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总闻》四库提要源流考辨
——兼论《总目》提要未必为四库提要之定本
2022-04-03曹琳
曹 琳
(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 山东 济南 250100)
《诗总闻》二十卷,宋王质撰,《四库全书·经部·诗类》著录。乾隆时以木活字刊刻《武英殿聚珍版丛书》,收录《诗》类四种,是书即在此列。《诗总闻》四库提要现存版本较多,笔者所目见者,主要有库本书前提要(文渊阁、文津阁、文溯阁和现存文澜阁书前提要)、《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摛藻堂四库全书荟要》本书前提要、《荟要总目》提要、聚珍本书前提要、《四库全书初次进呈存目》所载提要和天津图书馆藏内府写本提要等。这些提要之间,有的差异较大,有的差异较小,关系比较复杂。通过将这些提要文本进行比勘,可以略窥其形成先后与相承关系,并借此书提要之形成,了解四库提要编纂中的一些问题。
一、《诗总闻》库本提要据荟要本提要补正而成
相比库本书前提要、聚珍本书前提要,《诗总闻》荟要本书前提要时间最早、行文最简。将《诗总闻》荟要本书前提要和文渊阁书前提要进行比勘,可以发现文渊阁提要和荟要本提要的内容大致相同,但在细节上存在一些差异,这些差异说明《诗总闻》文渊阁本提要是据荟要本书前提要补正而成的。
荟要本《诗总闻》书前提要:
此书取《诗》三百篇,每章说其大义,复有闻音、闻训、闻章、闻句、闻字、闻物、闻用、闻迹、闻事、闻人凡十门,每篇为总闻,又有闻风、闻雅、闻颂冠于四始之首。1王质:《诗总闻》,《景印摛藻堂四库全书荟要》经部第二十四册,世界书局1988年版,第1页。
文渊阁本书前提要:
此书取《诗》三百篇,每章说其大义,复有闻音、闻训、闻章、闻句、闻字、闻物、闻用、闻迹、闻事、闻人之别,又间为总闻,而闻南、闻风、闻雅、闻颂冠于《四始》之首。2王质:《诗总闻》,《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七十二册,第433页。
荟要本提要“凡十门”,文渊阁提要作“之别”。荟要本提要分门,文渊阁本提要别类,只是行文措辞上的差别。而荟要本提要“每篇为总闻”,文渊阁本提要作“又间为总闻”,则显现出二者对《诗总闻》一书体例理解的差异。考《诗总闻》一书,并不是每一篇都有“总闻”,因此荟要本提要的表述是有误的,当是馆臣未仔细翻阅原书所致。而文渊阁本提要则纠正了这一错误。另外,荟要本提要仅有“闻风、闻雅、闻颂”,而文渊阁本提要则于“闻风”之前增补了“闻南”,也是对荟要本提要的补正。查荟要本、文渊阁本《诗总闻》,两个版本皆将二南从国风中分列出来,与风、雅、颂并列;在周南之前有闻南三篇;且在《闻南一》之前,“南”字单占一行,与后几卷之“风”“雅”“颂”是同一级标题。可见“闻南”确是与“闻风、闻雅、闻颂”相并列的,文渊阁提要较荟要本提要更加完善。
荟要本《诗总闻》的校上时间为乾隆四十年(1775)五月,而文渊阁四库本的校上时间为四十三年(1778)闰六月,文渊阁本的校上时间比荟要本的校上时间更晚。结合以上比勘,基本可以确定,文渊阁本提要的形成时间比荟要本提要更晚,并且文渊阁本提要在荟要本提要的基础上,进行了行文上的润色和内容上的补正。
