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专门史的新成果
——读朱万章《白描画徵录》
2022-04-06文祥磊
□ 文祥磊
白描既是一种绘画技法,也是中国画特有的艺术表现形式,在绘画创作中又可作为画稿、底样、粉本等。这些看似简单的白描画稿,所包含的信息颇多,无论是研究一个画家成长之路与风格类型,还是考察其图式及其渊源与流变,乃至一个时代的画史,都是不可不关注的重点之一。
目前学界对白描的研究,多集中在技法与呈现的风格、美学意义等方面,对白描作品本身尚缺乏关注,遑论集中而深入地探讨,朱万章的《白描画徵录》无疑具有奠基性、开创性意义。书名取“画徵录”,意在以现代研究赓续清代张庚《国朝画徵录》。全书从作者美术史研究职业生涯中亲眼所见、精研深思的作品出发,共集结了近年来的白描画研究文章20篇。所选作品时间跨度从南宋到现代,内容上不仅涵盖了赵孟坚、卫九鼎、文徵明、弘仁、金农、齐白石、高剑父、张大千等名家,还观照到了较少被提及的张元士、周官、贾士球、苏仁山等画家,末篇综论20世纪人物画中白描与素描的中西融合。看似是论文集,其实内部有着明确的主线—白描画的发展与递变,排篇布局颇具匠心,集中体现着他多年的治学特色和方法。
朱万章有着敏锐的问题意识,经常能发现学术研究的薄弱点与空白点,《白描画徵录》亦是。书中的多篇章节补充了当前研究之不足,发前人所未发。比如对齐白石、高剑父、谢稚柳三家白描画(稿)的系统研究,深入剖析了白描在他们艺术历程上的重要性,明确指出了关注白描就是透析其艺术的根基。对这三家的绘画艺术学界已多有阐发,然极少人能注意到他们传世不多的白描画,提及也多是一带而过。这样的例子还体现在《文徵明的白描画人物研究》《弘仁的人物画—以白描〈长松羽士图〉为中心》等篇章。
[南宋]赵孟坚 水仙图卷(附局部) 224.5×670cm 纸本水墨 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无论是朱万章的专题研究如《居廉居巢研究》《明清广东画史研究》《过眼与印记—宋元以来书画鉴藏考》,还是有感而发的随笔如《画林新语》《画前月下》《鉴画积微录》,始终以具体书画作品的鉴藏为核心。这种学术路径的形成无疑与他出身历史学、美术史专业,并长期供职于文博单位有着密切的关系。史学的基础让他对文献征考极其重视,博物馆的鉴定工作让他不仅关注到那些名家大作,还有更多的“无名氏”,视野开阔,培养出对画作本身敏锐的洞察力。郎绍君在《谈品鉴方法兼及鉴赏力培养》一文中指出:“当下从事美术史研究和作品鉴定的学者,虽然能掌握丰富的文献材料,能撰写理论文章,却大多修养不够,鉴赏力不逮前辈;一些长期在博物馆、文物公司等部门工作的专家,虽然看东西多,有较好的鉴别时代风格与作品真伪的能力,但大多重作品而轻文献,重视真伪识别而轻视优劣品鉴,长于直接经验的积累而弱于历史文化的思考,鉴赏力的局限也是明显的。”(郎绍君《探问集—20世纪中国画学研究》,商务印书馆,2020年,第167页)朱万章得天独厚的学术之路,使得他兼及品鉴与研究,这也是他能不断攀登学术高峰的坚实后盾。
朱万章《白描画徵录》书影
蔡鸿生在《读史求识录》中强调说:“各个学科都要防止‘专而不通’的偏向,读专门史的人‘作法自毙’……要有通识的眼光。”通识的眼光对书画史研究来说亦至为重要,书画发展史是一个连续的有机体,选取某一阶段或某家进行长期深耕固然是治学的必须,但亦不免坠入作茧自缚的地步。书画研究中“通识的眼光”的养成没有捷径,只能通过长期的作品品鉴与海量的文献研读。《白描画徵录》中的《赵孟坚的白描水仙》《洛神赋图式的转捩点—以元代卫九鼎为中心》《郭诩画谢安》《周官与〈携琴访友图〉》等皆从具体作品出发,结合文献进行鉴考解读,真切地推进了对画史的认识,无愧于“画徵录”之名。另外,文中搜集的作品资料颇全,大大方便了他人研究,免于搜寻之苦。
《白描与素描—二十世纪人物画的中西融合》一篇,作者站在画史的高度,对20世纪中西融合的人物画家做了鸟瞰式考察,分为以西画见长而兼擅白描者、素描中见白描之功、以国画见称而兼擅素描者三大类,透过白描与素描的这扇窗,真正触及各类中西融合人物画的艺术本质与规律,并肯定白描的独立性及素描给白描所带来的益处。
《白描画徵录》文风朴实且颇有创见,具有可读性。从长远来看,白描画的相关研究还有很长的路子要走,相信该书的出版定能引起学界对白描画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