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里的青铜[组诗]
2022-04-06■古马
■ 古 马
立 夏——给延俐
必须郑重，为了自己的生辰
洗澡，换上那件漂亮的连衣裙
底色藏青，蔓草暗绿，点点白色
如同夜空里的丁香一样纷繁
但这是假日的上午，为外出庆贺
她戴上宽边的遮阳帽，从今天开始
万物长大，太阳无遮无拦
披戴着阳光的山峦心情格外快乐
把黑夜的阴影和时间的皱褶都忽略了
草木自喜，就像柠檬水那样清新
我们去到干净的餐厅坐下来
认真看菜单，选择喜爱的菜肴
仿佛坐在河底，水流从头顶哗哗往前涌动
鱼儿穿过我们的头脑朝向窗外的蓝天深处游去
虾把我们的头发认作活命的水草，腰都高兴弯了
是的，我想对她说
记得三十三年前滨海之城的那个夏天吗
我们去音乐餐厅吃冰激凌，在一座立交桥下
让我们像两只预见到未来的虾米
深深弯下腰去，对天地鞠躬
……阳光始终热爱着我们，从年轻
到慢慢老去
早安！语上
世界在童话的色彩里醒来
早安！语上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穿虎皮走长路
太阳公转一圈得800多亿天呢
每一天都笑眯眯笑眯眯
草莓还在露水中做梦
早安！语上
燕子抄水
衔泥带回水芹浅绿的惊喜
捉鱼的鸭子在水面上团团转
劳动是舞蹈的中心
就像你成为一张唱片的中心
力和美的圆心
一代又一代，爱的半径有多长啊？
追求圆满的生命永远都追随太阳公转自转
在一块石头上
小公鸡挺立着打鸣
树木花草被从蜡笔水彩的意境里统统唤醒
蘑菇是黑夜丢在草地上的小圆帽
溪流把小桥和经过的人
与桥头并立过的星辰都丢下了
溪流要到远方去远方去
早安！语上
松鼠在树上吃早餐
河马在动物园里吃西瓜
河马的家在非洲，在尼罗河畔
长颈鹿能吃到最高最嫩的树叶
大象灵活自如的长鼻子
什么时候都能把受伤的小象拉到身边
早安！语上
你在父母亲人的呵护下快乐无忧
你的眼睛比山泉水纯净
是藏在谁的心里的照妖镜
让心猿归正，意马无踪
早安！语上
小乌龟爬得很慢，那只通天河边
摆渡过唐僧师徒的老龟的子孙
爬到你跟前，仰脸看着——
清晨是一片青翠的菜叶，在敬爱的供养的手里
白塔寺晚荷①
秋风吹，木叶黄
这一池的荷
如被冷热翻动的经文
秋霜留在萨班指尖
沧桑渗透荷叶经脉
那垂首的莲房
脱离了形容枯槁的形象
合掌皈依于水中倒影
雪山的倒影，如白塔
亦如一枚莲子
种入我微澜漾动的心田
暮晚的梦想里
有我永不分裂的疆土
如昨日的爱
如青莲，落了又开
注：①白塔寺又称百塔寺，藏语称夏珠巴第寺，
位于甘肃省武威市凉州区，始建于元代。
早起见雪漫成
一
清晨打开窗户
让雪意进来
如上客
二
稀饭馒头萝卜丝
还有一枚鸡蛋
再加臭豆腐
早餐已奢侈
唯将迟暮供细嚼
咸淡少扯
有病按时吃药
无事胡乱看书
三
锅炉受到雪的鼓舞
热情干云
蒸汽盛大
分絮万家
四
读杜诗
如唔老友
你留一钱看
我睡电褥子
翻来又翻去
诗是吾家事①
五
老杜说：窃攀屈宋宜方驾
他多自信啊
要和屈原宋玉并驾齐驱
又说：未及前贤更勿疑
他多肯定啊
肯定的是汝等
不是他自己
也不是我
六
人说吃狗肉
想起死去三年的小狗
雪落在埋葬它的草地上
雪落在我的心头
来无影去绝踪
来去可自由
七
两个老人
他们穿得那么厚那么严实
相互搀扶着
在雪地里行走
一直走下去多么暖和
与月同行
单怕
独自归老屋
灯枯床夜寒
八
老杜说，读书难字过
想起有的人
也像难字
你想认都认不清
认不准
认识了也不能真正理解
那就忽略算了
忽略比难字还难的人
听听鸟儿
隔叶有好音
看看流水
养云养鱼还可以濯足
注：①“诗是吾家事”，语出杜甫诗《宗武生日》。
梦
请别把它当作一首诗，我只是说出我的感受
——米沃什
A.我感到拔除的痛苦——那些长在我小腿上的拇指般粗短的香菇，我正在一一拔除，同时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B.那些螃蟹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大腿上？后来撤离我的腿面脚面，一个一个排着队向潮湿的沙滩爬去。
C.一颗星掉落，像金属的异物掉进医疗器械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D.蚊子密集地飞来落在我两颊，我悸动地搓脸，双手粘满嗡嗡的血泥。E.黑色的汗毛密布于我的腿上。我拔下一整把，还有更多的亮如麝墨，历历在目(醒来后的早晨我搜索百度解梦吧，其中解释：老鹰能够在高空翱翔，因为它有浓密的羽毛，所以，毛往往表示人的力量、成就和野心。信也不信？)
F.车站烟雾滚滚。一列满载的货车在浓黑的烟雾中前进，我被挡在铁道一边进退不得，并且陷入脚下泥浆砂石翻涌的土地，双腿沉重，我奋力自拔，看见赤裸的双足忽然轻松地出现在黑色的砂石土壤之上——修长骨感，温润白净，妙相俱足，周围依旧天昏地暗，烟气腾腾。
G.一棵树碗口粗的枝柯突然折断。我惊异那坠落在地的枝柯上的嫩叶迅速卷曲憔悴——这枯萎的景象预示着什么？半夜醒来直至数天半月以来，我困惑不解，我感到了那棵大树断裂的痛楚，在我骨肉间弥漫如真实的雨雾。
H.是一个春风满面的人，不，是一个近前来蹲下身去的人，我回头看见，他双手抱头，不，是抱着铁皮柜的脑袋流下了悲伤的泪水，那清泪正从铁皮柜的锁眼里潸然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