此外,将《诗总闻》的几种库本提要进行比勘,发现文溯阁提要和文津阁提要与文渊阁本提要基本相同。文溯阁书前提要校上时间为乾隆四十七年(1782)四月,文津阁书前提要校上时间为乾隆四十九年(1784)闰三月,因此文溯阁、文津阁本《诗总闻》提要当是钞自文渊阁书前提要。而文澜阁书前提要,其校上时间空而未填。按文澜阁遭大火,现存很多文澜阁本四库书为光绪年间丁氏兄弟等人所补钞,校上时间空而未填,是后来补钞本的特征。将现存文澜阁书前提要与别种提要相比勘,发现《诗总闻》文澜阁书前提要与聚珍本书前提要相同,当是据聚珍本书前提要钞补而成,这一问题将于下文详细论述。
综上所述,通过将库本提要与荟要本提要进行比勘,得出结论如下:《诗总闻》一书的提要,荟要本提要比库本提要形成更早;库本提要中,以文渊阁提要形成时间最早,乃据荟要本提要进行补正润色而成。文津阁、文溯阁书前提要则钞自文渊阁提要。在质量上,《诗总闻》此三阁提要比荟要本提要更加精善。而现存《诗总闻》之文澜阁书前提要,乃是后来据聚珍本书前提要补钞的,原貌如何,尚不可知。
二、《诗总闻》荟要本提要与《初次进呈存目》提要有相承关系
一般来说,《四库全书初次进呈存目》提要的形成时间,要比库本提要和荟要本提要更早一些。从行文上看,《四库全书初次进呈存目》所载《诗总闻》提要,与荟要本书前提要比较吻合,但行文比荟要本提要更简,应当是比荟要本提要形成时间更早,且二者存在相承关系。
《初次进呈存目》所载《诗总闻》提要与荟要本提要的相异之处主要有:
其一,荟要本书前提要“吴兴陈日强跋而锓之富川”,“跋”,《初次进呈存目》作“序”。
按,此处各种提要俱作“跋”,惟文津阁书前提要与《初次进呈存目》作“序”。《诗总闻》文津阁提要除此一处外,其馀皆与文渊阁书前提要相同,又文津阁、文渊阁本书内陈日强的跋文均题作《诗总闻原序》,因此文津阁本提要“跋”作“序”,可以归为随钞随改的情况。而《初次进呈存目》所体现的,可能是提要比较原始的样子。陈日强序跋,在《诗总闻》此书的版本中,是一个比较显著的特征。《诗总闻》本书前有王质自序,书后有陈日强跋文。而此书流传版本较少,四库馆修书及武英殿木活字刻本之前,以钞本流传为多,有将陈日强跋置于书前,误作为原序者。今所见四库系列诸本,序、跋的存在方式便有两种情况,第一种以文渊阁四库本为典型,陈日强原跋被误题为“诗总闻原序”,置于书前;第二种以武英殿聚珍本为典型,陈日强原跋置于书末,无有误题。而《诗总闻》文渊阁本与聚珍本所据底本不同,笔者已另撰文论述。因此,《初次进呈存目》之所以会将本来是“跋”的“陈日强跋”写作“陈日强序”,可能是由于其撰写此篇提要之时,所见即为被误题的“序”。而荟要本《诗总闻》陈日强跋依然误题作“陈日强原序”,提要中却作“陈日强跋”,当即是因为书前的“序文”实质为“跋文”,因此提要中改成“陈日强跋”。此后文渊阁提要沿袭这一名称。而后文津阁抄录文渊阁提要时,又依据书前所题之“原序”,误将提要中“跋”改为“序”。《诗总闻》文津阁提要相较于文渊阁提要的这唯一一处变化,也体现了四库提要实际上是动态的版本,即使是据某一版提要进行抄写,也可能会做出一些改动。
其二,荟要本书前提要“亦可谓苦心立言者矣”,《初次进呈存目》作“亦可谓苦心者矣”。
其三,荟要本书前提要于“亦可谓苦心立言者矣”下,有“日强跋又曰……究非确论也”一段,作为该提要的结尾。而《初次进呈存目》所载提要则无此段。
按,结合第二条与第三条,荟要本提要将“亦可谓苦心者矣”改作“亦可谓苦心立言者矣”,增加“立言”二字,当是出于行文连贯的考虑,与下文所添加的“虽废序说《诗》,与朱子同,而其为说则各异”一段相照应。而荟要本书前提要存在的两处错误,或许也是沿袭自《初次进呈存目》所载提要,或其他与《初次进呈总目》相接近的版本。
综上所述,从行文上看,《初次进呈存目》所载《诗总闻》之提要,比荟要本书前提要更加简略,且二者具有相承关系。《诗总闻》提要之分纂稿,今尚未能见。然相较于在提要中形成时间比较早的荟要本书前提要,《初次进呈存目》所载提要,应该是《诗总闻》提要更加原始的面目。
