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学生一起写作文

曾卉

无意中发现学生汪子凯的作文《我的植物朋友》在《家教周报》上发表了，指导老师的位置赫然写着我的名字。就是这毫不起眼的小小名字，让我激动得几乎心都要跳出来。

说起这篇文章的初稿，简直不忍直视，基本没有几句话是通畅的，标点符号使用不正确，结构混乱……我伏在办公桌上疑惑万分，课堂上无论提出什么问题，他都舌灿莲花，每次都能说出让人眼前一亮的答案，怎么却连通畅的句子都写不出呢？

下课后，我把汪子凯叫到了办公室：“你看看这篇作文，你觉得写得怎么样？”我把作文本摊开。

他摇了摇头，然后把头压得低低的，一句话也不说。

我指了指作文本：“那你大声读出来，如果读得好，我就放你回教室。”

“我的植物朋友。我的家里种了一盆紫罗兰，它是妈妈买来放在阳台上的……”汪子凯接过作文本认真朗读，他读第一段时声音很大，读第二段时有些字认不清，还没读到结尾他实在憋不住了，捂着嘴“扑哧扑哧”笑出了声。

汪子凯从来没有在老师办公室读过自己的作文，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大声朗读的习惯，早读时间别人读得热火朝天，他的声音小得跟蚊子嗡嗡似的。他还特别怕背书，为了逃離背书的魔咒，宁愿接受惩罚，提前把课文抄好。

“你连自己写的作文都读不下去啦？老师每次要批改45篇作文，改到你的时候，我连评语都写不出来了。”我暗示他的字写得太潦草，简直是“龙飞凤舞”。

他支支吾吾道：“老师，有些字我不会写，所以有的用拼音，有的用换词法……”

“你患的是懒病，都三年级的大哥哥了，还写拼音。确实可以用换词法，可你换得牛头不对马嘴呀！”我示意他赶紧回教室借字典，先把拼音改成汉字。

“老师，改好了。”他小声说。

“再读一遍。”

他有点茫然，不知道我的葫芦里究竟藏着什么药。但这一次很明显，他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脸上不再局促不安。

“你感觉怎么样？” 我问道。

“比第一次通畅了很多，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他轻声回答。

“你看，平时的积累多么重要，不会的词语要想方设法查到，这样印象深刻一些。老师多次在你的本子上写过不要用拼音，可你总是视而不见。”我忍不住吐槽，“老师希望你明白，一篇好文章不是写出来的，而是经过千锤百炼改出来的。”

接着，我用笔圈出了第一段：“这一段太长了，我读完都不知道谁是你的植物朋友。你再把课文的开头读一遍。”

“老师，读完了。”

我继续问道：“你有什么发现？”

“我发现大多数课文的开头都很短。”说完，他默默拿出红笔，把自己作文中的废话删掉，开头变得简洁明了——我家阳台养了可爱的多肉，还有很多漂亮的花朵，可我最爱的是紫罗兰。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修改完开头，他的文章脉络逐渐清晰起来，但美中不足的是，全文少了点童真童趣。

“你们家的紫罗兰像什么呢？”

“开花的时候就像一对对正在采蜜的紫蝴蝶。”他的眼睛里闪着光亮，“哦！我想起来了，它的叶子上有很多细小的绒毛，下雨的时候雨水滴在叶子上，特别有趣。就好像小水滴把绒毛当成了游乐场，在那里活蹦乱跳……”

小孩子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多彩！我提醒道：“你刚刚说的连老师也没想到，你先写下来，我再帮你修改。写作文就像孕育一颗种子，要精心呵护它发芽、长大、开花，而且在培育的过程中，我们还要修剪修剪，这样它才会更加娇艳动人。”

就这样，我说一句，他接一句，慢慢地，他自己也能发现问题所在。

不只是他，后来我还和孩子们一起写了好多文章，在文学的百花园里发了好多芽，开了好多花。

直到现在，当我看到那些凌乱的字迹和绯红的曲线仍然感慨万千：如果一开始我狠狠批评他，会不会就没有后来精彩的发现？

编辑/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