。各地华侨华人同处此一情境,实有必要思考自身未来应该具备哪些优势?原来华人社会组织作为各地华人声气相通的载体,能否主动回应当代基础建筑构建的互联互通网络体系?各地华人面临世界重大变迁,如何能保障自我优势?
特别是在中国,作为占全球1/4 的工业机器人市场,未来工业机器人年产量估计是2017年时候的三倍;中国为着这个目标,在国家层面的制造业战略规划“中国制造2025”,提出国家要按计划的年份,拥有第一流水平的机器人研发团队与高科技工人;而促进高工业科技机器人也是为了平衡日益加剧的劳动力短缺、工资上涨和人口红利的不断削减。②[奥]多丽斯·奈斯比特、[美]约翰·奈斯比特撰,西江月译:《掌握大趋势:如何正确认识、掌握这个变化的世界》,中信出版集团,2018年,第140—141 页。对中国各地的地方政府而言,招商引资应符合这些背景知识,首先确保地方上的基础建设符合“中国制造2025”的需要。当代中国各地“招商引资”,投资方和接收方固然都应该从务实、互利、双赢思考,不能硬要带着固化后的意识形态去影响开放对话带来的发展利益,但毕竟还得重新思考一个核心道理:每一历史时代主要的经济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还有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都是该时代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赖以确立的基础。现实的客观的趋势,是知识经济导向的,不是个人意识可以转移的;如果不理相应制度必须是立足在科技与知识支撑着的生产方式演变,演变或不演变也会影响获利或者损失,单凭干部官员拍脑袋或资本敢丢钱竞争,不一定就有好作用。
面向未来,世界各国应对“第四次工业革命",莫不提出回应趋向的政策。在亚洲国家当中,新加坡早期作为亚洲海路对外互联互通的节点,以自由贸易港口起家,很早就在本世纪初跨越工业化阶段,迈向信息互联互通世界各角落的新年代,被很多跨国公司选择成为营运中心。2017年2月7日,新加坡政府“未来经济委员会”提呈《未来经济委员会报告书》,采取正面立场,建议国家、企业到个人都得注意要能做到“起点充实”,搭建“到处潜在商机”的平台。新加坡《商业时报》(Business Times)2月16日发表该报助理编辑维克拉姆(Vikram Khanna)评论文章《未来经济的五个关键词》(Five keywords for the future economy),从政府报告全文结合与围绕着“亚洲”“联系”“来自各方的技能”“社会政策”与“伙伴”,体会政府以五个关键字眼思考未来,其实践包括:小学教育要持续跟据数码时代的演变更新,大专需要在正常教学外为“终身学习”提供更多短期课程,各企业内部培训要成为常态核心作业,以便培育真正具有“适用技能”(right skilled)的工人、建构灵活的劳动队伍(flexible workforce);还有,要方便地方企业迅速和扩大使用尖端技能应付国际竞争,就得适当放宽引进外来人员工作政策,以支持还在新生阶段的数码科学、网络保安专业、人工智能、机器人、软件开发、用户体验设计等。①Vikram Khanna,“Five keywords for the future economy”,The Business Times(Daily).16-02-2017.
