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相与还[三首]

兰 晶

赤杨林的黑琴鸡

晨雾把赤杨林稀释得偏褐了一些

两只黑琴鸡在针茅丛里过招

推推搡搡，地表被抓挠出红晕

在缺少猞猁、雪豹的塔城谷沟

它们是猛兽般的存在

雨停了一会儿

荷尔蒙的火苗尚未浇灭

小牛犊的眼睛被打湿，生出松菌

能眺望的风景又小了一些

世界通过它们反刍的牧草被合盘接纳

炭黑与湖蓝在跃动的身躯过渡鲜明

就像，薪柴炙烤着一汪额敏河

酸栗树下，惊惶的新娘咕噜噜地劝导着

野韭兰悄悄吹起紫色小喇叭

18 根尾羽已卷曲成一柄扬琴

初夏的第一场婚礼闪着欢乐的音色

寓意太平鸟

忍冬酿造浆果

调香师晃动水晶瓶

金银花瓣香氛在蒸发

一群太平鸟飞来

脆婉啁啾

与陌生人随意打声招呼

春天的表情快活起来

凤冠簇立于前额

黧黑眼线横贯眼帘

合群的小鸟并不知晓

它恰巧从古今审美的临界点

探了一次小脑袋

便被选定为花鸟图的主题

画师将思量捻成一支饱蘸

鹅黄、朱砂的狼毫

务必添几株洛阳牡丹的容色

细瘦的玉兰吹出一缕幽香

太平，平安

仕女织在飒飒幕帘上

起风时

能听到隔世的温情寓意

十二红！纳兰性德追出书房

群鸟在林间折叠红色尾扇

午餐时分，谈论人间各种异闻

松果听到，大笑着在枝头滚动

旷野的气息飘向公园上空

每年它们远道而来

好消息便长出一副完整的翅膀

在一只小鸟的肩上开合

蓑羽鹤的凝视

钢铁的骨头正喧哗

牛羊眼眶圈起一座风力发电厂

气流猎猎，翻动巨型风车状齿轮

山顶雪融，灰色墨渍泼向正北方

沙棘点亮串串灯笼，胡萝卜素饱胀到

随时能破壳而出

等着风信送来她的灰蓝羽毛

——蓑羽鹤

单腿伫立，牧场升起一丛清婉的荷

即兴腾冲，乘烟追跃撒欢儿的马匹

供他们栖息的湿润草甸

已为天空输送了一大片湖蓝

刺雕于砂岩的阳刻文字

斧凿已锈化为齑粉

与之激辩的

只有几只大胆的蓑羽鹤——

眼尾狭长的簇羽，据说染着珠穆朗玛的雪

凝视来自紫色虹膜，仿佛从另一个时空投来眼神

雨水默默在夜色里潜游

终于落脚在，老橡树蓬松松的发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