三、《四库全书总目·诗总闻》提要与库本提要、荟要本提要的关系
(一)《四库全书总目·诗总闻》提要与文渊阁书前提要非同一系统
将《诗总闻》文渊阁书前提要与《总目》提要相比勘,可以发现文渊阁书前提要与《总目》提要差别甚大。为方便后文表述,兹将文渊阁书前提要和《总目》提要列于下。
文渊阁书前提要:
质字景文,兴国人。博通经史,善属文。绍兴三十年进士,官至枢密院编修,出通判荆南府,改吉州,皆不行。此书取《诗》三百篇,每章说其大义,复有闻音、闻训、闻章、闻句、闻字、闻物、闻用、闻迹、闻事、闻人之别。又间为《总闻》,而闻南、闻风、闻雅、闻颂冠于《四始》之首。自汉以来,说《诗》者多依《小序》。苏辙《诗传》始去取相半,其废序言诗,则郑樵唱而质和之也。质自谓覃精研思几三十年,始成是书。吴兴陈日强跋而锓之富川,称其“以意逆志,自成一家”,虽间涉穿凿,亦可谓苦心立言者矣。日强跋又曰其删除小序,实与文公朱先生合。今考其书,虽废序说《诗》,与朱子同,而其为说则各异,跋作于淳祐癸卯,朱子之学方盛,故日强假之以重质耳,究非确论也。1王质:《诗总闻》,《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七十二册,第433~434页。
《四库全书总目》:
质字景文,兴国人,绍兴三十年进士,官至枢密院编修,出通判荆南府,改吉州。周亮工《书影》以为宋末人,盖考之未审也。亮工又称是书世久无传,谢肇淛始录本于祕府,后肇淛诸子尽卖藏书,为陈开仲购得,乃归诸亮工,则其不佚者仅矣。其书取《诗》三百篇,每篇说其大义,复有闻音、闻训、闻章、闻句、闻字、闻物、闻用、闻迹、闻事、闻人凡十门,每篇为总闻,又有闻风、闻雅、闻颂冠于四始之首。南宋之初,废诗序者三家,郑樵、朱子及质也。郑、朱之说最著,亦最与当代相辨难。质说不字字诋小序,故攻之者亦稀。然其毅然自用,别出新裁,坚锐之气,乃视二家为加倍。自称覃精研思几三十年,始成是书。淳祐癸卯,吴兴陈日强始为锓板于富川。日强跋称其“以意逆志,自成一家”,其品题最允。又称其删除小序,实与文公朱先生合,则不尽然。质废序与朱子同,而其为说则各异。黄震《日钞》曰:雪山王质、夹漈郑樵始皆去序言诗,与诸家之说不同。晦菴先生因郑公之说,尽去美刺,探求古始,其说颇惊俗,虽东莱先生不能无疑云云。言因郑而不言因王,知其趋有不同矣。然其冥思研索,务造幽深,穿凿者固多,悬解者亦复不少。故虽不可训,而终不可废焉。2永瑢等撰:《钦定四库全书总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一册,第328~329页。
由以上可见,《诗总闻》文渊阁书前提要与《总目》提要差异甚大。比如文渊阁书前提要“博通经史,善属文”,《总目》无此句。文渊阁书前提要“出通判荆南府,改吉州,皆不行”,《总目》无“皆不行”三字,且下多“周亮工《书影》以为宋末人,盖考之未审也……则其不佚者仅矣”一段考论及引用周亮工《书影》的文字。文渊阁书前提要“自汉以来……而质和之也”,《总目》则无此段,另作“南宋之初,废诗序者三家……坚锐之气,乃视二家为加倍”一段,论述各有侧重。而文渊阁书前提要“自谓覃精研思几三十年,始成是书”以下,言及陈日强刊、跋,及馆臣对书内容的评判,《总目》与文渊阁书前提要行文不同,并且以《总目》更为详细。