“知识经济”这个词,把科学、技术与经济联系在一起,科技研发与教育培训成为经济发展的核心。机器人+互联网+人工智能带来数据生产力的前景,可能不是悲观的,它能减少劳动力、避免错误与浪费,增加生产力。配合着外在的互联互通加速,供应链的循环供应也可能加速加倍,直接以更低成本、更合理价格扩大市场。不过,企业的人物必须不断的回应大数据运算法则,也在意味着做出恰当评估与决策的时间轴不断缩短。如此情况,“学习”很明显不是任何企业的选项,而是战略必备。传统老侨民,或者上世纪末到西方国家的新侨民,他们原来的生存模式,不一定有能力应对新兴的商业生态。如何选择拥有适当基础设施的节点,确保企业的学习与实用都能够掌握变化的速度,将会是关键问题。
知识经济无疑意味更多资本是非物质投资,必须流动向有效的地点,其基础建设要能够支持科研,并较长期保障持续性知识生产。理想中,制造适宜物联网的基础建设环境,互相结合的人才培养进程,必须互相跟紧;可现实中,两者相互追赶是信息时代的挑战。如今,许多大学毕业生一旦进入人力市场都可能感受力不从心。学校所学的基础知识,离校两三年后不一定用得上,电脑或机器人比他们懂得更先进的知识,而且更善于快熟有效地完整记忆和综合运算相关知识。个人是否能在专业领域与时俱进,左右了本身与工作领域脱节,又如何带来创值?如此,更突显当地基础设施是如何嵌入全球互联互通的网络,就会影响企业到个人本身的“引资”“引智”“造智”。而实际上,资金和人才向着更有利的技术环境流动,是长久保险的需要。
近年来,一些来自越南的资金,陆续在新加坡投资,化身为当地注册公司,借助新加坡企业政策。利用着当地对外互联互通的优势,在东盟等国投资或交易,并因此通过新加坡设立的实体牵动母体走向变革,预先应对新国《未来经济委员会报告书》提出的策略与实践。这是值得我们关切与参考的范例。由此可见,当代资本流动不见得要向着土地、工资以及税务较低之处;互联互动的优势会左右投资之所以愿意投资、工作者是否能继续胜任工作。这是外资、侨资以及各处地方政府的挑战。
简单地说,国际资本永远考虑最有利方向流动,专业人才是随着投资与消费需要在展现全球移动的趋势。现在的互联网到人工智都具有跨境作业特征,又创造资本与人才向全世界流动的基础。这牵涉全球科技转型与政经回应的互动。过去企业在某个国家投资,是要建设落脚当地的工商业王国;但一旦其转向应付工业4.0,他们的存亡端赖引进外来知识与创新技术,进行跨境合作;或者在观察到原来投资地点缺乏支撑创新技术的条件,就必须把工业转移到其他地方,甚至可能形成多地不同类型智能工厂以“智能生产”及“智能物流”跨境连线合作。“向外走”和“创新”已成为投资家到求职者未来寻找流动方向的关键词。
上世纪,西方许多新侨民其实也不是投资或技术移民。华人资本家在西方开设工厂雇佣自己的同胞,是依靠工人工资低廉却比起原乡工资高,维护工厂的竞争力。其稳定也源自劳资双方多为同乡或族亲,拥有相同的文化价值,凭借建构语言沟通与同乡认同的优势,维持劳资合作互利。换句话,这些新侨民甚至可以是非法劳工,老板庇护工人工作,让工人觉得满意,而工人可以生活在“自家人”的圈子,不必学习太多当地语言。可是,当代从交通到通讯网络越趋密集与迅速,科技创新以及人工智能应用领域持续演变,各领域最新技术与模式都可能跨越地理与其他局限,提供人类全新方式接触世界的可能。正如新加坡政府《未来经济委员会报告书》所提及,既然数码化、机器人以及人工智能都是无可避免,职场势将发生急剧改组;“零工”(Gigs)经济、“临时”工作、多重受雇或将成为新常态;不论行业,从蓝领、白领到管理阶层都可能受到冲击,缺乏数码技能的年长工人可能陷入无助困境。新的时代,资本、人员和技术因应着基础设施互联互通不断发展,或会选择不断的流动,或会反过来回归到国内,以掌握核心技术占领对外市场的制高点。任何企业或个人如果还是停脚在血汗工厂经验,就可能落后失败。
中国侨团的反思
