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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价上涨对我国人口出生率的影响
——基于省级面板数据的实证分析

2022-04-07丁笠晋

关键词:出生率生育效应

杨 斌,丁笠晋

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四川 成都610065

引言

人口数量和人口结构是影响我国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性因素。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为了缓解快速增长的人口对资源和环境产生的压力,我国实施了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倡导一对夫妻只生育一个孩子。在特定时期内,计划生育为我国的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1]。但随着城市化和经济发展,原有的计划生育政策已经不适应我国的人口现状,尤其是我国目前面临着严重的人口老龄化和劳动人口减少的难题[2]。为缓解上述难题,党和国家于2013 年调整了计划生育政策,实施了单独二孩政策,即父母双方有一人为独生子女的可以生育两个孩子。2015 年,政府在单独二孩的基础上进一步放宽计划生育限制,明确所有夫妻都可以生育两个子女,即全面二孩政策,并于2016 年起实施。即使如此,近年来的政策效果也不容乐观。据统计数据显示,实施单独二孩政策后,2014 年和2015 年的全国人口出生率分别是12.37‰、12.07‰;实施全面二孩政策后,2016 年和2017 年的全国人口出生率分别是12.95‰、12.43‰,并未实现预期中的人口增长。在出现短暂且低幅的人口出生率增长后,2018 年的人口出生率仍然跌破了11‰;2019 年的人口出生率则仅为10.48‰,出生人口数量为1962年以来最低值[3],且人口自然增长率也是自改革开放以来的最低值。为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党和国家于2021 年出台了“三孩政策”,但政策效果有待时间检验。总而言之,为了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是当前及未来一段时间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住房是人民群众安居乐业的刚需。房子不仅绑定了公立学校和三甲医院等优质的公共服务资源,而且也几乎成为了结婚的必需品[4]。据统计数据显示,我国商品房的平均销售价格已由1998 年的2 063 元/每平方米快速上涨至2019 年的9 310元/每平方米。与此同时,房价除了随着时间流逝而快速上涨,在区域之间的差距也十分悬殊。以2019 年为例,北京和上海的商品房平均销售价格分别为35 905 元/每平方米和30 677 元/每平方米,西藏和宁夏的商品房平均销售价格仅分别为5 999元/每平方米和5 685 元/每平方米,相差五六倍。高涨的房价使许多年轻夫妻束手不前,或者不得不依靠父辈的补贴或者高额贷款来购置住房。现有研究表明,房价对出生率存在着挤出效应,即房价上涨会降低人口出生率。李雪松等认为,生育成本的上升是造成生育率下降的重要原因之一[5]。郑真真等的研究结果表明,抚养成本太高是受访者生育意愿下降的首要原因[6]。另外,研究还发现房价上涨除产生挤出效应外,也会产生财富效应,即房价上涨导致家庭资产增加,从而提高了生育意愿[7-8]。但是,上述研究并未考察挤出效应和财富效应分区域的异质性。通过聚类分析,王先柱和吴义东发现,各省的房地产发展水平大致可以分为三个类别,且类别之间存在着较为显著的差异[9]。如果不考虑北京和上海的特殊情况,31 个省级行政区的房地产发展水平可以大致划分为两个类别,而且类别划分结果与省级行政区东、中、西部的区域分布结果大致相同。但是,他们并未考虑房价对于出生率的挤出效应和财富效应。靳天宇和刘东浩研究了房价上涨对于城镇人口出生率的影响,但没有考察对于总体人口出生率的影响[2]。从我国目前的城市化水平来看,未来仍将有大量农村人口转为城市人口。因此,房价上涨对他们的影响是不可忽略的。

基于上述情况,本研究拟深入探讨房价与人口出生率之间的关系,其边际贡献主要体现为:使用最新数据和加权最小二乘法(WLS)评估房价上涨对于人口出生率的净效应,以及通过费舍尔组合检验发现房价上涨对于人口出生率的影响。为此,本研究的基本思路安排如下:首先进行文献综述并提出研究假设,其次介绍数据、进行描述性统计并构建计量模型,再次报告实证分析的结果并进行稳健性检验和异质性检验,最后提出政策性建议。