不同版本提要之间的差异,其形成原因是多样的,有些是由于提要撰写过程中的修改或誊误,有些则是由于所据底本的不同。《诗总闻》文渊阁书前提要与《总目》提要差异之大,几可以视作不同的两篇,显然不是誊录时的错误,似亦非文献修改之故。如上文所述,《诗总闻》文渊阁本书前提要乃据荟要本书前提要补正而成,而《总目》提要实与聚珍本书前提要更为接近,详见下文。笔者曾将文渊阁四库本《诗总闻》与荟要本、聚珍本进行比勘,发现《诗总闻》文渊阁四库本与聚珍本所据底本不同,而与荟要本所据底本相同。《诗总闻》文渊阁四库本、荟要本、聚珍本三者的底本关系,与此三种提要之间的远近关系是相一致的。
(二)《四库全书总目·诗总闻》提要对荟要本提要有所参考
分析两篇提要之间的差异,发现其中有几处荟要书前提要的错误,文渊阁书前提要已经改正,而《总目》提要又将这些错误之处沿袭了下去。比如荟要本书前提要“每篇为总闻”,文渊阁书前提要改作“又间为总闻”,而《总目》依然作“每篇为总闻”。再如荟要本书前提要仅列“闻风、闻雅、闻颂”,文渊阁提要将“闻南”补了上去,《总目》提要却依然作“闻风、闻雅、闻颂”。再加上《总目》提要与文渊阁提要相同的部分,亦皆文渊阁书前提要从荟要本提要沿袭而来者,因此可以判断,《诗总闻》一书的《总目》提要与文渊阁本提要没有太大关系,《诗总闻》文渊阁书前提要并不是《总目》提要的来源。根据目前所见资料,殿本、浙本《四库全书总目》中的《诗总闻》提要,当是参考过荟要本书前提要或《初次进呈存目》所载提要,而进行了较大的改写。
《诗总闻》荟要本书前提要已经是《初次进呈存目》这一版提要的进阶版本,那么《总目》提要有无参考过荟要本提要呢?抑或是直接依据《初次进呈存目》而来?这一问题,可以根据《总目》所载《诗总闻》提要的后半部分来判断。在《总目》的后半部分,提到了陈日强跋文中与朱子有关的部分,云:“日强跋称其‘以意逆志,自成一家’,其品题最允。又称其删除小序,实与文公朱先生合,则不尽然。质废序与朱子同,而其为说则各异。”荟要本书前提要也提到了这一部分:“日强跋又曰删除小序,实与文公朱先生合。”而《初次进呈总目》则是自“亦可谓苦心者矣”便戛然而止,并未对陈日强跋文中论及王质与朱子相合的部分进行评价。因此,《总目》所载《诗总闻》提要,显然参考了荟要本书前提要,而非直接据《初次进呈总目》而来。
综上所述,《总目》所载《诗总闻》提要,与文渊阁书前提要没有承继关系,也不是直接依据《初次进呈总目》改写而来。由于资料所限,《诗总闻》提要的分纂稿未能目见,且尚不能确定《总目》提要与荟要本书前提要之间是否还形成了别的提要版本(抄写撤换亦在此列),但可以说,《总目》提要当是参考过荟要本书前提要,并在此种提要的基础上进行了较大的改写,甚至可以说是重写。
四、《诗总闻》聚珍本书前提要乃据《总目》提要补正而成
清高宗命刊《钦定武英殿聚珍版丛书》,原版刊印一百三十八种,其中收入《诗》类书共四种,《诗总闻》即此中一种。聚珍本《诗总闻》卷前亦有提要,通过比勘,发现此种提要与荟要本、文渊阁本书前提要等差别很大,而与《总目》提要大体相同,只有几处差异,列表如下。
序号 四库全书总目 聚珍本书前提要 荟要本书前提要1 质字景文,兴国人,绍兴三十年进士。质字景文,兴国人,博通经史,善属文,绍兴三十年进士。2 谢肇淛始录本于秘府。 无“本”字。 无此句。3 又有闻风、闻雅、闻颂,冠于四始之首。质字景文,绍兴三十年进士。于“闻风”之上多“闻南”二字。 与《总目》相同。4 乃视二家为加倍。 无“加”字。 无此句。5 实与文公朱先生合。 实与朱文公先生合。 与《总目》同。
聚珍本与《总目》的差别主要是上表中的五处,其馀少有差别。《总目》提要与聚珍本书前提要如此相似,显具相承关系。然二者孰先孰后,尚须进一步探讨。按照以往对四库提要的认识,一般认为《总目》是四库提要的最终定本。然而从《诗总闻》聚珍本书前提要与《总目》提要的比勘结果来看,发现并非如此。