从乐观的视角去说,短期间,不同国家之间的差异,可能更方便企业布局。正因为工业4.0 的最大特征在科技不断演变,资金与人才也朝着有利方向流动,要考虑地利与人和,便不能离开当地科技,考虑当地基础建设是否提供最方便有效的有利节点连接目标市场。未来人工智能将继续渗透所有行业,工业自动化和互联网碎片化也继续受到关注,在线学习行业则爆发式在增长。这之间,历史上难得一见五代人共事逐渐成为现代企业常见现象;95 后、00后将占全球人口三分之一、全球劳动力五分之一左右。青年的活力,以及熟练运用科技产品,将彻底改变职场。①Isabelle Roughol,Laura Lorenzetti Soper:《2019年度畅想:有可能改变世界的48 个大趋势》,2018年12月17日,https://www.linkedin.com/wukong-web/articleShare/6478886206229876736。由此看,各地基础建设越互联互通,信息与交通网络越发达,工作场所就越不必要集中一处,会出现更多跨国工作方式,既可SOHO 而又可连通各地。预料世界各地在近十年都会增加不少外来人口,不管是投资家、专业人士,以至可以代替“人口”的各工种机器人。过去先辈漂洋过海先辈,其后裔可能会选择回归祖先原乡,或去到更远地区,但离不开全球工商业生态的影响。
历史上的华侨华人社团、特别是宗乡团体,过去一般视野受限于这些组织上世纪的社会角色,通常以为其主要作用,是在于以文化活动凝聚地缘亲情、维护乡亲福利、维系慎终追远,而将具体的互相支持落实在祠堂办学,或至少奖励后辈求学有成,为的是保障子弟不落伍,保证侨胞和所在社会可持续发展的能力。然而,如果将整个历史大场景由19 世纪说起,就会发现所有宗乡亲组织,其实原本兼具扮演行业共同体的角色。换句话说,韦伯论证过,在古老中国的城市和农村,很多时候人们是服从于集体,由集体自己管理自己,由此决定了成员的生活方式,包括让大众成为实质的行业或者经济共同组织的成员,在成员间订立规例、确定个人捐款义务、维持共同经济区的街道等设施,保障全体养生送死,甚至承担成员与外人交涉乃至打官司的费用;②参考[德] 马克斯·韦伯撰、黄宪起、张晓玲译:《文明的历史脚步》,生活·读书·新知上海三联书店,1988年,第63—66 页。相同的情形,其实也是发生在南洋各地以宗乡集体为主体开拓的农矿区。而过去各国华侨华人的同胞亲谊,也因此就会具体表现在各地会馆互相形成跨海跨境的信息网络,并且又以会馆承载成员聚众居留和聚会的功能,成为交通节点的功能性质场所;这些场所,在每处本地的责任是收容初到的同乡,介绍工作,提点生活环境的要求,教导技术,或与其他地点同乡会馆联系、合作,互相支援,照顾来往各地乡亲的类似需要,其结果往往足以造成每个具体的“地方”,不同的籍贯或者宗姓后裔往往又都是某种行业的主要成员。③参考[日]今掘诚二撰、刘果因译:《马来亚华人社会》,槟城嘉应会馆扩建委员会,1974年。
当下,那许多在国际范围活动的社会运动和非政府组织,其实也是可以成为各国华人团体很好的参照对象。这些非政府组织,涌现于当代几十年间,一开始不像各地许多超过百年的老华团那样条件充足,也未拥有百年积累的资产,或事先已经联系有跨地域的宗亲或乡亲网络。但是,互联网是最基本的促进力量,使得相距遥远的团体或个人能够轻易分享观点,完成迅速积累的学习过程。这过程带来共享资源、多样性、合作化的优势,使得许多跨国非政府组织几乎都早在1980年代便开始寻求全球范围的更大影响。④[英]罗宾·科恩、保罗·肯尼迪:《全球社会学》,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第455—456 页。纵然在社会学的定义上,“社会运动”是围绕在某一共同问题而组织和联合起来的一种非正式组织活动,①[英]罗宾·科恩、保罗·肯尼迪:《全球社会学》,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第567 页。可是我们能看到各种非政府组织的联合,通过他们发起社会运动,足以挑战社会某些既得利益集团,并不断扩大运动的范围而朝向社会重建。
正当全球重视不论人物、企业、组织都不止要“增值”,还要转向“创智”“创值”,各地华侨华人看来不是应当抛弃,而是须要更主动维续清代以来宗乡会馆传统,并从中创新发展。早在1992年,Joel Kotkin 曾经分析评述,好些各国企业家源自少数民族,甚至是外国侨民后裔,却会比其他人成功,是由于他们更能掌握特殊问题与发现其中的普遍性,并且能减少自身的地方主义限制而采取跨国主义的态度与方法。他乐观地说,世界经济体系跨国化而高度竞争,是高度依赖于知识和获取知识的来源与方法,这些各国侨民形成全球各地的“部落”,其价值观和世界视角的重要性,使得凡是培养过他们的社会都会变得繁荣,因为商业机会压倒了狭隘的经济民族主义,随之全球化的城市甚至可能领先于国家。②Joel Kotkin,Tribes:How Races,Religion and Identity Determine Success in The Global Economy.Hew York:Random House,1992,pp.255-258.