1 文献综述和研究假设

关于房价和出生率的相关文献主要有两支:一支讨论的是房价持续上涨的原因,包括人口出生率对于房价的影响;另一支讨论的是房价持续高涨的影响,包括房价对于生育意愿或者出生率的影响。关于前者,已经有土地稀缺论、货币决定论、投机论等多种视角和观点。李超认为,从人口结构视角能够更好地解释房价上涨[10]。张樨樨、王先柱和吴义东、Hui et al.的研究结果也支持这一观点[3,9,11],即人口出生率或者说生育率会对房价产生影响。第一支方向的文献较为完备但是与本研究关联较少,因此,本研究主要梳理房价持续上涨对出生率影响的文献。当前,学界关于房价持续上涨所产生的后果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投资和资源配置等方面,在生育影响方面的讨论则较少[7]。房价上涨对于生育意愿或者出生率的影响路径主要是挤出效应和财富效应[7-8]。财富效应在部分文献中也被称为收入效应,但二者都是指房价上涨所带来的家庭财富或者收入增长将会提高家庭的生育意愿或者地区的出生率。挤出效应的含义是过高的房价占据了家庭的大部分收入,挤占了其他消费品的份额,从而导致家庭的生育意愿或者地区的出生率下降。

当前,绝大部分研究表明,房价上涨对于人口出生率的净效应为负,即挤出效应大于财富效应。Becker 发现,房价上涨使父母陷入贫困,从而无力负担生育成本[12]。Haurin 等通过对20 573个20 岁以下年轻人的抽样调查发现,住房成本提高将显著降低生育意愿[13]。李勇刚等利用省级面板数据并以出生率作为生育行为的代理变量进行实证分析,研究结果表明房价上涨对于居民生育行为产生了显著的负向影响且影响程度远大于其他因素[14]。宋德勇等通过匹配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CGSS)和统计年鉴数据,证明房价上涨将降低城镇居民生育二孩的意愿[1]。靳天宇和刘东浩通过匹配省级数据、人口普查数据和抽样数据,研究发现房价相对上涨将导致城市人口出生率下降且影响程度在逐渐增强[2]。葛玉好和张雪梅利用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CFPS)的截面数据,发现房价上涨将导致生育孩子的概率降低,而且对二孩生育决策的影响更大[7];同时,她们还发现房价上涨会提高妇女的初次生育年龄。李金锴和钟昌标利用CGSS 的数据,证明城市人口密度对生育意愿具有显著性影响;研究还发现,政府增加预算支出占比将提高生育意愿,但回归结果表明房产数量对于生育意愿并无统计学意义[15]。张樨樨使用拔靴因果关系检验发现出生率对房价存在财富效应和挤出效应,还发现房价上涨导致房贷提高、降低可支配收入、增加婚育时间、出生率下降之间的因果关系链条[3]。

当然,也有少部分研究表明,房价上涨对于人口出生率的净效应为正,即财富效应大于挤出效应。Dettling &Kearney 在实证分析后发现,房价的短期上涨会促进购房家庭的生育意愿[16]。Iwata &Naoi 发现,住房财富的增加对购房家庭的出生率产生积极影响[17]。Lovenheim&Mumford 通过分析收入动态的面板数据发现住房财富每10 万美元的增加将提高生育可能性16%~18%[8]。张晖等分析国家卫计委调查的全国流动人口卫生计生动态监测数据,发现在流入地购房会提高生育二孩的意愿,即住房房价上涨对二孩生育意愿存在财富效应[8]。通过聚类分析,王先柱和吴义东发现各省的房地产发展水平大致可以分为三个类别,且类别之间存在着较为显著的差异[9];在不考虑北京和上海这两类地区的特殊情况下,我国所有的省级行政区大致可以分为东部和中西部两个区域。

综上所述,众多学者和研究均赞同房价会显著影响人口出生率。因此,本研究拟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运用最新的数据和更为准确的WLS 方法来分析房价对出生率的影响,并据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假设1:房价与出生率为负相关关系,即房价上涨会降低人口出生率。

假设2:房价上涨的影响在区域之间存在异质性,房价对出生率的影响在东部以挤出效应为主,在中西部以财富效应为主。

2 数据和模型

2.1 变量选取

笔者选取出生率作为因变量,选取住宅商品房平均销售价格作为房价的代理变量。为了能更加准确地估计房价上涨对出生率的影响,在参考靳天宇和刘东浩、张樨樨和李勇刚等研究的基础上,本研究选取了一系列其他可能影响出生率的控制变量[2-3,14]。这些控制变量包括一般公共服务支出、可支配收入、消费品零售总额、小学数和卫生机构数:一般公共服务支出代表着政府提供公共服务水平的情况;小学数代表着当地教育情况,由于幼儿园、托儿所的数据不易获得,因此,本研究选择了同新生儿关系最近的小学数作为教育水平的代理变量;卫生机构数(即医院数)代表着各省的医疗卫生水平;消费品零售总额和可支配收入分别代表着居民的消费情况和收入情况。各变量选取的具体情况如表1 所示。