上文共五条校勘记,其一,《四库全书总目》:“质字景文,兴国人,绍兴三十年进士。”聚珍本书前提要无“兴国人”三字。其二,《总目》:“谢肇淛始录本于秘府。”聚珍本书前提要无“本”字。此句文渊阁与荟要本提要皆无。其三,《总目》:“又有闻风、闻雅、闻颂,冠于四始之首。”聚珍本于“闻风”之上多“闻南”二字。其四,《总目》:“乃视二家为加倍。”聚珍本提要无“加”字。此句文渊阁本提要与荟要本提要皆无。其五,《总目》:“实与文公朱先生合。”“文公朱先生”,荟要本、文渊阁本提要亦作“文公朱先生”,聚珍本则作“朱文公先生”。在这五条校勘记中,其中第一、三、五条的原文,乃《总目》及四库系列诸本俱有者。
在第三条中,聚珍本提要据与《总目》不同,而《总目》与荟要本提要相同。如上文所述,《总目》与荟要本提要虽然很不相同,但却沿袭了荟要本提要的一些错误,第三条即是这种情况——荟要本提要漏写“闻南”,《总目》沿袭了这一错误。而聚珍本提要整体与《总目》提要相同,却将这一错误改正了过来,这说明《诗总闻》聚珍本提要的形成时间晚于《总目》提要,是在《总目》提要的基础上略作修改而成的。在上文已证聚珍本提要与《总目》提要有相承关系的前提下,如果聚珍本提要在前,《总目》提要在后,那么必不会出现聚珍本提要将荟要本的错误进行了改正,而《总目》又沿袭了这一错误的情况。
第一条、第五条校勘记也可以作为《诗总闻》聚珍本提要晚于《总目》提要的佐证。在第一条中,《总目》提要与聚珍本提要俱是荟要本提要的删减版,而聚珍本提要较《总目》提要更为简单。第五条中,《总目》提要与荟要本提要相同,称“文公朱先生”,而聚珍本提要则称之“朱文公先生”,与《总目》不同。从这两条校勘记所反映的行文顺序看,聚珍本提要应当是成于《总目》提要之后。
此外,从各种提要撰写的时间上看,也存在《诗总闻》聚珍本提要晚于《总目》提要的可能性。查《总目》初稿时间与聚珍本、荟要本校上时间。荟要本校上时间为乾隆四十年(1775)五月。王重民先生曾在《跋新印四库全书总目》中提到,“乾隆四十六年完成的《四库全书总目》初稿和乾隆五十一、二年拟刻的二稿,对于一些尚未完成的官书,都是用预拟的提要和预拟的卷数著录的”1王重民:《冷庐文薮》,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668页。。查《纂修四库全书档案》,《总目》初稿于乾隆四十六年(1781)二月完成。2第一历史档案馆编:《纂修四库全书档案》下,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1292页。而聚珍本提要校上时间则为乾隆四十六年(1781)七月。则是《总目》初稿完成之时,聚珍本尚未校完。因此,存在《总目》“诗总闻”提要初稿先成,聚珍本提要后成的可能。
《四库全书总目》一书在初稿成后又作修改,但未必所有的提要都进行了修改。乾隆五十二年(1787)复校《四库全书》,已刻提要中有周亮工名字的一律抽改。现天津图书馆藏有一部纪昀删定的《四库全书总目》残存稿本,李国庆先生在研究此书的文中曾经提到:“晓岚在删定各书提要时,凡遇到周亮工、李清等人的名字,一般都要用墨笔削掉。”3李国庆:《纪晓岚笔削周亮工题名举例——以天津图书馆藏纪晓岚删定〈四库全书总目〉残存稿本为例》,沈乃文主编:《版本目录学研究》(第二辑),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0年版,第216~220页。然考今之殿本《四库全书总目》,此条提要中还存有周亮工的名字,说明馆臣在校勘时有漏改的情况。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今所见殿本《总目》所载《诗总闻》这篇提要,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还保留了《总目》初稿的痕迹,后来拟刻二稿时,对《总目》初稿之“诗总闻”提要的修改不大。