当代华团固然不是处在清代或民初的局面,他们各自在所在国家,固然不必以团体力量去安顿各地前来投靠的失业同乡,不再需要以团体集体力量烦恼宗乡亲在当地吃住与寻找工作,但是原来这些华人团体的宗旨若未变化,就不能不正视各自宗亲或同乡的共同际遇——全球目前面临人力资源转型。各地方的同乡团体,是否主动意识和回应过类似Joel Kotkin 三十年前所提到的优势,做了些什么?或者,现在如何评估意识当地亲人在当代演变维续优势的程度?华团和原籍地方政府可以互相衔接,是否也应对同乡的共同隐忧有所回应、有所作为?对外引“智”与在地造“智”都要不落人后,其中牵涉人才、培训与信息网络的互联与建构,最终的方向恐怕就得注重人员互动与信息交换的导向,具体可能包括国际网络,还有原乡设立产校互动和人才终身学习等机制,不可能是停滞在主办联谊活动的功能互相支持。
重要在后人是否能不忘初心而又能继承前贤贯彻始终。过去全球传统华团基本功能,首重在互助成长,形成经济上的利益共同体,而后兼及补助弱势者之生活福利,由此而开枝散叶、开疆辟土。尤其在现在东盟诸国原来土地上,各种乡团,其本来之组织架构与网络,除了维护自家人在各地开发区、相关企业、人力资源,保障层层谋生安定,也是为了补充官方力道未能全及的养生送死,以及知识推广,由此有利缩短社会阶层分化,不让自己群体亲人在社会上游离,或受到边缘化。①参考郭平兴、王琛发:《马来西亚惠州人、惠州会馆与海外华人研究的新视野—王琛发教授访谈录》,《地方文化研究》2018年第6 期,第95—103 页。这或是华团面对现在局势,仍然需要贯彻的宗旨。
理论上可以说的简略,原先在过去本来就是可敬可取的民族传统,在人类面临此种前所未有的变局之际,原来的组织与根基,更需要维系与发挥传统。许多华人宗乡组织,正好都以百年以上历史准备,拥有覆盖各国的国际化血缘、地缘、业缘或神缘联系网络,问题在,他们是否对局势有认识有准备?而关键又在,先辈们要按原来精神走下去,就一定要将旧时功能转化对应当代内容。清代至民国,南洋许多宗乡会馆强调“声气相通”,意即要发挥合作互信,介绍各地具体讯息,让同胞认识各处的具体情况,并且关注、提醒、协助自家年轻一代。在现在这种局面,大凡不关注企业或个人“流动”的方向就得失败,宗乡组织原来曾经的功能,显得对每个人都是重要。这也包括照顾同胞对应当代全球化商业生态,并且需要把自身组织的力量结合其他专业单位,支持乡亲不管知识水平与生活心态的终身学习。如此才是“慎终追远”的延续与传承。
全球企业资金选择在何处落地都是流动的抉择,任何地方必要回答的“为什么”“怎么办”,更必要联系着“物联网”“人工智能”这些关键词才可以有正确的答案。未来,知识经济的特征还可能引发许多新的社会议题与伦理课题,这必然冲击着各地学校教育和人力资源培训,提醒人们从方向到内容进行反思。宗乡组织继承祖辈宗旨,目的是保障自身子弟的前景,面临新时代,会否感觉力不从心、爱莫能助?还是可以转型为自身子弟应变的支持点?地方政府、乡团联合,还有乡团与地方政府的互动,如何回应与切入这个新的时代,继续发挥其宗旨?这些问题,不是现在三言两语可作结论,相反应有许多牵涉各种细节的思考,有待更多开放而反复的讨论,集思广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