表1 变量列表

2.2 数据来源及描述性统计

本研究所有数据均来源于2011—2020 年的《中国统计年鉴》,笔者以此为基础构建了包含2010 年到2019 年31 个省级行政区(港澳台数据缺失)的面板数据。所选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见表2。为具体呈现自变量、因变量的变化趋势及其之间的关系,本研究利用折线图和散点图分别描述了住房平均售价、出生率的变化趋势以及出生率和房价之间的负相关性,结果见图1、图2 和图3。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情况

图1 显示的是2010 年到2019 年期间各省住宅平均售价的变化趋势见图1。从图1 可见,我国各省的住宅平均售价呈现逐年上升的趋势:在2015 年之前,各省住宅平均售价的增速较慢;在2015 年之后,各省住宅平均售价的增速较快。总体而言,一方面,虽然历年房价增幅略有不同,但是房价总体趋势是上升的。在这一情况下,房价对出生率的影响就是房价上涨对出生率的影响。另一方面,房价环比基数大,所以采用相对数则区分度不够,本研究因此仍然选择使用绝对数,即住房均价。

图1 房价折线图

2010 年到2019 年各省出生率的变化趋势见图2。在2016 年之前,全国31 个省份的算术平均出生率基本上维持在11‰和11.5‰之间。在2014 年,人口出生率出现了一个小高峰,超过了11.5‰。这是由“单独二孩”所带来的政策冲击。在2017 年,生育率出现了一个大高峰,超过了12‰,这是因2015年出台、2016 开始实施的“全面二孩”所带来的政策冲击。但随之而来的则是出生率的断崖式下跌,并且在2019 年出生率跌破了11‰。从拟合线的趋势可见,出生率在近10 年来呈现出缓慢下降的趋势。

图2 出生率折线图

由于出生率为千分数而非绝对数,因此,笔者仅对住宅平均售价进行对数化处理以便更好地刻画出两者之间的关系。出生率和住宅平均售价之间的关系见图3。由图3 可见,住房平均售价与出生率为负相关且呈现线性关系,表明随房价的上涨,出生率会随之而下降,即房价上涨对出生率起到了负面影响。从地域分布来看,右下角多为北京、上海、浙江等东部省份,房价高、出生率低;左上角多为西藏、新疆、青海、甘肃等中西部省份,房价低、出生率高。这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地域差异。

图3 出生率和住房售价的散点图

2.3 计量模型

本研究以省级人口出生率作为因变量,以住宅商品房平均销售价格作为自变量,将一般公共服务支出、可支配收入、消费品零售总额、小学数和卫生机构数作为控制变量进行分析。同时,为解决变量间量纲不同的问题,构建如下的对数线性加法模型:

上式中的i代表省份,t代表年份;μi为省份固定效应,代表不随年份变化而变化的不可观测因素;γt为年份固定效应,代表不随城市变化而变化的不可观测因素;εit为随机扰动项。β0是常数项,β2到β6是各个控制变量的回归系数,β1是核心自变量房价的回归系数。同时,本研究采用各省的国内生产总值作为权重变量来平衡不同变异数据的影响。birthrateit代表因变量出生率,由于因变量是千分数而非绝对数,所以,本研究不对出生率进行对数化;相应地,在以百分比进行分析的时候则需要将回归系数的数值除以10。lnprice 是住宅商品房平均销售价格的自然对数,当β1为显著为负时,房价上涨将显著降低出生率;当β1为显著为正或者不显著时,房价上涨将提升出生率或者对出生率没有显著性影响。

3 实证结果

为了客观分析房价因素与出生率之间的关系,本研究将以上述数据选取和分析模型为基础,采用WLS 法估算双向固定效应模型的实证结果,同时通过稳健性检验来增强上述结果的可信度,据此得出房价上涨对出生率的影响以及该影响在东部和中西部省份之间的异质性的结果。

3.1 回归结果

本研究利用2010 年到2019 年的省级面板数据来验证房价上涨是否会降低出生率,回归结果见表3。考虑到出生率与经济发展水平关系密切且每个省的经济状况不同,本研究在每列回归中都加入了各省的GDP 作为权重变量来平衡不同变异数据的影响。表3 中的列(1)为不加双向固定效应的混合回归结果,列(2)为加入了控制变量的混合回归结果,列(3)为纳入了省份固定效应的回归结果,列(4)为进一步纳入了年份固定效应的回归结果。从列(3)可见,在加入控制变量并纳入了省份固定效应后,房价对省级人口出生率的回归系数为负,即房价上涨将降低人口出生率。在进一步控制了年份固定效应后,房价的回归系数仍然显著为负,只是系数值从-2.158 4上升到了-1.570 1。这表明房价每上涨1%,省级人口出生率平均下降1.57‰,研究假设1 得证。