综合上述对提要内容和时间的考察,可以得出结论,清乾隆武英殿本《四库全书总目》所录《诗总闻》的提要,并不是《诗总闻》提要最后的“定本”,至少聚珍本书前提要的撰写,还在《总目》提要的基础上进行了修改补正。
五、结论
由于目前尚未能见《诗总闻》提要的分纂稿,从内容上看,《四库全书初次进呈存目》所载《诗总闻》的提要,为各提要中最早者。《诗总闻》荟要本书前提要与《初次进呈存目》之间存在相承关系。自荟要本书前提要之后,《诗总闻》各种提要可以分为两个系统。
第一个系统,由《诗总闻》荟要本书前提要到文渊阁书前提要,再到文津阁、文溯阁书前提要。文渊阁本书前提要基本与荟要本书前提要相同,但改正了荟要本提要的两处错误,并进行了较少的文字润色。文津阁书前提要、文溯阁书前提要抄录自文渊阁书前提要,并且文津阁书前提要做了一处修改,由此可见四库提要并不是形成后便一成不变的。
第二个系统,由《诗总闻》荟要本书前提要到《总目》提要,到聚珍本书前提要,再到现存文澜阁书前提要。《总目》与荟要本书前提要有相承关系,但差异甚大,几乎可以看作是在荟要本基础上重新写成的一篇提要;聚珍本提要则据《总目》提要进行少许修改而成,改正了《总目》提要中的一些错误;而《诗总闻》之《总目》提要中的错误,亦渊源有自,最晚在《初次进呈存目》之中便已经存在了。此外,今所见之《诗总闻》文澜阁提要,乃据聚珍本书前提要钞补而成。近几年所见之天津图书馆藏内府钞本四库提要,《诗总闻》一篇则与《总目》提要相同,其在《诗总闻》提要形成过程中所处的位置,本文暂且搁置不论。
此外,以《诗总闻》四库提要为例,我们可以看出,四库提要的形成和流传是复杂的,过去对一种提要(如《四库全书总目》)整体性质的认识,未必对其所有的个案都适用。因此,各种四库提要之间是否存在相承关系,两个具有相承关系的提要之间是否还有别的提要,以及一种提要在此书诸种提要形成过程中的情形究竟如何,还需要具体到该书提要中进行考察。比如,过去人们通常将《四库全书总目》看作是四库提要修撰的终点,实际上,大部分《总目》提要的修纂与形成,确实可以视为从四库馆臣撰写分纂稿到形成《总目》提要的过程。但是,这种情况并不是绝对的。阁本提要经过了反复修订,《总目》提要亦历经删改,形成过程比较复杂。今所见阁本及聚珍本书前提要有一些是据不同版本的《总目》抄写而成。如江庆柏先生即在文章中指出,唐王绩撰《东皋子集》,“《文渊阁提要》是依据修改后的《总目》抄写的,《文溯阁提要》《文津阁提要》则是按照修改前的《总目》抄写的”1江庆柏:《稿抄本〈四库全书总目〉与四库提要修改》,陈晓华主编:《四库学》(第九辑),社会科学出版社2021年版,第105~114、283页。。一些书的阁本及聚珍本提要依据《总目》提要抄写,亦不能视作完全的誊抄过程,在这一抄写过程中,时有出现对《总目》提要再进行修改的情况。如通过对《诗总闻》各种提要的比勘,可以看出,《诗总闻》聚珍本书前提要,在依据总目即对《总目》提要进行了修补完善。故而《总目》中的提要,并非全部可以视作四库提要形成过程的终点。在四库提要的诸多文本之中,《总目》经纪昀手削,整体更为精善,在撰写水平上,可谓是四库提要之集大成者。但具体到四库某一种书提要的形成过程,并非《总目》当中的每一篇提要,都可以看作是四库某书提要的最终版本。因此,对于《四库全书总目》所载某书提要是否是该书四库提要的定本,应当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论之。