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宇宙永远自由
2022-04-04付秋
付秋
我看着姜静的故事,心里总觉得我和她是相识的,但她只是短暂地路过了我,好像她瞥见了路边有一堆灰,她知道灰下头埋着火种,但她没有高声宣扬,也没有好奇地走近,她匆匆过去,继续演绎着属于她自己的故事。
而我,也不会参与她的过去和未来,只在那一小段时间里,我和她打了个照面,成为点头之交。
姜静,她很像我们日常生活中认识的朋友,或许她还有一星半点像我们自己,她会在独自回家时摁下多个电梯楼层,在门口“假模假样”地放上男士的鞋,她对“吃”有着小小的追求,但一忙起来就只能在楼梯间快速吞几口被早高峰挤得变形的凉包子,内卷的标签贴在她身上是绝对合适的,除了“迟退早到”的工作时间,她还有着自己的学习计划——虽然可能经常被临时加班打乱。菜碗里出现不明物体她会揭竿而起,面对别人的家务事时她又噤了声。
姜静和刘珂可都算不上有多么幸福的原生家庭。作家张怡微在采访中谈道:“单亲家庭的伤害,只是一个普通人走向社会会面对的千万种伤害之一。我不觉得这件事的‘不可磨灭与糟糕的初恋‘不可磨灭的回忆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没有刻意渲染夸大原生家庭带给人物的影响,但我也不想一块布帘子拉上粉饰太平,原生家庭带给子女在人生重大选择上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不得不谈的,比如对婚姻的选择,对性取向的选择,对职业的选择,想要跳出被安排、被接受的命运,又或者久病成医到甚至能够去做别人的医生。但我想说的是,即便底色如此,我依然认为在属于“我”自己的宇宙里,我应该是永远自由的。
从校园的象牙塔里出来,我们不可避免地在新的丛林法则里磕绊得伤痕累累,总有人用过来人的语气教我们每一步应该怎么走,仿佛只有亦步亦趋才能躲开所有的不如意,作为千禧一代,我们信仰的却是:谁不是第一次过自己的人生呢?没到终点,谁也不能提前宣判我输了!在生活的重锤之下,我们依旧敞亮地成长起来了,虽然不是尽善尽美完完整整,但也接住了很多突如其来的大招。北漂的朋友每天通勤就要四个小时,但她依然轻松地对我说,太棒了,大家都在忙忙碌碌,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今天没时间化妆,没时间遮住我额头上昨晚冒出来的痘痘。在那里,一个人好像可以无限缩小,像穿上了一件隐身衣,等吃到心心念念的一口甜品时,一个人又可以成为自己的全世界。
我曾经在多山多雨的南方小城里工作过一年,刚到那座城市时,一切都很新奇,满街的桂花树把街道铺成密密麻麻的黄,走着走着侧身就邂逅一座小山,饭店门口停满的小电动经常让我误以为那是卖电动车的铺子。我着急着想要更快地变成当地人,一有闲暇就用脚步丈量雨水滴湿的城市,坐在公交车的窗边,听广播里报出一站又一站我不熟悉的站名,从办公楼出来看到远处是连绵的山,我踮着脚,那是渐变蓝的山,越往下越蓝,我惊奇地拉住同事分享,他却说,你再上一段时间班就不觉得它特别了。后来我的确没有做到每天都去望一望那些山,但每见一次还是会暗自惊喜一次。对那座城市最忘不了的还是回南天雾了整条走廊瓷砖的水汽,镜子只能照出大概的人形轮廓,连和镜子里的自己来个四目相对都是奢望,永远晾不干的衣服,被褥像被人恶作剧泼了水,如果哪天着急出门不小心穿了双不够防滑的鞋,接下来一整天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和行政楼里光溜溜的地砖周旋,这是外界环境的改变,我们无能为力,只能适应,就像姜静住着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许多物件没处可收纳,就只好一股脑儿摊在敞开的行李箱里,等到需要离开的時候,箱子一合拉链一拉,她也会和刘珂可一样,轻装出走。
人生中孤独是常态,我们终将独自远行。以前总觉得一旦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必须第一时间和好朋友倾诉几个小时,我哭,她跟着难过,我骂,她也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后来慢慢发现没有谁的生活是轻松的,在我宣泄完我的情绪后,终于想起来关心关心她的近况,而她只会轻描淡写地提起工作上受到了很多委屈,当下虽然很想朝着谁宣泄一通,但看着手里还没干完的活儿,还是先做完工作再说吧。等到凌晨几点工作终于收尾,唯一的念头只有回到出租屋里倒头大睡,我听着她讲那些,除了交代她多休息和定期体检,其他什么也做不了,感同身受这个词是不存在的。所以在写姜静和刘珂可的相处时,从陌生的合租室友,以食物为桥梁,慢慢养成一起吃宵夜的默契习惯,她们之间并没有特别多的彻夜谈心,“她可能会饿”,“她不吃葱”,就在一蔬一饭中,她们捕捉到了细碎的生活。记忆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但胃和味觉一定会帮人清楚记得。那盏暖黄色的餐桌吊灯一定会常亮在姜静心里,而刘珂可离开时留下的那道门缝,也会成为她心里永远不灭的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