表3 回归结果

3.2 稳健性检验

为验证上述回归结果的可信度,本研究分别进行了三个稳健性检验:通过更换标准误的稳健性检验,更换自变量的稳健性检验,以及加入滞后一期的自变量的稳健性检验。经过检验,笔者发现,面板数据存在截面相关,即采用稳健标准误可能会影响显著性检验的结果。因此,本研究选择使用相应的DK(Driscoll–Kraay)标准误来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见表4 列(1)。住宅是商品房中的一类,除了住宅外,商品房还包括办公楼和商业营业用房。因此,笔者用商品房平均销售价格作为房价的代理变量来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见表4 列(2)。除了当年的房价有影响当年的出生率外,过去的房价也可能对当年的出生率有影响,因此,笔者将自变量的滞后一期作为新变量纳入回归,相应的检验结果见表4 列(3)。

表4 稳健性检验结果

从表4 可见,从列(1)到列(3)的自变量均通过 了显著性检验,即:不论是更换标准误、自变量还是使用住宅房价的滞后一期,房价均对出生率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由此可见,3 个稳健性检验增强了研究结论的可信度。

3.3 异质性分析

我国地域辽阔,东中西部之间存在着巨大差异,房地产发展水平也不尽相同[9]。图3 也表明,房价与出生率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区域差异。为分析区域之间的异质性,本研究依照国家统计局的标准,将北京市、天津市、河北省、上海市、江苏省、浙江省、福建省、山东省、广东省、海南省、辽宁省设为东部地区,将其余的省市和自治区设为中西部地区。各区域之间的异质性检验结果见表5。

表5 异质性检验结果

由表5 可见,房价在东部地区显著地降低了人口出生率,在中西部地区则显著地提高了人口出生率。根据费舍尔组合检验的结果,房价在东部、中西部地区的回归系数存在着显著差异(P=0.000),研究假设2 得证。这一差异形成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土地供应政策不同[19]。自2003 年起,政府实施了倾向于中西部地区的土地供应政策并且相应地减少了东部地区的土地供应,加剧了东部地区土地供需失衡的问题。在此情况下,东部地区房价快速上升,导致人口出生率下降。二是区域发展水平不同。有研究表明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推进,女性的受教育水平和劳动市场参与率得到了提高,生育率会相应下降[20-21]。相较于东部地区,中西部地区的社会、经济和文化发展水平都较为落后,因此,房价上涨对人口出生率的影响以财富效应为主。

4 结论与建议

通过对2010 到2019 年的各省面板数据进行加权最小二乘法回归,本研究得出如下结论。一方面,从全国整体来看,房价上涨对出生率的影响以挤出效应为主。房价上涨会对人口出生率产生显著的负向影响,住房价格平均上涨1%将导致人口出生率下降0.13%~0.22%。另一方面,由于土地供应政策和经济发展水平等因素的不同,房价上涨在不同的区域对出生率的影响也有所不同。房价上涨对人口出生率的影响在东部地区以挤出效应为主,即房价上涨会显著地降低人口出生率;在中西部地区则是以财富效应为主,即房价上涨会显著地提高人口出生率。

基于以上结论,为促进国家“三孩政策”的贯彻落实,国家应积极采取相应的政策和措施。第一,遏制投资投机性需求。“十四五”伊始,国家再次强调了“房住不炒”的定位。政府可以通过提高非首套房的首付比例和贷款利率来提高住房投机成本,降低住房投机收益。同时,政府应限制金融机构将贷款过多地发放给个人用于投机购房、限制部分企业得到贷款后将钱投入房地产行业。第二、给予“刚需”人群购房贷款优惠。对于“刚需”人群,过高的房价势必会提高他们购房后的负债。尤其是对处于婚育年龄的年轻夫妻而言,挤出效应会降低他们的生育意愿。为了降低“刚需”人群的购房成本,政府应当降低他们购置首套房的首付比例和贷款利率。第三、适量增加东部城市土地供给。我国目前的城市化速度大约为每年提高1%。国家“十四五”规划和2035 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到要发展壮大城市群和都市圈。因此,位于东部的京津冀、长三角和珠三角城市群的进一步发展需要得到适当的土地增量供应。这不仅有利于完善我国城镇化的空间布局,而且有利于抑制东部地区房价过快上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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