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石如“印从书出”浅议
2022-04-06李立山
□ 李立山
邓石如(1743-1805)“印从书出”的印学思想,启发了晚清印人的“印外求印”①,邓石如之后名家迭起,在继承“邓派”的基础上继续创新与发展,例如吴让之、赵之谦、吴昌硕、黄牧甫等等。
吴让之(1799-1870)早年从邓石如弟子包世臣学习书法,被后世公认为邓石如的再传弟子。②吴让之将篆书的书写体验运用到篆刻实践中。吴昌硕在《吴让之印存跋》中提及:“让翁平生固服膺完白,而于秦汉印探讨极深,故刀法圆转,无纤曼之习,气象骏迈,质而不滞。余尝语人,学完白不若取径于让翁,职是故也。”③魏锡曾在《吴让之印存》中提到:“若完白书从印入,印从书出,其在皖宗为奇品、为别帜,让之虽心摹手追,犹愧具体,工力之深,当世无匹。”④吴让之多以小篆文字入印,更加突出用笔的轻重、缓急和体势的方圆,通过独特的刀法充分表现篆法的舒展凝练,如“观海者难为水”,此印为吴让之34岁时所作,已经能够在印面上比较自如地表现自身的书法面目。“学然后知不足”等印取法汉碑篆文,结体上紧下疏,突出纵长之态,表现出吴让之在以汉碑额风格的文字入印时,与邓石如有着不同的取法方式。⑤
[清]吴昌硕 石人子室
[清]吴让之 学然后知不足
赵之谦(1829-1884)早期刻朱文印“季欢”,款署:“邓完白法,为季欢摹,丁巳十月。六朝人朱文只如此,近世貌汉印者多,遂成绝响耳,冷君。”还有朱文印“陶山避客”款跋中也记述了对邓石如篆刻的学习:“学完白山人作,此种在近日已如绝响,俗目既诧为文何派,刻印家又狃于时习,不知其难,可慨也。艾翁属刻,重连及之,憨寮记。”赵之谦可以说是邓石如的知音。赵之谦“郑斋所藏”印,款曰“略似六国币”;“郑斋”印,款曰“拟汉砖”;此二印边款中提到的“六国币”“汉砖”等,都是赵之谦在入京师后审美视野开阔的结果⑦。比较而言,赵氏的圆朱文以其篆体入印,是“印从书出”,而此类印作则显然从民间书迹中汲取灵感,是将取法对象由印家的手写体篆书扩大到其它范围的“印外求印”⑧。赵之谦这种类型的篆刻作品对后人有启发之功。
吴昌硕(1844-1927)一生研究石鼓文,并将金石的审美意向和书法的笔意墨韵融入到自己的篆刻艺术作品中,如“西泠印社中人”“石人子室”“且饮墨渖一升”“人生只合驻湖州”“明月前身”等,字体结构一如其成熟期的石鼓文,篆法左低右高,笔意强烈,再辅以吴昌硕惯用的敲、削、磨等残破手法,使原本神采逸动的线条变得斑驳凝练,印作气息也更为浑穆高古,这些印章不仅完美地体现了吴昌硕石鼓文书法古朴浑雅的笔墨情趣,作品中一贯的高浑苍朴、奇肆雄劲的艺术特色也展露无遗⑨。
黄士陵(1849-1908),是晚清印坛上开宗立派的代表人物之一。黄士陵朱文印“实君”,印款记曰“仿邓顽伯,牧甫”;另一方朱文印“翠岩”款记“完白篆书追唐人形(貌)作长体,而气味直逼嵩山,先哲已祥言之矣,岂待后生小子之谍谍耶!摹其二字为□丈刻石即希教之,黄士陵并识”,由此印款可知,黄士陵倾慕邓石如篆书,致力仿效学习。黄士陵篆刻不同类型的风格在南昌印行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印谱》,还有其“六朝管华斋”“丹青不知老将至”“人生识字忧患始”“书远每题年”等印章中有所体现,这些印章除了参照钟鼎彝器铭文外,还旁涉六国泉币、碑碣、碑额、镜铭、瓦当、陶文、权量、诏版、砖文等金石文字。黄士陵是继赵之谦之后坚持走“印外求印”道路,入印文字最为丰赡的一位篆刻大家⑩。
邓石如之后,近代篆刻家将“印宗秦汉”“印从书出”进一步扩展为“印外求印”,“印内”“印外”互为印证,扩展了篆刻审美视野和入印文字范畴。此后,齐白石、来楚生等,也通过自己的书法、篆刻作品诠释了“印从书出”的印学思想。
在“以书入印,印从书出”印学思想的视域下,观照当前篆刻艺术教学及其未来发展,有很多值得探求的学术空间。如何围绕“印宗秦汉”“印中求印”“印外求印”的核心理念,建构中国篆刻艺术学科独立的技法生成机制,重新定义“书”的内涵和边界,使其适应新时代的“印学”体系,是高等教育篆刻教学未来发展的重要课题。
[清]吴昌硕 临《石鼓文》 135×65cm 纸本 韩天衡美术馆藏
注释:
①侯雁南《“印从书出”观念的形成与发展—以邓石如对汉代篆书碑额的取法为例》,中国美术学院硕士学位论文,2018年4月,第24页。
②武蕾《邓石如印学思想及篆刻实践研究》,《长春工业大学学报》2014年11月第6期,第166页。
③韩天衡《历代印学论文选》,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年,第598页。
④韩天衡《历代印学论文选》,第595页。
⑤武蕾著《邓石如印学思想及篆刻实践研究》,《长春工业大学学报》2014年11月第6期,第167页。
⑥韩天衡、张炜羽《中国篆刻流派创新史》,上海书画出版社,2011年,第65页。
⑦张小庄《赵之谦研究》,荣宝斋出版社,2008年8月,第273、274页。
⑧张小庄《赵之谦研究》,第275页。
⑨韩天衡、张炜羽《中国篆刻流派创新史》,第86页。
⑩韩天衡、张炜羽《中国篆刻流派创新史》,第10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